“年例”，比春節(jié)還重要

在中國的眾多傳統(tǒng)節(jié)日中，春節(jié)可謂是最熱鬧隆重。然而在粵西一帶，有一個比春節(jié)還要重要的節(jié)日，那就是具有地方特色的民間文化習俗——年例。

粵西第一大節(jié)——年例

所謂年例，即年年有例。年例主要流傳在廣東茂名全境與附近的湛江，在廣西的南部也有但是并不常見。茂名人有“年例大過年”的說法，可以說“年例”是茂名農(nóng)村的第一大節(jié)日。實際上“年例”只是具有同一地域特色的節(jié)日的通稱，并不是所有做年例的地方都習慣把年例稱為年例。茂名、湛江市區(qū)和遂溪一般叫年例或“元宵”,其他地方習慣稱謂各不相同，例如，雷州叫游人或元宵,徐聞叫上軍坡、鬧軍坡或游神,廉江叫游神或游花街等。

不過，雖然名稱不一樣，但每逢年例當天，這些地方鄉(xiāng)村城鎮(zhèn)都是熱鬧非凡，茂名在外工作、生活的人，過年可以不回家，但一年一度的“年例”期間，一定會趕回家團聚。同操一種語言，鄉(xiāng)音鄉(xiāng)情交融，氣氛熱烈，著實讓常年在外、難得相見的家鄉(xiāng)人別有一番享受。

年例的其中一個特點是舉辦時間不固定，這個不固定是指在粵西每處地方各不相同，集中在過完春節(jié)的農(nóng)歷正月、二月份。從時間跨度來說，一般一個村莊為同一天，少數(shù)兩天。也有附近數(shù)條村莊的年例是在同一日的。年例期早的從年初五便開始，直到二月底。茂南有句俗語“最早黃竹，最遲艾屋”，是說高山鎮(zhèn)黃竹村正月初七日便做年例，而公館鎮(zhèn)的艾屋地是二月廿八日才做年例。各條村莊的年例日期錯開，是便于親戚朋友互相歡聚。

農(nóng)村年例大多以土地廟為中心，周圍幾個村子一起舉行。有些地方一年中還會舉辦兩次年例，一次為大年例，就是客人來得最多的；另一次就是小年例，客人來得比較少。大都是在農(nóng)歷三月至十一月，每個月都會進行。另外，除了春節(jié)，還有所謂“翻秋”年例，在秋收后的一個月舉行。

起年例 正年例 年例尾

年例主要由自然村或宗族組織，也有由地方相關(guān)部門組織的。以土地神的“社境”為單位，費用一般由長者出面邀各家各戶出錢集資，按人口收費，即一戶人家共有多少人就收多少份，包括嬰兒及老人，以前或現(xiàn)今的部分村莊按男丁人數(shù)收錢，俗稱“人口錢”。

年例一般會維持三天，第一天叫“起年例”，第二天叫“正年例”，最后一天叫“年例尾”；也有部分村莊只有一天，分為游醮，擺醮，醮尾。

起年例

在年例開始前，各家各戶就已經(jīng)準備了雞肉，豬肉，魚做成一副“三牲”供各路神仙享用，叫做“擺宗臺”，又名擺醮或者擺忠。它是“年例”中最傳統(tǒng)的項目，在過去被視為“年例”的重頭戲。所謂擺宗臺，各戶選取家中最肥的大閹雞，做成金黃色，端正地放在托盤里。雞的脖子要挺起一個彎，顯得雄赳赳。雞嘴里銜著一個利事袋（相當錢袋），是準備接納神的恩賜。雞頭都朝向一個方向——巡游的時候神將要蒞臨的方向。旁邊添上一刀煮熟了的豬肉和一條魚，俗稱“三牲”，為擺醮的主供品，伴有糖果、三茶五酒供奉在八仙桌上。有些地方供品中間還要插上高高的臘燭，橫豎成行，光焰閃耀，增添了不少溫馨神秘的氣氛。擺宗臺多安排在夜間進行，這是延續(xù)下來的習慣，一般是在正月年例的夜晚，各家各戶都集中在一處一起拜神，所以煙花爆竹是不可少的。它們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鋪在供桌旁，盤卷著對神的虔誠，有的幾乎大如磨盤。孩子們把一盤盤的爆竹展開，一掛一掛地接在一起，連成幾十丈長全村人的同心結(jié)，和驅(qū)魃迎神的紅色陣地。然后大放鞭炮，整條村都沉浸在炮聲和銷煙聲中，祈求來年的風調(diào)雨順。

正年例

正年例當天最熱鬧的事情，自然就是“菩薩巡游”也叫“游神”、“游醮”。

巡游時間一般是年例的當日，有些地方是中午或凌晨，各地不盡相同。而游神的隊伍，是年例前村民們通過抽簽等各種方法組成的。有負責擔彩旗的，有負責抬鼓，有負責敲鑼打鼓的，還有許多村中的小孩和大人手拿自制的火炬跟隨隊伍，而其中抽中抬菩薩的村民更被大家認為是幸運兒，因為大家都相信抬菩薩來年會得到菩薩的保佑。這樣一隊龐大的游神隊伍在村中游行，接受村民的朝拜，煞是壯觀。

“游神”之前，先放三響鞭炮，隊伍從廟宇出發(fā)，巡游的神袛根據(jù)各地供奉的神靈，有風、雨、雷、電、水、火，以及財神、灶神、土地神等道教諸神。也有關(guān)帝、康王、華光、冼太夫人等地方諸神；巡游隊伍有彩旗、香爐、菩薩、道士、紙船、炮手、長號、嗩吶、鏘、鑼鼓等相隨，沿途各家燃放鞭炮以迎神，而在擺宗臺前駐足瞻拜，道士每到一個地方都要畫符念咒語，把鬼魅收到一條紙船上，也叫“封船”。在各家拜祭、道士祭祀之后，方可繼續(xù)前行到下一個“擺宗臺”的地點。

除了“游神”，這一天還會有許多其它的節(jié)目，如飄色、木偶戲、跳花棚、八音、舞獅、舞龍、睇大戲、放煙花等等。其中睇大戲無論白天晚上，觀眾多少都要進行，因為傳統(tǒng)習俗上來說是供神觀看。部分地區(qū)還有添丁的“賀丁”習俗，或為游燈，或?qū)魬覓煊诖鍙R。

正年例除了巡游，最重要的還有所謂的“吃年例”，也就是年例宴客，這也是粵西人過年例的重頭戲，是年例活動中最具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為神準備的豐盛的供品，在神的面前大大方方地擺放了一陣以后，又絲毫無損地拿回了家，經(jīng)過一番深加工，擺到了餐桌上，讓客人大魚大肉大食一餐?，F(xiàn)在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做年例也就越來越隆重、熱鬧。一般人家擺上三、五桌；富裕人家則擺十幾二十桌。

吃年例是為了慶祝舊一年的順利和祈求新一年的吉祥，祈求旺盛的人氣。做年例是誰家客人多，客人級別高，門口停放的小車多，主人的面子就大。探年例不僅親戚朋友來，連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都可以來。來的客人主人不必熟悉，甚至從沒聽說，隨著親戚或朋友來的，一概歡迎，甚至多多益善，來客越多擺的臺數(shù)越多就證明該戶人家越興旺。相反，誰家來的客人少，會感到門庭冷落。

年例尾

到了第三天“年例尾”的早上，就要燒紙船“送鬼”也名“清醮”。道士先是邊走邊念咒語，然后拿來紙船，大喝一聲：“請上船！”意味著附近的鬼怪都擠上了這條紙船。緊接著，道士身后的吹喇叭手“呼啦”一聲吹響了喇叭，那道士似乎被嚇著了一般，捧著那“船”，打著趔趄，驚惶地往河邊跑去。到了河邊，那道士就把這“船”往河里一扔，點著紙船，鬼怪就被燒死隨“船”給漂走了。意味著這年這里的人們將不會受鬼怪的騷擾。最后大家將菩薩送回廟，年例也就此結(jié)束。

年例的起源來歷

一個如此熱鬧與內(nèi)涵豐富的民俗節(jié)日，總會引起一個思考，就是他到底是怎么來的？和春節(jié)過年或者元宵又有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主要的說法有兩種：

一說：相傳粵西“年例”是由元宵節(jié)、廟會、粵西祖先遷移落腳紀念日等綜合起來衍化出的節(jié)日。自漢唐以來，中原文化習俗逐漸滲透粵西大地，過年和元宵節(jié)持燈嬉游的習慣也被接受，與本地習俗慶祝豐收、祈禱祭祀日子結(jié)合后，逐步演變成現(xiàn)今隆重熱烈、極受村民重視的民俗節(jié)日。

二說：年例和冼太夫人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冼太夫人是南朝陳、隋朝期間的歷史人物，粵西民間崇敬的著名女英雄。年例活動由冼氏家族祭祀祈福而興起，長期演化后成為今天的年例。在年例中“游神”所用的神像中，便有冼太夫人的塑像造型?？梢娝诋?shù)厝诵闹械牡匚?，像神一樣崇高?/p>

年例的“年”字的解釋，古時人們把谷的生長周期稱為“年”，《說文·禾部》：“年，谷熟也”。在唐朝之前，粵西土著人并沒有過年的習慣，而是選谷熟的時候為臘，以臘月臘日作為慶祝豐收、祈禱來年風調(diào)雨順的祭祀日子。對年例的歷史記載，最早的資料現(xiàn)在可以上溯到宋代，在宋《太平寰宇記》卷之百六十三竇州（今信宜市）風俗：“谷熟時里閈同取，戌日為臘，男女盛服，推髻徒跣，聚會作歌?！边@是茂名年例盛況的最早描述。

之后年例的描述大量出現(xiàn)在歷朝的縣志與府志之中，如光緒年間的《信宜縣志卷一·輿地志十風俗》中的記載“元宵，城市家懸彩燈，親朋聚賞蕭鼓，歌謳之聲達旦。多于是月鄉(xiāng)儺，名曰年例?！?/p>

光緒《茂名縣志卷一·輿地志第一風俗》：“二月祭社，分肉入社，后田功畢作，自十二月至于是月，鄉(xiāng)人儺，沿門逐鬼，唱土歌，謂之年例?！?/p>

光緒《高州府志卷六·輿地志六風俗》“二月祭社，分肉入社，后田功畢作，自十二月至于是月，民間多建平安醮，設(shè)蔗酒于門，巫者擁神疾趨，以次禱祀，擲珓懸朱符而去。神號康王，不知所出。鄉(xiāng)人儺，沿門逐鬼，唱土歌，謂之年例?；蚬偌澏Y服迎神，選壯者赤幟，朱藍其面，衣偏裘之衣，執(zhí)戈揚盾，索厲鬼而大驅(qū)之，于古禮為近。參嶺南雜記、道光志、電白志。”粵西各縣對年例的記載，為年例歷史留下佐證。解放后年例來曾一度中斷，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逐漸恢復，而且越來越隆重熱鬧。

年例作為粵西地區(qū)特有的一種風俗，不僅僅是簡單的“驅(qū)鬼納福”敬神活動，蘊含的宗族認同和村際交往、人際交往增強了當?shù)厝藗兊泥l(xiāng)土情結(jié)，是當?shù)剞r(nóng)村典型的人際交往的方式。再加上年例中的游神、擺宗臺、各種表演、賀丁、宴客、睇大戲等系列儀式，體現(xiàn)了民間習俗的多元性，以及“多神崇拜，和而不同”的傳統(tǒng)價值觀，保留了粵西地區(qū)以民間信仰為核心的傳統(tǒng)文化，對于研究當?shù)厣鐣幕l(fā)展史具有重要參考價值。所以茂名與湛江吳川的年例先后被列入第四和第五批廣東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整理/潘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