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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及其危機
——評奧菲對福利國家危機的系統(tǒng)功能詮釋*

2017-01-05 06:53:50
教學與研究 2016年5期
關鍵詞:哈貝馬斯資本主義子系統(tǒng)

謝 靜

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及其危機
——評奧菲對福利國家危機的系統(tǒng)功能詮釋*

謝 靜

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危機;福利國家

克勞斯·奧菲作為德國著名政治社會學家、法蘭克福學派第三代主要代表人物,他秉承了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的社會理論傳統(tǒng),將馬克思主義批判精神同社會學的結構功能主義和系統(tǒng)功能理論結合在一起,對后期資本主義國家矛盾進行了系統(tǒng)的分析,提出了著名的福利國家危機理論。奧菲對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及其危機的闡釋不僅是他福利國家危機理論的核心,而且也是其政治社會學思想中最為重要的部分。

作為一位極具影響力和獨創(chuàng)性的當代社會思想家,克勞斯·奧菲(Claus Offe)將著眼點放在后期資本主義的福利國家這一重大現實問題上,對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的系統(tǒng)功能分析融入到國家批判理論之中,具有其獨特的學術個性。

“后期資本主義”(der Sp?tkapitalismus)的概念最早由阿多爾諾(Theoder W.Adorno)于1968年在《后期資本主義的工業(yè)社會》一文中提出,而首次明確地將目前在體制內運作的西方稱為“后期資本主義”的則是詹姆遜 (Frederic Jameson) 。他認為資本主義的發(fā)展經歷了現實主義階段、民族主義階段、帝國主義階段、全球化資本主義階段,而后者就是后期資本主義階段。比利時經濟學家曼德爾(Ernest Mandel) 在《后期資本主義》(1972)中指出,“后期資本主義”是新科技革命中的資本主義,其特點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在質上出現了新變化。傳統(tǒng)的控制手段被逐漸代替,權力的行使越來越傾向于依靠各種管理方法、專業(yè)化和科學技術。與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相關的概念包括:后工業(yè)社會、后現代社會以及信息社會。哈貝馬斯則將后期資本主義描述為“有組織的資本主義”、“由國家調節(jié)的資本主義”,這兩種說法強調的是當今資本主義表現出來的促進經濟集中和商品市場、資本市場與勞動市場組織化的現象,以及國家對市場的干預。哈貝馬斯曾經在《合法化危機》中對社會系統(tǒng)做過詳盡的論述,指出社會系統(tǒng)表現為一個具有符號結構的生活世界,它的構成要素包括外部自然或非人類環(huán)境中的物質資源、社會所涉及的其他社會系統(tǒng),以及內在自然或社會成員的有機基礎。

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系統(tǒng)一般將私人部門與公共部門區(qū)分開來。私有經濟的生產以市場為取向,一部分受到市場競爭的調節(jié),另一部分則受制于寡頭壟斷的市場策略,容許競爭邊緣地帶的存在。正如奧康納爾(J.O’Connor) 認為的那樣,競爭部門中勞動密集型行業(yè)占主導,工資水平不統(tǒng)一,工人的組織程度比較差,企業(yè)不可能合理化。而在壟斷部門與公共部門中,資本密集型行業(yè)占主導,資本的有機構成較高,企業(yè)面對著的是強大的工會組織。后期資本主義社會行政系統(tǒng)的作用主要包括:國家機器用總體計劃來調節(jié)整個經濟循環(huán)過程,并創(chuàng)造和改善利用剩余資本的條件。[1](P39)雖然受到生產資料私人占有的限制,但是總體計劃可以避免各種不穩(wěn)定因素??傮w計劃用以調節(jié)經濟循環(huán)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以及旨在調節(jié)投資和總體需求的各項措施都具有一種在目標系統(tǒng)框架內回避策略的回應性質,旨在保持增長、穩(wěn)定幣值、充分就業(yè)以及外貿平衡等相互沖突的要求之間的平衡。國家通過非生產性的政府消費來改善物質基礎設施與非物質基礎設施,從而補償私人生產所造成的社會損失和物質損失,并通過政策傾斜把資本引向被市場忽略的部門。這些旨在改善國際市場地位、引導非生產性商品的需求與資本流向的措施,創(chuàng)造并改善了投資環(huán)境。后期資本主義階段的國家機器積極地介入生產過程,借助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普遍主義的價值系統(tǒng)和公民權利得以普及。哈貝馬斯認為,后期資本主義社會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為形式民主的制度與程序創(chuàng)造了應用條件。形成公民政治參與意識的實質民主會使人們意識到社會化管理的生產與私人對剩余價值的繼續(xù)占有和使用之間存在矛盾,這就需要通過形式民主的制度安排使得行政決策獨立于公民的具體動機之外,并使行政關系系統(tǒng)充分地獨立于具有合法性功能的意志形成過程。在政治結構缺失的公共領域中,合法性通常表現為公民對政治冷漠,轉而關注事業(yè)、休閑和享受的私人性,以及運用精英理論或是科技專家治國論對失去政治意義的結構進行不斷的證明。[1] (P11)

奧菲以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的系統(tǒng)分析為出發(fā)點,展開了他對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普遍面臨的福利國家危機問題的研究,試圖通過考察對后期資本主義社會危機傾向來揭示后現代社會的各種可能性。奧菲將整個后期資本主義社會視為一個總系統(tǒng),其包含“經濟”、“政治”以及“社會”三個子系統(tǒng)。在奧菲的語境中,政治子系統(tǒng)常常被稱作政治—行政系統(tǒng)(political administrative system)或是政治權利子系統(tǒng),“社會子系統(tǒng)”常常被稱作規(guī)范/合法化系統(tǒng)(normative / legitimate system)或者是意識形態(tài)子系統(tǒng)。經濟子系統(tǒng)為政治子系統(tǒng)提供賴以運轉的財政資源,政治子系統(tǒng)解決壟斷、經濟危機等各種經濟問題,社會子系統(tǒng)向政治子系統(tǒng)提出各種需要和要求,政治子系統(tǒng)通過滿足它們以獲得相應的合法性。

奧菲在《后期資本主義國家——一個定義的嘗試》中提出了這樣的假設:即便是由國家調節(jié)的資本主義社會,在發(fā)展過程中也充滿了矛盾與危機。這一假設曾經被哈貝馬斯引用,以強調危機就是后期資本主義最為突出的特征。他同樣認為,由國家調節(jié)的資本主義社會在發(fā)展過程中也充滿著矛盾或危機。[1](P3)寡頭壟斷市場結構的增大,意味著自由競爭資本主義的終結。[1](P38)

奧菲建立了一個國家干預極限模型(見下圖)來證明調節(jié)資源具有自我破壞的性質。該模型是一個坐標系,其中X軸表示的是社會化進程,是一種歷史發(fā)展過程;Y軸表示的是國家干預水平,是非市場主體進行調節(jié)的數量和范圍。在社會化過程的每一個發(fā)展階段都存在一個最小和最大的干預水平。當干預水平低于最小值,資本主義的再生產過程便難以為繼;而當干預水平高于最大極限,資本主義的再生產過程形式則會受到干擾。在資本主義社會化過程中,存在著一種最小干預水平與最大干預水平之間逆向發(fā)展的關系,國家干預的最大與最小極限反向發(fā)展這一現象反映在危機概念上就是:資本運用政府組織調節(jié)其內部動力的同時,累進性地加劇了“消極從屬”的界限問題。

從調節(jié)資源本身具有自我破壞性這一角度出發(fā),奧菲又提出了以下假設:財政資源的使用既可以解決、但也可能加劇功能失調問題,合法資源的使用會產生積極后果,但也有可能是消極后果。經濟與規(guī)范兩個子系統(tǒng)是政治—行政系統(tǒng)的運作環(huán)境。其中,經濟子系統(tǒng)是由資本主義發(fā)展過程決定的,規(guī)范子系統(tǒng)則是由沖突的動力與一致性過程決定的。政治—行政系統(tǒng)的組織分離旨在維持基本管理服務與財政收入,以及大眾忠誠與福利國家壓制性政策之間的平衡。而調節(jié)這些平衡的三種資源(財政、行政理性與大眾忠誠)都是一種累進性的自我破壞過程。奧菲對這三種調節(jié)資源進行了詳盡的考察。

財政資源(fiscal resources)既包括財政收入也包括財政支出。關于這兩方面的財政預算有著雙重功能:一方面為維持積累過程創(chuàng)造條件,另一方面又通過轉移生產領域產生的價值,以一種無效率的方式使它們部分地妨礙積累過程。除此之外,收入與支出的功能在經濟調節(jié)和規(guī)劃領域中還存在以下差異:(1)資本自身無法預見和實現其長期和共同的生存條件;(2)國家無力在經濟政策領域和財政計劃領域做到同步決策;(3)政府預算對經濟過程進行普遍補貼和調節(jié)產生了矛盾性的后果,這些補貼不可收回,同時又對穩(wěn)定的貢獻遞減。這些差異都來自系統(tǒng)本身,因此社會政策上的矛盾性表現為:通過政府預算組織起來對旨在達到穩(wěn)定目標的政策產生了更加廣泛的需求。[2] (P58)

行政理性(administrative rationality),即政治—行政系統(tǒng)是否有能力達到其穩(wěn)定的內部分離以建立理性的政策系統(tǒng)。行政理性實現的前提條件包括:(1)外部分離,政治—行政系統(tǒng)必須充分地與經濟系統(tǒng)及其過程相分離,以便獨立于其功能需求或特定的政治需要;(2)內部區(qū)分,以防止負責合法性功能的機構與負責調解功能的機構之間產生沖突;(3)雙重區(qū)分(two-sided differentiation),協調政治系統(tǒng)本身,以防止不同機構與部門之間相互沖突,或者部門之間采取相互取消的政策;(4)信息充足,掌握其有關環(huán)境過程的充足信息,既保護系統(tǒng),又避免沖突;(5)預見能力,國家預見的時間范圍要與“計劃界限”相一致。但是由于政府職能的不斷擴張,以上五點條件都被系統(tǒng)地破壞了。首先,為了能夠完全執(zhí)行政府的政策,行政管理方被迫與特定集團發(fā)展一種相互依賴的共生關系;其次,行政系統(tǒng)與政治系統(tǒng)的分離,被執(zhí)政黨為保持權力而制定的策略所妨礙;再次,由于政府的活動范圍不斷擴張,是否協調、信息是否可靠之類的問題日漸增多;最終,“計劃界限”的時間跨度與政府的實際預見能力之間漸行漸遠,這便造成了行政管理行為的實質性、暫時性與社會性擴張,隨之而來的必然是行政組織結構內部的非合理化。[2] (P59)

大眾忠誠,可以說是行政系統(tǒng)就其結構、過程和施政效果而贏得公眾認可的能力,它依賴于通過政治系統(tǒng)動員所產生的文化規(guī)范、象征以及自我理解。實際上,政治—行政系統(tǒng)所承載的期望責任遠遠超出其實際完成了的責任,因此,在大眾的失望值不斷上升的情況下,借助于前工業(yè)社會時期的規(guī)范和象征來實現政治社會化、一體化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期望與規(guī)范之間出現的正式不連貫性、意義生產的商業(yè)化以及不斷發(fā)展的解商品化都導致了政治文化的非穩(wěn)定性,也削弱了由交換關系和資本主義結構所產生的社會化效果。通過對這三種調節(jié)資源的考察,奧菲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累進性的和內在的自我破壞過程,揭示了政府調節(jié)本身具有的自我破壞特征。亦即說,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的危機不僅僅局限在經濟領域,而且進一步擴散到了政治領域。

國家為了彌補經濟系統(tǒng)自我封閉的弱點,承擔起了協助市場的任務??刂剖侄蔚倪壿嬈仁箛也坏貌辉试S越來越多的外部因素進入經濟系統(tǒng),后者受制于資本運作產生的問題,只要不使這一結構的異質傾向擴散,便無法被納入行政手段控制的領域并在其中得到解決。[3] (P27)基于這一觀點,哈貝馬斯將福利國家的政治危機概括為合理性危機、合法化危機與動機危機。其中合理性危機是由合理性欠缺導致的政治系統(tǒng)產出危機,合法化危機是由合法性欠缺導致的政治系統(tǒng)投入危機,動機危機是由合作動機欠缺而導致的文化系統(tǒng)產出危機。除了合理性危機是一種轉嫁的系統(tǒng)危機以外,合法化危機與動機危機均屬于認同危機。[4] (P310)當國家不能合理地使用可支配稅收來避免經濟成長過程中的危機,將會欠缺行政合理性。具體來說,就是在行政系統(tǒng)中發(fā)揮作用的控制命令產生了自相矛盾,導致自發(fā)的商品生產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其增長充滿危機,這是一種行政計劃缺乏合理性的現象。奧菲對此指出,系統(tǒng)異質因素的擴散涉及的是價值趨向模式,這導致符合系統(tǒng)要求的行為控制難以為繼。哈貝馬斯的合法化危機原理認為,相互矛盾的控制命令通過行政人員的目的理性行為表現為不同的矛盾,直接威脅著系統(tǒng)整合,從而危及社會整合。[1] (P75)以使用價值為趨向的期望程度與合法化的需求程度同步增長。合法化的缺失需要根據系統(tǒng)的要求加以彌補,一旦這種彌補的要求比可獲得價值量增長得快,或是用這種彌補無法滿足新出現的期望,就會出現合法化危機。[1] (P79)有一種將需求水平保持在政治-經濟系統(tǒng)運作范圍之內的方法就是將社會福利國家綱領與專家治國論的共同意識結合在一起,將公民的私人性質維持在一個必要的水平上,這樣對合法化的需求就不一定會導致危機。[1](P80)但是奧菲認為這種謀求合法化的手段將會促進競爭性的政黨政治,從而出現“負擔過重”的國家。哈貝馬斯通過從社會文化系統(tǒng)提出的要求來詮釋合法化危機,后期資本主義社會中,僵化的社會文化系統(tǒng)不能隨時滿足行政系統(tǒng)的要求,而這正是加劇社會文化困境、導致合法化危機的唯一原因。國家教育系統(tǒng)與就業(yè)系統(tǒng)所需要的動機與社會文化系統(tǒng)所能提供的動機之間的差異導致的動機危機,決定了合法化危機。而動機危機的出現正是源于社會文化系統(tǒng)的輸出無法滿足國家和社會勞動系統(tǒng)的功能與要求。

奧菲據此得出結論:在后期資本主義社會中,調節(jié)資本主義積累的交換過程既占支配地位,又“不斷隱退”。[2] (P84)雖然交換過程仍然對系統(tǒng)的穩(wěn)定性具有決定作用,但是它們組織社會生活的潛力被限制在一個非常小的核心區(qū)域,并且其作用在被逐漸消解。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的問題在于對行政權力的限制變成了對私有交換關系的自主性控制,結果或者使其癱瘓,或者以革命的方式將其推翻。非市場化管理媒介的普遍運用,使得國家權力通過其非資本主義結構,累進性地制造出許多有助于侵入經濟系統(tǒng)的弱點,而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的主要問題就是以“消極從屬”的機制來治療這些弱點。資本主義經濟越是被迫運用“外在調節(jié)機制”,它就越是需要面臨防止這些侵略性機制的內在動力以維持自身生存的難題。[2] (P51)正如哈貝馬斯所言,系統(tǒng)危機的特征就是處于互動關系中的成員之間的辯證矛盾,具體表現為結構無法解決的系統(tǒng)矛盾或是控制問題。[1](P32)奧菲將行政系統(tǒng)的結構同解決沖突與形成共識的過程、決策及其執(zhí)行過程區(qū)分開來,將結構作為一組可供選擇的規(guī)則,通過它們預先決定了對于問題、主題、論證以及利益的考量,使得行政行為模式能夠相對穩(wěn)定地有所取舍。[3](P66)為了避免系統(tǒng)危機,后期資本主義社會把社會整合的全部力量集中在最有可能出現結構沖突的地方,以便有效地將沖突遏制于潛在狀態(tài)。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認為后期資本主義社會就是針對局部危機的反應結構。[1] (P42)

奧菲定義了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的危機概念,將后期資本主義社會認定為互相依賴卻又各不相同并為社會化結構所規(guī)范的三個子系統(tǒng),對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危機進行了診斷。他認為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的病癥在于目前福利國家的矛盾不再源于經濟與階級斗爭,而是來自于后期資本主義三個子系統(tǒng)之間的對抗關系,政治—行政子系統(tǒng)不能以一種對自身無害并且獨立的方式脫離“側翼”子系統(tǒng)。由于經濟和社會子系統(tǒng)與政治—行政子系統(tǒng)的要求無法達成一致,國家干預的“萬靈藥”與制度本身產生了矛盾,作為解決后期資本主義衍生政治問題的福利國家政策也將會終止。福利國家系統(tǒng)產生的矛盾超出了他們的解決能力范圍,造成了更多的政策失敗、沖突與社會反抗。福利國家危機管理的政策本身成為危機發(fā)展的新趨勢。[2](P14)盡管福利國家對資本主義積累的影響很可能是破壞性的,然而廢除福利國家將會帶來毀滅性的后果。奧菲將其表述為:“后期資本主義體系不能與福利國家共存,卻又不能沒有福利國家”。[2] (P153)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直至20世紀60年代,帕森斯的結構功能主義一直在西方社會學界處于主導地位。他的結構功能分析模型從功能分化的角度,將社會結構概念發(fā)展成一種旨在解釋一切人類行動的龐大系統(tǒng)理論。社會結構是具有不同基本功能的、多層面的次系統(tǒng)構成的一種“總體社會系統(tǒng)”,包含執(zhí)行“目的達成”、“適應”、“整合”和“模式維護”四項基本功能的完整體系。這個完整體系被劃分為四個子系統(tǒng),分別對應四項基本功能:“經濟系統(tǒng)”執(zhí)行適應環(huán)境的功能,“政治系統(tǒng)”執(zhí)行目標達成功能,“社會系統(tǒng)”執(zhí)行整合功能,“文化系統(tǒng)”執(zhí)行模式維護功能。這是一個整體的、均衡的、自我調解和相互支持的系統(tǒng),結構內的各部分都對整體發(fā)揮作用;同時,通過不斷的分化與整合,維持整體的動態(tài)的均衡秩序。在這里,結構表現為一種功能。帕森斯始終認為,總體社會系統(tǒng)中的四個子系統(tǒng)之所以能夠充分發(fā)揮功能,關鍵在于社會擁有那些將其成員整合在一起的共同的價值體系。所謂共同價值體系,意指由一系列價值模式組成并已獲得眾人認可的規(guī)范體系。這些規(guī)范作為行為的導向、依據和標準,可以約束行動者行為的邊界,通過使準則規(guī)范化或價值內化,來實現行動者人格結構的塑造,并產生一定的效力,進而成為社會性的共識。其后,米利班德與普蘭查茲以帕森斯的結構功能主義為基礎,對后期資本主義的國家理論加以闡發(fā),雖然他們的理論立場不盡相同,甚至產生過爭辯,但是他們都從一個共同的前提出發(fā),即國家能夠符合資本主義的長遠利益,在再生產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方面,國家政策是成功的。而其后所出現的結構功能主義、系統(tǒng)分析理論追尋的正是這個前提所隱藏的基本問題:如何從超經濟的視角出發(fā)來研究國家問題?米利班德的方法考慮到占支配地位的階級的特征發(fā)生了變化,但是由于他對社會功能和國家組織理論方法的局限,沒有將對精英分子多數意向的研究轉向對占統(tǒng)治地位階級影響的研究。普蘭查斯將國家視為自治結構,在某種程度上既沒有考慮到國家作為變動不居的實體的歷史特征,也沒有考慮到社會總體性下國家的具體經驗特征。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奧菲就對結構功能主義表現出深厚的興趣,特別是這種將結構功能分析嵌入西方馬克思主義國家理論的分析方法。受此啟發(fā),奧菲關注后期資本主義的社會運作及其秩序,試圖提出一種更為有效的方案來分析國家和公共政策,試圖將國家功能、結構分析范疇與后期資本主義社會性質的變遷相聯系。他密切關注國家活動的經驗特征和具體的政治變遷。

德國先進的系統(tǒng)論也是奧菲經常使用的分析工具,他對盧曼的早期作品特別推崇。尼克拉斯·盧曼(Niklas Luhmann),既是帕森斯的學生又是社會學早期經典理論的杰出繼承者。雖然盧曼的理論是以發(fā)展意識結構功能主義為基礎的,但他實際上并非帕森斯的忠實追隨者。盧曼將結構—功能主義策略性地轉向問題-功能主義,并以功能均等與復雜性概念為核心,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系統(tǒng)論。盧曼將社會定義為最廣泛的溝通系統(tǒng),認為“溝通”才是社會系統(tǒng)中生產與再生產的最后元素;就人與社會的關系而言,人只是社會系統(tǒng)的環(huán)境。現代社會作為功能分化的社會,經濟、政治、法律、科學、教育與宗教都是分化的功能系統(tǒng),即子系統(tǒng)。所有子系統(tǒng)的建立都是系統(tǒng)整體(也就是社會)新的表達,對每一個子系統(tǒng)而言,系統(tǒng)的整體皆分裂在系統(tǒng)與環(huán)境的特定分化之中,亦即該子系統(tǒng)與其系統(tǒng)整體內部環(huán)境(社會內環(huán)境)的分化之中,每個功能系統(tǒng)皆與其環(huán)境一起重建這個社會。“國家”這個概念是系統(tǒng)理論用來指涉系統(tǒng)語意層面的,盧曼認為“國家”僅僅是社會中政治系統(tǒng)“自我描述”的一個公式,政治系統(tǒng)把自己描述為國家。[5] (P78)由于權力作為政治溝通的媒介并不確定,無法為政治系統(tǒng)建立同一性,所以國家的概念就被援引為必要的導向,如此政治系統(tǒng)就基于其與國家的關系而確定了。系統(tǒng)論認為政治系統(tǒng)乃是與其他系統(tǒng)共存的功能系統(tǒng),其功能為生產并貫徹具有集體約束性的決定,并保障公共利益。受盧曼的影響,奧菲非常重視政治系統(tǒng)在整個社會系統(tǒng)中的中介作用。這也是奧菲能夠不再把目光局限于經濟系統(tǒng),而是試圖在政治領域、國家層面尋找危機根源的一個重要原因。通過對政治系統(tǒng)或曰國家層面調節(jié)資源的分析,奧菲發(fā)現了政治、行政和經濟精英的有序管理活動總是不夠理性,因此導致了福利國家系統(tǒng)的自我癱瘓傾向。但是奧菲并不像盧曼那樣重視現代社會法律和司法機構所起的作用。在某些場合,奧菲甚至對當代社會法律管理的效力表示懷疑,認為法律所具有的交換式的、理性計算式的刺激本身就破壞了主體間非正式交往過程中共享的規(guī)范。他寧愿研究具有非正式化和非法律化特征的合作主義,因為在他看來,合作主義制度安排更有應對突發(fā)事件的能力。[2](P280)

除上述兩者之外,哈貝馬斯的生活世界理論也對奧菲的理論分析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哈貝馬斯將國家看作是從生活世界中分化出來、但又反過來向生活世界擴張的、專門化的、以權力為媒介的子系統(tǒng)。生活世界是一個以理性交往行動為核心的領域,能夠對抗國家權力的擴張。由此,哈貝馬斯將行動理論、結構理論和功能理論結合起來,在批判主體實踐哲學的基礎上,實現哲學的轉向,把國家視為一種破壞生活世界的官僚化權力擴張因素,提出以話語民主實踐對抗當代國家主義各個方面對人們生活的侵蝕。奧菲非常認同哈貝馬斯對國家職能尷尬處境的分析。他指出哈貝馬斯在強調后期資本主義的自我癱瘓趨勢這點上與法蘭克福學派的傳統(tǒng)批判理論發(fā)生了決裂。與哈貝馬斯一樣,奧菲認為結構問題才是關鍵,正是后期資本主義結構本身暫時克服了階級沖突,保持積累增長和維護社會穩(wěn)定。他也贊同哈貝馬斯的國家非經濟決定的觀點,主張要分析資本主義社會制度和政治對立的具體形式,反對僅僅就抽象理性進行批判。從限制經濟決定發(fā)揮作用的范圍出發(fā),強調歷史進步中規(guī)范的重要作用。與哈貝馬斯相同,奧菲也認為現代國家的形成并不是經濟主義能夠說明的。在后期資本主義階段,官僚國家和社會國家的活動具有了自主性,組織機構是特定異化過程和極端合理化過程的副產品,通過組織機構對社會、政治的控制首先切斷了行動的動機,而后不斷侵蝕并消解通過個人或是集體認同得以建構和維護的生活領域。

奧菲對福利國家危機的詮釋路徑在于將結構功能主義與系統(tǒng)論相結合,從而對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危機進行深度解析。在《資本主義國家的結構問題》中,奧菲第一次將系統(tǒng)論與結構功能主義相結合,形成了其獨特的系統(tǒng)功能分析法。他將后期資本主義國家系統(tǒng)分為社會、經濟與政治三個子系統(tǒng),并對三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較為完整的論述,認為如果要保持三個子系統(tǒng)之間的平衡,政治子系統(tǒng)就必須以危及其他子系統(tǒng)的存在為代價。隨著奧菲后期對新社會運動的關注,以及對社會、政治權力沖突分析模式的依賴,[2](P256)他對系統(tǒng)功能理論的運用似乎越來越少。但是他仍然認為系統(tǒng)功能理論是一套非常有用的分析工具,通過它可以“對各種社會現象進行排序和分類,并研究其相互關系”。[2] (P257)同時,系統(tǒng)功能分析方法的范疇僅僅局限于一定的社會系統(tǒng),比如說已經“自成體系”的后期資本主義,特別是被假定承擔了整個社會秩序責任的福利國家。

馬克思始終認為資本主義社會是一個系統(tǒng)。在這個系統(tǒng)中,工人最初受到資本及其強加條件的支配,但這同時也為一個更為進步的社會創(chuàng)造了條件,使得人類能夠沿著已經開辟了的社會發(fā)展道路快速前進。隨著后期資本主義生產與科學技術的發(fā)展,社會系統(tǒng)的經濟、政治與社會子系統(tǒng)日益分化并相互影響,使新的社會形式的發(fā)生成為可能,與之相呼應的則是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理論的出現和發(fā)展。奧菲在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理論的框架之下,通過對財政資源、行政理性以及大眾忠誠三種調節(jié)資源的考察演示了后期資本主義社會內在的累進性破壞過程,指出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的三個子系統(tǒng)之間相互依賴卻又各自對抗的關系。他認識到各個系統(tǒng)內部以及子系統(tǒng)之間存在的矛盾不僅超出了福利國家政策的解決能力,甚至由此還會帶來更多的沖突與危機。他還認識到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的危機不僅出現在經濟領域,也擴大到了政治領域??梢哉f,奧菲的理論路徑就在于將系統(tǒng)功能方法與國家批判理論相融合,劃分后期資本主義社會系統(tǒng),定義后期資本主義的系統(tǒng)危機,從而闡發(fā)其福利國家危機理論,并以此為核心構建他的政治社會學思想。

[1] 尤爾根·哈貝馬斯.合法化危機[M].劉北成,曹衛(wèi)東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2] Claus Offe.Contradictions of the Welfare State[M].Cambridge: MA: The MIT Press,1984.

[3] Claus Offe.Strukturprobleme des kapitalistischen Staates[M].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 Verlag,1975.

[4] 王鳳才.蔑視與反抗——霍耐特承認理論與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的“政治倫理轉向” [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8.

[5] Niklas Luhmann.Staat und Politik.Zur Semantik der Selbstbeschreibung politischer Systeme[M].in: ders.,Soziologische Aufklaerung 4,Opladen 1987.

[責任編輯 孔 偉]

Late Capitalist Social System and its Crisis ——Offe’s Review for the Welfare State Crisis

Xie Jing

(School of Marxism,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ghai 201620)

late capitalism;social system;crisis;the welfare state

Claus Offe is a famous German political sociologist,and the main representative character of the third generation of the Frankfurt School.He inherits the critical social theory tradition of the Frankfurt School,combines Marxism’s critical spirit with structural functionalism and systemic functional theory,and analysis the contradictions of the late capitalist state systematically;puts forward famous theory of crisis of the welfare state.Offe’s interpretation which is about the late capitalist social system and its crisis not only is the core of his theory of crisis of the welfare state,but also the most important part of its political sociology thought.

* 本文系2015年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面上資助計劃“批判理論視域的奧菲政治社會學研究”(項目號:2015M570214)的階段性成果。

謝靜,華東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上海201620),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博士后(北京 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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