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世杰

爭議海域單方面石油活動的合法性研究

董世杰

爭端當事國的單方面石油活動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包括訂立石油合同、勘探和開采三個階段。盡管當事國可以主張在爭議海域內(nèi)行使主權權利，從而為其單方面石油活動提供法律依據(jù)，但是單方面石油活動仍不得“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因此，不是所有的單方面石油活動都為國際法所允許，只有不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無法彌補損害的臨時性的單方面活動為國際法所允許，而非臨時性的單方面活動則被明令禁止。

爭議海域；單方面石油活動；合法性；臨時性；非臨時性

單方面石油活動一直是引發(fā)爭議海域緊張局勢的重要原因，因此有必要對其進行全面研究，而有關該行為的合法性研究，恰好為后續(xù)研究奠定了基礎。本文所探討的爭議海域，僅限于當事國之間未能就專屬經(jīng)濟區(qū)或者大陸架劃界達成一致的海域，不涉及領海劃界問題。對于該行為的合法性研究，應從兩個方面入手：（1）從積極方面來說，就是能否在國際法上找到允許該行為的法律依據(jù)，也就是在爭議海域歸屬不明的情況下，爭端當事國能否主張在爭議海域內(nèi)行使主權權利。（2）從消極方面來說，就是分析該行為是否違反國際法中規(guī)范爭議海域石油資源開發(fā)活動的禁止性規(guī)定。

一、能否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

在無爭議海域內(nèi)，當事國開發(fā)石油資源，是對其所屬海域行使主權權利的具體體現(xiàn)。對位于爭議海域，單方面進行的石油活動是否合法，首先必須明確當事國的海洋主張能否在國際法上站住腳，即當事國是否依據(jù)善意（Good Faith）提出自己的主張。之所以這么說，是由于善意在國際法中的重要地位，正如耶佩斯先生所指出的那樣，由于《聯(lián)合國憲章》第2條第2款對善意的明確規(guī)定，使得善意在國際生活中居于至高地位。①J.F.O'Connor,Dartmouth:Dartmouth Publishing Company Limited,1991,p.35.根據(jù)善意的要求，可以避免對條約進行一種雙方均意想不到的解讀，從而避免任何一方當事國從中獲得不公平的優(yōu)勢。對于判斷當事國是否具有善意，其最低標準應該是當事國的海洋主張在國際法上是否具有初步基礎（APrima FacieBasis）。①X injun Zhang,"W hy the 2008 Sino-Japanese Consensus on the East China Sea has Stalled:Good Faith and Reciprocity Consideration in Interim Measures Pending a Maritime Boundary Delimitation",Vol.42,Issue 1?2,2011,p.59.所謂的初步基礎，就是指當事國的海洋主張能否在現(xiàn)行國際法，特別是在國際海洋法中，找到明確的法律依據(jù)。

既然尋求國際司法機構解決海洋爭端不會是多數(shù)國家的首選，而談判的過程又很漫長，使許多海域長期處于歸屬不明的狀態(tài)。在此期間，當事國任何一方都不會認同其他當事國的主張，也沒有中立的第三方來評判它們各自主張。因此，在爭議海域完成劃界之前，我們只能寄希望于當事國善意提出各自的海洋主張，而且推定所有的單方面主張在國際法上都是有效的；①TaraDavenport,"the Exploration and Exploitation of Hydrocarbon Resources in A reas of Overlapping Claims",in Robert Beckman(ed.)Cheltenham:Edward Elgar Publishing Lim ited,2013,p.106.既然在爭端解決之前只能推定當事國的主張均有效，那么當事國就可以據(jù)此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這就為當事國單方面石油活動提供了國際法依據(jù)。

上述觀點也為國際判例所支持，國際法庭或仲裁庭明確認可了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石油活動。在“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中，針對土耳其在爭議海域所進行的石油勘探活動，希臘要求國際法院規(guī)定臨時措施，“要求希臘和土耳其在國際法院做出最終判決之前，未經(jīng)另一方的同意，在土耳其之前頒發(fā)過勘探許可的海域，或者在靠近土耳其海岸的希臘島嶼的臨近海域，或者本案中的其他爭議海域，禁止所有關于大陸架的勘探活動或科學研究……”②Aegean SeaContinentalShelf(Greecev.Turkey),Interim Protection,Orderof11September1976.I.C.J.Reports1976, p.3,para.2.希臘的主要理由是“對爭議區(qū)域擁有專屬主權權利的真正沿海國對其大陸架‘認知上的專屬性’（The Exclusivity of Know ledge）應當?shù)玫奖Ｗo，任何對‘認知上的專屬性’的破壞，都將對沿海國的權利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土耳其的地震勘探活動，威脅到希臘獲取有關這一區(qū)域自然資源信息的專屬權利；未經(jīng)希臘同意，獲取和傳播這些信息，將有損希臘與潛在的許可證獲得者之間的談判，永久的損害希臘制定本國能源政策的主權權利?！雹跘egean Sea Continental Shelf,paras.17,26.國際法院最終并沒有認同希臘的主張，反而認為土耳其所實施的地震勘探活動具有臨時性，不會對海床、底土或自然資源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④Aegean Sea ContinentalShelf,para.30.此外，國際法院還認為即便根據(jù)其最終判決，爭議海域歸屬希臘，土耳其在該區(qū)域的勘探活動，侵犯了希臘獲得其大陸架自然資源相關信息的權利的專屬性，也可以事后通過適當方式進行彌補。⑤Aegean Sea ContinentalShelf,para.32.換言之，在未就最終歸屬做出裁判前，不需要禁止土耳其的勘探活動，不禁止土耳其單方面實施的勘探活動，也就意味著在國際法院做出最終判決前，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實施勘探活動，而在大陸架上實施勘探活動，正是沿海國對大陸架所享有的主權權利的具體體現(xiàn)。

在“厄立特里亞—也門仲裁案”中，爭端當事國均事先在爭議海域與外國石油公司簽訂眾多石油合同，而且都主張自己在爭議海域的石油活動，應當作為劃界的考慮因素?！拌b于爭議區(qū)域如此復雜的石油特許權歷史，仲裁庭得出以下結論：也門、埃塞俄比亞、厄立特里亞所簽訂的海上石油合同，無法為任何一方當事國確立對于爭議島嶼的主權主張，也不能強化任何一方的主權主張；在不考慮島嶼爭端的情況下，這些石油合同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厄立特里亞和也門之間的相向海岸，以中間線劃分各自管轄權；在執(zhí)行石油合同過程中，基于國家授權所發(fā)生的重要行為，值得仲裁庭進一步權衡和評估?！雹賂he Eritrea?Yemen Arbitration(Phase 1:Territorial Sovereignty and Scope of Dispute),paras.436?439.仲裁庭在第一階段所做的這一判決，在仲裁案的第二階段中得以繼承，“正如仲裁庭第一階段的裁決所認為的……海上石油合同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在厄立特里亞和也門之間的相向海岸以中間線劃分各自管轄權；現(xiàn)在仲裁庭所決定的邊界不僅僅是出于石油特許權和石油協(xié)議的目的，而是一個為了所有目的的單一海上界線。由于島嶼的存在，要求仔細考慮它們對海上界線可能的影響。即便島嶼會對最終劃界產(chǎn)生影響，但是最終的海上邊界線中的大部分仍是兩國大陸之間的中間線。”②The Eritrea?Yemen Arbitration(Phase 2:Maritime Delimitation),3October 1996,p.1,para.132.可見當事國在爭議海域的石油合同，是仲裁庭決定以中間線作為兩國間海上界線的大體走向的重要考慮因素，而這必然要以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石油活動為前提。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石油活動，同樣表明了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

“圭亞那—蘇里南仲裁案”的判決同樣認可當事國雙方可以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圭亞那和蘇里南關于領海、專屬經(jīng)濟區(qū)的劃界爭端由來已久，其中圭亞那主張適用等距離線原則，而蘇里南認為海上劃界還應當考慮其他地理因素。③Guyana/Suriname,Award of the A rbitral Tribunal,17 September 2007,p.1,para.144.雙方矛盾的激化源自1999年經(jīng)圭亞那授權一家加拿大石油公司——CGX公司在爭議海域實施了石油勘探活動，2000年遭到蘇里南的強烈反對，鑒于CGX公司并無停止作業(yè)的跡象，蘇里南派遣巡邏船實施驅逐。針對蘇里南派遣巡邏船的行為，圭亞那提出一項訴求：“蘇里南應對其使用武力的行為承擔國際責任，并對由其違法行為所造成的損失進行賠償?！雹蹽uyana/Suriname,para.157.對此，蘇里南辯稱：“圭亞那夸大了蘇里南海軍行動的性質，實際上只是一次執(zhí)法行動，使用的武力沒有超過實現(xiàn)合法目標所必要的限度……實際上不存在《聯(lián)合國憲章》中規(guī)定的使用或威脅使用武力，蘇里南的行動不是針對圭亞那一個國家，并且認為行使沿海國的管轄權不等同于軍事武力?！雹軬uyana/Suriname,para.270.雖然仲裁庭最終認定，蘇里南使用巡邏艇驅逐加拿大石油公司的勘探船只違反國際法，但原因并不是蘇里南無權采取驅逐行動，而是實施驅逐行動的過程中具體方式不當，構成以武力相威脅，因而違反國際法。⑥Guyana/Suriname,paras.445?446.這也表示，仲裁庭認可了蘇里南有權在爭議海域進行執(zhí)法行使管轄權，對管轄權的承認，就意味著蘇里南也可以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而對于蘇里南的一項重要訴求：“圭亞那違反《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4條第3款、第83條第3款之規(guī)定，授權許可證持有者在已知爭議海域鉆探探井，妨害海上邊界協(xié)定的達成?！雹貵uyana/Suriname,paras.161.仲裁庭認為，“在爭議海區(qū)實施的兩類活動是允許的：（1）當事方根據(jù)實際性的臨時安排所采取的活動；（2）單方面實施的，但對最終海上劃界協(xié)議的達成無損害或妨礙的活動……其中對海洋環(huán)境不產(chǎn)生物理改變的單方面行為屬于第二類?！雹贕uyana/Suriname,paras.466?467.而圭亞那授權的CGX公司在爭議海域進行的鉆探作業(yè)，正屬于會對海上環(huán)境產(chǎn)生物理改變的行為，因此有違盡一切努力不妨害最終劃界協(xié)議達成的義務。③Guyana/Suriname,paras.481?482.雖然仲裁庭認為CGX公司的鉆探行為違反國際法，但并不代表仲裁庭，反對其在爭議海域內(nèi)實施任何的單方面活動；相反，仲裁庭還認為“不允許爭端一方以永久的方式，采取任何可能影響另一方權利的單方面活動；然而，國際法庭或仲裁庭應當注意不扼殺當事方在爭議區(qū)域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的能力，因為邊界爭端的解決是一個耗時的過程；仲裁庭關于盡力不損害或妨礙最終協(xié)議達成的義務的解讀，必須反映出這種微妙的平衡”。④Guyana/Suriname,para.470.這意味著仲裁庭承認，在不損害或妨礙最終協(xié)議達成的前提下，圭亞那還是可以在爭議海域實施單方面的石油活動，這等于間接承認了圭亞那可以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通過該案的判決不難看出，在爭議海域完成劃界之前，仲裁庭認為爭端當事國雙方均可以在爭議海域內(nèi)行使主權權利。

“科特迪瓦—加納大西洋海上劃界案”中的國際海洋法法庭的特別分庭在規(guī)定臨時措施的過程中，也認為爭端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內(nèi)單方面進行石油活動。從一開始特別分庭就表明其立場，即“特別分庭必須保護，依據(jù)法律是非曲直而在其最終判決中歸屬任何一方當事國的權利”。⑤Dispute Concerning Delim itation on theM aritime Boundary betw een Ghana and Cte d'Ivoire in the Atlantic Ocean, ProvisionalMeasures,Orderof 25 April2015,ITLOSReports2015,p.1,para.40.亦即，在做出最終判決之前，有關爭議海域的權利可能屬于任何一方，任何一方也都可以進行主張。在本案中，科特迪瓦要求特別分庭采取以下臨時措施：“（1）采取一切措施暫停所有正在爭議海域進行的石油勘探開發(fā)作業(yè)；（2）禁止在爭議海域授予新的石油勘探開發(fā)許可；（3）采取一切措施，防止加納（或經(jīng)其授權的主體）以前、現(xiàn)在或者將來在爭議海域實施勘探活動所獲得的信息，以任何不利于科特迪瓦的方式使用；（4）采取所有必要措施，保護大陸架以及其上覆水域和底土；（5）停止和禁止任何會對科特迪瓦權利造成損害，以及可能會加劇爭端的單方面行為?！雹轎bid.,para.25.雖然特別分庭最終基本上采納了科特迪瓦的主張，但是在一些具體細節(jié)上存在出入，從這細微的變化上可以窺探特別分庭的態(tài)度。例如，特別分庭要求加納采取所有必要措施，確保在爭議海域內(nèi)不再有“新的鉆探活動”，⑦Ibid.,para.108.而非科特迪瓦起初要求的“暫停所有正在進行的石油勘探開發(fā)作業(yè)”和“不授予新的石油勘探開發(fā)許可”?？梢娫跔幾h海域內(nèi)，加納正在實施的所有石油活動，一律無需暫停；對于新的石油活動，只是不允許實施鉆探活動，而非全部的石油勘探開發(fā)活動。此外，對于加納在爭議海域通過勘探活動所獲得的信息應當如何使用的問題，科特迪瓦本身的訴求就足以表明，它并不認為勘探活動本身應當被禁止，只是需要對勘探活動中得到的信息的利用方式加以限制，不應當將這些信息公之于眾，特別分庭最終支持了科特迪瓦的這一訴求。通過對本案的分析，至少可以得出一點共識，那就是允許爭端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實施勘探活動，同樣說明了爭端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

綜上所述，鑒于當前海洋爭端中的當事國通常都能在國際法，特別是《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中為其海洋主張找到明確的法律依據(jù)，而且當事國都會論證自己的主張多么符合國際法，同時駁斥其他當事國的主張。雖然不同的學者從理論層面分析比較當事國的主張，會得出不同的結果。但是鑒于當事國均主張同一海域內(nèi)的海洋權利，那么在完成最終劃界之前，在國際法上只能推定當事國的主張均有效，這一做法也為國際司法實踐所支持。因此，只要爭端當事國的海洋主張在國際法上具備初步基礎，在最終劃界前就可以推定其主張有效，自然就可以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這也為爭議海域內(nèi)的單方面石油活動提供了法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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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否違反國際法的禁止性規(guī)定

雖然爭端當事國可以通過單方面石油活動，來行使其對爭議海域的主權權利，但終究是處在爭議海域，而主權權利具有專屬性，若所有當事國都在同一區(qū)域行使此類權利必然會產(chǎn)生沖突；即便只有一方當事國行使此類權利，也很有可能會對最終歸屬其他當事國的部分或全部海域上的主權權利的專屬性造成傷害。因此，原則上當事國可以在爭議海域行使主權權利，但是相較于無爭議海域，在爭議海域所能行使的主權權利是不完整且非常有限的，國際法對其具體的行使方式加以限制，以適應爭議海域這種權屬不明的特殊情況。

目前直接規(guī)定了爭議海域內(nèi)單方面石油活動的禁止性義務的，當屬《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4條第3款、第83條第3款之規(guī)定，即在達成第1款規(guī)定的協(xié)議（即專屬經(jīng)濟區(qū)或大陸架劃界協(xié)議）以前，有關各國應基于諒解和合作的精神，盡一切努力作出實際性的臨時安排，并在此過渡期間內(nèi)，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這種安排不妨礙最后界限的劃定。針對相關國家在“達成協(xié)議以前”的情況下的責任，它綜合兩種因素：有責任“盡一切努力”作出實際性的臨時安排，并負有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達成的責任。第一因素旨在推動采用某些臨時措施；第二因素試圖限制相關國家在爭議區(qū)域內(nèi)的活動?！安晃：驌p害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這一要求不排除爭議區(qū)域內(nèi)相關國家所進行的活動，只要這些活動不損害最終的劃界決定。①薩切雅·南丹、沙卜泰·羅森主編：《1982年〈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評注》（第二卷），呂文正、毛彬譯，北京：海洋出版社2014年，第883頁。一些學者在其著作中，同樣表達了爭議海域當事國需要遵守該項義務。雷納·拉古尼）認為：“《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4條第3款、第83條第3款的內(nèi)容，對爭議區(qū)域自然資源開發(fā)或采取其他單方面措施，未明確表達予以限制……盡管當事國不得妨礙最終劃界協(xié)議的達成需要承擔許多義務，但仍享有一些權利和自由，只要對其他當事國的權利予以適當?shù)念櫦??！雹賀ainer Lagoni,"Interim Measures Pending Maritime Delim itation Agreements"78,Issue2,1984,pp.362?365.托馬斯·門薩（聲稱：“《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83條第3款之規(guī)定，實際上是默認了避免爭議海域經(jīng)濟開發(fā)停滯的重要性，只要這些經(jīng)濟活動不影響最終協(xié)議的達成，公平有效地利用海洋資源是《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的目標之一?！雹赥homas A.Mensah,"Joint Development Zonesas an A lternative Disputes SettlementApproach in M aritime Boundary Delimitation",in Rainer Lagoni&Daniel VignesLeiden:MartinusNijhoff Publishers, 2006,p.150.大衛(wèi)·翁）指出：“除非一國所采取的單方行動被明確認定為有損另一當事國的權利，否則另一當事國不得反對其單方面的勘探活動?！雹跠avid M.Ong,"Joint Developmentof Common Offshore Oil and Gas Deposits:'M ere'State Practice or Customary International Law?",Vol.93,Issue 4,1999,p.800.R.R·邱吉爾和A.V·勞主張：“任何一方當事國不得在未劃界海域，實施可能被另一方當事國視為有害的行為，如進行油氣資源的鉆探?！雹躌.R.Churchilland A.V.Lowe,Huntington:Publishing,1999,p.192.保羅·邁克爾表示：“雖然海上爭端暫停了當事國以永久方式開發(fā)爭議海域資源的權利，但并沒有阻止當事國采取具有較少侵略性或物理干擾的開發(fā)活動?！雹軵 aulM ichaelBlyschak,"Offshore Oiland Gas Projectsamid Maritime BorderDisputes:Applicable Law",Vol.6,Issue 3,2013,p.20.

1.具體內(nèi)涵

僅憑《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4條第3款、第84條第3款中的寥寥數(shù)語，是無法在實踐中準確適用該項規(guī)則的，因此有必要探究“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具體內(nèi)涵，而探究其內(nèi)涵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結合國際判例進行分析研究。根據(jù)作者目前所收集的資料，到目前為止僅有“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圭亞那—蘇里南仲裁案”以及“科特迪瓦—加納大西洋海上劃界案”直接涉及對該項義務具體內(nèi)容的解讀。

“圭亞那—蘇里南仲裁案”是首個一方當事國在訴求中，直接要求仲裁庭認定其他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內(nèi)的活動危害或阻礙最后劃界協(xié)議達成的案件。蘇里南認為圭亞那違反了《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4條第3款、第83條第3款之規(guī)定，授權許可證獲得者在已知的爭議海域鉆探探井，從而危害和妨礙海上邊界協(xié)定的達成。仲裁庭首先指出“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這一義務，構成默認了避免爭議海域經(jīng)濟開發(fā)停滯的重要性，只要這些開發(fā)活動不影響最終協(xié)定的達成。接著仲裁庭認為，在爭議海區(qū)實施的兩類活動是允許的：一種是當事方根據(jù)實際性的臨時安排所采取的活動；另一種則是單方面實施的，但對最終海上劃界協(xié)定的達成無損害或妨礙的活動。對海洋環(huán)境不產(chǎn)生物理改變的單方面行為屬于第二類行為。那么，什么樣的行為又屬于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物理改變的單方面行為？①Guyana/Suriname,paras.456,460,466?468.為了更好地闡明二者之間的區(qū)別，仲裁庭援引了“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中的判例觀點。在“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中，國際法院認為，土耳其所實施的地震勘探活動，②地震勘探的原理，是利用地下介質彈性和密度的差異，通過觀測和分析大地對人工激發(fā)地震波的響應，推斷地下巖層的性質和形態(tài)，進而初步判斷是否屬于蘊藏油氣資源的地質結構。而在海上進行小型爆炸則是人工激發(fā)地震波的常用方法。是由海面上的船只實施的，并不時地在水下引起小型爆炸（Small Explosions），且實施小型爆炸的目的在于向海底發(fā)送聲波，以便獲得有關海底下面的地球物理結構的信息。尚無此類地震勘探對海床、底土或者自然資源存在造成物理損害的風險的報告，因此土耳其所實施的地震勘探活動僅具有臨時性（Transitory Character）。與臨時性活動相對應的則是非臨時性（Non?transitory Character）活動，此類活動具體包括：對海床、底土或者自然資源存在造成物理損害的風險的行為；在大陸架上建立人工設施；實際占用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大陸架上自然資源。非臨時性活動會對歸屬尚不明確海洋權利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在爭議海域完成劃界前理應被禁止。③Aegean Sea Continental Shelf,I.C.J.Reports 1976,paras.30?32.由此可見，在“圭亞那—蘇里南仲裁案”中所說的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物理改變的行為，就是“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中的非臨時性活動，爭端當事國若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此類行為，則違反了“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義務。

為了進一步回答蘇里南所提的問題，仲裁庭認為一些石油勘探活動之間存在很大的法律差別，最明顯的就是地震勘探和鉆探活動。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物理改變的單方行動，只能由雙方共同行使或根據(jù)協(xié)定行使。這是因為這些活動會對現(xiàn)狀產(chǎn)生可以感知的改變，有損另一方當事國在劃界爭端中的地位，進而損害或妨礙最后劃界協(xié)定的達成。最終仲裁庭認為，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地震勘探活動并不違反“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義務，④Guyana/Suriname,paras.480?482.只有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永久損害的鉆探活動違反了該項義務。對于為何鉆探活動就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永久的損害，“圭亞那—蘇里南仲裁案”的判決并未予以解釋，直到“科特迪瓦—加納大西洋劃界案”才有了詳細說明。在該案中，科特迪瓦指出“鉆探是不可逆的，因為巖石一旦被壓碎后就不能再還原；雖然可以向豎井內(nèi)注入水泥，但是破裂仍然存在，不可能再將底土恢復到原來的狀態(tài)?！雹軩ispute Concerning Delim itation on theMaritime Boundary between Ghana and Cte d'Ivoire in the Atlantic Ocean, para.78.科特迪瓦的這一主張得到了特別分庭的支持。特別分庭認為，“加納正在爭議海域所實施的勘探活動，會導致大陸架的物理性質的改變。如果在爭議海域內(nèi)實施的勘探活動，會對本區(qū)域的物理性質造成重大和永久的改變，并且這種改變不能夠通過經(jīng)濟補償?shù)男问絹沓浞謴浹a，那么就存在無法彌補的損害的風險。不論何種性質的補償，都無法將海床和底土恢復到其原來的狀態(tài)?！雹貲ispute Concerning Delim itation on theMaritime Boundary between Ghana and Cte d'Ivoire in the Atlantic Ocean, paras.88?90.

通過對上述判例的分析可見，在石油勘探活動中，鉆探和地震勘探在法律性質存在明顯區(qū)別，其中鉆探活動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永久性的物理改變，屬于非臨時性活動，會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因此禁止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該行為；而地震勘探則屬于不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永久性物理改變的臨時性活動。對于鉆探違反“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義務，作者有所質疑，主要基于兩點理由：首先，鉆探活動仍處于勘探階段，當事國實施此類活動的直接目的在于對相關海域的石油資源的分布情況加強認知。雖然這一行為會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事實上物理改變，但是事實上的物理改變并不必然導致法律權利的改變，因為鉆探活動尚不屬于商業(yè)開采，沒有對海底石油資源予以實際占有，未對潛在的權利享有者的所有權造成損害。此外，許多鉆探活動表明相關區(qū)域并不具備商業(yè)開采價值的石油資源，根本不可能進入開采階段；更何況鉆探行為本身所導致的物理改變并不是劇烈的，僅限于開挖石油探井。其次，具備“臨時性”的地震勘探也常常實施小型爆炸，誰也無法肯定小型爆炸不會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改變，那么為什么這種行為造成的環(huán)境改變?yōu)閲H法所應允，而鉆探活動所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改變則為國際所禁止，究竟對環(huán)境改變達到何種程度才算得上對現(xiàn)狀產(chǎn)生可以感知的改變？對此，國際法院和仲裁庭并未給出一個評判標準。以上僅是作者從理論角度對判例所作的探討，但是實踐中并無相關判例支持作者的觀點。

此外，通過比較“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與“科特迪瓦—加納大西洋劃界案”，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兩個案件的判決就臨時性的勘探活動是否可能違反“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義務方面存在的差異。在“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中，希臘認為其對大陸架“認知上的專屬性”應當?shù)玫奖Ｗo，任何對“認知上的專屬性”的破壞，都將對沿海國的權利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而土耳其的地震勘探活動，威脅到希臘獲取有關這一區(qū)域自然資源信息的專屬權利。國際法院并未認同希臘的主張，甚至還指出，即使土耳其的勘探活動侵犯了希臘獲取該海域自然資源信息的專屬權利，也可以事后進行彌補。②Aegean Sea Continental Shelf,paras.26,32.依據(jù)國際法院的觀點，當事國一方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地震勘探，獲取并使用有關海洋自然資源的相關信息，不會給潛在的權利所屬國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但是這一觀點并未被“科特迪瓦—加納大西洋劃界案”所繼承?？铺氐贤哒J為，加納及其授權的私人石油公司在爭議海域對自然資源相關信息的收集，是對科特迪瓦尚存在爭議的海洋權利的嚴重侵犯，這種持久的損害是不可逆的，以致無法回到原來的狀態(tài)，原因在于這些信息會流通，不像生物資源，議價能力無法自我再生。③Dispute Concerning Delim itation on theMaritime Boundary between Ghana and Cte d'Ivoire in the Atlantic Ocean, para.79.特別分庭同意科特迪瓦的觀點，“認為沿海國對其大陸架的權利包括，所有對其勘探開發(fā)大陸架自然資源必要且有關的權利，以及獲得大陸架自然資源信息的專屬權利。因此獲得并使用有關爭議海域自然資源信息的行為，將會對根據(jù)特別分庭的判決，對爭議區(qū)域的全部或部分享有權利的科特迪瓦造成不可逆的損害的危險。”①Dispute Concerning Delim itation on theMaritime Boundary between Ghana and Cte d'Ivoire in the Atlantic Ocean, paras.94?95.因此，特別分庭判決要求：“加納應當采取所有必要措施，防止過去、現(xiàn)在或者未來其在爭議海域實施的或授權實施的勘探活動中所獲得的，尚未進入公共領域的信息，不被以任何形式利用以損害科特迪瓦?！雹贗bid.,para.108.由此可見，對于單方面實施臨時性的勘探活動是否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達成的問題，兩個案件中的國際司法機構的態(tài)度有所不同，特別分庭強調，通過臨時性的勘探活動所獲得的有關爭議海域自然資源的信息，不應以有損另一方當事國潛在權利的形式使用，尤其是將相關信息公之于眾，否則就違反該義務；而國際法院則認為，臨時性的勘探活動本身不違反該項義務，沒有單獨考慮如何使用勘探所獲信息的問題。雖然二者對待如何使用臨時性的勘探活動所獲得的信息觀點不一，但在最根本的問題上仍保持一致，那就是臨時性的勘探活動本身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

綜上，在國際實踐中，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具體內(nèi)涵包括兩個方面：首先，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無法彌補損害的非臨時性的單方面行為，必然違反了該項義務，包括對海床、底土或者自然資源存在造成物理損害的風險的行為（鉆探活動最具代表性），在大陸架上建立人工設施，實際占用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大陸架上自然資源。其次，不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無法彌補損害的臨時性單方面行為則沒有違反該義務，以地震勘探最具代表性。

2.例外情形

雖然原則上當事國不得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危害或妨礙最后協(xié)議達成的活動，但是也存在例外情況，那就是當事國可以主張獲得其他當事國同意或者采取反措施，來解除其實施的非臨時性活動的不法性。一般來說，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內(nèi)的任何活動，哪怕是臨時性的活動，都可能招致其他當事國的反對，所以希望其他當事國同意自己在爭議海域實施非臨時性的活動是一種不現(xiàn)實的想法。根據(jù)《國家責任條款草案》第22條之規(guī)定，當事國可以主張反措施來為自己的不法行為做辯護。但依據(jù)第49、50條之規(guī)定，當事國采取反措施時，必須滿足一些條件，同時還有一些限制性規(guī)定。

如果一方當事國意圖主張其在爭議海域單方面實施的非臨時性的活動是反措施，那么就應當滿足一些基本條件：首先，一方當事國的反措施必須是對其他當事國先前的不法行為的回應。正如國際法院在在“加布奇科沃—大毛羅斯工程案（Gabcikovo?Nagymaros Project）”中所指出的那樣，“反措施首先必須是對另一國先前的國際不法行為作出的反應，且是直接針對這個國家。”③Gabcikovo?Nagymaros Project(Hungary/Slovakia),Judgment,I.C.J.Reports1997,p.7,para.83.這一規(guī)定看似簡單，但在具體實踐中區(qū)面臨困難。如果爭議海域只涉及兩個當事國，當事國主張為反措施的非臨時性的活動，當然只針對實施了不法行為的另一方當事國。但是爭議海域往往會涉及三個或三個以上的當事國，如果此時一方當事國實施了非臨時性的活動，另一方當事國意圖采取反措施，但此時的反措施不僅僅針對了不法行為國，還會波及并未實施不法行為的第三方當事國，這樣就產(chǎn)生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另一方當事國所實施的非臨時性的活動，對于不法行為國而言是一項反措施，但對于第三方當事國而言則是一個國際不法行為。其次，不法行為出現(xiàn)后，不可立即采取反措施。針對其他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實施了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達成的行為，一方當事國必須首先要求不法行為國停止實施該行為。最后，如果未能阻止不法行為國的不法行為，一方當事國應努力通過談判解決這一問題。只有在不法行為國拒絕談判，或有意阻撓談判順利進行時，一方當事國方可采取反措施。①Antonio Casses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235.

除了滿足上述基本條件，采取反措施還應受到一些限制：（1）必須遵守《聯(lián)合國憲章》中所規(guī)定的不得以武力相威脅或使用武力的義務。這點要求對當事國而言比較容易做到，因為作為反措施的非臨時性的活動無外乎鉆探活動，在大陸架上建立人工設施，實際占用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大陸架上自然資源，無論具體采用何種形式，都是以和平的方式進行。（2）不得違反保護基本人權的義務。反措施不能忽視保護人權，或者保護人類尊嚴和福利的國際法規(guī)則。如果某一國違反了某一國際法規(guī)則，受害國也不能違反保護該不法行為國公民的權利的國際法規(guī)則，不應當要求無辜的人承擔國家不法行為的后果。一般來說，當事國將非臨時性的活動作為反措施并不違反該項義務。因為非臨時性的活動牽涉的是海洋礦產(chǎn)資源的勘探開發(fā)，對于沿海國的民眾而言，海洋的礦產(chǎn)資源的開發(fā)具有潛在的經(jīng)濟意義，但是遠比不上作為食物來源的海洋生物資源，因此當事國將非臨時性的活動作為反措施的手段，可能會對不法行為國開發(fā)海洋礦產(chǎn)資源產(chǎn)生影響，但沒有危及其國民的基本生活需求，更談不上侵犯其基本人權。（3）不得違反依一般國際法強制性規(guī)范承擔的其他義務。此項規(guī)定是一個兜底性條款，它是一項剩余的禁止性規(guī)定（AResidualProhibition）。②Antonio Cassese,,p.237.（4）反措施不是一種懲罰形式，其目的在于促使不法行為當事國履行其國際法上的義務，為實現(xiàn)此目的，采取反措施的當事國可以暫時不履行其對不法行為國所承擔的國際義務；反措施應當盡可能的以允許重新履行該項義務的形式進行,但也不是絕對的，只是強調在當事國有多個合法有效的反措施手段供選擇時，當事國應當選擇可以恢復履行因反措施而暫停的義務的一個。③Commentaries to the Draft A rticleson Responsibility of States for InternationallyW rongful Acts,International Law Comm ission,2001,pp.129?131.非臨時性的活動作為反措施的手段，可以保障當事國在必要的時候恢復履行其所負的義務，原因在于非臨時性的活動的進度完全由人的意志掌控，只要當事國愿意，可以隨時暫停實施。這種可能隨時暫停的處境，也表明了反措施的臨時性，因此當事國最好只將反措施作為迫使不法行為國履行國際義務的手段，而不是借此開發(fā)爭議海域的自然資源，否則一旦不法行為國停止其不法行為，當事國也只能暫停開發(fā)活動，這樣會使得當事國的開發(fā)計劃始終處于一種不確定的狀態(tài)。（5）反措施還應當符合相稱性的要求，即采取的反措施必須與遭受的損害相稱，同時考慮國際不法行為的嚴重程度和相關權利。①Commentaries to the Draft Articleson Responsibility of States for Internationally W rongful Acts,pp.134?135.具體到非臨時性的活動而言，對于“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達成的義務”違反的程度，鉆探活動肯定要小于在大陸架上建立人工設施，實際占用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大陸架上自然資源。因此，如果不法行為國只實施了鉆探活動，當事國采取反措施時，不得實施在大陸架上建立人工設施，實際占用或以其他方式使用大陸架上自然資源的行為。

三、結論

通過上文的分析，已經(jīng)得出了“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義務”禁止當事國在爭議海域實施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無法彌補損害的非臨時性的單方面行為，但允許不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無法彌補損害的臨時性的單方面行為。本文將根據(jù)這一標準來分析單方面石油活動是否違反該項義務。此外，在分析單方面石油活動是否違反該項禁止性規(guī)定時，必須注意區(qū)分石油活動所處的不同階段，因為在不同的階段，在爭議海域實施了不同的行為，而這些行為對爭議海域海洋環(huán)境所產(chǎn)生的影響不盡相同。雖然各個階段的先后順序，在個案中各不相同，有時是先簽訂石油合同，然后由外國石油公司專門負責勘探事宜；有時則由政府先負責勘探，在發(fā)現(xiàn)具有商業(yè)價值的油田后，再與外國石油公司簽訂石油合同，但是“一般而言，對外合作勘探開發(fā)的流程包括招標公告的發(fā)布、其他合作方的投標、競標、中標、合作雙方合同的簽訂、正式進行油氣資源的合作勘探、開發(fā)?！雹邳S偉：《2012年中海油發(fā)布南海油氣對外招標公告的法律問題研究》，《法學雜志》2012年第10期，第20頁。因此本文將單方面石油活動依次分為訂立石油合同、勘探和開采三個階段，進行逐一分析。

1.單方面訂立石油合同

雖然當事國一方就爭議海域的石油資源開發(fā)與石油公司簽訂石油合同，必然會遭到其他當事國的反對，但這并不必然意味著該行為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原因在于當事國的行為若要對爭議海域的海洋環(huán)境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必須以該行為直接作用于海洋環(huán)境為前提，而當事國與石油公司簽訂石油合同的行為，是不會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改變的。若要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影響，必須要有后續(xù)的配套行動，而單方面簽訂石油合同僅僅處在準備階段，尚未進入勘探和開采階段，也就談不上對海洋環(huán)境產(chǎn)生物理改變。

2.單方面勘探

簽訂石油合同后，石油公司必然要在爭議海域實施勘探活動，以確定爭議海域是否具有商業(yè)開采價值的石油資源?！翱碧绞侵冈诔醪酱_定某一區(qū)域可能蘊藏油氣資源后，就需要對專門的區(qū)域進行詳細的勘探調查，以確定是否具有商業(yè)開采價值?？碧酵ǔ０ㄔ敿毜牡卣鹂碧?，以及鉆探、試氣等工作?！雹俣澜埽骸秵畏矫胬脿幾h海域油氣資源的問題研究》，《東北亞論壇》2015年第5期，第37頁。對于這一階段的勘探活動是否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不能一概而論。正如前文多次提及的“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判決所指出的，對于地震勘探這種臨時性的勘探活動，即便其中包括實施小型爆炸，也不會對海床、底土或者自然資源存在造成物理損害的風險，因此不違反該項禁止性規(guī)定。盡管這些臨時性勘探活動不違反國際法中的禁止性規(guī)定，但是其他當事國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仍會提出抗議。而對于鉆探這種非臨時性的勘探活動，無論是“愛琴海大陸架劃界案”、“圭亞那—蘇里南仲裁案”，還是“科特迪瓦—加納大西洋劃界案”，均明確指出該項行為違反該項禁止性規(guī)定。既然鉆探活動違反禁止性規(guī)定，那么以其為基礎所實施的后續(xù)試氣活動，同樣也違反禁止性規(guī)定。因此，單方面勘探活動中的臨時性的勘探活動不違反禁止性規(guī)定，而非臨時性的勘探活動則違反禁止性規(guī)定，如果非臨時性的勘探活動想要解除其行為的不法性，只能主張其依據(jù)反措施實施此類行為，或者實施此類行為獲得了其他當事國的同意。

3.單方面開采

如果說尚處于勘探階段的鉆探行為，還未對海底石油資源進行實際占有或使用，僅憑該行為本身客觀上會對海洋環(huán)境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就足以認定其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那么作為其后續(xù)的開采行為就當然違反了該項義務。原因在于開采行為已經(jīng)是對海底石油資源進行實際占有和使用，其對爭議海域最終歸屬的當事國的主權或主權權利的損害已達到最大程度，同樣根據(jù)舉輕以明重的原則，既然危害程度較小的鉆探活動都違反了該項義務，那么危害程度更大的開采行為肯定也違反了該項義務，除非當事國是依據(jù)反措施或者獲得其他當事國的同意。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當事國與石油公司單純的訂立石油合同的行為以及石油公司在爭議海域所實施的臨時性的勘探活動（以地震勘探為代表）沒有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而其所實施的非臨時性的勘探活動（以鉆探為代表）以及開采活動，在沒有依據(jù)反措施或取得其他當事國同意的情況下，明顯違反“不危害或阻礙最后協(xié)議的達成的義務”，不具有合法性。

·作者信息：董世杰，法學博士，武漢大學中國邊界與海洋研究院博士后、國家領土主權與海洋權益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研究人員；湖北 武漢 430072。

·責任編輯：張瓊

Study of the Legality of the Unilateral Petroleum Activities in Disputed Maritime Zones

DONG Shijie(Wuhan University)

The unilateral activities of state party of dispute are dynam ic,including concluding oil contract,exploration and exploitation.A lthough state party can claim to exercise sovereign rights in disputemaritime area thus provides legalbasis for its unilateral petroleum activities.The unilateral activities should not jeopardizeorhamper the reachingof the finalagreementatthesame time.Consequently, notall theunilateralactivitiesare perm itted by international law,justonly transitory character unilateral activitieswhich arenot to cause irreparabledamages tomarineenvironmentareperm itted by international law,whilenon?transitory character unilateralactivitiesare forbidden definitely.

Disputed Maritime Zones;Unilateral Petroleum Activities;Legality;Transitory Character; Non?transitory Character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13JZD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