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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化vs伊斯蘭化:對美國伊斯蘭學校的觀察

2016-12-13 18:39李睿騫
文化縱橫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穆斯林伊斯蘭學校

李睿騫

如何同化穆斯林、使之融入美國社會,是當前美國亟須解決的一個政治問題。盡管政客、媒體和學者將穆斯林區(qū)分為極端伊斯蘭主義者和溫和的穆斯林,但伊斯蘭仍然被排除在美國主流文化之外,美國奉行的多元主義和個人主義,與伊斯蘭教信仰及其集體主義的觀念之間存在諸多矛盾和沖突。

美式生活和伊斯蘭式生活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體系。這不但是西方世界的共識,也早已為中東的穆斯林領(lǐng)袖所承認。吊詭之處在于,美國的穆斯林能夠利用美國旨在保護個人權(quán)利的政治和法律制度,以捍衛(wèi)自己的集體主義觀念,甚至會宣布伊斯蘭價值觀不僅與美國的主流價值觀毫無矛盾之處,而且優(yōu)于美國的主流價值觀,并試圖以此為基礎(chǔ),塑造穆斯林裔美國人的認同感。[1]那么,美國的穆斯林如何選擇、調(diào)和這兩種相互矛盾的生活方式和價值體系?他們又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本文試圖通過近距離觀察和研究美國的全日制伊斯蘭學校來理解上述問題。

美國穆斯林眼中的伊斯蘭和美國化

長期以來,美國社會都奉行宗教寬容的理念,正是立足于此,美國的穆斯林才能夠游刃有余地應(yīng)對政府的同化政策。事實上,盎格魯--新教文化之所以在馴化穆斯林的過程中遭遇巨大阻力,[2]是因為伊斯蘭所奉行的價值和美國價值之間徹底的錯位,而非直接的對立:一方面,在宗教觀點上,伊斯蘭教將自己視為高于基督教的宗教。[3]因此,穆斯林群體很難接受其他宗教和文明的理念和行為方式;第二,盡管伊斯蘭教認為個人只需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在其歷史和神學--法學理論中,找不到任何關(guān)于“自然權(quán)利”和個人權(quán)利的觀念。即便是受到古希臘思想影響的伊斯蘭哲學傳統(tǒng),也不例外,其信仰實踐的立足點是烏瑪這一伊斯蘭共同體。

然而,從政治的視角來看,伊斯蘭信仰和美國信仰在理論和實踐中又有很多相似之處。第一,盎格魯--新教的文化共同體會強迫新成員接受美國式的價值體系和生活方式,伊斯蘭教也是如此;第二,美國和伊斯蘭都宣揚自身價值的普世性,但又強調(diào)自己在文化上獨一無二,優(yōu)于其他文明。正如一位印度哲學家對穆斯林的判斷:“伊斯蘭教徒很以為他們相信自由,平等與容忍這些大原則的普遍意義而自豪,然而緊接著又說他們是唯一實行這類大原則的人”;[4]第三,美國文明和伊斯蘭文明都反對歷史相對論: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明在本質(zhì)上是一種“試圖終結(jié)并取代所有其它文明的文明”,伊斯蘭則是一種“試圖終結(jié)和取代其它所有宗教的宗教”。這種相似之處進一步增加了二者融合的難度。

美國穆斯林學?!肮饷鲗W苑”

在當代,穆斯林被區(qū)分為傳統(tǒng)主義者和伊斯蘭主義者,這在美國則呈現(xiàn)為穆斯林移民代際之間的區(qū)別。第一代穆斯林移民主要是傳統(tǒng)主義者,他們在踐行伊斯蘭教義上較為隨意,甚至不會要求自己的子女(第二代移民)嚴格地履行宗教義務(wù);但與此同時,第一代移民又固守于伊斯蘭化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因為害怕自己的子女失去穆斯林認同感,堅持把他們送去清真寺里接受宗教教育。這種自相矛盾的策略將出生于美國的穆斯林推向了伊斯蘭主義和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對第二代穆斯林移民而言,他們父母所堅持的許多傳統(tǒng),并非真正的伊斯蘭的生活方式。他們訴諸伊斯蘭教義,諸如《古蘭經(jīng)》和先知圣訓,試圖回歸到一種超越各種文化的、純粹的伊斯蘭生活。而這正是近代以來伊斯蘭主義者的主張。在美國的穆斯林社區(qū)里,這種代際之間對伊斯蘭理解的沖突十分普遍。

傳統(tǒng)穆斯林和伊斯蘭主義的主張不同。在傳統(tǒng)的穆斯林世界,宗教并不是日常生活的首要之務(wù)。原因在于,其一,伊斯蘭文明在與西方殖民主義者相遇之前,在軍事上極少遭遇失敗,而軍事上的成功減少了國家在政治上對宗教的依賴。盡管在歷史上也有伊斯蘭哲學家遭到宗教迫害,[5]但國家并不會強迫普通穆斯林嚴格地履行宗教義務(wù);其二,伊斯蘭教義主張個人與安拉直接建立聯(lián)系,各人為自己的行為向安拉負責,他人不得干涉。[6]因此,盡管伊斯蘭教義事無巨細地規(guī)定了日常生活中個人大量的行為準則,但并沒有一個合法的宗教機構(gòu)去監(jiān)督普通人的生活;其三,伊斯蘭教義規(guī)定:為了保持烏瑪?shù)慕y(tǒng)一和純潔,每個穆斯林都有義務(wù)去鼓勵他人行善,阻止他人作惡,但具體方式可以自由選擇,伊斯蘭教義中并無規(guī)定。

此外,傳統(tǒng)穆斯林對政治的態(tài)度相對冷漠,這一現(xiàn)象被描述為“政治靜默主義”(political quietism)。而伊斯蘭主義者是反對政治靜默主義的。傳統(tǒng)的穆斯林家庭渴望自己與孩子在世俗上的成功,但是他們對政治卻敬而遠之,因為伊斯蘭教義主張等級制的社會,而且主張一種宿命論,也就是一切都是安拉事先安排好的。而伊斯蘭主義者則從另一些教義和傳統(tǒng)中,為自己的主張找到了理論支持,即“圣戰(zhàn)”這個概念,具體指的是每個穆斯林都有為烏瑪而戰(zhàn)的義務(wù)。[7]

傳統(tǒng)主義和伊斯蘭主義構(gòu)成伊斯蘭教的兩個面向。當沒有受到外界挑戰(zhàn)之時,多數(shù)穆斯林會偏向傳統(tǒng)主義;當受到外界挑戰(zhàn)且處于弱勢時,穆斯林便會成為伊斯蘭主義者。美國的穆斯林嘗試建立自身的認同感便屬于后者的主張,這一主張試圖克服傳統(tǒng)伊斯蘭的多樣性,從而走向統(tǒng)一。雖然中東在美國對外政治和軍事上占據(jù)重要位置,但由于穆斯林移民內(nèi)部的多樣性,美國穆斯林對美國政治的影響力相對薄弱。因此,北美民間主要的穆斯林政治組織,包括穆斯林學生會(Muslim StudentsAssociation)、伊斯蘭北美協(xié)會(ISNA)、伊斯蘭北美圈(Islamic Circle of North America,ICNA)、穆斯林美國組織(Muslim America Society),還有被FBI調(diào)查的美國伊斯蘭關(guān)系委員會(Council of American-Islamic Relations),甚至包括穆斯林在北美地區(qū)最有影響力的非政治組織——北美伊斯蘭法律委員會(Fiqh Council of North America,F(xiàn)CNA),在最近二十年間都對外宣稱,支持建立一個穆斯林裔美國人的共同體。而這個共同體的目的之一,如ICNA的主席在ISNA三月的教育論壇上所說,是就如何以伊斯蘭的方式在西方世界生活,給全世界的穆斯林做出榜樣。但是,正因為穆斯林意識到自己需要通過訴諸伊斯蘭來團結(jié)政治上的力量,其就會更加強調(diào)伊斯蘭的認同感,也就更難以接受美國的價值理念和文化信仰。

在日常生活中,宣揚個人主義的美國文化與傳統(tǒng)的伊斯蘭文化的沖突比比皆是。例如,對早期的穆斯林移民而言,美國不僅代表了更多的機會和希望,飲酒,豬肉,舞蹈,流行音樂,成人媒體,約會文化,同性戀,女權(quán)運動等也都對傳統(tǒng)的伊斯蘭信仰發(fā)起挑戰(zhàn)。早期的穆斯林移民一方面擔心自己的后代會失去穆斯林的認同感——不但在生活上美國化,而且失去了伊斯蘭的信仰;另一方面也感受到非穆斯林的美國社會對自己的疏遠和敵意。例如,在公立學校里穆斯林女生容易受到非穆斯林男生的騷擾,美國教材對伊斯蘭的片面描述和歪曲讓許多穆斯林家長感到不適。因此,早期的穆斯林領(lǐng)袖就曾提醒穆斯林移民要拒絕美國化。[8]

近年來,穆斯林對美國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悄然改變,其在公共場合已經(jīng)很少將美國定義為非伊斯蘭文明的世界了。根據(jù)皮尤研究中心的報告,63%的穆斯林受訪者認為伊斯蘭生活與當代社會并不矛盾。[9]穆斯林認為自己能夠在美國獲得政治成功。例如十年前有一些穆斯林的領(lǐng)袖夢想“有一天新月旗能夠飄揚在白宮之上”。[10] FCNA更是直接把伊斯蘭信仰與美國建國聯(lián)系在了一起,在其最近網(wǎng)站上的一篇文章中主張:“伊斯蘭的思想和資源對極端的啟蒙運動和美國革命都有重要作用?!盵11]

上述變化的原因可歸為三方面:第一,9·11之后美國的政治精英改變了對伊斯蘭的宣傳策略。他們將穆斯林區(qū)分成極端伊斯蘭主義者、溫和伊斯蘭主義者和傳統(tǒng)穆斯林,只有極端伊斯蘭主義者才是美國的敵人。不僅如此,極端伊斯蘭主義者并不是真正的伊斯蘭信仰者,因為伊斯蘭代表了和平。最典型的是小布什總統(tǒng)對伊斯蘭的評價:“恐怖并不是伊斯蘭信仰的真正面貌??植啦皇且了固m。伊斯蘭乃是和平。”[12]美國的穆斯林精英和大多數(shù)穆斯林也接受了這一觀點。由于伊斯蘭文明本來就有反對混亂和弘揚秩序的理念,而《古蘭經(jīng)》也主張伊斯蘭代表了和平。此外,大部分移民美國的穆斯林是為了尋求更多的經(jīng)濟和教育機會,他們對美國的政治爭論本來就抱有漠視的態(tài)度,更何況這種解讀對穆斯林群體是一種政治上的幫助。[13]

其次,穆斯林這種解讀方式有助于塑造一個團結(jié)的穆斯林裔美國人的共同體和強調(diào)伊斯蘭文明的合法性:伊斯蘭價值和生活方式是獨一無二的,盡管伊斯蘭文明高于美國價值,但二者并不沖突,毋寧說伊斯蘭價值更為完備。因此,對穆斯林而言,伊斯蘭化便是更高級別的美國化。通過下文對全日制伊斯蘭學校的考察,筆者會進一步展示這種思維模式在實踐中的應(yīng)用。

最后,也是最有意思的,自民權(quán)運動以來,美國社會興起一股認同政治(identity politics)的潮流,這推動了穆斯林移民對伊斯蘭價值的重新解釋和回歸。認同政治鼓勵個人堅持自己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并主張國家和社會應(yīng)當尊重不同的個人認同。認同政治的主張立足于啟蒙運動所建立的個人主義的觀念,其假定文化屬于私人生活的范疇,而宗教則被歸入文化的范疇之中。民權(quán)運動之后,美國各級政府失去了干涉私人信仰和生活方式的能力,伊斯蘭主義者藉此機會,宣揚穆斯林的身份認同,主張回歸伊斯蘭主義。下文將要證明,美國的全日制伊斯蘭學校所奉行的理念,正代表著伊斯蘭主義的美國版本。

伊斯蘭版本的美國教育

幾乎所有的非原始宗教都會強調(diào)教育和知識的重要性。但宗教教育會將知識神圣化為宗教信條,以培養(yǎng)信徒。數(shù)個世紀以來,幾乎所有宗教教育的任務(wù)都由教會、會堂、清真寺和寺廟等宗教機構(gòu)承擔。在傳統(tǒng)的伊斯蘭社會,盡管存在伊斯蘭的宗教教育,但由于其并不面向所有的家庭,加之識字率低下,難以形成廣泛的社會影響。

美國的全日制伊斯蘭學校則與傳統(tǒng)的宗教教育不同,其采用的是美國的私立學校制度,是一種現(xiàn)代社會的產(chǎn)物。盡管有些學者會主張伊斯蘭學校并非美國所獨有,伊斯蘭學校的概念也不是什么新鮮事物,但是無論在制度上,還是理念上,美國的伊斯蘭學校都與過去和其他國家迥然不同。

由于美國對于信仰自由、私人財產(chǎn)和空間的保護,外界在法律上難以騷擾和影響美國的伊斯蘭學校。在這一區(qū)域之中,伊斯蘭學校的教師可以自由地教育學生,并通過宣傳伊斯蘭教義與美國精神并無沖突,進而給學生創(chuàng)造一種安全舒適的意識形態(tài)環(huán)境。而學校則能夠保護學生免受現(xiàn)實世界的傷害。

許多穆斯林家庭都支持伊斯蘭學校的理念。[14]對于他們而言,盡管美國價值和伊斯蘭信仰并不沖突,但是美國的青少年文化依舊是其擔心的對象。[15]他們希望自己的后代在一個伊斯蘭環(huán)境中接受教育,從而成為一個獲得世俗成功的穆斯林。伊斯蘭學校的獨特之處在于,其成為美國價值和伊斯蘭價值的碰撞之處。學校領(lǐng)導人試圖創(chuàng)建和維系一種“伊斯蘭環(huán)境”,以提供伊斯蘭版本的美國教育,因此首先便是主張伊斯蘭信仰和美國價值的一致性。

“伊斯蘭環(huán)境”這一概念可追溯至美國伊斯蘭學校的起源,盡管伊斯蘭學校的創(chuàng)建者不是為了創(chuàng)造伊斯蘭式的美國教育,而是純粹出于防御的動機,其“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建立伊斯蘭的認同感,一種在美國的伊斯蘭認同感”。[16]有論者指出,最早建立伊斯蘭學校的是一名敘利亞裔的醫(yī)生。有一天,他的兒子說自己在學??吹酵瑢W帶來色情雜志和圖片。為此他深感憂慮,害怕自己的孩子會因此走上錯誤的道路。于是他便與幾個同事商量建立一所伊斯蘭學校。他們詢問了全國各地的穆斯林社區(qū)的意見之后,感覺大多數(shù)的穆斯林家庭支持這一想法,于是在1980年底,在芝加哥建立起了當?shù)氐谝凰罩埔了固m學校。時至今日,這所學校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北美地區(qū)最大的伊斯蘭學校,擁有近700名學生。我在3月份的芝加哥會議上采訪了這所學校的前校長,他向我證實了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然而,許多伊斯蘭學校盡管承諾提供良好的伊斯蘭環(huán)境,卻無法提供令穆斯林家長滿意的宗教課程,主要原因是學校的財政緊張。由于美國政治中政教分離的原則,伊斯蘭學校與天主教、基督教和猶太教的教會學校一樣,都無法獲得公共財政的支持。在有限的預算下,他們不得不將主要資源投入到物理、化學、英文這類有助學生升學的課程之上,譬如聘請更好的自然科學課程的老師,購買更好的電腦和更新實驗室的設(shè)備等等。如果沒有好的升學率和學術(shù)表現(xiàn),穆斯林家長寧愿將孩子送去公立學校。另一個原因是大多數(shù)美國的穆斯林家長都是傳統(tǒng)主義者,他們并不十分在乎自己孩子能否全本背誦《古蘭經(jīng)》,也不期望自己的孩子成為清真寺的伊瑪目。因此,只要宗教課程所教授的并不影響孩子升學和其自身對伊斯蘭的理解,那宗教課程的好壞是無關(guān)緊要的。因此他們也會給學校施壓,要求學校花費更多的資源在世俗課程上。

除了宗教課程以外,傳統(tǒng)主義者心中的伊斯蘭環(huán)境還包括女性一定要戴頭巾、穿罩袍,男性穿長褲,男女在青春期之后便要分開上課,禁止男女學生約會和肢體接觸,學校應(yīng)當給學生提供祈禱場所。特別是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許多家長擔心自己的子女在網(wǎng)絡(luò)上受到極端伊斯蘭主義的蠱惑,因而更希望他們能夠在一個溫和的伊斯蘭環(huán)境中成長,并受到正確的引導。

在制度上,穆斯林很快便適應(yīng)了美國式的辦學方式。原因之一在于,如果想要本校的畢業(yè)生得到大學或者其他私立、公立學校的承認,伊斯蘭學校必須遵守各州或者地方學校協(xié)會的相關(guān)法規(guī)。這些規(guī)定一般要求私立學校都是非營利性的獨立法人,必須有董事會或理事會、教務(wù)主任、校長等職務(wù)安排,禁止學校隸屬于任何其他機構(gòu),規(guī)定其收入和盈利只能用于服務(wù)于自身,等等。盡管有些學者主張傳統(tǒng)伊斯蘭社會中并沒有法人制度,因此穆斯林難以適應(yīng)從羅馬法發(fā)展而來的現(xiàn)代法律制度,[17]但是從美國穆斯林的現(xiàn)狀來看,這一說法并沒有證據(jù)上的支持,原因大概因為伊斯蘭學校的創(chuàng)辦者都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士,例如醫(yī)生,律師,或工程師等。[18]

制度上的美國化也對伊斯蘭學校的理念產(chǎn)生了影響。首先,為了確保當?shù)貙W校協(xié)會的承認,伊斯蘭學校必須按照法規(guī)允許的方式運行,還需在世俗課程和宗教課程之間的資源投入上達成一定的平衡。其次,伊斯蘭學校是獨立的法人,在日常運行中不應(yīng)受到來自其他宗教機構(gòu)的過多干涉,譬如穆斯林的政治協(xié)會或者當?shù)氐那逭嫠?。這賦予學校以法律上的手段去堅持自己的目標。再次,由于法律規(guī)定伊斯蘭學校不應(yīng)服務(wù)于任何穆斯林家族或個人,而是致力于穆斯林共同體的共同福利,所以學校的董事會往往為了獲得財政和人工的支持而召開定期選舉。這不僅有利于學校本身的制度化建設(shè),也有利于學校與當?shù)厣鐓^(qū)建立良好的互動。最后,由于學校采用了董事會和管理層分權(quán)的制度,這使得行政領(lǐng)導在學校的日常工作中擁有更大的管理權(quán)。

案例分析:麻省的一所伊斯蘭中學

在麻塞諸塞州的曼斯菲爾德鎮(zhèn)(Mansfield,MA)上,坐落著整個麻省唯一的一所提供初中至高中所有階段教育(K6-12)的伊斯蘭學?!饷鲗W苑(Al-Noor Academy,ANA)。這所學校為其成功提供了良好的伊斯蘭環(huán)境和令人咋舌的百分百的大學升學率而自豪。從2016年的2月到6月間,我先后五次拜訪了這所學校,在這所學校里,我觀察到了許多與伊斯蘭教義不協(xié)調(diào)的現(xiàn)象,也注意到該校的領(lǐng)導和老師都對伊斯蘭式教育和本學校堅持的目標抱有強烈的使命感。根據(jù)學校的官方網(wǎng)站,學校承諾:“我們的使命是提供植根于來自最高貴的伊斯蘭傳統(tǒng)的伊斯蘭信仰和理念的教育,這些傳統(tǒng)包括知識,信仰,卓越和正義。”[19]這所學校的教務(wù)長多次自豪地告訴我,他們的許多畢業(yè)生不但進入了新英格蘭地區(qū)排名靠前的大學,而且在學校的穆斯林學生會(MSA)中擔任領(lǐng)導位置。

2000年ANA成立于昆西市,最初僅能容納十幾個學生,而且隸屬于ICNE的昆西清真寺。2003年ANA遭遇火災(zāi),[20]盡管清真寺仍留在原地,但ANA不得不尋求新的教學場所。約2003年,清真寺和學校的領(lǐng)導在同沙朗鎮(zhèn)毗鄰的曼斯菲爾德鎮(zhèn)找到了一所正在出售的廢棄的天主教堂,便以極低的價格買了下來,重新裝修之后,成為了ANA學校的新校舍。從地理上看,曼斯菲爾德鎮(zhèn)坐落于波士頓市和羅德島州首府普羅維登斯市的中間位置,且有連接兩個城市及其間各個城鎮(zhèn)的通勤鐵路穿鎮(zhèn)而過。在今天,除去來自周邊城鎮(zhèn)的穆斯林家庭的學生之外,ANA還有約30%的學生每日往返于波士頓和普羅維登斯。也就是說,ANA不僅服務(wù)于當?shù)氐哪滤沽稚鐓^(qū),還在麻省和羅德島地區(qū)有相當?shù)挠绊懥Α,F(xiàn)在ANA的學生數(shù)量超過170人,由于學校的空間有限,還有許多學生被列在入學的等待名單上。

ANA受歡迎的主要原因是其優(yōu)異的升學率。百分之百的高中畢業(yè)生被波士頓地區(qū)的大學和學院錄取。與之相對應(yīng)的,在我所知的所有伊斯蘭學校之中,ANA的學費也位于前列,美國伊斯蘭學校的平均學費是每年4000美元,[21]而ANA則是約7000美元,國際學生的學費則超過了13000美元。ANA不僅提供伊斯蘭的學校環(huán)境,還提供大學預科的項目。不同于其他伊斯蘭學校,ANA還向十一年級和十二年級的學生提供雙學位的項目。在教務(wù)長的推薦下,十一年級和十二年級的學生能夠去波士頓地區(qū)的大學和學院選課,并獲得大學學分。

此外,ANA提供的宗教課程也不同于清真寺。在清真寺的課程設(shè)置中,由于擔任教師的多為清真寺的伊瑪目,其教學方式古板、單一。而在ANA,所有年級的宗教課程均由校長本人負責教學。校長為阿拉伯裔,在擔任校長之前已經(jīng)在新英格蘭地區(qū)有十幾年的宗教課程的教授經(jīng)驗。其教學方式類似于美國大學課堂所采用的提問--回答的方式。根據(jù)教務(wù)長的介紹,學生對宗教課程的興趣甚至遠遠超過了對其他課程的興趣。因此,我旁聽了一節(jié)為初中學生開設(shè)的宗教課,在課上,校長鼓勵學生對伊斯蘭教的教義提出疑問,并給出生活中的例子予以解答。例如老師談到伊斯蘭教鼓勵所有穆斯林努力工作,獲得世俗成功以取悅上帝。一個女學生舉手提問: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是否算作一個成功者。校長露出了笑容,并回答道:盡管川普反對穆斯林的理念和言論不足取,但是他的成就表明他不僅聰明,而且勤奮。他說:“如果你仔細地查看川普的日程安排,你便會發(fā)現(xiàn)他很擅長于管理自己的時間,而時間便是生命的資本。”[22]課間我采訪了校長,他告訴我,他并不認同所謂“堅持純粹伊斯蘭的認同感”這一說法,他和他的同事們都鼓勵學生走出穆斯林圈子,去接觸那些非伊斯蘭的社會和人群。

盡管上述描述看似美好,但在實踐中仍然有很多現(xiàn)象能夠反映出ANA與美國倫理/文化之間存在某種差距。首先便是ANA的制度化程度依然較低。ANA不僅設(shè)有理事會,也設(shè)有董事會。理事會的成員來自穆斯林社區(qū),由家長擔任,且沒有任期限制。而董事會的成員卻幾乎是不變的,而且都有親戚關(guān)系。財政大權(quán)掌握在董事會手中。但董事會卻很少了解學校的具體運營狀況。盡管如此,董事會的成員卻在師資力量明顯不足的情況下,試圖干涉教師的任免。董事會和理事會成員幾乎不同老師接觸。而校長不僅要擔負繁重的教學任務(wù),還要負責平衡整個學校的權(quán)力分配,而其他教職員工幾乎沒有管理責任,因此學校的大部分權(quán)力都壓在校長身上。一名老師告訴我,校長就是這個學校的“美第奇”,不但洞悉學校內(nèi)部的所有秘密,還要靠一己之力阻止董事會的無端干涉。

在學校的畢業(yè)典禮上,這一沖突更為明顯。在美國公立高中或基督教會的私立高中的畢業(yè)典禮上,座位的安排是隨意的,來自不同家庭的親友混坐在一起,如同參加一個盛大的節(jié)日聚會。在畢業(yè)典禮上,美國的父母會十分興奮地與身邊的人聊天,介紹自己的孩子,了解對方的故事。ANA的畢業(yè)典禮則鮮有這種情況,每個家族有自己的座位區(qū)域,彼此之間并沒有熱絡(luò)的交談和互動;整個家族都會出席畢業(yè)典禮,其中包括拄著拐杖的耄耋老人,也包括剛剛足月的嬰兒和到處亂跑的幼兒。除去父母,畢業(yè)生的其他親屬也都會參加。家族之間的互動不多,只為自己孩子歡呼。[23]

此外,盡管ANA的領(lǐng)導和老師都主張伊斯蘭理念和美國倫理沒有任何沖突,在畢業(yè)典禮上,許多學生則強調(diào)了上伊斯蘭學校的好處多于上公立學校,但這里不包括幫助他們?nèi)谌朊绹鐣?。在畢業(yè)典禮的中間,有一個ANA的2015年畢業(yè)生發(fā)表了一段演講,與那些沒有上過伊斯蘭學校的大學穆斯林同學相比,他感覺到一種按照正確的伊斯蘭方式生活的優(yōu)越感。他講述自己來ANA上學之前,與其他的美國家庭的孩子一樣,不遵守規(guī)矩,調(diào)皮搗蛋。當他來到ANA之后,他的生活被改變了,是ANA教會了他如何像一個穆斯林那樣生活。

盡管ANA宣傳自己會鼓勵學生走出穆斯林的圈子,服務(wù)美國社會,但在畢業(yè)典禮的介紹畢業(yè)生環(huán)節(jié)中,卻絲毫沒有提到這些學生的社區(qū)服務(wù)或者校外活動,反而花了大量的時間去介紹學生最后去了哪些學校。我在采訪中了解到,ANA的老師和家長都會鼓勵學生將來學習工程和醫(yī)學這兩個專業(yè)。極少有穆斯林會鼓勵自己的孩子去從事其他職業(yè),因為在北美的穆斯林社群中,工程師和醫(yī)生幾乎是世俗成功的代名詞。相較于非穆斯林裔的美國人,穆斯林對成功的認知較為一元化,幾乎所有ANA的畢業(yè)生在進入大學之后也主要學習工程、自然科學或醫(yī)學預科。

最后,在五次采訪ANA期間,我觀察到了一個有趣的細節(jié)。在教職工專用的男廁所的坐便器上方,貼了一個提醒:“友情提示:圣訓要求必須坐下如廁,包括小便?!盵24]“坐下”和“小便”均為大寫以示強調(diào)。然而當我借用廁所時,卻發(fā)現(xiàn)馬桶圈并未被放下。這也就意味著,即便是老師,也并不會在日常生活中完全遵守伊斯蘭的行為準則。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如廁這樣純粹私人的瑣事,都可以在伊斯蘭的教義中找到不可質(zhì)疑的規(guī)定。哪怕在現(xiàn)實中穆斯林并不遵守這一規(guī)定,他們還是會選擇忽視這些與伊斯蘭教義相沖突的現(xiàn)實,強調(diào)伊斯蘭式生活的必要性。

這恰恰表明了美國的穆斯林社區(qū)所面臨的尷尬:一方面,他們學校的任務(wù)和認同感來自于伊斯蘭教,穆斯林父母選擇送孩子去伊斯蘭學校讀書,也表明他們極其重視塑造子女的伊斯蘭認同;另一方面,他們又期盼自己的孩子在美國社會上獲得成功,而且有著單一的成功標準。融入美國社會這一現(xiàn)實的、迫切的要求被簡化為在美國社會中獲得成功。盡管所有的學校領(lǐng)導、老師和家長在采訪中都會向我強調(diào)伊斯蘭信仰和美國精神沒有任何沖突,但是在學校的辦學理念和實際教學中,幾乎看不到任何對美國價值和倫理的強調(diào)。伊斯蘭學校所映射出來的穆斯林的美國夢,除去在美國社會取得世俗成功之外,其核心仍然是伊斯蘭的價值和生活。

結(jié)論

美國化包含兩個層面的標準:第一,移民得到美國社會的接納,即美國社會對這一移民群體的敵對感最小化;第二,移民群體接受美國的盎格魯--新教的價值體系,并將自己的認同感與美國價值聯(lián)系起來??傊?,存在著兩種彼此關(guān)聯(lián)、方向不同的美國化的定義,即對于新移民而言,美國化的承諾是什么?美國化的手段是什么?對于自由選擇來美國的移民而言,他們眼中的美國化并不意味著放棄原有的傳統(tǒng)和文化。美國標榜自己是一個由自由移民組成的國家,尊重文化的多元,寬容不同的信仰。因此,美國不會將任何意識形態(tài)強加給新移民。對于習慣于美國文化的本國人而言,其缺乏設(shè)身處地去理解和包容外來文化的動機,對于本國人而言,美國化指的是移民放棄原有的傳統(tǒng),接受美國的價值理念。在前者的美國化概念中,保存和捍衛(wèi)傳統(tǒng)是核心目的;在后者的美國化概念中,放棄和改變傳統(tǒng)是核心目的。

對美國穆斯林而言,其將伊斯蘭學校視作美國化和伊斯蘭化完美共存的機構(gòu),但諸多不和諧之處依然存在,只是被校方、穆斯林家長和學生有意或者無意地忽略了。原因在于,穆斯林無法像非穆斯林裔美國人那樣,對美國價值持有堅定的信仰,這種忽略是在感知到非穆斯林的質(zhì)疑和敵意時,美國穆斯林所作出的妥協(xié)。而美國化的承諾和美國化的現(xiàn)實之間的區(qū)別和矛盾,使得穆斯林選擇了與伊斯蘭文明最相近的解釋策略,其不僅限于政治上的花言巧語,而且是實踐中的應(yīng)用。

對美國人而言,伊斯蘭直接對美國價值構(gòu)成了挑戰(zhàn)。這不僅在于極端伊斯蘭主義者在歐美世界中發(fā)動的恐怖襲擊,而且在于信奉盎格魯--新教理念的美國人發(fā)現(xiàn)穆斯林是“不可消化”的群體。正如齊澤克在評論巴黎恐怖襲擊時所言:“伊斯蘭如何可能在基督教這一終結(jié)了所有宗教的宗教之后浮現(xiàn)?”[25]穆斯林身份認同的對象不僅是作為宗教的伊斯蘭,還包括政治層面的穆斯林共同體,即烏瑪。伊斯蘭教的認同指向一個統(tǒng)一和諧的烏瑪,美國的共和政體則指向一個繁榮和睦的盎格魯--新教化的世俗社會。因此,穆斯林在宗教信仰上無法接受盎格魯--新教化的伊斯蘭教,也無法對美國形成國家政治的認同。美國化的要求是雙面的,其不僅要求穆斯林接受以個人主義為核心的價值觀,還要展露對美國政體的類似基督教信仰的愛國主義。

概言之,無論是穆斯林的認同,還是美國的認同,都有其宗教根源。在其承諾和實踐之間皆有巨大的差別,由于對宗教不可置疑的情感,這種差別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對美國的穆斯林而言,他們不能質(zhì)疑伊斯蘭教義的真理性,所以需要在實踐中尋找一種策略,以避免教義遭到質(zhì)疑。當其感受到“美國化”的壓力時,其改變了自己的策略,將美國價值解釋為與伊斯蘭的價值不矛盾,并主張由于這種同一性,所以穆斯林通過堅持自己的伊斯蘭信仰,便可成功地融入美國社會。在現(xiàn)實中,由于美國第一修正案的緣故,穆斯林能夠安全地傳播和堅持上述理念,從而捍衛(wèi)自己的穆斯林認同感。通過對全日制伊斯蘭學校的研究,我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穆斯林和伊斯蘭主義者共享下述理念:穆斯林可以通過伊斯蘭化來實現(xiàn)美國化,因此在實踐中可以忽略美國化的因素,而這便是美國化穆斯林的真正困難所在。

(作者單位:美國波士頓學院政治系)

注釋:

[1] Muslim Americans在中文中并沒有合適的譯法。這里采用的是類似亞裔美國人Asian Americans的譯法。本文將穆斯林裔美國人與美國穆斯林分開,美國穆斯林指在美國生活的所有穆斯林,其中包括穆斯林移民,美國本土的改變信仰者同非裔美國人穆斯林(African American Muslims)。非洲裔美國人所奉行的伊斯蘭教派系不同于傳統(tǒng)的遜尼派和什葉派,而是所謂“伊斯蘭民族”(Nation of Islam)。這一派系與20世紀20年代美國本土誕生,根據(jù)Yusuf Nuruddin的說法,非裔美國人轉(zhuǎn)信伊斯蘭并非單純的是為了宗教原因,而更多的是因為他們想要擺脫“美國人”這一身份,從而重新被“非洲化”(re-Africanized)。而根據(jù)皮尤研究中心在2007年的一項報告中表明,65%的在美國生存的穆斯林于海外出生,而25%的穆斯林為非裔美國人。參見:Pew Research Center, Muslim Americans. 2.

[2] 然而這并不代表新教化伊斯蘭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實上,根據(jù)對紐約市伊斯蘭社區(qū)的一項研究表明,當?shù)氐哪滤沽衷谌粘惱淼囊恍┓矫嬉呀?jīng)新教化了。參見 Louis F. Cristillo, “‘God Has Willed It: Religiosity and Social Reproduction at a Private Muslim School in New York City”, Ph.D. dissertation, Columbia University, 2004.

[3]參見馬堅譯本的《古蘭經(jīng)》:“易卜拉欣既不是猶太教徒,也不是基督教徒。他是一個崇信正教、歸順真主的人,他不是以物配主的人?!保?.67)

[4]譯文參見克勞德·列維-施特勞斯:《憂郁的熱帶》,王志明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504頁。

[5]伊本·魯世德,又稱阿威羅伊(Averroes),是穆斯林世界著名的研究亞里士多德的哲學家。其思想曾對托馬斯·阿奎那的經(jīng)院哲學產(chǎn)生巨大影響。由于其崇尚以理性主義的方式去理解上帝,被當時的哈里發(fā)流放。

[6]參見《古蘭經(jīng)》:“你當為主道而抗戰(zhàn),你只負你自己的行為的責任,你當鼓勵信士們努力抗戰(zhàn),也許真主阻止不信道者的戰(zhàn)斗。真主的權(quán)力是更強大的,他的刑罰是更嚴厲的?!保?:84)

[7]參見Ruhollah Khomeini and Hamid Algar, Islam and Revolution: Writings and Declarations of Imam Khomeini, Mizan Press, 1981.

[8]例如穆扎米爾·薩迪奇(Muzamill Sidiqqi),F(xiàn)CNA的一位成員就曾主張:“我們穆斯林處在被同化入非伊斯蘭的文化的危險之中?!眳⒁奝eter Skerry, "The Muslim-American Muddle." National Affairs, no. 9 (2011).

[9] Pew Research Center, Muslim Americans. 2.

[10] 英文原文“The crescent flag one day flying over the White House.” See Peter Skerry, "The Muslim-American Muddle." National Affairs, no. 9 (2011). http://www.nationalaffairs.com/publications/page/the-muslim-american-muddle-preview.

[11] 英文原文為“Islamic thought and sources influenced and made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both to the radical Enlightenment and the early American Revolution.”參見Zulfiqar Ali Shah, “Founding Fathers of America and Islamic Thought”, http://www.fiqhcouncil.org/node/18.

[12] 參見:https://georgewbush-whitehouse.archives.gov/news/releases/2001/09/20010917-11.html.

[13]然而,這一觀點確實歪曲了歷史事實。從伊斯蘭教創(chuàng)立之始,穆斯林共同體便有軍事的意味。以圣戰(zhàn)這一概念為例,穆斯林有大小圣戰(zhàn)之說,大圣戰(zhàn)是為了伊斯蘭式的生活同自己的邪念相斗爭,小圣戰(zhàn)則是同反對穆斯林的非穆斯林斗爭。無論穆斯林如何為大圣戰(zhàn)的概念辯解,都難以掩蓋其理念中戰(zhàn)斗的本性。從穆斯林的歷史之初,對外的擴展和內(nèi)戰(zhàn)就十分頻繁。在伊斯蘭主義者津津樂道的黃金時期,即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后的四個哈里發(fā)時期,穆斯林內(nèi)部便為了領(lǐng)導權(quán)而發(fā)生第一次內(nèi)戰(zhàn),并由于此次內(nèi)戰(zhàn),穆斯林分成了遜尼派和什葉派兩個支派。

[14]從數(shù)據(jù)上看,只有約5%的學齡穆斯林被其父母送去就讀全日制伊斯蘭學校。然而這并不能說明伊斯蘭學校在穆斯林社群中不受歡迎。低就讀率由幾個原因組成:首先,伊斯蘭學校在美國的數(shù)量并不多,不超過250所。很多穆斯林社會由于其人數(shù)或者客觀條件的現(xiàn)實,譬如沒有合適的校舍等,并沒有自己的伊斯蘭學校。其次,大多數(shù)穆斯林本身并不是虔誠的穆斯林,他們并不會一天去五次清真寺禮拜,他們更期待自己的孩子在美國社會獲得世俗上的成功而非能夠用阿拉伯語正確的背誦古蘭經(jīng)。擁有較好教育水準,美國的公立學校在近些年來由于奉行宗教中立的原則,并不會像早期移民經(jīng)歷的那樣遭受歧視和敵意。因此將孩子送到公立學校就讀并非不可接受。第三,許多伊斯蘭學校的規(guī)模有限,在2006年的一項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平均每所學校約100名學生。盡管近十年數(shù)字有所改變,譬如我所知道的學校規(guī)模都在兩百名學生上下,但依舊規(guī)模較小。而穆斯林在美國的人口約300萬人,三分之一未成年。因此伊斯蘭學校只能滿足極少數(shù)穆斯林家庭的需要。第四,即使伊斯蘭學校有非常優(yōu)異的學術(shù)表現(xiàn),也會面臨公立學校在生源上的競爭。例如麻省莎朗鎮(zhèn)(Sharon, MA)附近盡管也有兩所頗有名氣的伊斯蘭學校, 但莎朗鎮(zhèn)本身便是麻省最好的學區(qū)之一??傊滤沽旨议L可以據(jù)自己的條件自由地選擇公立或伊斯蘭學校。Yvonne Yazbeck Haddad, Farid Senzai and Jane I. Smith, Educating the Muslims of America,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p.28.

[15] Peter Skerry, “Clash of Generations: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Islam in America”, http://www.weeklystandard.com/clash-of-generations/article/2000284.

[16] 英文原文“There is really one aim. To establish an Islamic identity, an American Islamic identity.” Martha Minow, Richard A. Shweder and Hazel Rose Markus, Just Schools: Pursuing Equality in Societies of Difference, Russell Sage Foundation, 2008, p.136.

[17] 參見Maxime Rodinson, Islam and Capitalism, 1st American ed, Pantheon Books, 1974.

[18]再以普世學校為例,其創(chuàng)辦人不僅本人是醫(yī)生,而且還在創(chuàng)辦學校之前是許多當?shù)匕⒗峄驍⒗麃喴岬穆殬I(yè)協(xié)會的發(fā)起人和創(chuàng)辦人。而我采訪的那位前校長,其本人不但有數(shù)學和工程的大學和碩士學位,更是為了學校的發(fā)展而自費去攻讀了一個法律博士(Juris Doctor)學位。

[19] 英文原文為:“Our mission is to provide an education that is rooted in Islamic faith and ideals that draws upon the noblest Islamic traditions of ‘Ilm, ‘Ibadah, ‘Ihsan and ‘a(chǎn)dl.” http://www.al-nooracademy.org/?page_id=19. Accessed on July 18, 2016.

[20] https://web.archive.org/web/20061013183305/http://www.masnet.org/articleinterest.asp?id=1959 accessed on July 18, 2016.

[21]我于2015年11月采訪了一位德克薩斯學校的伊斯蘭學校領(lǐng)導人,他曾服務(wù)于超過七所德州的伊斯蘭學校,而且還曾經(jīng)在伊斯蘭學校美國聯(lián)盟(Islamic Schools League of America, ISLA)這一組織里常年擔任顧問。而這一數(shù)字也為芝加哥會議上的許多學校領(lǐng)導所證實。

[22] 英文原文為:“If you check his schedule, you will find he is smart at managing his time. And time is capital of life.”

[23]而我個人則十分訝異在整個畢業(yè)典禮期間,沒有任何一個穆斯林試圖跟我聊天或?qū)ξ疫@個獨自一人參加的陌生人產(chǎn)生絲毫的好奇。而當我參加的其他幾次穆斯林的集會時,與會的穆斯林則更為愿意主動同我交談,且與我交朋友。

[24] 英文原文為:“Friendly reminder: It is Sunnah to SIT DOWN even when Urinating.”

[25] 英文原文為:“how could it have emerged after Christianity, the religion to end all religions?”, Slavoj. "A Glance into the Archives of Islam." Slavoj Archives (2006). http://www.lacan.com/zizarchives.htm accessed on July 18,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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