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日本作家井上靖在其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西域題材歷史小說中塑造了鮮明的西域各民族的女性形象，例如，《敦煌》中的西夏女子、回紇王族女，《樓蘭》中年輕的先王王后，《漆胡樽》中的匈奴女子，《異域人》中的于闐女子，《狼災記》中的鐵勒族女子，《洪水》中的阿夏族女子以及《蒼狼》中成吉思汗的愛妃忽蘭，等等。而這些女性形象與井上靖多次在隨筆中提到的一直向往的理想女性形象有著一定的關聯(lián)，也就是說在西域小說中，井上靖讓自己理想的女性化身為西域各民族的女性，讓其生活在自己一直向往的土地上，實現(xiàn)自己青年時代的夢想。他所創(chuàng)作的西域題材歷史小說無一不是尊重歷史與發(fā)揮想象的產(chǎn)物，對西域各民族女性形象的塑造更是其發(fā)揮想象的最具有代表性的創(chuàng)作。

關鍵詞：井上靖 西域 女性形象 歷史小說

日本作家井上靖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西域題材歷史小說在中國廣為人知，2009年中國第五代導演田壯壯首度執(zhí)導的歷史巨制《狼災記》便是根據(jù)井上靖同名短篇小說改編的。中國作家冰心曾在《井上靖西域小說選》中文譯本的序言中寫道：“我要從井上靖先生這本歷史小說中來認識了解我自己國家的西北地區(qū)，當年美夢般的風景和人物。這是我欣然作序，并衷心歡迎這個譯本出版的原因?！眥1}“我感謝井上先生，他使我更加體會到我國國土之遼闊、我國歷史之悠久、我國文化之優(yōu)美?！眥2}井上靖于1959年創(chuàng)作發(fā)表中國題材歷史小說《敦煌》后，在日本引起了空前的“絲綢之路”熱。1979年井上靖應日本NHK電視臺絲綢之路采訪組邀請，一同前往敦煌采訪。在這部小說發(fā)表之前，中國國內(nèi)外還沒有以敦煌為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的小說。小說發(fā)表之后，先后被翻譯成英語、法語、韓語、德語、希臘語等語種，因此，也可以說日本作家井上靖創(chuàng)作的西域題材歷史小說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傳播中國歷史文化的作用。在這一系列小說中，井上靖還塑造了鮮明的西域各民族女性形象，例如《敦煌》中的西夏女子、回紇王族女，《樓蘭》中年輕的先王王后，《漆胡樽》中的匈奴女子，《異域人》中的于闐女子，《狼災記》中的鐵勒族女子，《洪水》中的阿夏族女子以及《蒼狼》中成吉思汗的愛妃忽蘭，等等。井上靖的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方法是尊重史實與自由發(fā)揮主題并存，繼承了森鷗外以考據(jù)、實證正史資料為依據(jù)的純歷史小說的基本品格，使小說表現(xiàn)出純歷史小說的嚴肅性和歷史可信性；但同時又不為正史資料所拘囿，在一些非主要事件和人物的描繪上敢于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和重構(gòu)力，從而實現(xiàn)了小說文本建構(gòu)的審美追求：詩與史的融合。他所創(chuàng)作的西域題材歷史小說無一不是尊重歷史與發(fā)揮想象的產(chǎn)物，對西域各民族女性的形象塑造更是其發(fā)揮想象的最具有代表性的創(chuàng)作。

一

小說《敦煌》（1959年）中，科舉考試失意的趙行德茫然走在街上，見到一個西夏女子一絲不掛地橫臥在木箱上，正要被男人切塊賣掉。趙行德問女子自己是否愿意。女子粗暴地回答：“愿意?！甭曇舾呖骸⑶宕?。趙行德不忍看女子遭受折磨，要將她整個人買下來。那女子說道：“對不起，不賣整個的！你不要看低西夏女人，要買，就一塊塊買！”之后，趙行德付錢買下西夏女子，并讓其自由離去，由此，趙行德開始思考自己這一天的經(jīng)歷，也開始思考西夏女子，當時她躺在木板上在想些什么，她真的不在意生死嗎？她拒絕被整個買下，又是為什么？這就是所說的貞操嗎？趙行德感到他的心被一種巨大的、強烈的東西抓住了。趙行德認為西夏女子不在意生命得失的沉穩(wěn)，也許并不是她一個人本身所特有的品性，正如同西夏女子那暗沉的瞳孔顏色，應該是整個西夏民族所特有的。這里所說的貞操和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的貞操不盡相同。中國的貞操觀念一般是指女子從一而終的操守，而日本主要是指女性對男性保持性的純潔。小說中，西夏女子之所以將要被人一塊塊切肉賣掉，是因為她跟男人私通，還要殺了那個男人的老婆。但即便如此，她仍然高傲地拒絕被趙行德整個買下，寧可被一塊塊地切肉賣掉，也要保持自己的純潔，哪怕對方只是私通的對象。這一貞操觀念在小說中女主人公回紇王族女身上也有同樣的描寫。另外，在井上靖之后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狼災記》（1961年）中的鐵勒族女子等女性身上也有所體現(xiàn)。這些女子在遇到小說男主人公之前，都有各自的未婚夫或丈夫，但一旦和男主人公有了情感的紐帶之后，寧愿為其墜城而死，或變身為狼。

趙行德在一次戰(zhàn)爭中遇到一位回紇王族女，回紇王族女在城墻烽火臺上等待未婚夫回城，遇到趙行德后，相信未婚夫已經(jīng)在交戰(zhàn)中死去，趙行德是未婚夫轉(zhuǎn)世。趙行德與其約定前往興慶學習西夏文一年后回來，但三年后才回來，此時，回紇王族女已被迫成為全軍統(tǒng)帥李元昊的妾室。一日，兩人在城中心擦肩而過，趙行德注意到回紇王族女，想靠近確認，回紇王族女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叫聲，隨即匆匆從趙行德面前走過。爾后，在閱兵式上，突然間，趙行德看見回紇王族女飛一般地從城墻上躍下，變成一個黑點。趙行德明白，回紇王族女的舉動大概是為了向自己表明她內(nèi)心的純潔，因為對于回紇王族女來說，除了“死”這種表達方式之外，再別無他法。趙行德深信她是為了自己而決意自殺的。此后，每次想起回紇王族女，趙行德就感到某種安定的靜謐感充滿了自己的五臟六腑。這已然不是對故人的愛戀之情，也不是悲歡之情，而是對人類情感中最純粹的、最完美的情感的贊嘆。在與尉遲光一同前往瓜州的路上，趙行德與尉遲光為回紇女人是否皆為娼妓一事出言爭辯。在此之前，趙行德在任何事情上對尉遲光一直都是忍讓，唯獨對回紇王族女子的貞節(jié)一事，卻不能讓步。尉遲光大聲嚷嚷說，回紇女人從上到下全是娼妓。趙行德一再闡明自己的觀點，說回紇女子也有貞節(jié)，高貴的王族女子，為表明自己的純潔也會不惜一死。蠻橫的尉遲光對趙行德大打出手，趙行德也愿意為此應戰(zhàn)。

作家井上靖曾在其隨筆《我想寫的女性》（1957年）中寫道，我想什么時候在我的作品中描寫這樣四種類型的女性。一是油畫家岸田劉生{3}的作品《初期手筆浮世繪》中的那類女性，不順從的表情、雜亂的穿著、扭轉(zhuǎn)著多少有些淫蕩的軀體、強烈的欲望，但卻有些淡淡的憂愁。由此可以看出，井上靖在小說《敦煌》中描寫的西夏女子應該屬于這類女性，十分符合《初期手筆浮世繪》作品中的女性特點。在這篇隨筆中，井上靖還寫道：而另一種類型正好與之相反，是油畫家黑田清輝{4}的名作《湖畔》中清純秀美的女性；第三種類型是法國作家司湯達《紅與黑》中的瑞那夫人，有才氣、美貌、優(yōu)雅；第四種類型是歷史上實際存在的女性，豐臣秀吉的側(cè)室茶茶，雖然很多作家都對其進行過描寫，但井上靖還是想在幾部作品中描寫各個時期的茶茶。茶茶是當時當權(quán)者最寵愛的愛妾，也是秀賴的母親，出身近江名門淺井，一生歷經(jīng)波折，最后城池失守，死于烈焰之中。最后，作家想寫像唐招提寺中如來佛立身像那般高貴的女性。從井上靖對小說《敦煌》中回紇王族女的描寫多少可以感受到其美貌和優(yōu)雅中有《紅與黑》瑞那夫人的影子，其被當權(quán)者寵愛以及最后自殺身亡的波折經(jīng)歷，與豐臣秀吉的側(cè)室茶茶有些類似，最重要的是井上靖由此描繪出其理想女性的高貴靈魂和靜謐之美。作者通過對趙行德不顧生死，捍衛(wèi)回紇王族女貞操的重筆墨描寫，傾訴了自己對這類女性的向往。

井上靖所描寫的女性的貞操觀念在其西域題材歷史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井上靖另一部長篇小說《蒼狼》（1959年）中成吉思汗的愛妃忽蘭更是堅守貞操的典型形象，并因為堅守貞操得到男人的愛戀。小說中，成吉思汗對曾多次身陷險境卻仍堅守貞操的忽蘭產(chǎn)生了真摯的愛情，認為她就是傳說中“慘白如白晝的鹿”的化身。當成吉思汗看到“在動亂的漩渦中度過了十天的女人”，“胸部和后背滿是被毒打之后留下的青紫色的斑斑傷痕”，他相信“她的的確確保住了圣潔的貞操”。因此，并“再一次感到自己比誰都更愛這個女人，也許終生都會始終不渝地愛著她”{5}。在以后的多次出征中都讓其陪伴左右，而包括正妻孛兒帖在內(nèi)的其他女人從未得到過如此殊榮。

在小說《樓蘭》（1958年）中“貞操”二字從未出現(xiàn)，但虛構(gòu)的先王王后的死因卻應該與其有著深刻的關聯(lián)。小說《樓蘭》是作家井上靖根據(jù)斯文·赫定的《彷徨的湖》構(gòu)思而成的作品。小說中作家將斯文·赫定發(fā)掘的年輕女性的木乃伊虛構(gòu)為樓蘭國的先王王后。先王王后在新王即位，舉國將要從樓蘭遷往八百里以外的新都鄯善的當天夜里服毒自殺。對于其自殺身亡，最感悲痛的人是新王，因為新王有意將其作為自己的妻室?！斑@不僅是新王一個人的想法，也是整個王族的愿望，當然更是所有樓蘭人的愿望。她為全國人所敬愛?！薄叭藗儗ο韧跬鹾蟮淖詺⒃蜃h論紛紛，有人說是因為其對先王的死過于悲傷；有人說是因為要離開埋葬先王的樓蘭而悲痛過度；還有人說她一定是為即將遭到遺棄的樓蘭殉葬而死?！弊髡吡信e出人們的各種議論，但并沒有說先王王后是因為不想成為新王妻室而自殺身亡的。新王想將其作為妻室的想法從新王到整個王族，再到所有樓蘭人，當然也包括先王王后都非常清楚，深受樓蘭國民敬愛的王后當然不會輕易違背整個王族、所有樓蘭人愿望的事情，但為什么王后寧愿服毒自殺，也不做可以滿足新王、整個王族、所有樓蘭人愿望的事情？如果說是因為其對先王的死過于悲傷而自殺的，那么自殺行為也許應該發(fā)生得更早，從先王被殺到新王即位歷時兩個月，這期間都應該有更大的可能性。另外，如果說是因為要離開埋葬先王的樓蘭而悲痛過度，或者說是為即將遭到遺棄的樓蘭殉葬而死的說法，也很難解釋得通，因為當時樓蘭人都認為舍棄樓蘭城邑是暫時的，新王即位后發(fā)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召集十歲以上的所有王族和所有故老忠臣討論決定樓蘭國的去留問題，最后決定的結(jié)果是，暫時先服從漢朝意志，舍棄樓蘭城邑，在南方經(jīng)營新國，在漢朝保護下充實國力，伺機再將國都遷回羅布泊畔。所以，先王王后沒有必要為了還有可能回來的樓蘭殉葬身亡。因此可以推測先王王后是因為不想成為新王妻室而自殺身亡的。為什么先王王后不想成為新王妻室？因為，其本身就是個虛構(gòu)人物，究其原因，也很難得知。但從井上靖所塑造的一系列西域各民族女性形象，以及其隨筆中提到的其想寫的四種類型女性和理想中的女性等內(nèi)容來看，也許可以說先王王后的自殺行為可以看作是井上靖的創(chuàng)作意圖，也就是通過自殺行為來表達王后對先王安歸的情感堅守，或者可以說是為了堅守貞操。

二

小說《漆胡樽》（1950年）中被俘的漢軍陳氏，于元光六年跟隨衛(wèi)青在雁門關與匈奴作戰(zhàn)，被俘虜，居胡地十年有余，思念故國的感情日趨加深。于是，以花言巧語勾引平日對他有同情之意的族長妻子，與其一同逃往漢地。逃亡第三天晚上，二人一同騎上了馬，為保持伏在馬背上的姿勢，也為了不使女子跌落下來，陳氏將女子捆在馬上，女子疲憊不堪，一言不發(fā)，任由陳氏擺布。剛開始，陳氏回頭問女子“苦嗎”，女子回答“不”，后來，陳氏下馬，解開捆綁女子的繩子，女子像一件物品似的跌落在地，她早已筋疲力盡?！翱鄦帷?？陳氏又問，此時，女子已無力回答，只是無力地搖頭凝視著他。女子口里含著水，靜靜地斷了氣。只有在這一瞬間，陳氏才對女子產(chǎn)生了一絲感情，但那卻不是真摯不渝的愛情。整個故事女子只說了一個“不”字，一直默默承受著痛苦，默默獻出生命，卻沒有一句表白。這正是作家井上靖筆下女性形象的一個顯著特點：“女性不輕易或不直接告知對方自己的心意，而是一直等待對方了解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女人對人的體貼、細心的關懷、感情的情趣都不直接表現(xiàn)在表情和動作上，而是深藏在內(nèi)心深處。”{6}小說《漆胡樽》中的女子明知陳氏勾引自己的目的是協(xié)助逃亡，而自己為此會搭上性命，但還是決定用自己的生命送陳氏一程，在生命的盡頭，才換來陳氏的“一絲感情”，這感情卻不是女子期待的“真摯不渝的愛情”。小說《洪水》（1959年）中阿夏族女子的命運也是如此凄美。后漢獻帝末期（公元189-220），索勱率領一千敦煌兵出玉門關，在庫姆河畔建立新的武裝屯田基地，為將來漢朝部隊進駐做準備。這段歷史在《水經(jīng)·河水注》{7}中有所記載。小說中前半部分內(nèi)容是作者依據(jù)史實而寫，而被索勱最后拋棄的阿夏族女子部分是由作者虛構(gòu)而成的。在小說中，索勱軍隊駐守樓蘭第三年，屯田積粟百萬，索勱決定舉行歷時三天的盛大的慶祝儀式，女子問索勱舉行如此盛大的儀式，是否因為部隊不久即將離開邑城？索勱否認，女子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靜靜地搖著頭。是否帶女子一同離開？女子的頭發(fā)、眼睛，以及膚色、語言，這一切都讓索勱顧慮。最后，當洪水擋住歸途中的索勱時，索勱主動提出祭獻女子。祭獻女子后，河水減退，索勱順利渡河后，又對犧牲的女子產(chǎn)生了感謝和憐憫之情，同時，也感到過去從未有過的如釋重負般的輕松感。緊接著，洪水如發(fā)怒的蛟龍，毫不留情地將索勱軍隊以及其三年間的一切吞噬。在井上靖西域題材歷史小說中，男性大多都很珍視女性的情感，或者能夠明白并回應女子對自己的感情，即便是《敦煌》中魯莽的朱王禮也有過一怒為紅顏的激情，盡管他明白回紇王族女對自己并無感情，但因為自己深愛著這女子，所以，不惜性命與全軍統(tǒng)帥李元昊決戰(zhàn)?！懂愑蛉恕罚?953年）中班超的部下私自迎娶于闐女子，后來女子被班超強行送走，途中女子中毒箭身亡，這位常年與班超患難與共的部下逃奔龜茲軍，并率軍與班超部隊對決。只有《洪水》中男主人公索勱拋棄女子，最后慘遭被洪水吞噬的厄運。這一虛構(gòu)性描寫，是井上靖西域題材歷史小說中唯一一次讓辜負女子感情的男性遭遇厄運。也許這只是井上靖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種嘗試，但也許井上靖想借此捍衛(wèi)其心目中理想女性的情感。

三

從井上靖所塑造的西域各民族女性形象，我們可以看出西域題材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特點就是小說中女性的對話描寫并不多，但畫面感很強。作品《樓蘭》中年輕的王后以自殺出場、《漆胡樽》中匈奴女子只說過一個“不”字、《異域人》中于闐女子只有被迫離開時的哭聲、《敦煌》中西夏女子被賣時只說“愿意”，回紇王族女再遇趙行德時只是“啊”了一聲，而這一聲卻包含了很多復雜的情感，有驚訝、困惑、喜悅和悲傷。隨后，回紇王族女墜城自殺，從遠處看回紇王族女的身影只是個黑點，黑點沿著城墻拖著長尾飛落而下，這一場景在趙行德心中定格，并明白回紇王族女這一舉動是為了向自己表明她內(nèi)心的純潔。此后，趙行德每次想起回紇王族女，“他的眼睛里還可以清晰地勾畫出她從甘州城墻墜下時的那個黑點以及黑點劃出的細細的曲線”。這些清晰的場景是作者詩意的心理形象的外化，而貫穿這些心理形象的正是作者所獨具的文學繪畫氣質(zhì)。井上靖這獨具特色的文學繪畫氣質(zhì)的形成得益于其十余年美術(shù)記者的經(jīng)歷。1936年井上靖創(chuàng)作的小說《流轉(zhuǎn)》獲得首屆千葉龜雄獎后，井上靖得以直接進入《每日新聞》大阪總部工作。最初，井上靖擔任宗教記者，負責佛教經(jīng)典解說。一年后，轉(zhuǎn)而負責執(zhí)筆美術(shù)評論，發(fā)表了大量的詩評和畫論。這一時期，井上靖還到京都大學研究所研究美學，他的美學知識大半是在這一時期積累起來的。井上靖原本感覺敏銳，對繪畫藝術(shù)具有很強的感受性和鑒賞能力，加之十余年美術(shù)記者的經(jīng)歷，進一步磨煉了其后作品中獨具特色的繪畫氣質(zhì)。因此，他的文學作品常見詩歌或繪畫中精練的語言以及唯美的意境。

在《樓蘭》《敦煌》發(fā)表之際，日本有些學者稱其為“文學冒險”，禮貌性地加以肯定，但同時認為作品以自然為主人公，沒有細致入微地描寫登場人物，讓人感覺主題不夠鮮明。筆者認為這也正是井上靖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特點，小說中的人物只是象征性地存在，讀者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理解不斷豐富人物形象及其內(nèi)心世界，這種創(chuàng)作手法給讀者留下很大的想象空間。如前文所述，小說《樓蘭》中先王王后的出場就是服毒自殺的結(jié)局，讀者根據(jù)小說前后的內(nèi)容，結(jié)合作家的其他作品以及其創(chuàng)作傾向，剝繭抽絲般地分析出先王王后的死因，更加深了讀者對井上靖塑造女性形象的理解。而如果作者直接交代先王王后是為了堅守愛情服毒自殺的，或者再對其內(nèi)心世界或自殺前后進行細致入微的描寫，那么小說這部分內(nèi)容也就索然無味了。

井上靖筆下西域各民族的女性大多具有高貴的靈魂，并堅守著對男性的從一而終，話語不多，多用行動向男子表明情感，因此，給人以靜謐之美感。同時，從其作品所塑造的西域各民族女性形象可以看出，這部分內(nèi)容是井上靖進行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時充分發(fā)揮想象的部分之一。另外，由此也可以看出作家井上靖對西域的熱愛之情，因為，其作品中所描繪的西域各民族女性形象無一不與其理想的女性形象有著或多或少的關聯(lián)，也就是說在西域小說中，井上靖讓自己理想的女性化身為西域各民族的女性，讓其生活在自己一直向往的地方，實現(xiàn)自己年輕時代的夢想。

{1}{2} [日]井上靖，《井上靖西域小說選序言》，耿金聲等譯，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頁，第2頁。

{3} 岸田劉生（1891～1929）：日本大正昭和初期油畫家，代表作有《麗子像》系列作品等。

{4} 黑田清輝（1866～1924）：日本明治時期油畫家。主要作品有《讀書》《湖畔》《昔語》《朝妝》等。

{5} [日]井上靖，『き狼』，『井上靖史小集』（第四卷），日本巖波書店1981年版，第170-171頁。

{6} [日]井上靖：《井上靖全集》（第六卷），日本新潮社1995年版，第449頁。

{7} 楊守敬，熊會貞：《水經(jīng)注疏》（上卷），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97-98頁。

作 者：盧茂君，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后，中央財經(jīng)大學外國語學院日文系副教授、副院長，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