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二花
在太原市,二十年前的五一路和二十年后的五一路是不一樣的。二十年前,我才二十歲,眼里的五一路時尚、繁華,路邊的建筑宏偉、肅穆。那時候,行走在五一路上的人,在我眼里全是衣著前衛(wèi)、臉龐白皙的年輕人,他們每一個的腦后都自帶光環(huán),行動間都耀出光斑,叫人艷羨不已。二十年后,我四十歲,走在五一路的時候,眼里就不只有漂亮?xí)r髦的年輕人了,還會看到有各種中年人。他們或目光精銳或世俗尖刻、或步履匆匆或風(fēng)韻殘存。除此之外,還有各種神情的老年人、各種裝扮的小朋友、各種急切的小商販、各種游離的流浪人,各種志得意滿的成功人,各種時運不濟(jì)的倒霉人,不一而足。四十歲的眼里,蹲在五一路上的建筑大多呆頭呆腦,沒有一個是特立獨行的,也沒有一個是放在任何一個其他地方而能被一眼認(rèn)出的。四十歲的眼里,五一路的繁華和時尚仍在,但都打了折扣,像一副曾經(jīng)鮮亮的油畫日久天長地裸露在日頭風(fēng)雨后,呈現(xiàn)出了難免的臟,和混亂?,F(xiàn)在,太原市正進(jìn)行著轟轟烈烈的改造,五一路也封閉修建,真不知道改建后它還會變成什么樣子。
其實,無論怎樣改造,太原市必定還是太原市,五一路也還是五一路,而人卻沒有了當(dāng)初的二十歲,現(xiàn)在的四十歲也必將成為過去式。我們口口聲聲在改造城市,還把這改造進(jìn)行得轟轟烈烈,卻不知,城市同樣也在改造我們,不同之處是,城市對我們的改造是不動聲色、悄無聲息的,只等我們偶一回首,才驚覺云圖變化物是人非。沒有比這種改造更酷烈的了!
城市是有性格的,它不像我們,會隨著不同的年齡與經(jīng)歷產(chǎn)生出不同的性格變化。與它的堅固與恒定相比,我們不過是過客,一撥一撥總是流失的太過容易、太過無常。
城市有性格,這來源于它有秘密。
城市的秘密不筑在城市的高樓里,也不馳在城市的車流里,更不爍在城市的霓虹里,它只躲藏在每一個行走在城市中的人心里,每一個。不同的人,城市賦予不同的秘密,這秘密在每一個人那里都獨一無二,都有著單屬于自己的來龍去脈。這些秘密被城市里的人攜帶著,傳承著,和人一起在這城市里擁擠著、叫喊著、奔突著、歡笑著、熙攘著。再沒有比人的溫度更適合秘密的存在了。到最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那些筑在城市里的樓,無論多么宏偉堅固到最后都難免被拆除;那些馳在城市的車流無論多么急速,到最后都難免會消失;那些爍在城市的霓虹無論多么迷人,到最后也難免被熄滅;那些行走在城市里的人,無論當(dāng)初怎樣的鮮亮與躊躇滿志,到最后也難免老去,難免與周圍的景致融為一體,再也分不出彼此。而唯有那些秘密,是唯一能與這城市并駕齊驅(qū)共存的,它與這城市一樣,是堅固和永恒的。
小說《秘密》我寫了不到三天的時間,但我浸在《秘密》里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不止三天。在這個兩萬多字的小說里,我原本是試圖要破解一些秘密的,但很快發(fā)現(xiàn)是徒勞。我痛徹地知道,我的筆力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破解,最多只能是試圖觸碰和靠近。小說《秘密》只是這恢宏城市里萬千秘密中的一個,這一個陷在城市這片海里,如同一粒粟陷進(jìn)滄海。我所做的,不過是把它打撈起來,擦拭一下,描述一番。之后,這粒粟必將回歸到海里去,那才是它生命保持旺盛和持久的所在。
責(zé)任編輯 王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