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凌

【摘要】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選情一路飆升，最終從共和黨預選中成功勝出，獲得總統候選人提名。從傳播策略的角度分析，其原因有：核心競選口號簡單易記，引發(fā)選民廣泛共鳴；精準把握受眾心理，在選民中產生“自己人”效應；熟悉媒體操作規(guī)律，始終霸占媒體頭條；千萬級粉絲的個人媒體對抗傳統媒體的“惡意傳播”；簡單重復、斬釘截鐵的話語風格，迎合選民認知習慣，為選民注入強大信心；談話式、故事化的演講風格，更有效地說服受眾；非語言符號的成功運用，塑造充滿魅力的個性形象。

【關鍵詞】特朗普；傳播策略；傳播技巧；2016年總統選舉

2016年的美國總統大選，最引人注目的看點莫過于共和黨參選人特朗普的表現。這位70歲的超級富豪、暢銷書作者、真人秀節(jié)目主持人在2015年宣布參選總統時，被所有人認為不過是“玩票”而已。他沒有任何從政經驗，講話經常粗俗不堪，不斷冒犯對手、媒體、少數族裔和其他國家，他的競選缺少實質性的政策，提出的解決方案也沒有多大可行性，但這都不妨礙他的人氣一路飆升。他一路過關斬將，勢不可擋地從共和黨眾多參選人中勝出，有人評價他的勝利是“傳播的勝利，不是政治的勝利”。最后的總統大選將在11月進行，誰將最終問鼎白宮難以預料。但特朗普以一名大多數人都不看好的政治局外人身份投身競選，并獲得目前這樣的成功，其傳播策略具有分析研究的價值，也能夠為相關的政治和商業(yè)領域提供借鑒。本文的研究不涉及對特朗普觀點和人格的價值判斷，僅就他的傳播策略進行技術性的探討。

一、簡單易記的核心競選口號

競選口號被稱為美國總統選戰(zhàn)的靈魂，它體現了參選人的核心信仰和理念，競選活動緊緊圍繞著口號進行整合營銷。一個簡潔有力的口號既能展現候選人的執(zhí)政理念，又能觸動民眾的心弦，引發(fā)廣泛的共鳴。

特朗普的競選口號是“讓美國再次強大（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簡單清晰，朗朗上口。和同年度其他總統候選人相比，如Mike Huckabee的“從希望到更高的地方”，Bernie Sanders的“政治革命正在到來”，Rand Paul的“打倒華府機器，解放美國夢”，Ted Cruz的“重燃美國的希望”，希拉里的“美國的希拉里”，特朗普的口號更簡潔有力，也更容易被人記住?！白屆绹俅螐姶蟆币卜从沉嗣绹嗽谝粋€變化了的時代對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衰落的隱憂和對未來更好生活的期盼，具有較強的感召力。筆者在美國社會進行了隨機調查，無論大人孩子，幾乎人人知道特朗普的競選口號，認知度明顯超過其他總統候選人。

二、對于受眾心理的精準把握

特朗普作為成功商人、暢銷書作家和脫口秀主持人的人生閱歷培養(yǎng)了他對受眾（客戶）的敏感度和了解。盡管在主流媒體上經常發(fā)聲的都是高學歷、高收入，居于東西海岸大都市的精英階層，但選民的基本面仍然是文化程度不高、收入也不高的普通大眾。這些以小鎮(zhèn)居民為主的底層選民在全球化進程中有強烈的被剝奪感。跨國公司向發(fā)展中國家轉移產能帶走了一部分工作崗位，來自其他國家的合法和非法移民又搶走了本土的另一部分工作，這使得他們的生活境遇每況愈下。1983年到2013年的30年間，美國經濟狀況處于社會中間層60%的大多數人，財產平均縮水40%到80%。他們中有近半數的人認為，將來的日子會更辛苦，而下一代的前景會更慘淡，更加不妙。[1]他們厭倦了中產階級發(fā)明的政治正確性，通過支持特朗普的“美國優(yōu)先”以及極端的反移民立場來表達自己的意見。除了選舉年，他們的聲音很少被聽見，這也是這次主流媒體和精英人士對特朗普的選情普遍判斷失誤的重要原因。在以《華盛頓郵報》和《紐約時報》等媒體所代表的政治和文化精英們對特朗普偏離政治常規(guī)的發(fā)言痛心疾首之時，他的民調卻一路飆升。“草根民眾對話語權受限的沮喪，便轉化成了帶有‘反智色彩的叛逆，尤其表現在對‘天之驕子的常春藤精英們的不屑。于是當特朗普以一副有別于傳統精英的形象出現，用不加修飾的大白話大談打破政治正確的時候，勞工階層格外能感覺到，‘他是我們的人?！盵2]

根據民意調查，粉絲喜歡特朗普的理由之一是他說實話，他坦白、直率、未經過濾的談話風格盡管被精英們視為“粗野”和“魯莽”，但卻贏得了大量草根粉絲的追捧。他我行我素，直來直去，“你能確定的一件事是他沒有和政治顧問咨詢如何談話。他也不擔心《紐約時報》或《華盛頓郵報》的自由派編輯和《國家評論》的保守派編輯如何看他”[3]。

總統競選的傳播對象是平均文化程度不高的一般大眾，通常他們難以理解復雜的公共事務與政策選擇，對精英們津津樂道的外交政策和意識形態(tài)也不感興趣。他們缺少理性選擇所需要的背景知識，只是對自己的切身利益感同身受，希望獲得一蹴而就的解決方案。特朗普提供的解決方案恰好是簡單粗暴的：對墨西哥非法移民——在美墨邊境建一堵墻；對恐怖主義襲擊——禁止穆斯林進入美國；對工作崗位流失——驅逐非法移民。觀察共和黨候選人的電視辯論，可以發(fā)現當其他候選人通過列舉大量數字和事實說明他們提出的政策方案時，觀眾基本沒有反應，因為數字令他們感到枯燥乏味難以產生共鳴。而只要特朗普一開口，就能以他的驚人之語和娛樂天賦不斷引發(fā)觀眾席上的笑聲與喝彩。

由于競選耗資巨大，總統候選人高度依賴來自各大財團和利益團體的捐款，這就造成了美國公眾對于政治的另一個擔心，即候選人上臺之后將不可避免地受到特殊利益集團的影響和操縱，從而難以為普通民眾謀福利。對此，特朗普反復強調他超級富豪的身份，“我有錢，非常有錢”，這句看似粗俗的話其實是在告訴選民他不依賴利益集團的政治獻金，因而可以擺脫任何人的操縱，專心為美國人民服務。作為居于美國金字塔尖的億萬富翁，特朗普成功地獲得了大量底層選民的支持，不能不說是受益于他對傳播對象的處境和心理的精準把握。

三、吸引媒體關注的強大能力

特朗普是注意力時代的媒體寵兒。就媒體的特性而言，關注度和收視率是媒體的生命線，即便是精英媒體也概莫能外。因此媒體普遍關注那些非常態(tài)的人物、事件和現象。經歷過真人秀節(jié)目的磨礪、長期在商業(yè)和娛樂界摸爬滾打的特朗普深諳注意力經濟學，他知道如何成為媒體焦點和大眾的興奮點。當其他候選人憑借深厚的政治經驗和淵博的學識引經據典、侃侃而談時，他們的表現因缺少“差異性”而“泯然眾人”。但特朗普是不同的，從傳播風格到信息內容，他都是一個另類?！都~約時報》總結特朗普的“兩板斧”：煽動性提議和挑釁性言論。他用攻擊、挑釁性的話語方式牢牢霸占媒體頭條，在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上形成強大的傳播力。他大膽出位的言論，諸如墨西哥移民是毒品販子和強奸犯、全面禁止穆斯林入境美國等，迅速吸引媒體的關注，獲得大規(guī)模報道。正是這些荒誕不經甚至粗俗不堪的言論，成為競爭受眾注意力的媒體不能不報的每日熱點。報道為他帶來了很多批評與譴責，但也使得他人氣更旺?！疤乩势站诖说?。每次他需要提高他的曝光率或者轉移話題或者回應攻擊，他都會說一些離譜的話，以激發(fā)新一輪關注。”[4]在特朗普的口中，奧巴馬政府一無是處，因為領導人“愚蠢、虛弱”，甚至和恐怖分子有某種關聯。通過這種離譜的挑釁和攻擊，他能夠始終使自己處于媒體報道的焦點位置。當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主席Ryan在周新聞發(fā)布會上打算談談眾議院的議程時，記者們卻全都問他關于特朗普的問題。[5]甚至奧巴馬總統也在2016年的白宮記者晚宴上調侃新聞界：“我希望你們能為自己驕傲，因為從這件事情（特朗普競選總統）一開始，就得到了你們與事件的嚴肅性相當的報道。”特朗普和他的團隊每周都會接到幾百份媒體的采訪請求，盡管不可能一一滿足，但他們都最大限度地進行媒體曝光。“他與新聞周期幾乎無縫鏈接的推特發(fā)布和話題制造頻率，他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從嚴肅新聞到喜劇節(jié)目的訪問，讓特朗普穩(wěn)穩(wěn)地成為大選季媒體大餐的主菜?！盵6]

不僅僅在攻擊總統奧巴馬、民主黨提名人希拉里和其他共和黨候選人時火力全開，特朗普對媒體也是毫不客氣。2016年6月14日，《華盛頓郵報》被特朗普取消了報道他的總統選戰(zhàn)的官方授權。因為他認為《華盛頓郵報》6月13日的一則標題《特朗普暗示奧巴馬總統和奧蘭多槍擊案有關》沒有忠實地反映他的看法。這不是特朗普第一次撤銷對媒體的官方授權，此前，Politico，The Des Moines Register，BuzzFeed News，The Huffington Post，Univision，The Daily Beast等媒體都因為不同原因上過特朗普的黑名單。但有趣的是，在其他候選人斥重金在媒體上購買廣告版面和時間時，特朗普卻通過對媒體的攻擊激發(fā)新一輪報道熱潮。據估計，2016年美國總統候選人在廣告上將花費44億美元，而特朗普花在電視廣告上的錢不到共和黨另一候選人杰布·布什的1%。[7]“他原本就已經家喻戶曉的知名度、通過制造刺激性輿論引來媒體報道的方式，也讓他省去了傳統競選活動中用于媒體宣傳的支出大頭?！盵8]

四、成功的個人媒體

特朗普在面對大眾媒體時之所以如此有底氣，還在于他擁有非常成功的個人媒體。目前特朗普有950萬推特粉絲，而希拉里是720萬。他還在Facebook、Youtube、Vine、Instagram和Periscope等其他社交平臺上和粉絲互動。特朗普是社交媒體時代的網絡紅人。在Facebook的一項統計中，特朗普的100條臉書消息中，獲得的回復比其他幾位總統候選人加起來還要多。Dan Pfeiffer，奧巴馬的前數字和社交媒體專家，說特朗普比共和黨的其他任何（候選）人都更精通互聯網，這就是他為什么能贏的部分原因。MIT媒體實驗室的一個研究組發(fā)布了一個選舉影響力的研究：“舊的影響層級被削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的馬賽克式的影響，此間社交媒體扮演了日益增長的角色?！边@項研究把特朗普的推特視為最有力的影響者，描述特朗普是精通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的高手。William Powers，這項研究的作者之一，提到雖然特朗普并非數字時代的原住民，但他卻能保持領先，是因為他很久以前就在學習如何建立他自己的媒體。特朗普自己也不無得意地說，（擁有推特）就像擁有一家報紙但是沒有虧損！[9]

從2009年開始，特朗普就開始利用推特推廣自己的品牌。他緊跟時代思潮和流行文化，加上他自己獨有的判斷和機智的甚至有些冒犯性的語言，發(fā)布一些有趣的推文，如：我從未見過一個瘦子喝健怡可樂（2012年10月14日）。這些推文都贏得了大量的回帖。2015年之后，他開始利用這種個人媒體輔助選戰(zhàn)：我國有太多“政治正確”的傻瓜。我們不得不回來工作，停止浪費時間和精力跟他們廢話?。?015年8月8日）他還經常在推特上調戲對手：我希望當Rand Paul退選時，他的支持者能轉過來支持我。我將為他們做得更好！（2015年9月25日）在嘲笑對手人氣不濟，終將退出選舉的時候，不忘對他的支持者示好，顯示了特朗普的智慧，可以侮辱對手，絕不侮辱選民。他的推特喜歡用強烈的語氣，經常以感嘆號收尾。他也轉發(fā)支持者的帖子，向他們說謝謝。有時候，他一言不發(fā)地轉發(fā)那些攻擊他的對手的帖子?！熬珶?、刻薄、有力”，一位研究者這樣評價特朗普的推特。[10]他的線上優(yōu)勢是令人震驚的。根據Edelman Berland市場研究公司發(fā)布的數據，在兩個月里，僅推特一個平臺，他就被提到了630萬次，3倍于希拉里，13倍于杰布·布什。[11]

特朗普并不是第一位擅長利用社交媒體的總統參選人。在美國，奧巴馬通常被認為是首位“社交總統”，在2008年的總統競選中，奧巴馬利用Facebook等社交網絡獲得大批草根用戶的支持，直接導致了競選籌款活動的成功，競選活動資金的85%來自互聯網，奧巴馬通過眾籌成功入主白宮。

和奧巴馬通過互聯網進行眾籌不同，特朗普在競選期間，除了為自己宣傳之外，還通過推特攻擊奧巴馬、希拉里、共和黨的競爭對手、媒體，達到控制媒體關注點的目的。他抓住一切機會，攻擊奧巴馬和希拉里是低能的、愚蠢的、弱的、不正當的等。這些短平快、容易激發(fā)情緒的內容極易傳播，再經過媒體的二次報道，特朗普收獲了大量的曝光度，維持了他在整個競選過程中的人氣優(yōu)勢。

以往的共和黨初選，候選人都會向黨的主流意識靠攏，爭取黨內大佬的支持。黨有資源、有媒體（Fox電視臺和《華爾街日報》）、有金主（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和華爾街的捐款人）。而特朗普不一樣，他有自己獨立的財源，不受共和黨圈內人的控制。他有自己的發(fā)聲渠道（推特），不需要說些迎合媒體的政治正確的話，更不怕媒體的打壓。[12]對于特朗普這樣一個挑戰(zhàn)美國選舉政治許多既定規(guī)則的候選人，美國主流媒體雖然出于注意力經濟的考慮，給了他足夠的曝光，但態(tài)度可以說是一邊倒的圍剿。假如沒有社交媒體，特朗普在傳統媒體的聯合持續(xù)攻擊下，可能早就一敗涂地。但特朗普的幾百萬社交媒體粉絲帶來的宣傳效應，擊敗了傳統媒體對于新聞和輿論的獨家控制。

五、簡單重復、斬釘截鐵的話語風格

不像其他政治家經受體制內的多年規(guī)訓，特朗普作為商人和脫口秀主持人的經歷使他養(yǎng)成了口無遮攔、直抒胸臆甚至語出驚人、嘩眾取寵的表達習慣。據分析，特朗普在總統競選演講和辯論中使用的詞匯相當于小學四年級水平，是所有候選人中最簡單直白和容易理解的。研究者發(fā)現特朗普喜歡重復使用簡單的詞匯或短語。在他最常使用的13個詞中，有8個是單音節(jié)或者簡單的雙音節(jié)詞，如China和Money。[13]以2015年8月6日共和黨初選首場辯論中特朗普的部分發(fā)言為例，“這個國家有很大的問題，總是想政治正確，許多人都挑戰(zhàn)我，坦率地講，我沒有那么多時間來政治正確。老實說，這個國家也沒有時間。這個國家有大麻煩，我們不再贏。我們在貿易和邊境上輸給中國，輸給墨西哥。我們輸給所有人”?！白詮哪菚r起，許多兇殺、謀殺、犯罪、毒品，涌入美國。我們資產外流，換來的卻是毒品。所以我說要建立一堵墻，并且要盡快建好。而且，如果你想要修一個漂亮的大門，我并不介意，讓人們都合法地進入美國。建這堵墻的根本意義是把不法分子拒之門外?！薄拔覀冃枰獜姶?，我們需要能源，我們需要速度，我們需要智力來扭轉局面。”“事實上，我凈資產100億，我的企業(yè)棒極了，我雇傭了幾千人，我為我做的工作感到自豪?！薄拔矣泻玫模ㄉ虡I(yè)）感覺，財經媒體上常受表揚。七年前大西洋城徹底衰落前就撤出，賺了很多錢。我對此很自豪，我要告訴你，我非常自豪。這個國家現在欠19萬億國債，需要我這樣的人來處理爛攤子?！蓖ㄟ^這種簡單重復、充滿自信和力量感的表達方式，特朗普成功地成為當晚10位參選人中最耀眼的明星。

特朗普畢業(yè)于沃頓商學院，寫過很多暢銷書，這說明他完全有能力使用結構化的句子和大量的詞匯，也說明他在對大眾演講時，是在有意識地使用大量斷開的句子結構和簡單的詞匯。作為一個億萬富豪，特朗普成功地被低收入、低文化水平的大眾引為“自己人”，這和他這種簡單直白的表達方式分不開，未經過濾的信息營造了坦率開放的“自己人”形象。

特朗普的演講總是充滿自信、語氣堅定：“如果我當了總統，我們將贏，在每一個領域。就像你過去習慣輸一樣，你將習慣贏。”在奧蘭多槍擊案后，他以他一貫的斬釘截鐵的語氣說：“恐怖主義將摧毀美國，什么也不會剩下。”在其他領導人的講話中努力避免分裂性的語言以尋求團結之時，特朗普強調甚至夸大美國社會的撕裂與分歧。他聲稱“美國到了存亡時刻”，而只有他才能救美國。這就是傳播學中的“訴諸恐懼”，它是一項古老的政治策略。當國家受到攻擊，國民處于某種危險之中時，正是政治家夸大恐懼，尋找敵人，從而操縱民意、發(fā)動戰(zhàn)爭或者采取其他強硬措施之時。在大選中，訴諸恐懼也可以成功地實現選民向某個候選人的靠攏。從傳播心理來看，一個候選人要說服選民為他投票，通常有兩條路徑：一條是訴諸理性，以事實、證據、數字等因素說服選民，選民因為理解了他的綱領，認同了他的施政理念而投票給他。面對當今復雜的社會問題及挑戰(zhàn)，只有少數具備相應背景知識和強烈參政動機的精英才會被理性說服。而更多文化程度不高的選民，通常會被訴諸情感的方法所影響。大多數選民更容易被極端和堅定的言論所吸引，而不喜歡那些理性的縝密的言論。[14]

六、談話式的傳播風格，故事化的說服方式

觀眾似乎并不喜歡那種不會犯錯的政治家，因為“他和我們不一樣，所以我們無法信任他”。而特朗普通常不用演講稿和提詞器。他表情生動，手舞足蹈，嬉笑怒罵，常會犯錯，這種反常態(tài)的表現反而使他的政治傳播具有一種人際溝通的效果，極易贏得受眾的信任。他擅長使用人們日常使用的談話方式發(fā)表政治演講。他的演講沒有正式的前言，他在不同話題之間快速地跳躍，他使用的句子經常是不完整的，邏輯可能是不連貫的，詞匯是簡單的和大量重復的，中間夾雜著各種即興插入的偏離主題的故事、笑話和對他人的譏諷。這正是普通人在咖啡館中和朋友日常談話的方式。喬治城大學的語言學家Jennifer Sclafani認為，特朗普的演講之所以吸引很多人，是因為他和其他候選人經過彩排的演講風格形成對照。他的談話風格使他看起來真實、可靠和值得信任。佛羅里達國際大學教授Stanley Fish認為，特朗普的政治演講類似于法國哲學家蒙田的隨筆風格。蒙田自稱他的隨筆寫作是自然的和無計劃的，每分鐘都可能變化，有時候還是矛盾的。特朗普也是這樣，他不是懷著智力優(yōu)越感對聽眾宣講，試圖引導他們，而是和你分享經驗，讓人感覺他說的就是他看到的，他所想的。[15]在某種方式上，這使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能坐下來和觀眾喝啤酒的人。

特朗普還善于運用講故事的方式來回答問題，表達觀點。在被華萊士問到“你有什么證據來證明，墨西哥政府在把犯罪分子送到美國”時，他回答：“我上周去了邊境，和邊境巡邏員交流，他們說這就是正在發(fā)生的事情?！雹偎诟鞣N場合反復講自己在商業(yè)和娛樂領域的成功案例，也是在對選民宣講一個“人生贏家”的故事：特朗普從小到大一直贏，你們跟著我，美國就會贏。相比其他候選人用大量數據和事實列出的政壇成績單，公眾更愛聽這些生動的人生故事，故事把特朗普變成了一個有著超凡魅力的候選人，吸引著更多期盼“美國再次強大”的普通人?！罢沁@種老板形象為此番特朗普參選總統做了十足的角色設置，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特朗普就能在廣大美國民眾心中樹立起一種權威、高效、干練的形象——這與當前政客們留給人們的拖泥帶水、利益牽絆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16]

七、非語言符號的成功運用

在運用個性化的語言傳播之外，特朗普擅長運用非語言傳播的力量。他形象高大，身體舒展開放，手臂經常外展，手掌伸開面向觀眾，身體語言幫助他樹立了自信開放的形象。相比之下，甚至出身于總統世家的杰布·布什也顯得緊張拘泥，不夠大氣。當特朗普接受訪談時，他身體前傾，保持強有力的眼神接觸，使用生動自然的手勢，對來自任何領域的甚至是挑釁性的問題保持坦誠開放的態(tài)度，顯得精力充沛、富有表現力。早在他參選總統前，他作為商業(yè)人物接受媒體采訪時，就樂于就各種公共事務問題（比如中國）和大家分享他的看法，這使他的影響力超越了商業(yè)和娛樂領域，為他競選總統打下了良好基礎。在共和黨辯論的舞臺上，他表情豐富，態(tài)度強悍，加上觀點和表達方式的不落窠臼，總能成功成為全場的焦點，設置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的議題。

在現代西方社會，原本嚴肅的總統選舉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場圍觀者甚眾的大眾娛樂。觀眾喜歡能夠讓他們笑的臺上嘉賓。一笑就可以避免很多實質上的爭論。特朗普利用他脫口秀主持人的天賦，用有趣的表情和生動的動作，使自己成為一個滑稽節(jié)目的選手，當面對不利于自己的提問時，他擅長迅速轉移話題，逗笑觀眾，將對手的能量化為無形，達到控場目的。當?？怂古鞑ッ犯盟^去的發(fā)言，指責他不尊重女性時，他說，“只有Rosie ODonnell（美國著名作家、演員、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同性戀活動家，她和特朗普曾經有過一場影響甚廣、曠日持久的罵戰(zhàn)）”。這一回答成功逗笑觀眾，話題被轉移。在共和黨電視辯論中對手指責他從電視中學習外交政策、不具備一個總統候選人的素質時，他做鬼臉逗笑觀眾。通過不斷地逗笑觀眾，特朗普把自己和觀眾融為一體，獲得“自己人效應”，使選民的情感天平不斷向他傾斜。

誠如《紐約時報》所言，特朗普在美國政治中，甚至在西方現代史中都是獨特的。[17]2016年的美國大選，無疑是繼2008年奧巴馬成為首位非洲裔總統以來最具戲劇性的一屆選舉。特朗普的橫空出世，不僅給美國國內也給戰(zhàn)后確立的“美國治下的和平”秩序造成空前的不確定性。美國國內、外交政策的可預見性和持續(xù)性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18]大選還在進行中，結果難以預料。但無論特朗普最終問鼎白宮還是競選失敗，“特朗普”這個品牌都將通過他獨樹一幟的政治傳播和營銷活動而再度升值。特朗普也將以他充滿魅力和爭議的個人形象而進入美國總統競選的歷史。

[本文為2015年度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后媒體時代的輿論場重構”（項目號2015BXW011）、鄭州大學“新媒體公共傳播”學科方向招標課題“官方輿論場與民間輿論場的融合研究”（項目號XMTGGCBJSZ09）的階段性成果。本論文也得到國家留學基金委公派訪學項目支持。]

注 釋：

①見2016年共和黨候選人首場電視辯論。

參考文獻：

[1]孫滌.看不懂特朗普的勢頭？是精英們自HIGH太久了[EB/OL].觀察者網，2016-6-12.http：//www.aiweibang.com/yuedu/123871750.html.

[2]張翃.特朗普完勝，精英們該反省了！[EB/OL].財新網博客，http：//zhanghong.blog.caixin.com/usercategory/144.

[3]Jonah Goldberg：What Republicans can learn from Donald Trumps straight-talk express，New York Post，09/01/2015.

[4]Joel Simon：Why journalists should be afraid of Trumps media strategy，03/14/2016，Columbia Journalism Review，http：//www.cjr.org/first_person/why_journalists_should_be_afraid_of_trumps_media_strategy.php.

[5]Jennifer Steinhauer：Why Donald Trump，Not Paul Ryan， Is Setting the G.O.P.Agenda，The New York Times，06/03/2016.

[6]張翃，張遠岸.特朗普完美風暴[J].財新周刊，2016-06-06.

[7]Hannah Jane Parkinson：Can Donald Trumps social media genius take him all the way to the White House？ The Guardian，12/23/2015.

[8]張翃，張遠岸.特朗普完美風暴[J].財新周刊，2016-06-06.

[9]Joel Simon：Why journalists should be afraid of Trumps media strategy，03/14/2016，Columbia Journalism Review，http：//www.cjr.org/first_person/why_journalists_should_be_afraid_of_trumps_media_strategy.php.

[10]Michael Barbaro：Pithy，Mean and Powerful：How Donald Trump Mastered Twitter for 2016，The New York Times，10/05/2015.

[11]Michael Barbaro：How Donald Trump Uses Twitter （Hint：Impulsively），The New York Times，10/05/2015.

[12]張鐵志.川普之后的美國政治地圖[EB/OL].騰訊《大家》專欄，2016-05-18，http：//cul.qq.com/a/20160518/035914.htm.

[13]Stacy Liberatore：Is Donald Trumps ‘broken speech the key to his success？Daily Mail，03/16/2016.

[14]唐映紅.特朗普為什么這么“紅”？[N].新京報，2016-03-14.

[15]Stanley Fish：Trumps Good Bad Speaking Style，Huffington Post，08/31/2015.

[16]張翃，張遠岸.特朗普完美風暴[J].財新周刊，2016-06-16.

[17]Kevin Baker：Donald Trumps Place，06/18/2016，The New York Times.

[18]張翃，張遠岸.特朗普完美風暴[J].財新周刊，2016-06-16.

（作者為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鄭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生，American University訪問學者）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