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 松 徐祥民
(中國海洋大學法政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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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之思考
管 松 徐祥民
(中國海洋大學法政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重要性和衰退程度,已使得建立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成為當務之急。相關國際法義務、國際關系理論和南中國海局勢的最新進展讓我們有理由相信:可以沖破主權爭端的阻礙,建立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制定內容明確、具體、操作性強、具有法律拘束力的區(qū)域性公約是建立該機制的有效途徑。該公約應對主權效力具有零影響力,通過設立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保護措施和合作機制,達到維護南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可持續(xù)發(fā)展、增進南海國家間的互信與合作的目的。該公約應適用于整個南中國海,包括爭議海域和非爭議海域,以締約國大會作為該合作機制的決策機構,將促進海洋科學研究合作列為重要內容,以建立“南海海洋保護區(qū)名單”和“南海瀕危物種名單”為主要保護措施。
南中國海 生態(tài)保護 多邊合作機制
隨著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第十六次聯合工作組會議落下帷幕,①人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制定《南海各方行為準則》的現實需求和難度。中國與東盟各方雖然一致將海洋環(huán)境保護和海洋科學研究視為重要的合作領域,卻并未就具體的合作機制取得實質性進展。究其原因,除了各方對建立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急迫性認識不足和對其可能性缺乏信心以外,還包括對其主要內容研究不到位,令合作談判成為無米之炊。
既然2002年《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將海洋環(huán)境保護和海洋科學研究列為爭議解決前有關各方可以探討或開展合作的領域,②那么我們有理由相信,南海國家對于進行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和開展相關合作的必要性并無異議。導致迄今仍未建立相關合作機制的原因,除了主權爭端的阻礙,還包括相關國家對保護與合作的急迫性認識不足。曾經被譽為“海洋生物多樣性富礦區(qū)”的南中國海,[1]P117-118其生態(tài)系統(tǒng)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衰退著,若不及時采取有效措施,資源枯竭將不再遙遠。
漁業(yè)資源是南中國海最重要的生物資源之一。南沙群島的漁獲量已經低于每年7000噸,即0.3噸/平方千米;[2]P70南中國海北部海域的漁獲量下降到0.29噸/平方千米,比原始密度下降280%。[3]P35漁獲物品質也存在惡化趨勢。例如,南海北部海域底拖網漁獲物中經濟魚類的比例,九十年代比七十年代下降20個百分點,且絕大多數是不滿1周歲的幼魚,漁獲物低值化、小型化和低齡化現象明顯。[3]P35珊瑚礁、紅樹林和海草床是保護南中國海生物多樣性的關鍵生境。南中國海珊瑚礁在過去50多年來退化幅度高達80%,[4]P1287已有70%的珊瑚礁瀕臨衰竭。[5]P303如南中國海北部大亞灣海區(qū)活珊瑚覆蓋度從1983-1984年的76.6%下降到2008年的15.3%;海南三亞鹿回頭岸礁活珊瑚覆蓋度從1960年的80%~90%下降到2009年的12%;西沙群島永興島的活珊瑚覆蓋度從1980年的90%下降到2008-2009年的約10%;[4]P1288而處于全球變暖高敏感狀態(tài)中的南沙群島的珊瑚礁,白化現象十分嚴重。雖然珊瑚礁退化是一個世界性問題,但是與印度洋-太平洋珊瑚礁區(qū)、加勒比海珊瑚礁區(qū)和澳大利亞大堡礁等世界著名珊瑚礁區(qū)相比,南中國海珊瑚礁的退化程度卻是最嚴重的。[4]P1288在過去70年間,南中國海紅樹林面積減少了約70%,照此趨勢下去,到2030年該地區(qū)的紅樹林將消失殆盡。[5]P304此外,南中國海海水污染程度增加、CO2驅動的海水pH值降低(變酸)等現象也十分嚴重。[4]P1287聯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和全球環(huán)境基金的南中國海項目《跨界分析診斷》指出,南海區(qū)域存在棲息地喪失和惡化、海洋生物資源衰竭和陸源污染嚴重等現象。
與資源衰竭和生態(tài)狀況惡化相對的是高速的經濟發(fā)展和人口膨脹,這就使得周邊國家對南中國海資源的需求量大幅度提高。影響該海域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人類活動大幅度增加,被視為導致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惡化的罪魁禍首。[5]P303捕魚業(yè)是該地區(qū)周邊國家的重要產業(yè),登記在冊的漁獲量從1950年的60萬噸增加為2004年的600萬噸。[5]P300而非法捕魚活動的猖獗讓我們對那些未知的數據更加擔憂。高強度和破壞性的捕魚活動正是導致南中國海單位面積生物量變化的首要原因。[5]P302與此同時,南中國海的非生物資源開發(fā)量也在逐年增加,尤其是單邊開發(fā)活動有增無減。在缺乏區(qū)域性海洋管理制度的背景下,未曾統(tǒng)籌考慮南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資源等情況,這種單邊行動對南海生物資源造成了嚴重損害,使該區(qū)域本已脆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更加惡化。南中國海擁有世界最繁忙的國際航線和港口,隨著國際貿易量的與日劇增,來自船舶溢油的污染也將加重該海域生態(tài)系統(tǒng)的負荷。
既然環(huán)境惡化已十分嚴重,那么對南中國海進行生態(tài)保護便刻不容緩。而區(qū)域海尤其是閉海、半閉海的生態(tài)保護離不開周邊國家之間長期而深入的合作,因此,建立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才是當下南中國海的頭等大事。合作并非主權爭端解決前的權宜之計,而是生態(tài)保護的必經之路。世界上幾個主要的閉?;虬腴]海地區(qū)都有各自的區(qū)域性公約,以解決本區(qū)域內的海洋環(huán)境保護問題,如1974年《保護波羅的海區(qū)域海洋環(huán)境公約》(簡稱“赫爾辛基公約”)、1976年《保護地中海免受污染公約》(簡稱“巴塞羅那公約”)、1982年《紅海和亞丁灣區(qū)域性環(huán)境保護公約》和1992年《保護黑海免受污染國際公約》等。[6]P52-53UNEP項下18個區(qū)域海洋計劃(Regional Seas Programme)中已有10個通過了區(qū)域性框架公約,為本區(qū)域的環(huán)境保護規(guī)定了基本原則和成員國義務。[7]P17遺憾的是,作為半閉海的南中國海,至今尚無區(qū)域性安排,生態(tài)保護水平遠遠落后于其他閉海、半閉海地區(qū),與其突出的生態(tài)價值不相稱。
在劃界尚未完成的海域建立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并非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主權爭端所帶來的合作障礙并非無法克服。
首先,進行生態(tài)保護并開展合作是南中國海周邊國家都應履行的義務,并不以海域劃界完成為條件?!豆s》明確規(guī)定締約國有義務采取具體措施保護和保全稀有或脆弱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以及衰竭、受威脅或有滅絕危險的物種和其他形式的海洋生物的生存環(huán)境。③《生物多樣性公約》對締約國保護生物多樣性的義務規(guī)定得更為具體,除了概括性規(guī)定締約國有義務制定國家戰(zhàn)略、計劃或方案以保護或持久使用生物多樣性并體現該公約內載明的相關措施之外,④還設置了諸多保護措施供締約國實施。
針對生態(tài)系統(tǒng)保護,國際公約特別重視相關國家之間的合作?!豆s》特別規(guī)定了閉海和半閉海國家之間的合作義務,包括管理、養(yǎng)護、勘探和開發(fā)生物資源,行使和履行在保護和保全海洋環(huán)境方面的權利和義務,以及科學研究政策和聯合科學研究方案等方面。⑤該合作義務是基于閉海、半閉海區(qū)域的環(huán)境與生態(tài)系統(tǒng)特性而設置的,不以海洋劃界的完成為前提。據此,作為半閉海的南中國海周邊國家,在保護生態(tài)方面的合作義務是全面和具體的,而且合作的開展應該更多地考慮環(huán)境與生態(tài)系統(tǒng)因素,而非窠臼于內水、領海、專屬經濟區(qū)和公海等法律擬制的海洋區(qū)域制度?!渡锒鄻有怨s》則專門針對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qū)域生物多樣性保護和持久使用問題規(guī)定了締約國之間的合作義務。值得一提的是,與《公約》第123條所使用的“should”一詞不同,該公約使用了更為強硬的“shall”一詞。⑥南海在各國的理性主張之外仍然存在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qū)域,相關國家仍然需要就該部分水域的生物多樣性保護與持久使用進行合作。
促進和便利海洋科學研究的發(fā)展與進行以及開展相關國際合作也是締約國和主管國際組織的義務。⑦在科學研究的國際合作方面,《公約》特別強調了科學資料和情報流通的重要性。⑧《公約》是從權利義務分配的角度對海洋科學研究進行規(guī)范,而《生物多樣性公約》的視角更加具體,其對締約國海洋科學研究義務的規(guī)定具有更強的技術性與操作性,加強了締約國履行義務的壓力,縮小了締約國渾水摸魚、敷衍了事的空間。一方面,《生物多樣性公約》要求每一締約國應盡可能并酌情查明對保護和持久使用生物多樣性至關重要的生物多樣性組成部分,并對其進行監(jiān)測;查明對保護和持久使用生物多樣性產生或可能產生重大不利影響的過程和活動種類,并監(jiān)測其影響;維持并整理從事上述查明和監(jiān)測活動所獲得的數據。⑨另一方面,《生物多樣性公約》還特別要求締約國必須在技術和科學領域進行合作,包括信息交流,以及通過簽署共同協議的方式促進設立聯合研究方案和聯合企業(yè)等。⑩在生態(tài)保護步伐落后的同時,南中國海的海洋科學研究也遠遠不能滿足管理和制度建設的需求。爭議海域的海洋科學研究活動無法開展,南中國海生態(tài)狀況的數據落后,且多集中于近岸。由此可見,南海國家并沒有充分履行《生物多樣性公約》要求的查明與監(jiān)測的義務。沒有足夠的海洋科學研究活動,自然沒有充足的信息,信息交流和科學技術合作也就無從談起。
如果南中國海各國能夠將進行生態(tài)保護和開展合作視為義務去履行,而非可以放棄的權利,也非單純緩和緊張局勢的權宜之計,那么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建立便指日可待。
其次,“相對獲益”與“絕對獲益”的劃分從理論上證明了主權爭端對建立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阻礙作用并不大。新自由主義理論將國家利益分為“相對獲益”和“絕對獲益”兩類。該理論認為,在高級政治領域,比如國家安全、戰(zhàn)爭與和平等事項,各國計較的是己方的“相對獲益”,換言之,各國不僅在乎自己分得多少利益,還關注其他國家的收益,所以達成軍控等協議的難度很大;而在低級政治領域,比如經濟、環(huán)境、社會等問題,各國更看重“絕對獲益”,即各國只關注自己能獲得多少收益,因此尋求合作的機會就很大。[8]P131中、菲、越三國于2005年簽署的《在南中國海協議區(qū)三方聯合海洋地震工作協議》便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南海合作的第一炮之所以響自海洋科學研究領域,正是因為各國在該領域更關注“絕對收益”,而不太計較他國能分得多少羹。[6]P52因此,為了尋求合作,應從“低級”議題入手,各方在“輕松”的氛圍下展開談判,力求以“絕對獲益”為主導構建南海合作機制。與島礁主權、資源開發(fā)與利用以及航行自由與安全相比,生態(tài)保護無疑是南海問題中最“低級”的一項,南海各方不會給予“相對獲益”過多關注。而且,基于地理因素,南海生態(tài)系統(tǒng)狀況對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國的影響遠遠高于其對中國的影響,因此相較于中國,南海各方將是南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更直接的受益者。
但是,高級政治領域與低級政治領域之間并沒有明確的界限,或者說二者在范圍上存在交集。因為經濟收益最終可以轉化為安全收益,所以從長遠來看,安全和經濟是不可分的。[9]P175而且,對于同一問題,不同國家基于各自不同的國情和利益考量,也可能做出不同的定性,從而追求不同的獲益。這就需要我們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將議題盡可能做“低級化”處理。近來,國家越來越重視非傳統(tǒng)安全問題,似乎擴大了“高級政治”的外延。誠然,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不可避免地與相關國家的生態(tài)安全、航行安全和科技安全等傳統(tǒng)安全領域相關聯,我們依然可以通過具體制度的設計來確保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低級性”。
此外,通過對超過兩個行為者的“囚徒困境”博弈中“相對獲益”的考察可以發(fā)現,隨著行為者數目的增加,“相對獲益”阻止合作的影響將減少。由此可見,現實主義關于國家對“相對獲益”的追求會大大減少國際合作可能性的判斷,僅適用于特殊的國家關注“相對獲益”的嚴密的兩極體系,而在更多的國際事務中,尤其是多邊環(huán)境下,“相對獲益”的影響是非常有限的。[9]P213-221基于該原理,即使南海各方過于“敏感”,以至于將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問題也納入“高級政治”領域,并關注從該合作機制中可能獲得的“相對獲益”,那么多邊方式將有效地減少“相對獲益”對合作的負面影響。例如,雖然文萊、馬來西亞、菲律賓、越南等國都對南中國海提出了主權要求,從這一點看,他們似乎很容易聯合起來與中國分庭抗爭。但是,在“相對獲益”的驅使下,他們也會關注其他爭議國家與中國的利益分享情況,所以,利用好這一心態(tài),可以在他們之間形成相互制約的關系,對中國是有利的。
依據上述理論分析,我們可以得出如下判斷:生態(tài)保護是南中國海各方一個重要的利益平衡點,其“低級性”將有利于合作的建立,而多邊方式將有效阻止“相對獲益”可能對合作產生的破壞作用。
最后,南中國海局勢的最新進展讓我們看到了合作障礙有所化解和進一步化解的趨勢。2014年8月召開的中國-東盟(10+1)外長會議上,中國提出了解決南海問題的“雙軌思路”,即“有關爭議由直接當事國通過友好協商談判尋求和平解決,而南海的和平穩(wěn)定則由中國與東盟國家共同維護”。這是中國根據南海新形勢對處理南海爭端方式所做出的務實調整,[10]P35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從完全拒絕在任何多邊場合討論南海問題轉向承認在有限多邊場合討論這一問題;另一方面,南海在非爭議領域的合作可以在中國與東盟國家而非僅限聲索國之間展開。根據“雙規(guī)思路”的精神,除主權爭端以外的事項均可以通過多邊方式協商解決,因此,在“第二軌”上為維護南海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進行區(qū)域性合作符合中國的外交政策。
國際常設仲裁法院即將就南海仲裁案做出裁決,無論裁決結果如何,必將對南海國家之間的關系以及南海地區(qū)未來的發(fā)展產生深遠影響。中國在駁斥仲裁的合法性、合理性的同時,必須及早應對仲裁可能產生的后續(xù)影響。例如,東盟必將以此裁決作為推進《南海各方行為準則》談判的砝碼。建立具有法律拘束力的、含有爭端解決機制的南海區(qū)域合作機制,是東盟在南海問題上的長遠目標之一。這一發(fā)展趨勢對中國而言既是壓力也是機遇。中國必須積極準備,主動出擊,在《南海各方行為準則》談判中有所作為,提出以中國為主導的、建設性的、具體可行的合作方案。一方面,可以避免中國在與東盟談判中陷入被動;另一方面,可以轉移國內社會和國際社會對南海仲裁案的過度關注。既然,如前文所述,生態(tài)保護合作是南海合作的急迫事項和最佳突破口,那么盡快提出建立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倡議并拿出實施方案,是目前中國減輕南海仲裁案不利影響并掌控南海局勢的有效途徑。
從國際法實踐來看,多邊合作最有效的方式當屬簽訂具有法律拘束力且內容明確、具體、操作性強的國際公約。南海各方早已就制定具有法律拘束力的《南海各方行為準則》達成共識,遲遲無法化解的分歧源于那些可能影響主權效力的條款。我國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提出的“主權屬我,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原則未能緩解南海爭端,也未能促進南海周邊國家間的合作。[6]P50除了因為東盟國家缺乏相關政治意愿和現實利益需要以外,沒有可以被各方所接受的具體實施方案也是重要原因。[11]P3鑒于此,未來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應當表現為有法律拘束力的區(qū)域性公約,可以命名為《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Convention on the Protection of the Ecosystem and Biodiversity of the South China Sea),其內容應盡可能做到明確、具體、操作性強。雖然,我們無法做到如地中海地區(qū)那樣,所有沿海國均不主張專屬經濟區(qū),[12]P157為地中海地區(qū)海洋環(huán)境保護的“巴塞羅那體系”的制定與實施免去了主權爭端可能帶來的阻礙。但是,我們可以通過保證該公約對主權效力的零影響力,來達到使南中國海國家放心接受該公約的效果。鑒于此,文本就《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的主要內容做如下建議:
第一,《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應當在前言部分明確其目的、法律效力和獨立性。闡明該公約是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的成果之一,其目的并非解決主權與海洋劃界爭端,也不是主權與劃界爭端解決前的權宜之計,而是通過設立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保護措施和合作機制,達到維護南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可持續(xù)發(fā)展、增進南海國家間互信與合作的目的。明示該公約對締約國具有法律拘束力,締約國據此所做行為不產生影響其在南中國海權利主張的效果。該公約既不同于主權無爭議國家之間的多邊合作機制,也不同于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qū)域的國際合作機制。
第二,《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的適用范圍應為整個南中國海水域,無論是否存在主權爭議。該公約中應特別指出海洋劃界的困難不應損害或延誤采取必要措施,以維護南海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而海洋劃界的完成也不會必然導致本公約的失效。一方面,相對于非爭議海域,爭議海域更加缺乏海洋科學研究和生態(tài)保護措施;另一方面,只有在爭議海域開展合作,才能起到增進國家間互信和穩(wěn)定地區(qū)局勢的效果。值得一提的是,國際法層面的南中國海并沒有明確的定義,明確南中國海的地理范圍也是《重要和復雜問題清單》中的一項,南海各方正在努力就此達成共識,南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適用范圍理應與該結果保持一致。
第三,《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應建立“南海海洋保護區(qū)名單”和“南海瀕危物種名單”各一份,并列明申請加入該名單的標準以及進入該名單后的保護措施。國際社會普遍認為,“基于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管理”(簡稱“生態(tài)系統(tǒng)管理”)是合理利用和保護資源,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有效途徑。而海洋保護區(qū)是實施生態(tài)系統(tǒng)管理的有效工具,它不僅能夠完整地保存海洋資源和自然環(huán)境的本來面貌,還能保護、恢復、發(fā)展、引種和繁殖物種群落,保存生物物種的多樣性,消除和減少來自人類活動的不利影響。[12]P95而且,《生物多樣性公約》第8條明確規(guī)定:“每一締約國應盡可能并酌情建立保護區(qū)系統(tǒng)或需要采取特殊措施以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地區(qū)”;并“于必要時,制定準則據以選定、建立和管理保護區(qū)或需要采取特殊措施以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地區(qū)”。此外,保護瀕危物種直接而有效的方法就是將其明示于天下,并設置針對性較強的保護措施。因此,這兩份名單不僅是在履行《生物多樣性公約》的義務,也將是為保護南海生態(tài)系統(tǒng)邁出具有實質性意義的第一步。
該公約所建立的保護名單是由締約國提出并經締約國大會審議通過的南海海洋保護區(qū)和南海瀕危物種組成的。締約國關于加入名單的申請除了需要論證保護的對象和必要性以外,還必須包含相應的保護措施。換言之,保護名單本身并不自動包含統(tǒng)一的保護措施,申請加入的保護區(qū)和瀕危物種必須“自帶”保護措施。確認南海海洋保護區(qū)、南海瀕危物種和通過相關保護措施是既獨立又聯系的兩個程序。借鑒國際海事組織關于特別敏感海域的申請程序,較為合理的流程是,先審議提交申請的南海海洋保護區(qū)和南海瀕危物種本身的保護價值,原則上同意其加入保護名單后,再進一步審議申請的相關保護措施。該保護名單是具有法律拘束力的,一經列入名單,便意味著該水域或該物種對于南中國海的重要性得到了締約國的一致認可,締約國承諾遵守適用于該水域或針對該物種的保護措施,不采取或不授權采取任何與此目的相反的活動,從而使名單里的海洋保護區(qū)、瀕危物種及其保護措施,至少在締約國范圍內具有了普遍效力。
南中國海海洋科學研究合作機制應主要包含兩方面內容:一是促進聯合科考項目;二是加強信息分享和能力建設。對于前者,該公約應設立機制,為締約國開展聯合科考提供最具公信力的協商平臺,鼓勵締約國提前將聯合科考方案提交締約國大會備案和公示。如果所涉海域屬于爭議海域,應在鼓勵海洋科學研究和不影響主權歸屬的原則下,與有異議者充分協商,并最終獲得各締約國的尊重。對于后者,該公約鼓勵締約國在尊重知識產權的前提下分享和交流海洋科學研究的數據與成果,例如,將聯合科考活動的成果遞交締約國大會存檔,供其他締約國參考與使用;鼓勵技術較先進國家?guī)椭夹g較落后國家進行能力建設等。上述內容并非義務性規(guī)則,但締約國若能自愿履行,便可以起到減少摩擦、增進互信、促進海洋科學研究的積極效果,是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重要一環(huán)。
第五,《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應設立締約國大會作為合作機制的決策機構,并規(guī)定締約國大會的組成、職責和議程。合作機制的有效運作離不開精心設計的決策機制。國際組織通常以全體締約國大會作為其最高決策機關,締約國較多的國際組織通常會再設立理事會作為第二層級的決策機構。鑒于南中國海相關國家數量有限,所以無需設立多層級決策機制。締約國大會主要負責制定和完善兩份保護名單的申請標準和申請程序,審議關于加入保護名單的申請,以及接收、保存締約國提交的聯合海洋科學研究方案及其信息、成果等資料,并在必要時組織協商聯合科考方案,其議事規(guī)則為協商一致。如果提請納入“南海海洋保護區(qū)名單”的保護區(qū)涉及爭議海域,該申請可以由某一締約國單方提出,締約國大會的審議工作將在充分尊重各相關爭議國家意見的基礎上進行。如果提請納入“南海海洋保護區(qū)名單”的保護區(qū)涉及公海,該申請必須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締約國共同提出方可被締約國大會受理。該公約還應明確規(guī)定締約國大會不討論海洋劃界、主權效力等議題,且締約國大會的決議也不具有影響海洋劃界的法律效力。
除了精心設計《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的核心條款外,倡議和草案的提出時機也十分重要。對于南中國海的其他國家而言,選擇東盟這個平臺討論該問題是必然的。眾所周知,東盟實行輪值主席國制,主席國在設定會議議程和主持、引導會議討論以及通過會議文件等方面不可避免地享有特權。例如,2010年越南利用東盟輪值主席國的身份,在東盟相關政治安全對話和會議上刻意強勢炒作南海問題,改變了過去幾年南海地區(qū)雖然存在潛在沖突,但總體上大致穩(wěn)定的局面,使南海地區(qū)局勢緊張程度升高。[13]P49因此,中國應選擇關系較為友好的東盟國家擔任輪值主席國時,提出建立南中國海生態(tài)保護多邊合作機制的倡議和《保護南中國海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生物多樣性公約》的草案,以提高成功的機率。
注釋:
① 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第十六次聯合工作組會議于2016年3月9日至11日在菲律賓馬尼拉舉行。
② 2002年《南海各方行為宣言》第六條:“在全面和永久解決爭議之前,有關各方可探討或開展合作,可包括以下領域:(一)海洋環(huán)保;(二)海洋科學研究;……”
③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194條第5款。
④ 《生物多樣性公約》第6條。
⑤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123條。
⑥ 《生物多樣性公約》第5條。
⑦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239條、第242條、第243條和第244條。
⑧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244條。
⑨ 《生物多樣性公約》第7條。
⑩ 《生物多樣性公約》第17條和第18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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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唐艷秋)
Consideration on Establishing the Multilateral Cooperation Mechanism of Ecosystem Protection in the South China Sea
GuanSongXuXiang-min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School of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Shandong 266100)
It has become more and more urgent of establishing the multilateral cooperation mechanism of ecosystem protection due to the importance and decline of ecosystem in the South China Sea (SCS). Based on related obligations of international law,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s well as recent development of the SCS situation, we should be more confident in the probability of breaking through obstruct of sovereignty disputes to establish the multilateral cooperation mechanism of ecosystem protection. It will be an effective way to establish such mechanism through a highly operable and legally binding regional convention with clear and specific articles. Such convention shall have no effect on sovereignty. It aims to protect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ecosystem in the SCS and promote mutual trust and cooperation among the SCS States by means of establishing rule-oriented protective measures and cooperation mechanisms. This convention applies to the whole SCS including both disputed sea areas and non-disputed sea areas. Its decision-making body is the conference of parties. Promoting cooperation of marine scientific research will be one important part of the convention. And its primary protective measures are establishing the list of marine protected areas and list of endangered species in the SCS.
South China Sea; Ecosystem Protection; Multilateral Cooperation Mechanism
本文是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新時期中國海洋戰(zhàn)略研究”(13JZD041)的階段性成果。
管 松(1979-),女,山東煙臺人,法學博士,中國海洋大學法政學院法學博士后,研究方向為海洋法學、環(huán)境法學;徐祥民(1958-), 男, 又名徐進, 歷史學博士、法學博士, 泰山學者,中國海洋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985”哲學社會科學創(chuàng)新基地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發(fā)展研究院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山東省新成環(huán)境法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為環(huán)境法學、法律史學、憲法學、海洋政策。
1002—6274(2016)05—077—07
DF468.3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