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的成本,留念的代價
“攀登雕像并留念”,人們對外出旅游過程中的這一拍照套路想必不會陌生,有的人甚至習以為常。但在8 月,兩名過去因為如此拍照而被國家旅游局寫進黑名單的游客再次獲得了關注。2015年,陜西游客李某在吳起縣勝利山景區(qū)內(nèi),攀爬紅軍雕塑照相,被其他游客拍照記錄后在網(wǎng)上傳出;而四川游客唐某在青海某景區(qū)游覽時,攀爬主題雕像照相,并將照片在網(wǎng)絡上傳播。根據(jù)新近合并修訂的《旅行社條例》和《中國公民出國旅游管理辦法》兩部行政法規(guī)的規(guī)定,這兩名游客將有可能 受到對外通報、限制出游、限制參觀景區(qū)的懲罰。
從這一攝影現(xiàn)象本身來看,也很有意思。這些照片的拍攝一方面是為某人“此時”來到“此處”留存證據(jù),另一方面更是對“征服”的確認。普通人沒有過去的旅行者首登高峰或者征服異族的條件,于是就讓每一次出行成為一場可控的冒險;而冒險攻克的關卡,就包括標志性的景點門口和能夠攀爬的雕塑等。攀爬是身體力行的征服,這與在石或木上刻下“到此一游”相似,都是讓自己的存在變得確切的手段。照片作證,我亦英雄。只不過,這種扭曲的英雄主義也將承擔照片帶來的風險—別忘了照片的另一個特性:傳播?!罢鞣睔v經(jīng)傳播將被剝出其愚昧本質(zhì)。故而,拍照有風險,出游須文明。
自我形象維護:另類的圖像審查和公關
今年6月份以來,山東濰坊男子劉某多次惡意破壞中國電信光纜交接箱,導致大量電信寬帶用戶斷網(wǎng),直接經(jīng)濟損10余萬元。8月19日,劉某被辦案民警抓獲。劉某稱,破壞光纜的行為源于一次自己跟著別人跳廣場舞,由于舞姿搞笑而被旁人拍下照片,自己害怕這些照片被傳到網(wǎng)上,便著手實施破壞電信光纜計劃。
劉某對于網(wǎng)絡傳播速度的低估讓這一事件平添了一絲黑色幽默的成分,他自發(fā)的圖像審查和危機公關以鬧劇形式上演并收場。這一荒誕事件比較極端地反映出人們對于影像中自我形象的關注,而這種關注在涉及圖像傳播時會演化出某些具體的措施,包括修改圖像,規(guī)劃圖像傳播的渠道、時間、范圍,掌握涉及傳播效果的反饋等。當下,個人圖像傳播層面中的形象塑造和維護越來越成為一種自覺:沒修過的照片不傳,圖片發(fā)布前設置“可見”和“不可見”分組,圖像傳播過程中置頂好的評論、屏蔽或者刪除負面評論等行為屢見不鮮。對待處于可控范圍內(nèi)的個人照片尚且如此上心,也無怪乎有人會對自己被偷拍的照片出現(xiàn)在網(wǎng)絡環(huán)境中而焦慮不安了。
圖像真相與事實真相
浸透在日常生活中涉及戰(zhàn)爭的影像,到底是“真實”記錄了戰(zhàn)爭的原貌及其產(chǎn)生的后果,還是參與構建了“暴力”和“人道主義”之間的二元神話?這一問題并不新鮮,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其著作《旁觀他人的痛苦》中曾有專門論述。8月18日,戰(zhàn)地攝影師穆罕默德·拉斯蘭(Mahmoud Raslan)拍攝的敘利亞“阿勒頗男孩”的照片吸引到了人們的目光:空襲中死里逃生的5歲男孩奧姆蘭·達克尼什(Omran Daqneesh)身上布滿血跡和灰塵,坐在救護車里,一臉迷茫。
毫無意外,照片和它的傳播再次將“人道主義”(目的)與“真實性”(手段)之間的矛盾呈上臺面。從激發(fā)各大媒體的轉發(fā)并喚起受眾潮水般的同情心,到被質(zhì)疑擺拍,再到其背后涉及的非政府組織白頭盔(White Helmets)被深挖(這一組織被認為是受到英國支持的反政府NGO,時常同“照片造假”和“作秀”等聯(lián)系在一起,而攝影師本人也被質(zhì)疑參與了這張照片的造假),此后攝影師站出發(fā)聲稱照片的真實性無可置疑,大家更應該關注戰(zhàn)爭本身……而這名已符號化的小男孩則在這場拉鋸中被逐漸邊緣。
這個案例再次證明了博取同情的戰(zhàn)爭影像存在著慢慢消磨掉攝影師敏銳度的風險。與多元復雜的事實“真相”和拍攝動機相比,“圖像是否擺拍”著實不是涉及戰(zhàn)爭影像的探討關鍵。戰(zhàn)爭影像的范疇中,攝影師可以在“真相”旋渦中全身而退,是因為他/她僅僅是影像生產(chǎn)和傳播流程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他/她所面對且能控制的真相也只是在兵荒馬亂中自己所信仰的“圖像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