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震云

(中國政法大學(xué) 中文系，北京　10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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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湘夫人》性別的識別和屈原的行蹤

黃震云

(中國政法大學(xué) 中文系，北京102249)

荊是楚人祖先熊鬻子在西周時期的封地，位于京畿，周成王封熊繹為楚子在荊楚，因此楚地成為西周王化之地。洞庭山脈經(jīng)過楚，因此楚有洞庭和沅湘等水名，秦朝設(shè)長沙郡，楚這些地名隨之南下使用，因此屈原作品中的湖南地名當(dāng)初實際上在湖北和河南境內(nèi)。換言之，屈原可能從沒有到過湖南。最早著述接近這個結(jié)論的是錢穆，但是錢穆沒有見到出土文獻，因此論述顯得有些單薄。二湘為大禹時代的古樂九歌的一部分，篇名如同后代的樂府題名，不能坐實考察，君更不能看成女性。屈原在改定二湘時表述中結(jié)合了自己的身世情懷，因此其中的君指國君或者國君使者，而余、吾皆指自己。二湘記錄的是屈原等待出國使者和見到出國使者回朝的情景。

《湘君》《湘夫人》；地名人名；屈原行跡；考證

關(guān)于《湘君》《湘夫人》的性別是學(xué)界長期糾結(jié)、爭論不休的問題之一，爭論不是沒有價值，但是沒有結(jié)果。二湘的性別問題，直接影響到作品的理解及其內(nèi)涵的發(fā)掘與價值評判，因此有必要繼續(xù)討論。二湘性別的爭論的困惑主要是對湘水之神的把握問題。這問題似乎簡單，但審視一下又似乎很容易混淆，還會引發(fā)出一些矛盾。這種情況并不多見，因為文字本身好像并不復(fù)雜。

學(xué)術(shù)史上最早給湘君、湘夫人是誰下定義的是漢代的劉向《列女傳》：“舜陟方死于蒼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參見黃靈庚：《楚辭章句疏證》，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834，794，836頁。認(rèn)為舜的兩個妃子都可以稱為湘君。但是大致與劉向同時的王逸不這樣認(rèn)為。他說：“君，湘君也。夷猶，猶豫也。言湘君所在，左沅湘，右大江，在洞庭之波，方數(shù)百里，群鳥所集，魚鱉所聚，土地肥饒，又有險阻，故其神常安，不肯游蕩。既設(shè)祭祀，使巫請呼之，尚復(fù)猶豫也?！?參見黃靈庚：《楚辭章句疏證》，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834，794，836頁?！暗圩?，謂堯女也。降，下也。言堯二女娥皇、女英，隨舜不返，沒于湘水之諸，因為湘夫人?！?參見黃靈庚：《楚辭章句疏證》，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834，794，836頁。上面的這些分析就資料來源來說主要出自《史記·秦始皇本紀(jì)》：

(二十八年)始皇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風(fēng)，幾不得渡。上問博士曰：“湘君神？”博士對曰：“聞之，堯女，舜之妻，而葬此。”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樹，赭其山。上自南郡由武關(guān)歸。

這是最早關(guān)于湘水之神為堯女舜妻的記載，沒有投水一說。但就其表述看，只是傳聞性質(zhì)，也未必真實。

這里需要弄清楚的問題是：一，秦始皇行進的路線，由淮水直接到達衡山、南郡，然后浮江，這段路程中的衡山應(yīng)該在長江和淮河之間，不能到達現(xiàn)在湖南的衡山。二，《離騷》和《山海經(jīng)》都說得非常清楚，《九歌》出自夏啟時代，時間在大禹之后，不得到大禹之前的堯舜時代。這兩個問題如果能清楚落實，那理解二湘也就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進路了?？墒俏覀兛吹降恼撐暮椭麟m數(shù)量很大，但是都沒有解釋，那么所謂的論述只是選取對文章有利的方面說，怎么可能得到正確的或者說符合學(xué)理的答案呢？這是先秦兩漢研究的一個常見現(xiàn)象。所以縱使你號稱有多少驚人之言，而讀者及后人應(yīng)該不會認(rèn)為是應(yīng)然。

1975年2月出土于陜西省寶雞市岐山縣京當(dāng)公社董家村1號西周銅器窖藏出土了《五祀衛(wèi)鼎》，現(xiàn)收藏于陜西歷史博物館，銘文是很有名的西周土地官司案例：

隹(唯)正月初吉庚戌。衛(wèi)目(以)邦君厲告于井(邢)白(伯)、白(伯)邑父、定白(伯)、黥白(伯)、白(伯)俗父，曰：“厲曰：‘余執(zhí)弊(恭)王即(恤)工(功)于邵(昭)大(太)室東逆，焚(營)二川?！唬骸嗌崤?汝)田五田?！闭诉?訊)厲曰：“女(汝)寅(贖)田不(否)？”厲乃許曰：“余窖(審)寅(贖)田五田?！本?邢)白(伯)、白(伯)邑父、定白(伯)、黥白(伯)、白(伯)俗父乃顴(講)。吏(使)厲誓。乃令參(三)有嗣(司)：嗣(司)土邑人越、嗣(司)馬婚人邦、嗣(司)工陲(隨)矩、內(nèi)史友寺芻，帥屬(履)裘衛(wèi)厲田三(四)田。乃舍寓(宇)于早(厥)邑：早(厥)逆(朔)強(疆)累厲田、早(厥)東強(疆)累散(散)田，暈(厥)南強(疆)累散(散)田，累政父田，暈(厥)西強(疆)累厲田。邦君厲累付裘衛(wèi)田。厲吊(叔)子娩(夙)、厲有嗣(司)醒(申)季、慶癸、燹(豳)衷(表)、徹(荊)人烈(敢)、井(邢)人偈犀(辟)，衛(wèi)小子者甘(其)卿(饗)徹。衛(wèi)用乍(作)觖(朕)文考寶鼎。衛(wèi)甘(其)萬年永寶用。隹(唯)王五祀。*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507頁。

西周恭王五年正月，衛(wèi)向刑伯、伯邑父、定伯等提告邦君厲，在營二川時厲曾經(jīng)許諾補償衛(wèi)五田，但是一直沒有做到，形成違約。經(jīng)過訊問，在邦君厲同意償付并有誓言的情況下，經(jīng)三有司(司徒、司馬、司空)和內(nèi)史實地勘察、劃定地界，裘衛(wèi)以“田五田”，交換邦君厲靠近兩條河川的田四田，而了結(jié)了官司。這場土地補償糾紛的官司毫無疑問發(fā)生在京都，而荊則是京都的地名。這是最早的土地補償官司，同時表明荊楚的地名最早出現(xiàn)是在周的京都。這在周原甲骨文中也有例證(見圖一)*曹瑋：《周原甲骨文》，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分公司2002年，第63頁。。

圖一

周原甲骨中有“楚子來告父后”“周方”“文武”這樣的文字，證明楚為諸侯子爵，就來告的語氣看，說明距離不是很遠。一般認(rèn)為，楚人的先祖熊鬻子是周文王的老師?！妒酚洝こ兰摇氛f：

季連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國，或在蠻夷，弗能紀(jì)其世。 周文王之時，季連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死。其子曰熊麗，熊麗生熊狂，熊狂生熊繹。 熊繹當(dāng)周成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后嗣，而封熊繹于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旭。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 熊繹生熊艾，熊艾生熊(黑旦)，熊(黑旦)生熊勝。熊勝以弟熊場為后。熊楊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人。當(dāng)周夷王之時，王室微，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漢間民和，乃興兵伐庸、楊粵，至于鄂。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蹦肆⑵溟L子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為鄂王，少子執(zhí)疵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蠻之地。及周厲王之時。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按照《史記》的記載，季連之后活動地點并不固定，熊鬻子開始事周文王，封地在周應(yīng)在此時。周成王封熊繹于楚蠻，就是現(xiàn)在的江漢，楚國作為諸侯，不在京畿，已經(jīng)南遷了。同時，將地名荊，改為楚，或又稱荊楚。傳言黃帝曾經(jīng)在荊山煉過銅，如此荊山得名十分古老。顯然楚是楚國正名，荊楚一詞因楚居荊山有關(guān)。這種地名封號隨人遷移的現(xiàn)象類似后代稱的僑置。而湘山、洞庭無疑也在楚國境內(nèi)，所以秦始皇由淮水南下到大江的時候才能見到洞庭和湘山。舜之兒女是否因為南巡死在洞庭，也只是傳說，畢竟其兄弟丹朱的封地丹江口也毗鄰著洞庭，所以不會是空穴來風(fēng)。出土于楚地的《鄂君啟節(jié)》(現(xiàn)藏安徽省博物館)舟節(jié)比較清晰地記載了這一事實(見圖二)。

圖二

鄂君啟節(jié)中的舟節(jié)文字，經(jīng)過幾代人的考釋，大致作出如下釋讀：

大司馬昭陽敗晉師于襄陵之歲，夏□之月，乙亥之日，王居于茂郢之游宮。大工尹□□鑄金節(jié)。屯三舟為舿，五十舿，舿歲能返。自鄂往，逾湖，徒(涉)漢，庚邔，庚芑昜，逾漢，庚郢，逾夏，內(nèi)□，逾江，庚□(彭)□，庚松昜，內(nèi)澮江，庚爰陵，徒(涉)江，內(nèi)湘，庚□，庚□昜，內(nèi)□，庚鄙，內(nèi)□，沅、澧、□、徒(涉)江，庚木關(guān)，庚郢。見其金節(jié)毋征，毋舍桴飼；不見其金節(jié)則征。如載馬、牛、差以出內(nèi)關(guān)，則征于大府，毋征于關(guān)。

其中，江夏、沅澧、湖湘為楚辭中常見的地名。但是，地名、水名、人名之類由于種種原因會變化和遷徙，所以按照舟節(jié)對應(yīng)楚辭中的地名應(yīng)該沒有疑問，彼此同時，應(yīng)該不會有誤。但是，這樣一來，問題就出現(xiàn)了，屈原與湖南也就不存在什么關(guān)聯(lián)，而相關(guān)屈原與湖南的記載自然具有傳說性質(zhì)或者是失誤了。

2013年，由十堰市凌志明先生推動在武漢召開了一次關(guān)于屈原和鄖陽的學(xué)術(shù)會議。2014年，在北京西郊賓館召開了由中國屈原學(xué)會主持的凌志明《屈原投江地考(一)》的著作發(fā)布研討會，大家就本書的一些觀點和凌志明直接交換了意見。整體上，大家對凌志明的研究方法、成果持肯定態(tài)度，也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和建議，認(rèn)為還需要完善和進一步論證。凌志明的研究主要以田野調(diào)查為主，他的調(diào)查考察仔細認(rèn)真，歷時多年。這項工作非常重要，也有實際意義。凌志明主要提出了以下幾個觀點：

一、古代的湘水、沅水、澧水在十堰和南陽；

二、濮地就是十堰的漢江以北地區(qū)；

三、洞庭五注三澨在十堰和南陽；

四、娥皇女英在十堰；

五、屈原投江地點在十堰；

對于以上的觀點和研究方式實際上是將20世紀(jì)50年代末期開始的鄂君啟節(jié)的相關(guān)討論再次通過屈原研究提了出來。這是具有重大學(xué)術(shù)價值的一個問題，也確實值得我們討論。

由出土文獻引發(fā)的地理人文之爭，不僅僅從鄂君啟節(jié)開始。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就有文章專門討論：《屈原居漢北為三閭大夫考》《戰(zhàn)國時洞庭在江北不在江南考》《屈原沉湘在江北不在江南辯》*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2年版，根據(jù)1935年初版增定，第443-456頁。幾篇進行了集中討論。錢穆沒有看到出土文獻，他依據(jù)的資料主要是根據(jù)屈原作品《抽思》《思美人》《湘君》等確定屈原曾經(jīng)在漢北寫作作品?！逗硬贰稘O父》提到黃河，和《水經(jīng)注》相關(guān)資料一起續(xù)證屈原曾經(jīng)到達漢北生活，認(rèn)為地名皆合。根據(jù)《史記·蘇秦傳》記錄的時間，如夏水下江四天到達五渚，五日至郢，集解引《戰(zhàn)國策》《韓非子》，取洞庭五渚江南，得出洞庭在江北的結(jié)論。而《水經(jīng)注》記載資沅澧湘四水皆注洞庭，郢指的是宜城，又據(jù)《史記·楚世家》進一步證實。認(rèn)為后期出現(xiàn)的一些混亂是因為《漢書·地理志》誤記的原因。錢穆還根據(jù)《山海經(jīng)》記載的方位確定洞庭湖確實在江北。

這樣的論證無疑是有說服力的，但是錢穆認(rèn)為湖南地界的很多地名如湘水、洞庭，今不見于江北，原因是楚人南遷，把地名也帶走了。這只是一個推測，他并沒有論證。他還認(rèn)為，沅水也就是現(xiàn)在的鄖水，讀音的原因出現(xiàn)誤解的結(jié)果。那沅湘對應(yīng)什么？我們不能肯定他的對，但也不必說他不對，畢竟無法證明。

對于楚辭中的地名和鄂君啟節(jié)中的同一地名，我個人認(rèn)為指的是同一個地方。按照郢都在宜城，鄂渚在鄂州或者南陽這樣一條線路分析，錢穆以及相關(guān)鄂君啟節(jié)的研究者的結(jié)論無疑是正確的，凌志明的調(diào)查和研究也成立，并具有現(xiàn)實實踐價值。但是，他們對于澧湘這些水的名稱是怎么跑到湖南去，而本身又換成了別的名字沒有說清楚，還需要進一步考證。按《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說：

洞庭山之首，曰篇遇之山，無草木，多黃金……又東南五十里，曰云山，無草木。有桂竹，甚毒，傷人必死。其上多黃金，其下多□琈之玉。又東南一百三十里，曰龜山，其木多楮柞椆椐，其上多黃金，其下多青雄黃，多扶竹……又東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其上多黃金，其下多銀鐵，其木多柤梨橘櫾，其草多葌蘪蕪芍藥芎藭。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淵。澧沅之風(fēng)，交瀟湘之淵，是在九江之間，出入必以飄風(fēng)暴雨。是多怪神，狀如人而載蛇左右手操蛇，多怪鳥。

又《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說：

廬江出三天子都，入江，彭澤西。一曰天子鄣?；此鲇嗌剑嗌皆诔枛|，義鄉(xiāng)西，入海，淮浦北。湘水出舜葬東南陬，西環(huán)之。入洞庭下。一曰東南西澤。*黃震云：《名家講解〈山海經(jīng)〉》，長春：長春出版社2011年版，第151-152，208頁。

根據(jù)上面引用的《山海經(jīng)》資料已經(jīng)給出了一個答案，洞庭湖因為洞庭山得名，而洞庭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個山脈，因此有洞庭山之首一說。也就是說，沿著淮水向南一個山脈叫洞庭山，所以這些山脈所在之處的湖泊都可以叫洞庭湖。因此河南有可以，湖北有也可以，湖南當(dāng)然也可以有。那么帝之兒女，所在的地方的洞庭山還連著澧水、沅水、瀟湘，靠近長江和黃河，這一個地方在淮水流域。當(dāng)然不可能指的是現(xiàn)在湖南的洞庭湖了，只能是在安徽河南到湖北一線。這一點，凌志明《屈原投江地考》21頁也提到，指出洞庭是山系的總稱。山脈或比山系更合適些。那么，秦始皇當(dāng)年到達洞庭湖是走淮水浮江到達的。根據(jù)上面的資料我們還看出，不僅帝之兒女，還有登比氏，也就是舜的另一個老婆也是住在離洞庭不是很遠的地方，所以二妃投水應(yīng)該只是傳說，實實在在的他們應(yīng)該在這一帶生活過。關(guān)于舜的兩個女人的名字，古籍中不固定，直到東漢《列女傳》才固定為現(xiàn)在的稱呼。至于楚辭的湘君、湘夫人是大禹時代之前創(chuàng)立的音樂作品的名稱，我國有四條媯水，娥皇、女英皆媯姓，但如北京延慶的媯河、阿姆河、河南古陳國地以及山西永濟等就有四條媯水。一條見《尚書》，即原來的媯水，另外一個見《左傳》莊公十四年，這些都是周代陸續(xù)封的地名。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出另外一個結(jié)論，就是古人稱地名，并不在乎重復(fù)。那么，湖南有洞庭山洞庭湖，湖北河南當(dāng)然也可以叫。至于叫與不叫，傳與不傳，并沒有一個定說。

這里我們不妨舉澧水、辰陽為例，現(xiàn)在湖南有澧水，河南也有，就是這種情況?？墒沁@兩個澧水應(yīng)該都不是楚辭和《山海經(jīng)》里說的澧水，那個澧水應(yīng)該在丹淅地區(qū)。我們看《史記》《漢書》，這個澧水都在，但是到了《水經(jīng)注》里就沒有了?？梢娫跐h代到六朝這段時間，澧水的名稱消失了，換成了別的名字，說明改名了。今之辰陽自西漢高祖二年(公元前205年)始置辰陵縣，五年易名為辰陽縣。王莽建國元年(公元9年)改名會真縣，東漢復(fù)名為辰陽縣。戰(zhàn)國屬楚黔中地轄，乃云貴門戶；雖然置縣與縣名關(guān)系不大，但后來易名為辰陽，恰印證錢穆觀點。不管怎么說，不能用后代的地名去印證古代元典的地名。人名也是如此。湘君、湘夫人出自楚辭，而楚辭九歌是大禹之前就存在的禮樂作品。那個時代完全沒有荊楚這個概念，楚人亦與史書典乘無緣，如何就將屈原的作品和荊楚的洞庭山水連在一起呢？

再就行政區(qū)劃看，長沙史稱為刀耕火種的蠻夷之地，所以也就難說有什么文化了，自然也不會有什么河流山川的名稱。秦朝建立了長沙郡，但是歸荊楚領(lǐng)，就是說長沙只是荊楚的一部分，那么按照山川的流向走勢給湖南命名如沅、湘、澧水之類也就正常了。所以，歷史上存在著僑名現(xiàn)象，不一定完全根據(jù)人物遷移確定，但應(yīng)該在同一行政區(qū)劃；或者由君王下令。到三國時期，設(shè)立交廣，那么我們看到區(qū)域行政名稱制度南下速度是非常緩慢的。另一方面，鄂君啟節(jié)中說的地名和楚辭的地名對應(yīng)的應(yīng)該是一個地方，而湖南和楚辭對應(yīng)法的地名則明顯不是一回事。由此也可以認(rèn)為，楚辭作品中描述的地理應(yīng)該在湖北、河南境內(nèi)。至于屈原是否到過湖南，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湘君》《湘夫人》中提到的西澨地名，已經(jīng)見于《尚書》禹貢，地點在現(xiàn)在湖北的丹江口、鄖縣附近。這也進一步說明，作者描述的地點在河南的南部和湖北的西北這一帶。至于夫君，就是指的是君，即君主，屈原時代還沒有夫君這個詞。我曾經(jīng)在《南開學(xué)報》上發(fā)表屈原三次放逐的文章論證過“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澧浦”中的玦即為鴻門宴上范增提示項羽的那個玦是一個東西，表示任臣被疏的禮器，說明屈原寫作二湘時被召回任用，所以其中的君指的是楚國國君或者國君的使者，而余、吾指的是自己。這樣，作品中的性別就沒有什么不好解釋的了。

論述到這里，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的結(jié)論。一是屈原的行跡沒有涉足過湖南，限于湖北、河南、安徽與山東(出使齊國)?！妒酚洝犯鶕?jù)賈誼《吊屈原賦》臨水祭屈，說明屈原死在汨羅也不可靠。按照西周以來祭祀規(guī)范，吊唁、祭祀皆可以臨水，因為水可以感應(yīng)承載靈魂，《山海經(jīng)》《禮記》《白虎通》中皆有記錄。二，二湘是古樂，也就是古韶樂，不能將屈原作品的這些地名說成是后代的地名。就像拿蘇小小、哥哥妹妹之類的樂府作品和概括的意象去確證是誰一樣，很不合適。三，二湘是屈原修訂的九歌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將自己的身世寫入其中，所以作品中的余、吾皆指屈原，而君指君王或者君王使者。至于君在戰(zhàn)國以前沒有作妻之正室或者夫人來使用的例子。過去因為誤解二湘指二女妃，強行解釋，所以留下矛盾問題，投水之說也是后人附會，《史記》只是說葬于此而已，還是傳聞，未必可靠?！墩撜Z》季氏篇說：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春秋戰(zhàn)國之前君指男性不容懷疑，而《九歌》十一篇不合慣例，像宋玉的《九辯》就是九章，也就是九篇，過去學(xué)者懷疑《禮魂》的九歌的尾曲，不是單獨一篇，學(xué)界普遍比較認(rèn)同。我們懷疑二湘作為古樂很可能就是一篇，即《君夫人》，由于錯簡等原因，分為《湘君》和《湘夫人》。

(責(zé)任編輯蔣成德)

The Gender Identity inXiangJunandXiangFuRenand the Track of Qu Yuan

HUANG Zhen-yun

(Department of Chinese,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Beijing 102249, beijing, China)

Jing, a fief of Chu's ancestor Xiong Bizi of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located in Jing Ji. Dongting Mountain passed through Chu,so that Chu has the waters of Dongting and Yuan Xiang. Changsha County was set up in the Qin Dynasty, Chu was continued to use.Therefore, the place of Hunan in the works of Qu Yuan was actually in Hubei and Henan Province.In other words, he might never have arrived at Hunan. This fact was firstly discovered by Qian Mu, but his conclusion was inconvincible because of lacking of the unearthed documents.As part of the Jiu Ge, the titles of Xiang Jun and Xiang Fu Ren were under the same titles of those in Yue fu,and cannot be investigated.Thus Jun cannot be regarded as a woman.According to Qu Yuan's own presentation,Jun referred to King or King's Messenger while Yu or Wu referred to himself.Therefore, the two books recorded the scenes of Qu Yuan's waiting for the ambassador to and from abroad.

XiangJunandXiangFuRen; names of place and people; track of Qu Yuan; textual research

2016-07-20

中國政法大學(xué)2014年校級社科規(guī)劃項目“先秦兩漢法制文學(xué)史”(14zfg75001)

黃震云(1957- )，男，江蘇灌南人，中國政法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博士，博士生導(dǎo)師，中國屈原學(xué)會副會長、中國遼金元文學(xué)學(xué)會副會長，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

I206.2

A

1674-3571(2016)05-007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