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鏡淵
每當電視臺播出《鋼鐵戰(zhàn)士》《南征北戰(zhàn)》《呂梁英雄》《中華兒女》等拍攝于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優(yōu)秀經(jīng)典影片時,就會想起我第一次看電影時的情景。那是1951年8月20日,中央人民政府派出南方根據(jù)地訪問團來到江西武寧,當晚在老縣城萬壽宮內放電影表示對老區(qū)人民的慰問。銀幕上播放新聞紀錄片中國人民解放軍橫掃國民黨部隊壯烈場面的鏡頭時,觀眾不斷報以熱烈掌聲,表示對英雄的人民解放軍崇敬之情。
新中國剛剛成立時,百廢待興,縣一級的電影事業(yè)是個空白點。直到1954年12月,省電影放映隊第五十九隊劃歸武寧,后分組兩隊,下鄉(xiāng)巡回放映,電影才得到普及。山鄉(xiāng)群眾第一次看到銀幕上這么多活動的人物,感到很驚訝,有的人特地跑到幕布后面想看出個究竟來。從觀眾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山里人的好奇心,同時也想到了當年攜帶“土電影”下鄉(xiāng)配合土地改革運動進行宣傳時令人難忘的情景。
時光的年輪轉到1951年冬。
武寧的土地改革工作,從1950年11月抽調323名干部集訓開始,到1953年2月復查結束,前后歷經(jīng)三年。在進入第二期時,縣政府教育科(兼管文化)指定文化館派員攜帶幻燈去土改地區(qū)配合宣傳,我和老李當仁不讓,在一個多月內跑遍了3個區(qū)38個鄉(xiāng),期間有幾件事至今難忘。
居于交通閉塞的大山深處、與外界接觸極少的農(nóng)民,第一次在銀幕上看到鮮艷的五星紅旗、黨旗,看到毛主席、朱總司令的身影時,激動、興奮的歡呼聲充滿會場,這歡呼聲既表達了老百姓對黨對祖國對領袖的熱愛,也顯示了黨對農(nóng)村、農(nóng)民的關懷溫暖著人心。
觀眾不了解幻燈的原理,放映完后紛紛圍攏前來,問這問那。我們簡要地作了解釋,老鄉(xiāng)們仍是聽不懂“幻燈”這個祖宗三代都沒聽說過的古怪名詞,搖頭不知,只好杜撰,說這是不會動的“土電影”。于是,這個在《辭?!分胁椴坏降脑~匯不脛而走,成為日后對幻燈的代名詞。
放映的內容很廣泛,除重點宣傳土改運動外,還有抗美援朝、貫徹《婚姻法》和農(nóng)村衛(wèi)生等。根據(jù)前期土改中地主殘酷剝削農(nóng)民活生生事例繪制的幻燈片,使觀眾接受到一次深刻的階級斗爭教育。例如,獨霸武寧東南境半邊天的大地主李丹墀,占有的山林田地聯(lián)結永修、靖安和武寧三縣,家里豢養(yǎng)一批武裝莊丁,聲勢顯赫,鄉(xiāng)人側目。許多農(nóng)民因還不起高利貸,交不清田租地稅,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而地主老財則用從農(nóng)民手中奪來的財物,揮霍無度,過著驕奢糜爛生活,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翻版。每當放映這部片子時,群情激奮,連呼“打倒惡霸地主!農(nóng)民翻身做主!”等口號。在放映童養(yǎng)媳苦難遭遇的片子時,在場的婦女莫不發(fā)出嘆惜。
放映時,我和老李的分工是,他負責換片,我負責解說,為使群眾聽得懂,全用武寧方言。那時還沒有擴音設備,就是有,鄉(xiāng)里沒有電,也派不上用場。每場觀眾人數(shù)都在百人以上,放映時間一般都是兩個小時左右,雖然我天生嗓門大,壓得住觀眾的喧嘩,可時間一長也吃不消,工作隊同事給我出了個主意,說:“何不要縣里送部留聲機帶幾張唱片來,一來可以活躍會場氣氛,給山里老鄉(xiāng)開開眼界;二來你也可以抽空歇一歇,喝口茶,潤潤嗓子?!边@的確是個好辦法,我跑到區(qū)里用電話向縣里請示,第二天就把留聲機和唱片送到了。這些唱片,都是新中國成立后灌制的新唱片,有歌唱家郭蘭英、王昆主唱的《王大媽要和平》《翻身道情》《兄妹開荒》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甜潤的嗓音和雄壯的音樂繞梁而上,給群眾增添了歡樂。山里人沒見過這圓圓的、墨古漆黑的薄片會唱歌,又是一件稀罕事,圍過來一邊聽一邊問。“一去六七里,口音各有異”,竟把“留聲機”聽成“車盤戲”,聽起來好笑,可很形象。于是,“車盤戲”這個新名詞又成為這次下鄉(xiāng)一大收獲。
山里的冬天霜期早,比平原地區(qū)格外冷,為了不延誤早已做好安排的日程,我們不得不早早離開熱烘烘的被窩,匆匆吃過早飯就踩霜上路。日走山路夜放映,來不及到群眾中收集觀后感。到最后一個放映點時,土改已進入掃尾階段,片子選擇和解說內容也隨之發(fā)生變化。全縣土改勝利完成后,我們遇上工作隊同事,在閑聊中得知,“土電影”確實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用事實說話,沒有標語口號式的鼓動,活生生的事例提高了群眾的階級覺悟,在運動中減少了不少阻力,分田地歡樂的場面與放映中的情景如出一轍。談完后他伸出大拇指說:“土電影功不可沒!”?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