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紅
10年前,中年喪偶的他們共同生活在了一起,因男方的女兒不同意他們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她接受了男方簽同居協(xié)議的建議。然而,同居生活進行到第十個年頭,她不幸罹患癌癥,在最需要“丈夫”關心、呵護的時候,她卻被掃地出門。為讓對方履行同居協(xié)議,她將無情漢告上了法庭……
以夫妻名義簽“同居協(xié)議”
2004年4月的一天,哈爾濱市民李愛菊的丈夫在一場車禍中不幸身亡,留下了她和剛大學畢業(yè)的兒子。中年喪夫,是人生一大不幸。一年后,李愛菊才漸漸從悲痛中走出來。
李愛菊的兒子大學畢業(yè)后留在北京工作,兒子不放心她一個人生活,想把她接到北京。李愛菊想到兒子剛畢業(yè),在北京住的是出租屋,收入也不高,不忍心去打擾他。再說,她生長在哈爾濱,也不想離開這座城市。
李愛菊才45歲,親朋好友包括兒子都支持她再婚。有朋友給她介紹了一個叫劉東栓的男人,見面后,兩人彼此都有好感,就開始了接觸。在接觸中李愛菊了解到,劉東栓大自己近10歲,妻子一年前患病離世,獨生女兒已經(jīng)結婚成家。劉東栓一個人住著三室一廳的房子,平日里十分孤寂,就想找個伴兒。
通過相處,劉東栓覺得李愛菊溫柔善良,又比自己小很多,對她很滿意。而在李愛菊看來,劉東栓就像大哥一樣,對她呵護有加,讓她很受用。隨著兩人感情逐步升溫,半年后,他們住到了一起。
一起生活后,李愛菊發(fā)現(xiàn),劉東栓生活十分節(jié)儉,花錢很仔細。李愛菊有自己的工作,經(jīng)濟獨立。對于劉東栓近乎吝嗇的節(jié)儉,她理解為他是從困難歲月走過來的,現(xiàn)在日子雖然好過了,但骨子里的憂患意識還抹不掉。
劉東栓雖然生活節(jié)儉,但說話做事處處透著大男子主義做派,家里什么事情都由他說了算。李愛菊覺得平時他對自己還不錯,也沒和他計較。劉東栓提議,李愛菊每月拿出300元錢當生活費,其余的花費都由他來出。李愛菊同意了。
兒子聽說李愛菊又找到了生活伴侶,心里很高興。過年回家探親時,劉東栓在家做了一桌子菜,把女兒一家叫過來,大家一起見了面。那場家宴,卻讓李愛菊的兒子心里很不舒服。他覺得母親找的對象劉叔叔,當著他的面對母親呼來喝去,而且劉叔叔的女兒飯桌上表現(xiàn)得很冷淡,對母親連聲“阿姨”都不愿叫。
吃過飯,李愛菊和兒子回到自己家,兒子對李愛菊說出了自己在劉家的感受。當?shù)弥赣H和劉東栓還沒有辦理結婚證時,兒子便建議李愛菊重新考慮和劉東栓一起生活的決定是否正確。兒子說:“如果打定主意和他一起過日子,就必須辦理結婚證,這樣對你今后的生活也是個保障?!?/p>
兒子的建議合乎情理,李愛菊表示自己會認真考慮。兒子返京后,李愛菊幾天沒和劉東栓聯(lián)系,一直在考慮是不是繼續(xù)和他在一起。沒想到幾天后,劉東栓提著禮物上門來請她了。李愛菊心軟了,不過,她直言不諱地對劉東栓說:“咱們一起生活可以,但必須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這樣我心里踏實些。”對于李愛菊的要求,劉東栓連聲說:“這是應該的,你放心,咱們抓緊辦!”有了這樣的承諾,李愛菊再次住進了劉東栓家。
過了一個月,劉東栓還是沒有和李愛菊辦理結婚證的意思。李愛菊催他,劉東栓說女兒那邊有些想法,他正在做女兒的工作。李愛菊也清楚,劉東栓很寵他的獨生女兒,對女兒百依百順??礃幼?,女兒對劉東栓和她領結婚證有些意見。
在與女兒商量的那段時間,劉東栓對李愛菊疼愛體貼,讓李愛菊嘗到了被寵愛的滋味兒。2005年3月的一天,李愛菊問劉東栓辦結婚證的事情商量得怎么樣了。劉東栓連忙說:“正要給你說呢,閨女死活不同意咱倆辦結婚證,還威脅我說,如果咱倆領證,她就和我斷絕父女關系……”李愛菊生氣地說:“你對女兒一味忍讓,就不考慮我的感受嗎?”劉東栓馬上賠著笑臉說:“怎么會呢,我有個想法你看行不行。咱領不了結婚證,可以簽個有法律效力的協(xié)議,如果我違反了協(xié)議,將來你可以到法院告我?!碑敃r李愛菊沒有表態(tài),過后她打電話征求兒子的意見,兒子覺得這樣也行,簽份有法律效力的協(xié)議對母親來說也是個保護。
2005年4月8日,劉東栓與李愛菊簽了一份“夫妻同居協(xié)議”,內容大致如下:一、雙方從2005年4月1日開始同居生活,彼此以夫妻相待,終身相伴;二、男方以此為家庭,對家庭生活負責,竭盡全力維護女方的生活;三、共同生活中,如因男方原因造成同居生活無法進行,男方應按雇工方式每年支付女方勞動報酬1萬元人民幣(從2005年4月1日同居時開始計算),如男方不支付,女方可以到法院起訴。
將患癌“妻子”掃地出門
與劉東栓簽了“同居協(xié)議”后,李愛菊心里踏實了許多。從此,她在這個新家里任勞任怨,把劉東栓照顧得十分周到。共同生活中,他們偶爾也鬧些不愉快,但兩人的關系還算融洽。
轉眼間,李愛菊和劉東栓已經(jīng)同居生活了10年。2015年10月,李愛菊食欲減退,吃一點東西腹部就脹痛,人也經(jīng)常感到乏力。一個姐妹看李愛菊突然消瘦了不少,建議她到醫(yī)院檢查一下。李愛菊去醫(yī)院做了胃鏡等檢查,沒想到卻查出了胃癌,而且已到了中晚期,必須盡快做手術。醫(yī)生給她算了一下,手術加放療、化療等費用,幾個療程下來需要近20萬元。
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把李愛菊擊懵了,她一路流著淚回到家。見到劉東栓后,她忍不住放聲大哭。看到李愛菊遞過來的檢查單,劉東栓全明白了??粗餐盍?0年的妻子痛不欲生,他表情顯得很復雜,長嘆了一口氣,一個人走到陽臺上,望著遠處默然無語。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丈夫卻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這讓李愛菊很失望。
病情不等人,李愛菊想和劉東栓商量手術問題,劉東栓卻支支吾吾,說前段時間女兒裝修房子,他拿了不少錢,現(xiàn)在實在拿不出錢來給她治病。李愛菊看著劉東栓目光躲閃,心里頓時涼了半截?!胺蚱薇臼峭著B,大難來時各自飛。”劉東栓的表現(xiàn),讓李愛菊想起了這句老話,何況他們并不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想到這里,李愛菊心里五味雜陳。
治病要緊。剛強的李愛菊不再乞求劉東栓什么,她拿出自己的近12萬元積蓄,在北京打工的兒子又給她匯來了5萬元,加上親友給她湊的3萬元,她順利住院做了手術。
手術加上放療、化療,李愛菊前后在醫(yī)院住了將近3個月。讓她寒心的是,在她住院期間,劉東栓僅來看過她兩次,第一次拎了兜水果,第二次帶了箱牛奶,每次坐10多分鐘就走。李愛菊的親友十分詫異,問她:“你這個老公咋回事兒?一起生活了10年,怎么表現(xiàn)得如此讓人寒心!”
面對親友的質疑,李愛菊這才尷尬地說出了兩人未領結婚證的實情。親友們都說她太傻了,不明不白地和別人生活了10年,生了病卻被人這樣對待。盡管李愛菊感到心寒,但她內心對劉東栓還是有著某種期待,畢竟共同生活了10年,兩人還是有感情的。有一次,她打電話給劉東栓,讓他把她放在家里的幾件內衣拿到病房來。第二天,劉東栓給她送衣服來了,趁病房里沒有其他人,李愛菊直視著劉東栓,問道:“你給我說心里話,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劉東栓沒有看李愛菊,而是把眼睛望向了窗外,然后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這,這么想的,我都60多歲了,身體也不太好,你這種病,我照顧起來真的有心無力?!甭?lián)想到劉東栓此前的種種表現(xiàn),他的話并沒讓李愛菊感到意外。想想10年來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的付出,卻換來如此無情的對待,李愛菊氣憤地說:“對你我說不出抱怨的話,我只怪自己眼拙,遇人不淑!”看著李愛菊傷心的樣子,劉東栓無力為自己辯解,只是訕訕地說:“愛菊,我知道對不住你,可這種病大家都知道的……”看著劉東栓自知理虧的樣子,李愛菊揮揮手說:“你不用多說了,咱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也用不著你可憐、同情,你走吧……”劉東栓站起來,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那次和劉東栓談過話后,李愛菊再沒給劉東栓打過電話,劉東栓也再未出現(xiàn)在她的病房。好在親友們對李愛菊照顧得很周到,兒子雖然不能經(jīng)常陪在她身邊,但幾乎每天都給她打個電話。李愛菊覺得,即便為了兒子和愛她的親人,自己也得堅強起來。于是,她調整心態(tài),決定和病魔斗一斗。術后放療、化療她都挺了過來,身體康復得也很快。出院后,她回到家中靜養(yǎng)。
2016年2月下旬,因為自己的許多生活用品還放在劉東栓家,李愛菊前去取東西。可是到了家門口,她掏出鑰匙開門,門鎖卻怎么也打不開。她定睛一看,原來劉東栓把門鎖換掉了。李愛菊清楚,劉東栓的這個舉動表明,她已經(jīng)被掃地出門了。此時的李愛菊已經(jīng)生不起氣來,她怪只怪自己當初看錯了人,和這樣一個冷漠的人一起生活了10年。
“丈夫”不履行協(xié)議成被告
那天下午,李愛菊等了兩個多小時,終于等到了從外面回來的劉東栓??吹秸驹陂T口的李愛菊,劉東栓愣了愣神,不好意思地說:“你來了,前段時間門鎖不好用,我換了新鎖。”李愛菊冷笑道:“別擔心,我不會賴在這兒不走,我是來拿我的東西的!”聽了這話,劉東栓神情緩和了許多,連聲說:“好,好,東西我都給你收拾好了,你看一下?!?/p>
劉東栓打開臥室的門,只見門后的地板上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幾包物品。李愛菊譏諷道:“喲,你還挺細心的,省得我自己打包了!”這時,劉東栓反倒放開了,沒有任何掩飾地說:“愛菊,你也別冷嘲熱諷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咱們相處一場,好聚好散吧!”李愛菊爽快地說:“好吧,等咱倆的事情掰扯清楚了,我就把這些東西搬走!”說罷,她扭頭出了門。
對于李愛菊所說的“咱倆的事情掰扯清楚”的話,劉東栓明白其話語所指。的確,以夫妻名義同居10年,她每天做飯、拖地、洗衣服,幾乎所有家務都由她來做。如今兩人不能再生活下去,按當初那份協(xié)議約定的每年1萬元的雇工費,他該出不少錢。
2016年3月1日,李愛菊給劉東栓打電話,約他到一處街心花園見面談事情。劉東栓如約趕到,兩人坐在公園長椅上,李愛菊開門見山地說:“你說咱倆的事情如何了結?”說著,她掏出了10年前簽的那份“夫妻同居協(xié)議”。
劉東栓像是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他接過那份協(xié)議,不慌不忙地說:“愛菊,造成咱們同居生活無法進行的原因,不是因為我這一方,而是因為你患了重病。咱們協(xié)議上寫得清清楚楚,如因男方原因造成同居生活無法進行,我才支付你勞動報酬,咱們得講道理啊!”
那次談話,讓李愛菊徹底看清了劉東栓的無賴嘴臉。為了替自己討個公道,2016年3月中旬,李愛菊聘請律師向哈爾濱市香坊區(qū)人民法院遞交訴狀,請求法院判令被告劉東栓履行協(xié)議,支付她10年同居生活期間的雇工費用,共計10萬元人民幣。
4月18日,哈爾濱市香坊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法庭上,原、被告雙方各持己見。原告代理人稱,協(xié)議是原、被告真實意思的表達,現(xiàn)原告罹患癌癥,正需要被告照顧時,卻遭到被告的遺棄,懇請法院判令被告履行協(xié)議,賠償原告雇工費10萬元。被告代理人則辯稱,造成原被告雙方同居生活無法進行的原因系原告身體出了問題,被告年事已高,對原告照料起來力不從心,而不是原告所說的遺棄。另外,雙方共同生活10年來,一直未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根據(jù)《婚姻登記管理條例》第24條“未到法定結婚年齡的公民以夫妻名義同居的,或者符合結婚條件的當事人未經(jīng)結婚登記以夫妻名義同居的,其婚姻關系無效,不受法律保護”之規(guī)定,原被告雙方的同居關系不受法律保護,雙方所簽的協(xié)議不具備法律效力,故原告的訴訟請求不應得到支持。由于雙方各持己見,法院未當庭做出判決。
2016年5月6日,在法院二次開庭前,主審法官對原被告雙方進行調解。得知同居關系不受法律保護,自己面臨敗訴的結局時,李愛菊無奈地表示愿意接受調解。接著,主審法官做被告劉東栓的工作,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原告李愛菊與他共同生活10年,對這個家庭做了不少貢獻,現(xiàn)罹患癌癥,生活難以自理,無論從道義、情理上,都應該給予幫助。在法官的耐心勸導下,劉東栓愿意支付3.8萬元補償款,補償款結清后,李愛菊把自己的生活用品搬離,兩人正式解除同居關系。李愛菊接受了法官的調解意見,雙方簽了調解協(xié)議。
如今,已經(jīng)正式和劉東栓解除同居關系的李愛菊,正積極進行康復治療。那段10年的同居生活給了她難以言說的傷痛,她想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告誡那些正在同居或準備同居的女同胞:男女同居難保會出現(xiàn)各種無法預料的情況。在決定和對方共同生活時,一定要履行結婚登記手續(xù),否則,一旦同居生活出現(xiàn)意外,女性是最有可能受到傷害的人。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