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會通
寒風(fēng)吹來越發(fā)寂寥,蘆花也如浪起伏,扭著輕盈的腰,舞姿綽約,微紅色的、粉紅色的、奶白色的……
爺爺要去割蘆葦,他提著把鐮刀,披上軍大衣,耳根夾了一根煙。我想與他去,可他不肯。我只管撒嬌耍賴,他只好說:“你奶奶若知道了,我這身老骨頭還不得散了?!蔽腋谒砗筮赀臧l(fā)笑。
來到水甸子,濃濃的綠意一片,就如爺爺一樣蒼老的世界。爺爺?shù)溺牭赌サ煤芸?,割的蘆葦很干凈,不拖泥帶水。他當(dāng)過五年兵,所以做事都雷厲風(fēng)行,一輩子沒做過什么不干不凈的事,坦坦蕩蕩。他愛自己的國家,愛黨,他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褪了色的軍服。
一會兒工夫,有了一個雛形的蘆葦垛子,松松散散地堆積了起來。爺爺坐了下來,雖然天很冷,卻出了一頭汗,他拿裹在頭上的毛巾擦了又擦。連帶著那根煙也掉了下來,掉在草甸上。他拾起來,吹了吹,點(diǎn)了火。他對我說:“看那支最高的蘆葦,此時已灰白一片,它卻傲然挺立,不被寒風(fēng)壓屈。小子,以后碰到啥難辦的事,莫要對不起國家、社會,莫要喪失了根本,自己學(xué)會解決,實(shí)在難辦,你就跟爺爺說……”年少無知、喜好貪玩的我只顧跑到一旁的蘆葦蕩里捉小龍蝦。
蘆花飄飛,流年似水,我要去大城市讀書了。奶奶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的,道不盡的擔(dān)憂。爺爺背著我的包在前頭走,包里東西很重,都是奶奶塞的南瓜、地瓜,還有蘆花做的枕頭、蘆席。
到了車站,他把我的東西都放好,又整了整我額前碎碎的劉海,始終不語。我登上了車,望向風(fēng)中的爺爺,他灰白的頭發(fā)被吹得凌亂。
歲月在光年中輾轉(zhuǎn)成歌,我與爺爺一別已有幾年光景沒見面了。
可那晚,我躺在床上,聽到屋外爸爸與奶奶正通電話,說的卻是爺爺將要離開我們。
我仰面望向天花板,目光呆滯。眼淚肆意地滑過臉龐,冰涼了脖頸,沾濕了床。
不知何時,我睡著了。夢里金色的蘆花如海,有一道背影堅毅、直挺,邊擦著汗,邊揮舞著鐮刀。一刀一刀割蘆葦,一堆一堆蘆葦垛。你盤坐在垛上默默抽煙,與我訴說著少時抗戰(zhàn)殺敵的故事,訴說著戰(zhàn)友可歌可泣的事跡。
爺爺,放心,我不會忘——不會忘記你言傳身教給我的家訓(xùn)。我會堅強(qiáng)地走過一生,行得端坐得正,對得起國家與社會,對得起你。
在夢里,我又回到了那個水甸子,那個蘆葦蕩??吹搅烁钐J葦?shù)哪?,跑過去想入你懷,你轉(zhuǎn)過頭來對我淺淺一笑,撫平了我被大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
耳畔又回響起你最愛哼的曲兒: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shù)崖暥嘤茡P(yáng);
牧童相和在遠(yuǎn)方,令人牽掛爹和娘。
【點(diǎn)評】
這篇散文筆墨樸素,注重細(xì)節(jié),感情細(xì)膩動人,塑造了一個可敬的革命軍人形象。
(指導(dǎo)教師 邱薇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