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瓶·留博

男子“產(chǎn)后抑郁”，驚天一跳父女雙亡

◎文/四瓶·留博

2015年3月21日．遼寧撫順發(fā)生了一起震驚全國的家庭悲?。阂粋€年僅28歲的新手爸爸，懷抱剛剛出生兩個月的女兒，從7樓陽臺縱身一躍，兩條鮮活的生命瞬間隕落。筆者經(jīng)過多方采訪，還原了事件的始末，確定這是一起男性患“產(chǎn)后抑郁”導(dǎo)致的值得全社會引以為戒的悲劇——

幸福稍縱即逝，準爸準媽慌了亂了

胡鋼，生于1987年，家住遼寧省撫順市順城區(qū)，是一名計算機技術(shù)員。胡鋼抱女跳樓，父女雙亡的慘劇發(fā)生后，當?shù)孛襟w稱他跳樓前只是與妻子發(fā)生了“極為平常的小口角”。這當然不能成為兩條生命隕落的解釋。筆者對此事進行了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胡鋼生前有用手機寫日記的習(xí)慣——“今天是2014年5月13日，老婆下班后連包都沒放，徑自去了衛(wèi)生間。五六分鐘之后，她舉著一個測孕棒出來，一臉驚喜地對著我叫：‘老公，我懷孕了!你看!’說著，她要我看測孕棒，指給我看那上面的紅杠杠……我看著那意味著懷孕的兩條紅杠杠，屏住呼吸，不讓自己喊出來，這一刻，有種幸福，無與倫比。我愛老婆?！焙搶懴铝顺鯙槿烁傅男腋！Ｈ欢?，嚴酷的現(xiàn)實，并沒讓這份幸福綿延多久。

胡鋼的妻子名叫吳麗，在撫順市一外貿(mào)公司上班。兩人于2014年4月剛結(jié)婚，突如其來的懷孕喜訊，讓小兩口幸福的同時，又慌了神。吳麗在接受采訪時哭著說，為了迎接她肚子里的小生命，胡鋼很快上網(wǎng)查詢了他們應(yīng)該注意的事項。他將重點意見總結(jié)出來，跟吳麗提出：一、孕婦要加強營養(yǎng)。二、孕婦前三個月不要運動，避免流產(chǎn)。三、孕婦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然而，夫妻倆顯然緊張過頭了，由于吳麗上班要坐40多分鐘公交車，怕每天來回顛簸引發(fā)意外，吳麗將工作辭了，一心一意待在家里養(yǎng)胎。于是，生活的擔子全部落到了胡鋼身上。起初胡鋼還沒有覺得累——“老婆天天嘔吐，吃什么吐什么，一會兒腰疼、一會兒腿酸，心情變化挺大，還朝我發(fā)脾氣，我該怎么做才能夠讓她舒服一點?我真擔心她不高興可能影響肚子里的寶寶……”

胡鋼是獨生子，從小是父母照顧，飯來張口，豐衣足食，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都一樣，突然要照顧妻子，承擔男人的責(zé)任，他感到萬分吃力。而為了做得更好，胡鋼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wù)活，買菜、洗衣、做飯。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去菜場、水果市場、超市，圍繞妻子和她肚里的孩子，忙得團團轉(zhuǎn)。

3個多月過去，胡鋼愕然發(fā)現(xiàn)不僅忙得暈頭轉(zhuǎn)向，而且經(jīng)濟上也越來越有壓力——“這幾個月花錢太厲害了，每個月家里開銷，老婆的水果、菜肴等營養(yǎng)開支就差不多2000塊，我工資一個月才3000塊，房貸每個月要3000多，那兩萬塊錢的積蓄花光了怎么辦，怎么敢生孩子……也許，這個孩子到的根本不是時候。”

胡鋼私下跟自己的母親劉玫玲訴苦，說懷疑自己根本沒準備好要孩子，結(jié)果，劉玫玲卻當面訓(xùn)斥起兒子：“你都28歲了，早生子早享福，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你怎么這樣沒有擔當?這樣沒有責(zé)任感!”事發(fā)后，劉玫玲不認為這樣的“教導(dǎo)”與后來的悲劇有關(guān)系。

因為母親反對，胡鋼再也不提這個話題，他努力證明自己是一個有擔當?shù)哪腥恕Ｋゼ腋浇男枪饩W(wǎng)吧，做了一份技術(shù)兼職，每周六周日下午，在網(wǎng)吧人多的時候，幫助解決機器故障。每個星期可以有300元的兼職收入。吳麗也提出，讓他不要太辛苦了，但是胡鋼為不讓老婆擔心，撫摸著老婆的肚子，故意說一點都不辛苦。胡鋼的鄰居向筆者說：以前，胡鋼還常有說有笑，經(jīng)常與我們一起去公園打球，自從他老婆懷孕了他就基本不玩了，每天只看到胡鋼去買東西，領(lǐng)媳婦在小區(qū)散步，整天圍著媳婦和工作轉(zhuǎn)。他現(xiàn)在的情況是白天上班工作，下班回家伺候老婆，我們也不敢找他玩了。

對此，記者問吳麗，為什么不讓父母過來幫忙?吳麗回答，這事當然考慮過，然而現(xiàn)實是，胡鋼的父母親幫兒子首付買了房子。為了生活，都還在上班，只能周末過來看他們，而她自己的父母則在外地幫助哥哥看孩子，沒有時間過來幫忙照顧，而且，父母都覺得年輕的胡鋼能夠這樣擔當是他責(zé)任心強的表現(xiàn)，并且也都認為，吳麗已經(jīng)辭職了，孩子還沒有生出來，也沒什么太多的具體事情。事實也的確如此，吳麗待在家里其實也很無聊，家務(wù)胡鋼都做了，她平時除了看看育兒書籍、聽聽音樂，就是散步。

2014年9月，吳麗在家無聊，就在床上開著電腦看韓劇，胡鋼下班回到家，見狀臉色沉下來，對吳麗說：“電腦輻射嚴重，對胎兒非常不好，你怎么還能夠玩電腦!我都憋了好幾次了，沒說你!”

吳麗悶了一天，她從來沒有見過胡鋼對她用這樣重的語氣說話，她一下子火了，也朝著胡鋼發(fā)泄：“你用得著這樣緊張嗎?每天你這也不讓我做，那也不讓我做，你這是要把我悶死的節(jié)奏?！薄霸缰滥銦o聊，還不如讓你去上班!我都要累趴下了!”終于，胡鋼對妻子吼著表達了真實的感受。然而，吳麗泣不成聲地表示，當時，她只顧享受老公的照顧，卻忽視了他對她和孩子的重視，老公用一次這樣重的語氣她就受不了，并認為老公是嫌棄她沒上班，對他的“不擔當”非常失望和氣憤。當天晚上，胡鋼熬好一鍋黃骨魚湯，盛滿一碗端到吳麗面前，吳麗卻發(fā)脾氣，一甩手，碗摔破了……

女兒降臨，菜鳥爸爸的苦楚無人知

此后，吳麗變得更加敏感和焦躁，動不動就生氣，每次，胡鋼都要哄好久才能夠平息爭執(zhí)，要是稍微狠一點，吳麗就會搬來救兵，無論是她的父母還是公婆，不論是不是他有理，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吳麗這邊，一起批評胡鋼。胡鋼的憋屈一點點積累，漸漸地，他開始對老婆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再惹老婆生氣——“2014年11月25日，晚上加班回家晚了，老婆挺不快活，埋怨我還沒有準備好孩子出生要用的用品。我想說一句這些非要我做嗎?但是卻沒有說出口，她要再發(fā)脾氣我就慘了?？墒?，時間怎么這么不夠用了……壓力，像山一樣大，工作壓力，經(jīng)濟壓力，何時才能夠歇口氣?我讓媽請假來照顧她吧，畢竟，離預(yù)產(chǎn)期只有兩個月了……老婆說，生孩子就是女人的鬼門關(guān)，這也太讓人害怕了。最近怎么越來越焦慮了，失眠已經(jīng)半個月了……”

12月3日，在胡鋼的要求下，他的母親劉玫玲跟單位請了假來到家中幫忙。母親雖然見到媳婦總是埋怨兒子，但是，她還是讓兒子多擔待一些。胡鋼忍無可忍，有時候他很想反駁，卻也被母親壓制回去了。

吳麗快要臨產(chǎn)，胡鋼十分重視，他對妻子生孩子也想了好幾套方案，如果不能順產(chǎn)該怎么辦?如果剖腹產(chǎn)，找哪家醫(yī)院好，找哪個大夫好?

全家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吳麗身上，而吳麗臨產(chǎn)前的情緒變化也很大，經(jīng)常會莫名地?zé)┰?、生氣，但胡鋼從不與妻子計較，沒有人注意到他內(nèi)心的壓力。2015年1月2日，吳麗臨產(chǎn)，胡鋼在醫(yī)院陪妻子。當天晚上9點，隨著一聲啼哭，吳麗順產(chǎn)產(chǎn)下一個女嬰。大家都沉浸在新生命的喜悅當中，胡鋼也懷抱女兒，看到她粉嘟嘟的小嘴唇，露出了許久未有過的笑容。然而，好心情并沒有持續(xù)下去。

胡鋼的母親白天照顧吳麗和孩子，累了一天就回去休息了，晚上的任務(wù)就落在了胡鋼身上。胡鋼白天上班，晚上孩子要沖奶粉吃，他就起來，半夜還要換尿片，換一次女兒哭一次，有時還被吳麗埋怨搞慢了。胡鋼手忙腳亂，筋疲力盡——“2015年2月3日，再過一個星期又要還房貸了，生孩子時媽給了1萬塊錢，馬上就要用完了，怎么這么多壓力!我要不停地上班上班，但是，今天上班打瞌睡，又被領(lǐng)導(dǎo)發(fā)現(xiàn)批評了!什么時候，我才能夠好好地睡一覺，我覺得一直睡下去才能睡夠……”

也許，此時，胡鋼的身上就已經(jīng)深埋下抑郁悲觀的種子。只是，依然沒有人留意到他的變化。

2月14日，情人節(jié)，胡鋼因為沒有及時給吳麗從網(wǎng)上購置收腹腰帶，吳麗忽然激動地對他大叫：“胡鋼，我早就覺得你不愛我了!在醫(yī)院生孩子那會兒我就覺得你不愛我了!我想喝牛奶你也沒有給我買!我身體虛脫得不能動，你都不知道和我說一句關(guān)心的話，就知道在那里打瞌睡打瞌睡!我可是闖鬼門關(guān)給你生孩子，這個家，你到底還想要不?”妻子一連串的炮轟，讓胡鋼驚訝極了，原來，妻子的這種抱怨和不滿，都上升到愛與不愛，婚姻難續(xù)的高度上去了!他跟妻子解釋，都是自己錯了，是他太累了?？墒?，妻子卻跟他說，他給她的只有失望。

胡鋼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這種變化，可是，他越想解釋，妻子越無理取鬧，他甚至擔心妻子是不是得了產(chǎn)后抑郁——“老婆坐月子期間，每天晚上，怕她太勞累，只要寶貝一有動靜，我就噌地一下爬起來，給寶貝換尿片，可是，她居然還是說我沒有顧忌她的感受……我們之間究竟是怎么了?難道，是妻子得了產(chǎn)后抑郁癥?”然而，真正患上抑郁癥的卻是胡鋼。

驚天一跳父女雙亡

2015年2月22日，吳麗發(fā)現(xiàn)孩子持續(xù)高燒，有些不放心，就要求胡鋼和她一起帶女兒到醫(yī)院做檢查。檢查結(jié)果顯示，女兒患上急性肺炎，要住院治療。于是，胡鋼跑上跑下，很快為女兒辦理了住院手續(xù)。然而，因為是在醫(yī)院，吳麗和女兒都感到不舒服。女兒因為病情，時刻哭啼，吳麗也對著女兒不時掉眼淚。胡鋼也被母女倆感染了，不吃不喝，看著自己的女兒，自言自語，甚至向護士抱怨，懷疑前輩子干了什么壞事，孩子剛出生就這樣遭罪。

吳麗卻對他吼：“一定是你前兩天晚上讓她受涼了。”胡鋼不搭理妻子，自言自語：“一定要治好她?！眳躯愐娝牟辉谘傻臉幼泳托臒鹫f：“又不是得了什么絕癥?！比缓?，吩咐他快回家取這取那。直至此刻，吳麗依舊沒有注意到胡鋼的精神有了問題。3月1日，孩子出院了。但是出院后，兩口子常在家里大吵。吳麗埋怨胡鋼，導(dǎo)致孩子生病花了不少錢——“親愛的老婆，我最愛的寶貝，我愛你們，我愛你們，可是，我覺得我真的快要愛不動了。老婆，我真的愛你，你所說的我沒顧及你的感受，我認為我的確錯了，我也一直想給你好的條件，可是，我太累了。為什么?我覺得不是我不愛你，是你不愛我了?今天我將媽給我的1萬塊錢中剩下的3000多塊錢都去結(jié)算了醫(yī)藥費，可是，馬上又要還房貸了。我是不是跟媽開口再借點錢?我該怎么辦?怎么辦?這生活怎么到處都是絕望!”

而這種絕望情緒，在3月21日終于爆發(fā)了。這天上午，胡鋼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去上班，結(jié)果，因為路上堵車，他遲到了，不僅如此，由于精神不佳，領(lǐng)導(dǎo)安排的事情他遲遲沒做，當天上午，他被領(lǐng)導(dǎo)訓(xùn)斥了一頓。平時都在單位吃飯的胡鋼，這天中午郁悶地回家了。

回家后，胡鋼得知母親感冒了，怕傳染給孩子，沒有過來幫忙，吳麗自己照顧著孩子?？吹胶摶貋砗?，她就急匆匆地吩咐他快幫忙沖奶粉。

胡鋼在單位受了氣，回來又立即被妻子吩咐，情緒有些不好，心不在焉。結(jié)果，在妻子的注視下，他在只需要放2勺奶粉的60毫升水中，一口氣放了4勺奶粉，吳麗氣急敗壞，當即吵了起來：“你怎么搞的?連沖個奶粉都不會?這個家有你沒你，都一樣。”

吳麗萬萬沒有料到，這次再平常不過的“口角”，竟成了壓垮丈夫的最后一根稻草。霎時，胡鋼竟然瘋了一般，抱起女兒就往陽臺上沖去。她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就抱著女兒一躍而下。一聲悶響，重重地跌落……吳麗瘋也似的沖出門，跑到樓下。遠遠地，她看到樓下的地上兩攤醒目的血跡，她當即暈過去了……此刻，是當日下午2點，樓下的鄰居們也都嚇壞了，紛紛報警。10分鐘之后，120趕到現(xiàn)場，醫(yī)生一檢查，大人和小孩的心臟都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

在接受采訪時，胡鋼的父母老淚縱橫，悲慟地說，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過兒子會這樣自殺。有什么問題不能夠解決的啊!就算生活缺錢，也可以找他們要啊!他們就只有這一個獨生兒子啊!

吳麗也痛悔不已，淚流滿面，原來，她恨自己敏感過頭，對他不夠理解，他的心聲，自己作為他的妻子、他身邊最近的人，卻無暇顧及……

[編后]編罷此文，編者和大多數(shù)讀者一樣，對男性患“產(chǎn)后抑郁”這事知之甚少。為此，我們就此悲劇，咨詢了著名心理學(xué)專家平得利教授。

平教授一直從事心理研究和治療。談起胡鋼帶著女兒跳樓自殺一事，這樣分析：其實，產(chǎn)后抑郁并不是女性的專利。胡鋼是典型的男性產(chǎn)后抑郁癥，只不過，像他這樣抱著女兒跳樓的極端事例，還是極為罕見。據(jù)他所了解的資料中，中國10個初為人父的男性中就有1個這樣的患者，只不過患病程度不一樣，也很少有男性對此進行心理治療，面對壓力和心理問題，最后，他們都選擇了慢慢消化。

當今，獨生子女居多，在妻子產(chǎn)子之后給年輕爸爸造成生活、工作壓力巨大，男子由于對生兒育女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突然間多了一個孩子會使家庭開支大幅度上升，使男性經(jīng)濟壓力、心理壓力增加。對于一些低收入者，更易造成沖擊，使其時刻處于擔憂中。而作為丈夫，除了上班掙錢外，回家還要照顧妻子和孩子，休息不夠，睡眠不足，時間一長，就可能產(chǎn)生心煩意亂、身心俱疲的感覺。再加上妻子有了孩子，一般會把大部分精力轉(zhuǎn)移到孩子身上，丈夫可能產(chǎn)生心理上的較大落差，有的妻子生育后在性方面冷落了對方，處理不好，也容易引起男性情緒低落、精神抑郁?？梢姡腥瞬⒉皇侵挥匈Y格堅強。我們不能忽視一個男人患產(chǎn)后抑郁的可能和危險，望每個家庭都能以此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