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嘉璐

又是一年菊花香

◎文/廖嘉璐

我站在爺爺?shù)膲烆^，靜靜欣賞著潔白的菊花，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粗贡蠣敔?shù)拿郑瑴I水奪眶而出，爺爺?shù)囊簧簿瓦B成既模糊又清晰的片段。

爺爺是一位鄉(xiāng)村老中醫(yī)，在家族同輩里排行第六，所以村里人都叫他“六爺”或“六叔”。我的家鄉(xiāng)位于大山深處，交通不便，村子離最近的集鎮(zhèn)二十多里，生活條件極其艱苦，爺爺是村子里極少識字的人，年輕的時候，他看到鄉(xiāng)親看病要跑到二十里外的集鎮(zhèn)去，就發(fā)奮自己學(xué)醫(yī)，考醫(yī)生資格證，成了一名赤腳醫(yī)生。我們這里五天一集，爺爺幾乎每十天就要趕集去進(jìn)藥。常常是早晨七點(diǎn)帶上兩個饅頭出發(fā)，背上倆蛇皮袋子，到晚上天老黑才汗流浹背的回家。這時袋子里裝滿了從集鎮(zhèn)藥店買來的藥。等回到家時，家里總是聚滿了人，在等爺爺歸來，好像在等救星一般。爺爺來不及吃飯，只是喝口水，吃個鍋里的熱饅頭，就給鄉(xiāng)親看病了。不管誰，不管路多遠(yuǎn)，只要到家里來請，爺爺都會去出診，上門看病，且不多收一份錢。爺爺踏遍了周圍的山山坎坎，方圓幾十里哪個村叫什么，有幾戶人，哪家有幾口人，人品咋樣，爺爺都一清二楚。周圍村莊的人家給兒女定親，會到家里來向爺爺打聽對方的情況，爺爺也樂呵呵的向他們介紹。

歲月不饒人，皺紋悄悄地爬滿了爺爺?shù)念~頭，爺爺?shù)难鼜澚?，背駝了，走路比先前也慢了許多，家人勸爺爺就在家看病不要出診了，可爺爺不聽，他說：“人家能來請，肯定病重，咋能不去呢？”背起藥箱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的只是父親的嘆息。

幾年前一個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大概到了凌晨兩點(diǎn)鐘的樣子，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父親打開門，鄰村的人抬著一副擔(dān)架，爺爺躺在上面痛苦地呻吟著?！罢鎸Σ黄穑褰裢斫o我的孩子看病，回家時路滑，從坡上摔下去了，藥灑了一地，真對不起！”“不怪你，不用責(zé)備自己了，是我走路不小心，摔倒了?！睜敔斕稍趽?dān)架上說?！皼]事，你們回吧，你們也辛苦了。”父親說。

那晚以后，爺爺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這期間，爺爺要我給他買了盆菊花，他說，他最愛菊花了。病好后，一家人堅決不允許爺爺出診了，可爺爺不同意：“我好了，為啥不能看??？”爺爺爭論，最終達(dá)成一致，白天可以出診。爺爺臉上露出了喜悅的微笑。

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爺爺整天對父親發(fā)火：“你個不孝順的，也不給我些零花錢，你看我還能花幾天？”于是父親每隔幾天就給爺爺零花錢。但爺爺變本加厲，要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數(shù)目越來越大?！暗@是咋了？整天要錢？爹原來不是這樣的呀？”父親說?！袄项B童，老頑童。爹老糊涂了”母親說。于是父親不再多想。大概過了一年多，村支書找父親來了：“你家六叔給災(zāi)區(qū)捐款一萬多元，了不起呀！”“是這回事，”父親驚愕。爺爺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爺爺病重的時候，我急匆匆從外地趕回家，一進(jìn)門，就看見爺爺躺在床上，吃力地指著床下的木箱。父親會意，拉出木箱，“打……開……”爺爺說。父親打開木箱，里面是一摞厚厚的賬本。這可是跟隨爺爺一生的賬本呀，爺爺出診，總會在隨身攜帶的藥箱里放一個賬本，山里人窮，得了病沒錢看，就先請爺爺看病，然后記在賬本上，等有錢的時候再給爺爺還。爺爺從不催促要賬，于是很多人家一欠就是好多年。我拿起賬本問道：“爺爺，這些人沒錢還賬怎么辦？”“都是可憐人?。　睜敔旈L嘆一聲，“取火柴來?！备赣H拿來火柴，爺爺用哆嗦的手劃著了火柴，又艱難的拿出賬本，那厚厚的一摞賬本就在火柴的微光中逐漸變成了裊裊飄揚(yáng)的紙灰……

爺爺出殯那天，周圍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都來送葬，許多鄉(xiāng)親給爺爺?shù)膲烆^插上了菊花。

而今，又是菊花飄香時?！盃敔?，我高考一定學(xué)醫(yī)，不為留在大都市，就為回我的家鄉(xiāng)，做一名像爺爺您一樣的好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