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宏梅

〔關鍵詞〕心靈;青少年;沙盤游戲

就像人的一生是在規(guī)劃未來一樣，人的潛意識也總是在醞釀將要發(fā)生的事情。心象為“超越功能”透過象征事物在潛意識與意識分裂的精神“深淵”架上一座橋梁。

——（瑞士）卡爾·榮格

茗（化名）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內向安靜的男孩子，15歲的他因為常常慢到無法完成作業(yè)、無法完成考試而令母親萬分焦慮：“這個孩子，這么慢，可怎么辦??？”加上茗不善于語言溝通，在與人交流方面顯得非常吃力。他的母親希望通過心理輔導來改善孩子目前的狀況。茗不是不會講話，而是他根本就沒辦法大聲講話，他講話出來的頻率和語音，好像是先天被調到了一個很低的頻道。我曾經試圖比喻說：“你可不可以想象一下你的喉嚨里安裝了一個調音開關，嗯，只要你愿意試試，它就可以調節(jié)你的音量，讓你發(fā)出的聲音更大更清晰?！笨墒牵瑳]辦法，他微笑著對你說：“我好像做不到?！辈贿^還好，茗在沙游歷程中，能夠用語言分享的意愿和內容都在一次次地朝向積極的方面進步著。所以，在輔導的歷程中，我和他始終保持一樣的頻道：我說話的聲音也是低低的，頻率慢慢的，這樣，我們兩個看上去就像一個世界的人了！

本文記錄的是茗的第八次沙游全程，我通過回顧的方式用文字和圖片再現(xiàn)了這一次沙游歷程的全部，同時對其中重要的象征也做了一點簡單的分析，旨在真實地表現(xiàn)在沙游歷程中出現(xiàn)的榮格所指的“心象為‘超越功能透過象征事物在潛意識與意識分裂的精神‘深淵架上一座橋梁”這一真實而動人的片段！

茗選擇了空著的棕色沙盤，開始平整沙子的表面，接著停頓了一片刻，開始很用力也很有條理地將沙子從沙盤的一邊扒到另一邊，沙子越來越多堆積，露出的藍色水域的部分就越來越廣闊。茗在這個創(chuàng)作中，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精力和動力：果斷的，大力度的，輕松的，也是憧憬的?？吹贸?，他是多么需要這一片水域！這個過程茗用掉了差不多5～6分鐘的時間，這也是茗沙游歷程到目前為止最大的一次在沙盤里的開拓：一次更深入地走向潛意識的廣闊動人的旅程大概即將開始了吧（見圖1）！在此過程中，我反應道，“嗯，這正是你想要的世界！”他微微笑了，點頭說：“是的?！?/p>

在沙盤游戲中，沙盤、沙、水和小物件共同提供給個案不同的象征和療愈功能。方形的沙盤成為大地的象征，協(xié)助構成了水、大地與天空的三次元空間，并因提供安全包容的環(huán)境而成為讓心理轉化得以發(fā)生的容器。而沙子具大地之母的本性，具自然、母性與女性的療愈力量，可促進自我退化，成為通往潛意識的最佳通道。正如沙游療法創(chuàng)始人、瑞士的朵拉·卡爾夫所指出的那樣：“在沙中游戲的動作使患者能夠接近自己的全部，因此，沙不僅是一種有療效的媒材，它還是我們表達自己是誰的一種途徑?！倍巧?，又象征潛意識、母性，在轉化的過程中扮演著“凈化”的角色。茗的這一番初始工作使得沙盤里具備了這一切療愈的元素：遼闊的大海，起伏的沙灘。一個表達和深入自己心靈世界的通道就此打開！

接下來，小物件開始出現(xiàn)了。沙盤游戲里的小物件是個案將內心世界的心象具體化的重要媒材，有助于個案通過建造三次元空間來呈現(xiàn)其內在經驗，并催化在沙中表達出內在感覺、情緒或某些處境。

首先出現(xiàn)在茗的世界里的是兩個海螺，豎直身體“在海里游泳”。為了讓這個海螺殼能樹立起來以表達生命活躍的感覺，茗拿來兩個石頭底托將它們插進去。于是，這一個鮮活生動的畫面就出現(xiàn)了：兩個甚至更多的海螺以及其他的生物自由自在地在海里游泳，自我掌控感回到這些生物的體內！茗真是很有創(chuàng)造性，感受性也真是很不錯呢，而這，正是他擁有的自我療愈力吧（見圖2）！

接著，沙灘上來了兩個踢球的年輕男孩，也是第一次，茗在沙盤里使用青年的男性。這一切選擇應該都不是偶然的：男性，足球，運動中的男性，令我看到了一份更加新鮮的生命活力，也象征著茗身上男性特質的回歸（見圖3）。

接下來，茗在大海中央放了一個大大的蚌，與其他個案不同的是，茗并沒有把蚌殼打開露出里面的美人魚。在后來的訪談中，茗說：“它就是一個海蚌，在這里生活，經常用自己的身體張開過濾著海沙，也許有一天它就會孕育出珍珠來！”這是多么美妙的一個意象：海沙進入蚌體，蚌體在痛苦中不斷分泌珍珠質，將一個原本沒有價值甚至是病態(tài)的內核層層包裹下來，最終形成一粒有價值的珍珠，完成華麗轉身，多么像一個生命的蛻變和轉型！此刻，你可以感覺到茗對新自我的憧憬和已經準備好的接納（見圖4）。

在沙盤游戲中，當個案檢視小物件時，某些小物件似乎具有神奇的吸引力，個案的注意力不自覺地受其吸引，潛意識的象征投射在被選中的小物件中。一旦這種內在能量被建構起來，就容易啟動潛意識的療愈力。茗在沙游歷程中積累的這些療愈力越來越清晰地被投射到這個沙盤世界中。

于是，茗的海里開始有了多種生物：章魚、海星、海馬、海豚自在游泳，這些動物都“乖巧溫順”，很少攻擊性，一如茗自己的個性特質也是如此溫柔地對待身外的世界。中間茗詢問有沒有海參，我很抱歉說這里沒有，茗就拿來那個紅色的辣椒放進海里，代表“一條紅色的刺參，很有營養(yǎng)價值”。

一艘小船停泊在海面，有待“漁人隨時出海捕魚”。這也是一份心靈成長的象征：出發(fā)，向未知的世界去探索！雖然這艘船的動力不是那么充足，但是可以掌控對茗來說已是很重要的了。

兩塊海中的礁石，象征著大海不會總是那么平靜安全，偶爾也會有危險和阻礙存在的本來面貌。大概也象征著茗潛意識世界里還未敢碰觸的“感到危險”的部分吧（見圖5）！

大海里還有一個“從遠方而來”的漂流瓶。有趣的是，這個“好像送來的是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說完茗自己都笑了?？磥恚@個暑假因為作業(yè)比較多過得也不是很輕松。學業(yè)上的壓力也一直是茗要面對和解決的一個問題。

回到岸上的部分：一只烏龜爬到岸上曬太陽，一只海獅卻正要下海去玩耍，一群狗在玩耍，顯得很有活力（見圖6）。

一把涼傘、一把椅子供游人們休息。岸上修了道路，還有車輛，看起來和外界的連通是很便利的。還有提供各種飲品和食物的岸邊小攤位。這也是茗自我內在滋養(yǎng)的一個象征（見圖7）。

還有兩個高聳的建筑物：一個是燈塔，為海上的航行提供參照;一個是時間塔，用來提醒人們時間。兩座塔具有的方向和時間的功能，也象征著茗對自己的生活開始具有這兩種規(guī)劃的能力，或許也象征著茗開始嘗試著站到一個新的高度去審視自己的生活。當這個高聳的建筑物放入到沙盤時，你就可以感到茗與先前相比不同的視角了（見圖7）。

這一點，在接下來的沙盤里又出現(xiàn)了：茗找來望遠鏡，找出兩顆眼睛（很久以來，茗是第一個使用這個玩具的個案），茗創(chuàng)造性地將眼睛放在望遠鏡的鏡頭上?！把劬ο蛏峡?，透過眼睛的攝影，再反射傳遞到鏡頭里，就可以隨時觀察天氣的變化?！痹谶@一個表達的過程中，我想茗會再次有機會感知到潛意識帶來的那股創(chuàng)造和療愈的力量的涌現(xiàn)與翻騰，并知覺到一股超越自身的偉大力量（見圖8）！

總體看上去，茗使用了整個沙盤的所有區(qū)域，整個作品看上去也很有整體感，創(chuàng)作中的積極想象和自由度以及主動性進一步有所展現(xiàn)。整個沙盤看上去有靜有動，富有生機。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茗不時為自己的創(chuàng)意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在下一次輔導時，暑期旅游回來的茗和我分享印象深刻的事情時講道：“我喜歡上了寺廟之類的場所的屋頂，因為那些屋頂畫著一圈一圈的非常漂亮的圖案?！蔽抑?，那在建筑上叫做“藻井”（如圖9），有方形、多邊形或圓形凹面，周圍飾以各種花藻井文、雕刻或彩繪，多用在宮殿、寺廟中的寶座或佛堂上方最重要的部位，建造者希望借此壓服火魔，護佑建筑，多以曼陀羅的形式出現(xiàn)。

茗對這一個圖案的喜歡，一方面讓我再次覺得茗是一個內在感受性有天賦的孩子;另一方面，是不是也意味著他的內心里開始出現(xiàn)類似的圓形意象？那么，他在心靈自性化的道路上是不是正在受到某種啟迪，或者是內在的某種深藏的潛意識的智慧開始涌現(xiàn)？

你可以想象：一個少年，抬頭望著一個藻井，深邃，神奇，絢麗，別有洞天，像通往另一個神圣或神秘的世界。久久凝望，以至于忘記自己置身何處，來自哪里。唯一的感受大概是，身體和心靈已經一起進入這個深邃的世界了。

卡爾夫曾指出：“象征符號是一種圖像化的語言，它包含著超越意識的內容，指向上帝所賦予的人類自然永恒力量。當這種力量被認識和經歷，人們就會體會到自己身而為人的尊嚴感。”我想，茗的心靈在經歷與大地母親深刻的連結之后，正在開始下一段旅程了吧！

“借助治療師的見證，確認并接納心靈所呈現(xiàn)的一切?！蔽业撵o默陪伴和同在自然對茗也有著重要的意義。因而，我和茗一起期待下一次的沙游。

（作者單位：山西長治城區(qū)青少年活動中心，長治，046000）

編輯/丁堯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