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子
過去老北京到了盛夏季節(jié),不管大人和小孩都盼著坐在院子里的背陰處,把身上的汗?jié)n洗干凈,手捧一個大碗,里面撈上過了水的面條,調(diào)上用水澥好的芝麻醬,澆點兒花椒油,拌上黃瓜絲,就聽西里呼嚕一陣響,眨眼功夫滿滿一碗麻醬面進了肚,真是清香盈盈,涼爽倍至。有的人吃的時候圖省事,黃瓜連切都不切,整根拿在手里,一口面一口黃瓜,透著那么豪放、自在。
老北京人管調(diào)制芝麻醬叫“澥”。芝麻醬倒碗里,撒上點鹽,一邊兌涼白開,一邊用筷子順著一個方向攪合,直到把里邊的油“逗”出來,稀稠合適了,再“澥”上一碗花椒油,就全齊活了。
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物資供應緊張,芝麻醬那年月真是稀罕物,小點的孩子只聽說過香,見都沒見過,聞都沒聞過。芝麻醬憑副食本每人每月一兩,想吃麻醬面,得把家里幾口人這個月的定量全打了,才能吃上一頓。那時我年紀小,把打芝麻醬視為美差,因為可以在路上偷著吃一點。每個月就盼著家長說,打芝麻醬去,于是拿上碗,奔副食店,半斤8分錢。一家子就這么多,不夠吃就加鹽。
而打麻醬的孩子最享受的是一邊往家走,一邊可以偷偷地舔食碗里的芝麻醬。但要注意的是,快到家時,一定要把手里的碗晃動幾下,這樣芝麻醬被舔過的痕跡就自然遮掩起來,同時再擦干凈嘴上的殘跡,就可以安然進家了。其實,家長們對孩子打芝麻醬時偷嘴的小把戲都是心知肚明的,因為平時支使不動的孩子們,打麻醬時奮勇爭先,甚至要結(jié)伴而去的興奮舉動,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我打小在南城長大,吃不夠的麻醬面。參加工作后,就我自己一個人中午回家吃飯。因為好這口,柜櫥里總有一碗澥好的芝麻醬。生火、煮面、吃飯,20分鐘完事,那叫一個痛快。
今天,我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想吃什么有什么,雞鴨魚肉不再是稀罕物,反季節(jié)的蔬菜充斥市場。大街小巷開遍了代表著全國甚至全世界的美食餐廳,讓北京人的飲食更加豐富多彩。
但如果現(xiàn)在跟年輕人說起,曾經(jīng)有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老北京人的心中麻醬面的珍貴,他們還能夠理解嗎?那份麻醬面不僅是一份吃食,還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不管是苦日子,還是好日子,只要有一點一滴澥麻醬的勁頭,都能把那份精氣神活出來。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