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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不會衰老

2016-05-14 07:41吳連增
西部 2016年9期
關鍵詞:編輯部新疆文學

吳連增

現(xiàn)在出版發(fā)行的《西部》文學雜志,發(fā)源于1956年。它最初的名字叫《天山》,1962年改名為《新疆文學》,1985年又改刊為《中國西部文學》。

不說“創(chuàng)刊”,而說“發(fā)源”,是因為我覺得,一本雜志的歷史,就像一條河,它從源頭開始,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流淌下來,一直從《天山》流到《西部》,歷經(jīng)一個甲子,歲月蹉跎六十載。

盡管它地處邊緣地帶,在全國文學刊物之林中并不怎么顯赫,但時代風云的每一次變幻,都沒有讓它能夠安然無恙。大凡在這里供過職、做過事的人都不會忘記那些日子。值得欣慰的是,從新疆這塊廣袤的土地上生長起來的這棵文學之樹,歷經(jīng)滄桑,如今仍是那樣鮮活蔥郁。

若是一個人,從出生到六十華誕,肯定會被人們視為老年了。而一本雜志,在我看來,它依然是那樣年輕。特別是,一本文學雜志,只要堅守文學的品格,與時代同步,與讀者心心相印,它是永遠都不會衰老的。

人會漸漸地老去,而文學將永葆青春。這就是文學的魅力、生命力之所在。

三十多年前,在文學解凍的那個春天,我曾躋身并主持了《新疆文學》及改刊后的《中國西部文學》近二十年的編輯工作,約占我全部工作經(jīng)歷的二分之一??梢哉f,這是我生命中舉足輕重的一個組成部分。

如今離開編輯崗位已經(jīng)二十年了,許多往事仍歷歷在目,恍然如昨。

記憶中的那座小樓

烏魯木齊民主路,昔日“78”號院,老人民飯店附近,一座米色的、極其簡陋的三層小樓。

這就是二十多年前自治區(qū)文聯(lián)的所在地,《新疆文學》編輯部也在這兒辦公。

1990年,編輯部隨同文聯(lián)一起遷至紅山腳下新的辦公大樓,但民主路的那幢小樓,卻一直沒有從我的記憶中消失。

如今它已經(jīng)杳無蹤影,早被一家銀行大廈所代替。

這座斑駁陸離的小樓,在一般人看來很不起眼兒,而在文學愛好者的心目中,它卻是一座圣殿。因為包括用漢、維吾爾、哈薩克、蒙古、柯爾克孜等多種文字出版的文學刊物一直在這里占據(jù)著主要位置,和它交往最多的應當是各民族的作家和業(yè)余作者。

我即是其中之一。只是那時我還不知道文聯(lián)是什么單位(至今社會上對文聯(lián)依舊陌生),作為一個業(yè)余作者,我只知道《新疆文學》編輯部在這座樓上。仿佛文聯(lián)就是編輯部,編輯部就是文聯(lián)。直到后來,有時送稿子,有時開會,去得多了,才明白文聯(lián)的含義,以及編輯部與文聯(lián)是什么關系。不過在我內(nèi)心深處,它還是編輯部的樓,看到那座樓,首先想到的就是編輯部和我所熟悉的那些編輯。

這真的可以說是“愛文及屋”或“憶樓思人”了。

記得,我開始業(yè)余創(chuàng)作之后,總是把習作直接送到這個樓上的,然后通過編輯的精心處理而得以面世。沒有想到的是,1962年,我的一篇寫妻子思念丈夫的小說《司機的妻子》,因為涉及到“寫中間人物”的問題而犯了大忌。由于作品沒有把塑造英雄形象作為主旨,而津津樂道于兒女情長,一度曾被譽為“創(chuàng)新之作”而得到了一些人的褒獎和肯定,也受到一些善意的批評和責難。而到了“文革”,它便順理成章地被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 致使作者和編者都成了眾矢之的,并成為文藝界領導推行“修正主義文藝黑線”的主要罪證之一。

當時在這個“78”號大院召開的一次又一次的批斗會,其殺氣騰騰的場面是可想而知的,我若不是在石河子(兵團的一個所屬單位)接受隔離審查,說不準也要到現(xiàn)場來陪斗的。對我來說這是一種幸運,可是令我不安的是,負責編發(fā)作品的編輯竟成了替罪羊。被反復審查的首先是他們,被興師問罪的也是他們。

其實,文責自負,他們何罪之有?

后來,有時到烏魯木齊,走到民主路人民飯店附近時,我常駐足片刻,忍不住要朝那座小樓的幾個窗口凝視一番。我仿佛從那些窗口里看到了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包括當時的評論編輯陳柏中、鄧美宣、張越,小說編輯權寬浮、劉家祺、都幸福,詩歌編輯鄭興富,還有劉波、劉長卿等?!@些編輯在我初學寫作時都曾給過我熱情的幫助或關注,我一直為他們的處境擔憂。尤其是編輯部負責人王谷林、韓文輝,他們將遭受怎樣的折磨,我更是牽腸掛肚。

直到后來才聽說,凡是關心過我、對我的作品說過一些好話的編輯,在“文革”初期都未能擺脫干系。

也許是同病相憐,抑或是一種緣分,十年動亂剛剛過去,文藝界還處在撥亂反正、百廢待舉的時節(jié),我卻被調(diào)進了這座小樓,并成為編輯部的一員。

就是在這座樓上(以及后來的友好南路文聯(lián)大樓),我和新老編輯們一起共事了近二十年,一起度過了文學進入新時期以來那些既讓人眼花繚亂、興奮不已,又讓人且喜且憂、無所適從的歲月。

老實說,我非常欽佩編輯的獻身精神。為了一本雜志,他們披沙揀金,兼容并蓄,海納百川,甘當無名英雄。為發(fā)現(xiàn)和培養(yǎng)作者,他們付出了大量心血和聰明才智,貢獻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編輯這個職業(yè)是平凡的,也是神圣的。我深知自己并不適合做編輯工作,唯恐有負于這個稱號。曾有人將我與陳柏中、都幸福、鄭興富戲稱為編輯部的“四大金剛”。其實,我這個半路出家的人,無論是理論水平還是專業(yè)知識都不能和他們相比,他們均畢業(yè)于名牌大學的中文系,牌子都很硬。陳柏中是“山大”的,1958年進疆;都幸福是“吉(林)大”的,1961年進疆;鄭興富是川大的,1963年進疆。他們從大學一出來就當編輯,始終沒有離開過編輯部。而我于1955年中學畢業(yè)后進疆,讀的是“社會大學”。唯一的優(yōu)勢是經(jīng)歷多一些,有一點創(chuàng)作實踐。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當我們走到一起時,就像故友重逢,沒有絲毫的隔膜和陌生之感。我們同心協(xié)力,互相取長補短,配合默契,為編輯每一期雜志盡職盡責,各自都發(fā)揮了應有的作用。

復興之后的憂慮

在邊城的一些大街小巷,賣報的老人和小孩是常見的,而抱著一捆捆文學期刊在街上大聲叫賣,卻不多見???980年代初,這樣的叫賣,就發(fā)生在我們的身邊。

“喂,買雜志嗎?最新出版的《新疆文學》……”

“新疆人自己的雜志啊,小說、詩歌、紀實文學……想看什么都有……”

上街賣雜志的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而是我們自己的編輯。

不是雜志發(fā)行不暢、賣不出去,而是編輯部的工作人員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一些未訂上雜志的讀者寫信或直接到編輯部來買雜志。于是,為了滿足一部分讀者的需求,他們便發(fā)起了倡議上街賣雜志。

有一段時間,編輯部幾乎傾巢出動,連我們這些主編、副主編,還有我們的家屬和文聯(lián)的工作人員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大街小巷,公園、影劇院門口,到處都有《新疆文學》的身影。

讀者爭相購買,爭相傳閱,雜志發(fā)行量一度大增,從幾千冊一直飚升到五萬冊。可以說,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輝煌。

那時候的雜志定價很低,每本只有三角錢,賣出一本,個人可提成五分錢。有時上街一個小時就能賣出二百多本。

大家賣雜志的熱情如此之高,并非只是為了那區(qū)區(qū)五分錢,也不單單是為了推銷自己的“文化產(chǎn)品”,創(chuàng)造所謂的“經(jīng)濟效益”。那是在一個特殊的年月,編者與讀者之間的一種共鳴、一種默契、一種無法抑制的興奮。

曾幾何時,文壇只剩下八個樣板戲和一本小說。人們對文學和文學期刊有多么期待和渴望是不難想象的。“文革”中,有人甚至從造反派抄家丟棄的廢紙堆里尋找自己喜歡的書刊,偷偷地傳閱。記得我身邊就有人保存著《新疆文學》的舊本,其中有一本還載有我的那篇被打成“大毒草”的小說。紙頁已經(jīng)泛黃、卷曲,看樣子被不少人翻閱過。為了遮人耳目,雜志的扉頁還標有“供批判使用”的字樣。

人們對精神食糧的渴求,是任何物質(zhì)的東西無法替代的。當久違了的文學和文學期刊終于回到人們?nèi)粘I钪械臅r候,除了久旱逢甘霖的喜悅,更有幾分饑不擇食的閱讀瘋狂。

我在上街賣雜志時,發(fā)現(xiàn)不少的讀者一邊走路一邊翻閱我們的雜志,就像今天的年輕人一邊走路一邊玩手機一樣。那時候的文學期刊之所以受到讀者青睞,究其原因,除了它的開放性給人們帶來耳目一新的沖擊之外,更重要的是,一些作品沖破了“文革”所設置的種種禁錮,說出了久積人們心頭的感慨和壓抑的情緒,使他們找到了宣泄和釋放的渠道。

一篇小說佳作、一首好詩的問世,常常會引起街談巷議,甚至傳誦一時。文學和讀者之間從未有過這樣的親密。

這和后來出現(xiàn)的文學冷落、文學期刊發(fā)行量每況愈下的局面形成鮮明的對照。

就在我們嘔心瀝血地營造文學圣殿、沉湎于往日的輝煌時,讀者的審美傾向和閱讀興趣隨著社會的轉(zhuǎn)型已經(jīng)發(fā)生了深刻變化,商業(yè)性極強的大眾文化捷足先登,把純文學期刊擠到一個小小的角落。紅火一時的報刊亭(攤)里面的文學期刊已少有人問津。消費文化的大眾性、娛樂性消解了主流文化的中心地位。觀賞代替了閱讀,行樂取代了思想。

1990年代初,我們親身經(jīng)歷了作家失寵,純文學期刊失寵的嚴酷現(xiàn)實。一些聲稱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的作者紛紛逃離精神家園,尋找新的歸宿。下海經(jīng)商者有之(在險象環(huán)生的商海里折騰了幾番,嗆了幾口水,又爬上岸來,回歸文學者有之);以寫作為跳板奔向仕途之路者有之(做官顯然比從文更實惠,榮華富貴立竿見影,但因貪欲過度,陷入腐敗泥潭者也并非罕見)。愛好文學不再被人羨慕,它仿佛成了“無能”的代名詞。而文學期刊更是舉步維艱,難以為繼,有的改頭換面,成為通俗專刊;有的與企業(yè)聯(lián)姻,成為經(jīng)濟型刊物;有的壓縮版面,變成綜合性雜志。

這讓我們深感困惑,作為給人民提供精神產(chǎn)品的文學期刊,究竟向何處去?是隨大流,跟著走媚俗之路,還是堅持純文學,走雅俗共賞之路?

我們有過猶豫,有過彷徨,甚至有過動搖。但也一直在憂慮,一個有著幾千年歷史的文明古國,一旦沒有了文學和文學期刊,完全用文化娛樂代替經(jīng)典閱讀,那將會在人們的心靈世界中出現(xiàn)多少沙漠。我們有責任以純文學期刊的面貌和陣容,堅守精神文明建設的陣地。

還好,我們的作家和編輯隊伍中畢竟還有那么多有志之士和非功利主義者。面對文學的冷落,他們沒有動搖,沒有心灰意冷。繼續(xù)高舉著文學的大旗,貼近人民,貼近生活,為人民立言,為時代立傳。即使在文化多元化、傳媒工具不斷更新?lián)Q代的情況下,仍然堅定不移地弘揚和倡導文學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以自己的方式捍衛(wèi)文學的尊嚴,保持文學期刊的藝術魅力。這是十分可貴的。

欄目引來金鳳凰

一本雜志受到讀者的青睞,是編者的莫大榮幸,也是一種鞭策。發(fā)行量雖不是唯一的標志,但它畢竟反映了編者與讀者、編者與作家所達到的默契程度,反映了期刊的影響力和凝聚力。

我不敢說當時的刊物質(zhì)量有多高,影響力有多大,但編輯部的各位同仁,的確為辦好雜志盡職盡責,盡心盡力,傾注了自己的汗水與智慧。

當時,為了把雜志辦得生動活潑,引人入勝,同時也為了發(fā)現(xiàn)和培養(yǎng)更多的作者,團結、吸引更多的作家,編輯部從上到下,群策群力,獻計獻策,先后開辟、設置了諸多有針對性、有地域特色的欄目。從“新蕾篇”到“大學生小說園地”,從“開發(fā)者文學征文”到“邊塞新詩”,從“絲路游蹤”到“兄弟民族文學之頁”……每一個欄目都為讀者提供了豐富的閱讀指向,為各民族作家提供了展示才華的平臺,也為年輕的業(yè)余作者提供了學習、提高和走向成功的機會。

“大學生小說園地”欄目開辟之前,就曾經(jīng)收到過一些熱愛文學的大學生的作品。武漢大學應屆畢業(yè)生李云帆即是其中的一個。他舍棄優(yōu)越的工作崗位,主動要求到新疆工作,并獨自騎著單車,歷經(jīng)兩個多月的艱難跋涉,終于到達邊城烏魯木齊。他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寫了小說《撲向天山》(載《新疆文學》1984年第一期)。作品雖略顯稚嫩,卻表現(xiàn)了當代青年的豪情壯志和不滿足現(xiàn)狀的思想境界。作為編者,我被他敢于向陳腐觀念和習慣勢力挑戰(zhàn)的精神深深觸動,專門為其寫了《為這一代人,干杯》的短評。

小說發(fā)表后,在讀者中引起強烈反響。此欄目一經(jīng)面世,各地大學生的作品接踵而來。僅1984年就收到來自人民大學、杭州大學、武漢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安徽師范大學、新疆師范大學、哈爾濱師范大學等大專院校的數(shù)十篇作品。我刊編輯董為清是這個欄目的責編,經(jīng)他擇優(yōu)選用的作品達十多篇。

令我們難以忘懷的是,在這個小小的“西部文苑”里,兩次出現(xiàn)過中國當代著名作家蘇童的大名。當時的蘇童還在北京師范大學就讀,尚未嶄露頭角。小說《闖軍營》(合作)、《弧》可能不是他的處女作,只是看到我們這個欄目之后興之所至地隨意投稿。但這恰恰說明,一個好的欄目,它會吸引眾多的目光,引起作者與讀者的共鳴。

我們沒有做過調(diào)查,通過這個欄目發(fā)表作品的作者,對他們后來的創(chuàng)作是否產(chǎn)生過些許影響。

不僅是這個欄目,還有“新蕾篇”和“開發(fā)者文學征文”兩個專欄也有類似的情況。這兩個欄目辦得時間稍長些,出現(xiàn)的作者更多一些。僅從獲獎的名單中,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如今活躍在文壇上的佼佼者,當初都曾出現(xiàn)在這兩個欄目中,包括著名小說家趙光鳴、董立勃、韓天航、唐棟、李志君、程萬里等。

董立勃不僅是“新蕾篇”的獲獎者,同時也是“開發(fā)者文學征文”的獲獎者。《不曾結束,也未能開始》《太陽下的荒野》《看場人》《走不出小鎮(zhèn)》……這些小說雖不是他的成名作,但從中不難看到他對生活的獨到發(fā)現(xiàn)和新穎獨特的詩意表達。他的敘事語言,句式簡約新奇,極富意象感和立體感。包括他后來的那些表現(xiàn)人性中的美與丑、復雜與變異的一些小說,都一脈相承地顯示了作家不同凡響的創(chuàng)新意識和新的文學理念。

被喻為“中國流浪漢小說之父”和“流浪漢歌手”的趙光鳴,他的作品根植于邊疆,描寫了一群流浪者漂泊的人生與靈魂,備受讀者青睞。地域的偏遠,沒有局限作家的視野與胸襟。而他最初進入“開發(fā)者文學征文”的一些作品,如《客路青山下》《石坂屋》《野味館子》等作品已經(jīng)充分顯示了他的創(chuàng)作個性,也為他后來的成功做了有益的探索和鋪墊。

當然,更值得我們自豪的是,新時期以來,“邊塞新詩”這個專欄不僅推出了周濤、楊牧、章德益等被譽為“新邊塞詩”的“三劍客”,而且一大批中青年詩人相繼涌現(xiàn)出來,包括石河、楊樹、洋雨、李瑜、昌耀、林染、李云鵬、梅紹靜、張子選、肖川、李老鄉(xiāng)、子頁等……還有崛起于九十年代、以魯迅文學獎獲得者沈葦為代表的新一代詩人。我們可以開列出長長的一串名字。他們挾著一股西部的雄風,從這里出發(fā),奏響了壯闊激越、與眾不同、震撼人心的西部交響樂章。

在“開發(fā)者文學征文”中,“新邊塞詩”是最引人注目的一枝奇葩。從七十年代末開始,詩歌作品一直在我刊占據(jù)著重要位置。這與當時詩歌創(chuàng)作的繁榮有直接關系,也與我刊擔綱詩歌編輯的鄭興富的眼光和魄力密不可分。他從不回避自己對詩歌以及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極具發(fā)展?jié)撡|(zhì)的詩人的偏愛。為了推出一個詩人,他在自己的職權范圍之內(nèi),常常破例地、不惜篇幅地發(fā)表同一個詩人的、在他看來是不同凡響的一些作品。例如周濤、楊牧、章德益等都曾享受過這樣的“特殊待遇”。一般的詩歌作者能在一期刊物上發(fā)表一兩個頁碼的作品已屬不易,讓人刮目相看。而在我們的刊物上,一個重點詩人的作品占用五六個頁碼乃至更多,卻是常有的事。

不僅給篇幅,而且給榮譽。例如,刊物舉辦的“開發(fā)者文學征文”評獎,詩歌獎僅設三個名額,評委們一致通過,評給了楊、周、章三個詩人。事實證明,這樣的評獎完全是以作品質(zhì)量為前提的,是經(jīng)得起時間檢驗的。

不久,從中國作協(xié)第二屆(1983—1984年)優(yōu)秀新詩評獎會上又傳來消息:楊牧的《復活的?!贰⒅軡摹渡裆健穬刹吭娂瑫r獲獎。

得獎,也許不能代表一切,但密集的獲獎卻標志著西部詩歌正在崛起,在中國文壇的位置日益顯赫、光彩照人。

柏中主編為之感奮不已,除了向兩位詩人表示誠摯的祝賀,還專門以《中國西部的綠色交響詩》為題寫了一篇文章,對“新邊塞詩”的內(nèi)涵和藝術特質(zhì)發(fā)表了深刻的見解。

他說:“這是一個嶄新而獨立的詩派,它既不同于表現(xiàn)絕域蒼茫、征戰(zhàn)風火、軍旅艱辛,以蒼涼悲慨為基調(diào)的古邊塞詩,也不同于足跡匆匆的行旅詩人吟唱的風情詩、景物詩。它是八十年代變革和開放時代的產(chǎn)物,是正在復蘇和高揚的民族精神的晶體,是一群生于斯、長于斯,因而對這塊土地愛得更深、理解得更深的開發(fā)者的心靈呼聲,也是他們牢牢地挺立在這塊邊遠而廣袤的土地上,以新的視角對整個歷史、民族、現(xiàn)實、人生的獨特觀照與抒寫。它是屬于西部的,更是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民族的?!?/p>

在“西部文學”的旗幟下

在北京的一次有各省區(qū)文學編輯參加的會議上,幾位西北地區(qū)的同行,曾不勝感慨地對我說,“西部文學”這個名字被你們搶走了!

言談之間透著一種羨慕和遺憾。本來他們也很想使用這個頗具特色的名字。

不過,占中國大地六分之一、地處大西北最前沿的新疆使用這個名字顯得更名副其實、名正言順。再說,新邊塞詩和開發(fā)者文學的興起已經(jīng)為它的誕生做了很好的鋪墊。

受相繼刮起的“西部電影”“西部音樂”的西北風的強烈震撼,一些思想敏銳、勇于探索的詩人、作家,對“西部文學”早已按捺不住激奮的心情,只要有機會相聚,就會不約而同地談起這個話題。

特別是1984年,胡耀邦、趙紫陽先后視察新疆時,關于“積極開發(fā)新疆,開發(fā)大西北,使新疆和整個大西北成為我國在21世紀的一個最重要基地”的指示,更加激發(fā)了西部作家的創(chuàng)作熱情,拓寬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視野。有的作者在一些相關的場合發(fā)言時,直言不諱地建議我們將《新疆文學》適時改刊為《中國西部文學》。他們認為,文學應當站在時代的潮頭,唱出自己的心聲,為西部大開發(fā)推波助瀾。

心有靈犀一點通,編輯部和廣大作者的想法可謂遙相呼應,不謀而合。

經(jīng)過反復研究,廣泛征求意見,《中國西部文學》的改刊方案,在以陳柏中為領軍人物的編輯部應運而生。經(jīng)報請自治區(qū)文聯(lián)和自治區(qū)黨委宣傳部,很快得到了批準。

遂之,《新疆文學》改刊的信息不脛而走。編輯部為籌備改刊展開了一系列緊張有序的工作。陳柏中把改刊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向全國廣而告之。我則受命直飛北京,登門拜訪與新疆關系較為密切的一些名家,并通過從新疆走出去的、在《民族文學》編輯部任職的著名哈薩克族作家艾克拜爾·米吉提的協(xié)助,邀請了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唐達成、王蒙、汪曾祺、鄧友梅、劉紹棠、閻綱、周明、王谷林等,到北京西單鴻賓樓小聚,請他們?yōu)椤爸袊鞑课膶W”把脈,出謀獻策。

說是小聚,其實就是慣用的新聞發(fā)布會,通過吃飯、聊天,把改刊的想法和信息盡快地傳遞出去,以期得到諸位大家的支持。整個席間,與會者對新疆文學事業(yè)的發(fā)展慷慨陳詞,各抒己見,談笑風生,氣氛十分熱烈。

不久,我們即如期收到了王蒙、謝冕、閻綱、梁曉聲、何西來等寄來的熱情洋溢的祝賀文字,字里行間充滿了他們對辦好《中國西部文學》的懇切建議和殷切希望。

當《中國西部文學》以嶄新的姿態(tài)閃亮登場,立即在全國特別是西北地區(qū)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大西北乃至全國對“西部文學”情有獨鐘的詩人、作家們紛紛寄來他們的得意之作。

在《中國西部文學》改刊后的最初幾年里,我們相繼刊發(fā)了包括王蒙、陳忠實、張承志、張賢亮、楊鐮、陸天明,以及謝冕、顧驤、閻綱、雷達、何西來、肖云儒等一大批知名作家和評論家的得意之作。并開辟了“西部文學論壇”,以平等對話的方式,對西部文學的文化內(nèi)涵和本質(zhì)作了深入的討論和交流。

一個新的文學主張,引起廣泛的熱議和不同的看法,是非常正常的、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們沒有想到兩位權威評論家林默涵和馮牧,也從不同的角度對“西部文學”表達了各自的見解。林默涵認為“西部文學”的口號是從國外引進的,倡導者規(guī)定幾條特征,要作家藝術家根據(jù)他們設想的所謂“本質(zhì)特征”來進行創(chuàng)作,制造作品。因而他認為這是從概念出發(fā)的創(chuàng)作方法,是“名詞濫用、名實顛倒”。而馮牧對“西部文學”的口號,則明確表示“贊成和支持”。他認為“西部文學”應被理解為一種倡導,一種目標,一種旗幟,而不應當理解為創(chuàng)作方法的規(guī)范和創(chuàng)作風格。“西部文學”就是“反映出自己的特征和性格、自己的精神風貌的文學”。顯然,馮文更具說服力。

這里不能不提及1985年夏天,由西北五省區(qū)文聯(lián)及西安電影制片廠、天山電影制片廠等單位在秀美的邊城伊寧市聯(lián)合召開的“首屆西部文藝研討會”,它不僅給新疆文壇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氣,而且讓橫空出世的“西部文學”更加引人矚目。盡管它涉及的內(nèi)容相當廣泛,但“西部文學”的話題,仍然是研討會的主旨。著名評論家顧驤、肖云儒、王愚、謝昌余、高平、陳柏中、張越等所作的有深度、有個性的發(fā)言,集中地闡述了西部文藝的精神實質(zhì)和藝術特征、西部人的民族文化心理結構,以及如何理解“西部文學”和“西部精神”等問題,為與會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提供了深入思考的空間。

在隨后的日子里,我們欣喜地看到,熱衷于“西部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家、詩人不斷地從甘肅、陜西、寧夏、青海等省區(qū)涌現(xiàn)出來,例如小說家柏原、王家達、邵振國、王蓬、馮積岐、王戈、浩嶺、牛震寰、李云鵬、林染、王英琦等,他們都曾把自己的力作連續(xù)寄給我們,以他們不凡的創(chuàng)作成果豐富了“西部文學”的藝術畫廊。

后來他們之中有的成了知名作家和詩人,有的被推向文學界的領導崗位。但不管態(tài)勢如何發(fā)展變化,編者、讀者始終不會忘記,他們都曾經(jīng)是“西部文學”園地的弄潮兒,不倦的耕耘者和探索者。

編者與作者之間

要辦好一本雜志,需要有一批具有敬業(yè)精神的編輯,也要有相對穩(wěn)定的作者隊伍。刊物所發(fā)表的作品,有的是作者主動寄給我們的,有些則是我們走出編輯部,有計劃有目標地組來的。我們的編輯和作者始終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在尚無先進的通信工具的年代,除了書信往來,有時還和作者直接見面,共同商定選題,乃至參與作品的構思。比起今天的編輯,他們付出的心血顯然更多一些。

其實,大多數(shù)編輯是有能力寫作的,但為了集中精力當好編輯,有的人甘愿放棄自己的寫作,而以“為他人作嫁衣”為榮。因此,作者和編輯之間便形成了一種沒有任何功利目的、十分真誠的朋友關系,而絕非那種甲方和乙方、互惠互利的交易關系。這是一個編輯基本的道德準則,也是一個編輯的人格魅力之所在。

深入基層,廣泛團結、聯(lián)系作者是編輯部的老傳統(tǒng)?!拔母铩币郧埃庉嫿?jīng)常下到基層組稿,天山南北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為了一篇稿子,有時不惜跑幾趟。記得,有一次,編輯部約我寫一篇小說,曾派進入編輯隊伍不久的都幸福到石河子與我聯(lián)系。為了盡快拿到稿子,老都就住在我們單位的辦公室,和我一起研究作品的構思,一起熬夜,直到天明。

幾十年過去了,我仍記得當時的情景。老都作為一個編輯,他不僅是作者的參謀,也是作者的忠實朋友。例如軍區(qū)、兵團和地州的一些作者,包括唐棟、豐收、李志君、李寶生、姜付炬、門海群、韓明人等等,剛出道時,都和老都的關系比較密切,因為常來常往,他們都成了老都的知心好友。即使是稿子以外的事,只要找他幫忙,他也從不推辭,連調(diào)動工作、到醫(yī)院看病這樣的事,他都盡其所能,為你操辦。

有一次唐棟的母親生病,在無人照料的情況下,老都除了幫著聯(lián)系醫(yī)院,還和愛人一起幫著做飯送飯,像親人似的一直侍候到出院。

老都熱情好客,真心實意地把作者當朋友。很多作者到烏魯木齊送稿子或者出差辦事,都愿意到他家里坐一坐,聊一聊。在南門文化巷的那個斷垣殘壁的院子里,老都的住房很狹窄。為了接待作者、招待客人,他還因陋就簡地把房子往外擴展了一些,并特意做了一塊大案板。人多的時候,他就把案板架在桌子上,為的是讓大家一起喝酒、吃飯、聊天更方便。

編輯和作者交朋友交到這個份兒上,稱得上是“親密無間”了。而這樣的編輯并非老都一人,我們的一些老編輯在同作者長期交往中都建立了一種互敬互信的關系,而且是不分地域、不分年齡、不分民族地結交了一批又一批文學新人。如今活躍于全國文壇,讀者比較熟悉的作家劉亮程、紅柯、王剛、沈葦、王族、黃毅、溫亞軍、阿拉提·阿斯木、艾克拜爾·米吉提、葉爾克西·胡爾曼別克、祖爾東·薩比爾,以及石油系統(tǒng)作家趙鈞海、尹德朝等,他們最初的一些作品都曾經(jīng)在我刊小試鋒芒。在此,我們無意掠人之美,他們的創(chuàng)作簡歷中可能常常不屑于或者往往會忽略最初的起跑線。但我相信,他們絕不會忘記曾經(jīng)熱情扶持過他們、幫助他們建立起文學自信的那些責任編輯。

在民主路“78”號編輯部的那幾間簡陋的辦公室里,我們接待過一些全國知名的作家,也接待了來自各地的業(yè)余作者和文學愛好者。小說編輯刁鐵英、肖嗣文、董為清、胡爾樸、楊曉芬,詩歌編輯郭維東、章德益,評論編輯修仲一、胡康華,美術編輯雷中峋、黃永中等,每一個編輯都有相對穩(wěn)定的作者群,他們之中有的是從來稿中發(fā)現(xiàn)的新人,有的則是曾經(jīng)的朋友、學友、文友。通過這些寶貴的“資源”,拉來的是一篇篇質(zhì)量上乘的稿子,給刊物增了光添了彩。

以短篇小說《這片神奇的土地》而成名的知名作家梁曉聲,曾在我刊發(fā)表了《穿警服的姑娘》《春風吹又生》等好幾篇小說,并受邀來疆介紹創(chuàng)作經(jīng)驗。這與我刊編輯楊曉芬是分不開的。楊曉芬在復旦大學上學時與梁曉聲是同學,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窗好友在文壇小有名氣時,便不失時機地利用這種關系向他索稿。這是一個編輯應有的職業(yè)敏感和責任感。

雜志改刊時,我曾到梁曉聲所在的北影廠,請他寫幾句祝賀的話,他熱情地約我到家里,很誠懇地說,我對大西北很有感情,我之所以能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有了些長進,是與《新疆文學》《飛天》《朔方》對我的熱情扶持分不開的。他還直言不諱談了自己對“西部文學”的理解和認識。他特別希望西北幾家刊物能夠聯(lián)袂努力,共同營造一個濃郁的“西部文學”氛圍。他說刊物的發(fā)行量固然重要,但能否培養(yǎng)和造就一個成熟的、水平相對整齊的文學方陣,才是衡量貢獻大小的主要標志。他的這些發(fā)自肺腑的話,對我們辦刊很有啟發(fā)和幫助。

在我刊所聯(lián)系的作家中,關系甚為密切的,當屬王蒙、張承志和楊鐮了。他們的一些作品,大都是通過陳柏中和都幸福的關系得到的。

王蒙與新疆休戚與共的關系,無須多說,每當我們向他約稿時,他都會有求必應,而且總是拿出得意之作。發(fā)表在《新疆文學》1983年第十一期的小說《葡萄的精靈》,是王蒙《在伊犁》系列小說中最短、最精粹的一篇。作品透過維吾爾族穆敏老爹釀制原漿葡萄酒的過程,讓我們頓悟了深刻的人生況味和天人合一的象征意味,不禁為作者的詩性與哲理的渾然一體而叫絕。它不愧為短篇小說的精品,曾被《小說月報》轉(zhuǎn)載并獲首屆“百花獎”,陳柏中還專程到天津領了“責編獎”。

而老陳與張承志的關系則完全是因編輯與作家的親密往來而結成的“忘年交”。以《騎手為什么歌唱母親》《黑駿馬》等佳作而蜚聲文壇的張承志,他寄給《新疆文學》的第一篇作品是他的散文《特克斯草原的希望》(自然來稿),繼而成為支持我刊的重點作家之一,先后在我刊發(fā)表了小說《老橋》《大坂》《三岔戈壁》《漢家寨》等名篇,在讀者中引起強烈反響。這些作品都可以看作是對“西部文學”的重要貢獻和支持,同時對新疆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張承志從1980年代到1990年代幾乎每年都要來新疆一趟,他不住賓館,卻常在我們編輯部辦公室支一張床,作為臨時落腳點。他就像一個俠客,常形單影只地行走在戈壁大漠、雪山草原,風餐露宿,歷盡艱辛。每次從外地歸來,他總是滔滔不絕地向我們訴說他那富有傳奇意味的所見所聞和獨特的見解,讓我們這些“老新疆”也很受啟發(fā),也深感愧疚。他對新疆的感情,可以用他的兩句話來概括:“難忘美棲身的新疆,守衛(wèi)我心中的草原?!边@種哲理的意象的深情表達,令我們感慨萬千。

1975年從新疆大學畢業(yè)、又在新疆工作了七年之久、然后進入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從事西域歷史文化考察與研究的學者、作家楊鐮,是我們編輯部的老朋友,各位編輯同仁對他很熟悉,也很敬重。他對西域歷史文化的考察研究碩果累累,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了越來越廣泛的影響。其實,他在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也頗有建樹。他的三部長篇小說多是以西域歷史為背景的,并在這一領域進行了可貴的探索。而他的中短篇小說則大都是以西部現(xiàn)實生活為背景,描寫西部人的人生境遇,既有現(xiàn)實與歷史的融合,又有對世態(tài)與人生的深入思考。《夕陽山外山》《九月的人》《冥想曲》這三部中篇在我刊刊發(fā)后,曾受到讀者和評論家的普遍關注。

萬萬沒有想到,2016年4月1日下午3時許,我打開微信,突然看到一條讓人不愿相信的消息:我們的好朋友楊鐮走了!

他是在赴東疆采集伊吾四十天保衛(wèi)戰(zhàn)素材時受邀赴吉木薩爾講學,在返回伊吾的途中,因車禍而不幸遇難的,年僅六十九歲。我們?yōu)槭ヒ晃徽鎿吹暮糜迅械饺f分沉痛。他為考察研究西域文化的確付出了很多很多,不愧是一位杰出的學者和作家。如今,他把自己的整個生命都留在了新疆。他的英名,連同他的著作也將永遠留在我們的記憶中。

激情洋溢的筆會

編輯部同作者的聯(lián)系,除了有針對性的組稿,便是把那些有寫作潛力、有創(chuàng)作計劃的作者請來,集中到一個比較安靜的環(huán)境,為他們搭建一個學習和交流的平臺。

編輯部差不多每年都要用平時節(jié)省下來的經(jīng)費舉辦一兩次筆會,或講習班,或改稿會。若遇經(jīng)費拮據(jù),便與地方聯(lián)辦,或與兄弟刊物合辦。從烏魯木齊到昌吉、石河子、克拉瑪依、博樂、伊犁;從吐魯番、哈密,到庫爾勒、阿克蘇、喀什,天山南北的每一個地州幾乎都有文學筆會留下的記憶。

那年月舉行的筆會,條件是比較差的,遠不是后來的所謂“游山玩水”,享受高級賓館的待遇。交通工具是那種走起來哐當哐當亂響的老式轎車,路是坎坎坷坷的搓板路。在漫漫的戈壁灘上,有時要顛簸一兩天,好像整個身子都被顛散了。但沒有一個人叫苦,大家時而講故事、說笑話,時而放聲歌唱,真是一路歌聲一車笑語。到達目的地時,不管多晚,都有當?shù)氐淖髡吆臀膶W愛好者在那里等候我們。大家歡聚一堂,有說不完的話題。有的雖是萍水相逢,卻似一見如故,因為文學讓他們相識相知,使他們滿懷激情。

1980年代的確是一個激情燃燒的歲月,而筆會恰恰為這些作者提供了釋放激情的機會。小說作者文樂然、肖陳、程萬里、張寶發(fā)、阿拉提·阿斯木、江水寒、韓天航、景俊、韓明人、褚遠亮、尹錫孟、李世勛等,他們都有豐富的生活積累,但平時很難抽出專門時間寫作。離開工作崗位后,他們利用筆會的寶貴時光,奮筆疾書,把醞釀成熟的構思,像噴泉似地寫了出來,成為一篇篇力作。記得,文樂然的中篇小說《荒漠與人》(1983年克拉瑪依油城筆會期間創(chuàng)作,曾引起爭議。有關這次筆會的回憶,筆者已有專文撰述,刊于《新疆經(jīng)濟報》和《新疆石油文學》)、江水寒的短篇小說《營養(yǎng)研究所紀事》等都是在筆會期間一氣呵成的。有的作者雖然沒有拿出成品,但通過交流,激發(fā)了創(chuàng)作靈感,后來的作品質(zhì)量便有了明顯提高。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筆會是加油站,有人這樣說。一個作者在一個地方生活時間久了,眼界難免變得狹小,思路不夠開闊。通過筆會,互相切磋,互相激勵,得到的是平時難以企及的收獲。筆會期間,要求每一個作者在很短的時間里,都能拿出有分量的作品,是不現(xiàn)實的,也是不必要的。關鍵是要幫助作者看到自己的差距和不足,找到新的努力方向和目標。

幾乎每一個作者都有參加筆會或改稿會的經(jīng)歷,它對作者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筆會不僅可以讓作者開闊視野,而且通過互相學習、互通信息,對加深編者與作者之間的感情大有裨益,同時也利于我們從作者群中汲取有益的建議和營養(yǎng)。

1984年5月,來自全疆各地的中青年作家聚集在五家渠青格達湖畔的一個小招待所,條件雖然簡陋,但每人都有一張可供寫作的桌子,每天清晨和傍晚都能徜徉于林中、湖畔,互相談生活、談社會、談創(chuàng)作,已然感到十分愜意。但幽靜的環(huán)境并沒有讓他們沉醉于世外桃源。面對西部改革大潮的涌起,與會者時時都處在亢奮和激動之中。就是在這次筆會期間,大家異口同聲地向我們呼吁,建議把雜志不失時機地將《新疆文學》改名為《中國西部文學》。他們私下里議、公開地談,都認為新疆應當義不容辭地扛起“西部文學”這面大旗,呼喚和倡導雄渾大氣、風格多樣的時代精品,以不辜負歷史賦予我們的使命。

這讓我們深受啟發(fā)和鼓舞。于是,一個雜志的重大變革就在這兒開始醞釀,而且很快變成了現(xiàn)實。

筆會充滿了生機,也充滿了快樂。緊張的寫作之余,大家玩得格外開心,格外放松。開玩笑,侃大天,喝酒猜拳,又唱又跳,充分展示了西部作家的豪情。

有一次,在博樂舉行筆會結束后,我和鄭興富同與會者一起去伊犁觀光采風。到達伊寧市時,天色已晚,許多餐館已不營業(yè)。我們便讓維吾爾族青年作家阿拉提·阿斯木出面聯(lián)系,隨便找了一家拌面館,邊吃拉面邊喝酒。由于天氣燥熱,大家心照不宣地將外衣都脫了,只穿一件三角褲頭。除女士們躲到了另一間房子,男子漢誰也沒有例外。

這時,只有那位遠道而來的“川大”副教授、文學評論家曾紹義羞于和大家“同流合污”,不肯就范。幾個年輕人哪管你什么教授,毫不客氣地就將他的外衣外褲扒下來,讓他現(xiàn)了原形,并罰他喝了一碗酒。他這才領教了“西部牛仔”的厲害。多年之后重游新疆時,提起那次筆會的浪漫之行,曾教授還記憶猶新,不勝感慨。

那段風卷云舒的日子

在文學復蘇的1980年代,是文學期刊最活躍、最繁榮的時期,官方和非官方的以提高文學期刊質(zhì)量為主旨的研討會、聯(lián)誼會,每年都有許多通知書和邀請函,紛至沓來。我們這些偏于一隅、孤陋寡聞的主編、副主編和編輯們,為了開闊眼界,加強和兄弟刊物的溝通,多學一些辦刊經(jīng)驗,曾先后應邀參加過不少活動。

最早走出新疆到江蘇參加鎮(zhèn)江編輯工作會議的,是小說編輯都幸福,那是1980年上半年。接著,我于同年年底參加了廈門鼓浪嶼編輯會議。

這兩個會都開了“解放思想”的風氣之先,后來也都同時受到了批評。我不知道鎮(zhèn)江會議的具體情況。鼓浪嶼會議是由《福建文學》編輯部為東道主,并公推江蘇《雨花》編輯部負責人顧爾譚,還有安徽的一位評論家(記不清名字了)等當會議召集人。大家舉手通過他們?yōu)闀h的組織者,但沒有“到主席臺就座”、沒有“領導做指示”那一套,也沒有人致開幕詞。召集人講話沒有稿子,很隨意。很多人的發(fā)言都是即興的,主要是交流辦刊經(jīng)驗、工作中遇到的困難和問題。涉及到貫徹“雙百方針”、創(chuàng)作自由的話題,大家情緒十分激動,氣氛很熱烈。有的人對西方現(xiàn)代派所提倡的人性論、人道主義大加推崇,缺乏批判的態(tài)度。但這都屬于個人看法,沒有爭論,也不強加于人。

由于觸及了一些敏感的話題,在反精神污染中,兩個會議便作為典型,成了批評對象。據(jù)說召集人都作了深刻檢查,所有參會人員都要求認真反省,肅清影響。

我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作為一個邊遠省區(qū)的文學編輯,我在那些新思潮、新觀念面前真的有點眼花繚亂,不知所措,一時還沒回過神來。所以在會上也只是說了一些不痛不癢、不咸不淡的話,幾乎不會給人留下什么印象。后來,在清除精神污染中,區(qū)黨委宣傳部文藝處馬玉杰處長找我談話時,她并沒有過多地追問什么,只是諄諄交代說以后參加此類會議要提高警惕,不要受錯誤思潮的影響,要自覺抵制自由化的傾向。

馬處長肯定是一番好意,作為文藝工作的領導,她有責任把握好文藝的大方向。而作為一個期刊的編輯,我并沒有說過違背大方向的一些言論,也沒有宣揚過什么西方的文藝思潮??墒遣恢趺椿厥?,自從參加了鼓浪嶼會議之后,像是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有人為我慶幸,有人為我擔憂,而他們大多是做宣傳工作的、比較敏感的人。

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來自塔城的電報,是我的朋友發(fā)來的,內(nèi)容很簡單,就是兩句話:你們還好吧?望多保重!……看完電文,我和妻子有些納悶,此話從何說起呢?明顯是有人以為我“出事”了,但又不便于把事情點破。

后來才明白,我在參加自治區(qū)反精神污染的文藝座談會期間,曾有兩位以前的同事到民主路“78”號來找我。聽說我不在編輯部,他們又到文聯(lián)政治處找我愛人。我愛人那天也恰好外出辦事,政治處的一位同事不知何故,竟吞吞吐吐哼哼哼唧唧地告知說,他們已經(jīng)幾天沒來上班了。

據(jù)此,他們便覺得“吳某”果真是出了點“問題”,遂在朋友圈中傳播,并說我是舊病復發(fā)、秉性難改,云云。

我覺得很可笑,也感到越來越糊涂了。什么是我的“舊病”,我的“秉性”又是什么?為什么要改,改到何處去?……

這雖然是個荒唐的小插曲,跟編輯工作沒多少關系,但它卻足以讓我們看到,一些大是大非問題在公眾之中并沒有完全搞清楚,“左”的陰影還潛藏在人們的心里。

寫到這里,我還想起1987年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另一件事。

當時有人給區(qū)黨委寫信,從《中國西部文學》發(fā)表的幾篇反映兄弟民族生活的作品中找毛病,斷章取義,無限上綱。稱“西部文學”是“民族歧視”,是“資產(chǎn)階級全盤西化、自由化”的產(chǎn)物。其矛頭所向,是很清楚的。

這種居心叵測的行為,不是學術之爭,說得再冠冕堂皇,也難以服人。老實說,我們的刊物一直比較重視發(fā)表兄弟民族作家的作品,鼓勵和支持漢族作家積極反映兄弟民族的生活,并以此作為辦刊的宗旨之一。但由于有的作者對兄弟民族生活不夠熟悉,理解不深,因而有的作品出現(xiàn)了膚淺、失真,甚或追求獵奇的現(xiàn)象。這是探索中出現(xiàn)的問題,不足為奇。如果從愛護和關心的角度出發(fā),即使用語再尖刻,也應表示歡迎。但奇怪的是,寫信的人為何要掄起大棒,欲置別人于死地呢。

所幸,區(qū)黨委領導、宣傳部負責同志,總是在關鍵時刻出面主持正義,澄清是非。一天,文聯(lián)黨組書記張貴亭通知我們編輯部四個主編、副主編到區(qū)黨委西大樓會議室,說區(qū)黨委副書記賈那布爾、宣傳部部長馮大真要接見我們。我還以為領導要訓話,對我們進行嚴肅批評。沒想到,兩位領導對此事的看法很客觀,很實事求是。他們明確指出,小說中有些細節(jié)描寫欠妥當,但既不是民族問題,也不是自由化問題。循循善誘地要求我們認真總結經(jīng)驗教訓,并耐心聽取了我們的意見。這樣,我們口服心服,都誠懇地作了自我批評,并由陳柏中執(zhí)筆、以本刊評論員的名義發(fā)表了署名文章。至此,才算平息了這場風波。

事后,聽老陳說,維吾爾族著名詩人鐵依甫江有一次到編輯部給他送新出版的詩歌集子,提起這事,他十分感慨地說:“老陳呵,現(xiàn)在改革開放了,只要不違背 ‘二為方向,什么藝術流派,什么創(chuàng)作主張,都可以嘗試,可以討論嘛。維吾爾族有句諺語說得好:‘狗在叫,駝隊照樣前進。你們不要怕,好好干吧!”

時任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新疆文聯(lián)副主席的鐵依甫江,是我們的老朋友,他的話雖然不多,卻讓我們倍感溫暖,更加堅定了辦好刊物的信心,鼓舞了我們的士氣。

編輯部的這幫哥們兒

1980年,是編輯部人員最多的時候,曾經(jīng)達到十八個人。有落實政策后回來的老編輯,有剛畢業(yè)的大學生,有從基層調(diào)進來的業(yè)余作者。各人經(jīng)歷不同,年齡不同,性格不同。大家從不同的方向走到一起,經(jīng)過磨合、溝通,很快就組成了一個和諧的大家庭,為編輯出版事業(yè)開始了周而復始的工作。

在那樣一個美好的初春季節(jié)里,走進自己崇尚的編輯部,干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我一直為自己慶幸。

盡管那時的生活和工作條件都很差,但經(jīng)過十年浩劫的同事們似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動,都特重情誼。編輯部讓人感到格外溫馨、舒暢。

我是1979年9月正式調(diào)進文聯(lián)的,因住房問題沒有落實,一直拖到第二年3月才走進編輯部上班。

剛從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溫泉縣調(diào)來做小說編輯的肖嗣文,和我一樣,同屬于無房戶。我們各自在辦公室里支了一張床,作為臨時棲身之處。后來又在自治區(qū)政協(xié)招待所住了一段時間。我們朝夕相處,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寡淡,卻并不感到孤獨。原因是編輯部的那些哥們兒對我們格外照顧。

在那個物質(zhì)生活匱乏的年代,烏魯木齊的飲食業(yè)極其落后,飯館少,且營業(yè)時間很短,往往還沒有到下班時間,他們就已經(jīng)關門大吉了。我們兩個流浪漢一旦碰到這種情況,只好厚著臉皮,到編輯部的一些老同志家里去蹭飯吃,碰到什么吃什么,非常隨意。當然,有的時候是他們主動邀請我們?nèi)サ?,這就難免要給他們添一些麻煩。

那時候,糧油、肉類和副食品還實行定量供應,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為了請吃一頓,恨不得把家鄉(xiāng)寄來的土特產(chǎn)品、平時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都拿出來。做一頓像樣的飯菜要籌備好長時間,還要忙活一整天。所以常弄得我們挺難為情。

有一次,董為清和他愛人小樊約我到他家里吃飯。他們已是三口之家。小樊懷孕那陣兒,小董曾到塔城組稿,順便還采購了一些在烏魯木齊難以買到的肉類和禽蛋,暫存于我所在的新疆人民廣播電臺記者站。他組稿,捎帶采購,滿載而歸,頗受妻子夸獎。

此時,他們的女兒已經(jīng)兩歲多,可住房還是那么狹小,做飯燒水用的爐子砌在室外。那天剛下過雨,生火的引柴可能有點潮濕,弄得到處煙霧騰騰,嗆得直流眼淚,氣得小董直摔東西。小樊說,你個笨蛋,怎么連個爐子都生不著。她接過去繼續(xù)折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著。為做一頓飯,小兩口互相埋怨,打了半天口水仗,搞得我怪不好意思。還好,這絲毫沒有影響我的食欲,因為等的時間長,肚子實在太餓了。

我和肖君因禍得福,幾乎吃遍了編輯部的每一家。吃得較多的,除了都幸福家,還有王谷林、陳柏中、韓文輝家。老陳的愛人樓友勤不僅有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廚藝上也是一把好手,她做的具有江浙特色的烹調(diào)美味,許多人都品嘗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家住新疆大學的老韓,一直像老大哥似地關心編輯們的工作和生活。到他家里吃飯時,他和在新大任歷史系領導的愛人老楊一起動手,里應外合,不知不覺間就端出一桌大家喜歡吃的飯菜。我們邊吃邊聊,在和美的氛圍中品嘗著溫馨和愛撫。

我以前和老韓接觸不多,只知他原在新華社新疆分社工作,曾經(jīng)為發(fā)現(xiàn)黑油山寫過一些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報道,被譽為“報道克拉瑪依第一人”。后因與執(zhí)行“左”的做法的領導發(fā)生分歧,1962年被從要害部門清理出來,調(diào)到編輯部工作?!拔母铩逼陂g,他和主編、主席們一樣遭到了批斗。但你從他的言談舉止中卻覺察不到他所遭受的傷害,他還是那樣寬厚大度,那樣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架子。

有一次編輯部的人在一起吃飯、喝酒,玩起了“成語連接”游戲,一時不能用恰當?shù)某烧Z往下傳遞的人必須罰酒一杯。誰知輪到美編小蔣時,他拒不肯認罰。這時大家便一哄而起,把他緊緊抱住,硬往他的嘴里灌酒。身高一米八多的老韓也像孩子一樣加入了這個行列,他死死地抱住小蔣的腰部。但誰都沒有防備小蔣會使出渾身解數(shù),猛一用勁兒,掙脫了對他的圍攻,竟把老韓摔了個后仰朝天,還折斷了幾根肋條。

事后,老韓笑瞇瞇地說,怪自己喝多了一點,開玩笑有點過火兒。

那時候文藝界的一些領導,都不擺官架子,也不興稱官銜,和群眾一起玩玩撲克、搓搓麻將、喝酒猜拳是習以為常的事。在自治區(qū)文聯(lián)和編輯部,從來沒有人喊書記、主席、主編的,都是直呼其名。若有人稱官銜,便有拍馬獻媚之嫌,且成為笑柄。

那些日子里,編輯部始終洋溢著團結友善的時代新風。同志之間、領導和編輯之間、編者和作者之間的感情交流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真誠而濃烈。編輯部好像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習慣,節(jié)假日不必說了,有誰搬進了新居,誰的孩子考上了大學,誰獲了獎,誰升了工資,或者從下面來了一位大家熟悉的業(yè)余作者……都可以作為請客喝酒的由頭。并非只是為了一張嘴巴,而是想營造一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空間,讓久違了的情誼回到生活中。

“文革”十年,人們的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生活受到雙重擠壓,人與人的關系遭到空前的破壞。一旦春風吹散了陰霾,人的正常欲望便得到了宣泄的渠道和機會,人性中美好的東西被激發(fā)出來。這里沒有文人相輕,沒有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正氣的力量把大家凝聚在一起,即使有人想搞點名堂,也找不到市場,形不成氣候。

編輯部就是這樣一個互相關心、互相學習、互相支持的團隊。有的時候,編輯部里也出現(xiàn)過磕磕絆絆的事,也有過大聲喧鬧、爭爭吵吵的現(xiàn)象。那多半是在休閑的時候,幾個人玩撲克發(fā)出的大呼小叫。尤其是兩“幸?!保ù蠹覍隙己屠相嵉慕y(tǒng)稱、昵稱)在一起搭檔玩到高潮時,一旦誰出錯了牌,就會遭諷刺挖苦,互相攻擊一番。局外人往往以為他們在吵架。其實,兩個人在工作中倒能互相支持,從不在背后說長論短。畢竟是老同事、老搭檔,互相罵幾句也不傷感情,下回再玩,依然如故。這就是他倆的游戲風格。

在人們的心目中,編輯應該是溫文爾雅的知識分子,說話很講究分寸。其實也不盡然,我們編輯部里就有幾個哥們兒被戲稱為“大炮筒子”,他們總是喜歡慷慨激昂地發(fā)表意見,不會心平氣和地說話。最突出的,一個是評論編輯修仲一,一個是美女編輯楊曉芬,他們說話就像吵架,碰到不對心思的事,點火就著,不怕得罪人。

無論是學習,還是開會,編輯部的熱鬧氣氛,常引來不明內(nèi)情的人圍觀。

文聯(lián)在評選先進單位時,有的領導據(jù)此給我們編輯部投了反對票。

我和老陳有點不服氣,不得不申訴理由。先進單位的評選標準到底應該看什么?我們編輯部有人說話聲調(diào)高,既沒有影響我們內(nèi)部的團結,也沒有影響其他單位的工作,為何影響評先進?

文聯(lián)黨組書記王玉胡終于說話了(大意):《中國西部文學》編輯部是個很難得的集體,編輯素質(zhì)高,人很正派。有的人脾氣大一點,說話聲音高一點,是性格問題,只要不影響工作,就不要求全責備。從整體看,這個編輯部是相當不錯的,在全國也是數(shù)得著的……

這個評價,不論是出于王玉胡的偏愛,還是他多年的真實感受,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欣慰。

2016年4 月28日

(作者系原新疆作協(xié)副主席,1991年至1998年任《中國西部文學》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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