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行水上

1928年徐悲鴻擔(dān)任北平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的院長，他聘請齊白石到學(xué)校當(dāng)教授。齊白石死活不答應(yīng)，老先生怕?。↓R老心想我一個鄉(xiāng)下人，木匠、北漂。才上過半年學(xué)，又不會講什么畫畫的大道理。這不要我老命嗎？老先生他是從師帶徒的模式中出來的，對于這種西式美術(shù)教育他感到無從下手。徐悲鴻只好一回兩回往他家跑，最后答應(yīng)他上課可以不講，就坐在那里做示范就好了。說好一節(jié)課四塊錢，三節(jié)課連上。三四一十二，十二塊錢?？丛阱X的面子上，齊先生答應(yīng)下來。每到上課的日子，齊先生就坐著自備的黃包車去了。齊先生的黃包車外面有個青布幔子，幔子上寫著白字“齊宅”。老先生頭戴一頂氈帽，帽頂縫一個大紅球，手持藤杖，鞋上還縫個小銅鈴，齊老先生就這樣一路進(jìn)了學(xué)校。學(xué)校的女學(xué)生一聽到鈴鐺響，心里暗叫一聲：“哎呀媽呀！財神爺來了?！迸鷤兎鋼矶觯龅姆?，攙的攙，有叫爺爺?shù)模刑嫠腹照鹊?。齊老先生被一班小妖像風(fēng)似的拉走了。齊白石先生手也不閑著，他掐一把蕭瓊水嫩嫩的臉蛋，然后問她：“你爸爸在家嗎？”蕭瓊回答：“去天津了?！薄盎丶腋愕f，過幾天我去看他?！笔挱偸蔷┏撬拇竺t(yī)蕭龍友的女兒，父親跟齊白石是老朋友。一班的鶯鶯燕燕圍著齊老先生說個不休，眼看半堂課就過去了。這個情景讓班上的男生相當(dāng)氣憤，于是，悄悄跟班上的女生說：“半袋面粉沒有了。”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齊先生拿起斗筆蘸上墨走到畫臺前看了一下。墨也研好了，紙也理好了。他摸摸紙打量一下，又把筆放下來跟女生閑聊。男生他連望都不望。一個小時過去了，齊先生才在紙上畫了個墨團(tuán)子。過了一會看看紙上的墨半干了，又換了一支小筆在這個墨團(tuán)子上添上翅膀。原來是畫一只老鷹呀！女生都拍起了巴掌，老頭快活得臉上都要放出光來。隔壁學(xué)西畫的學(xué)生聽到拍巴掌就跑過來趴在窗口向里看。齊先生讓女生把畫掛到墻上，有一個冒冒失失的男生說：“齊老，我個兒高，我來掛。”齊老白他一眼，讓他退下。他抱著手對著墻上的畫打量，過了一會他讓女生把畫拿下來。他在老鷹空白處添上松枝，題上款、蓋上印就是一張完整的畫了。女生說：“齊爺爺給題個款吧！”齊老沉吟了一會說：“題款就不夠本了！”因為一次課是十二塊錢，畫比課時費高。如果題款蓋印，就劃不來了。一節(jié)課老先生要畫兩張畫，下課以后他將課稿分贈給班上的女生。等到下課后一班的女生擁著齊老黃包車送到校門口，有的喊：“齊爺爺下次早點來哦！”有的說：“齊先生下次你可得給我畫一張?。　彼麄儑嫲嗟哪猩喼睔獾闷吒[生煙。

過了幾天得了畫的女生相約到齊宅去題款蓋印。齊先生聽說藝術(shù)學(xué)院的女學(xué)生來了，就吩咐開了門。她們圍著齊先生閑聊，聊了沒一會就拿出前些天的課稿說：“齊老師給我們題上款呀！”齊白石聽了直搖頭：“這個真不行，虧本買賣?？墒共坏?！”這時上去兩三個女生一左一右摁住齊先生的手說：“題一個吧！齊老師，求求你了。題一個吧！”她們抓住齊老先生兩只手一通晃，晃得老頭眼暈，他說：“你們放手，我題！我題！”放開右手，左手還要逮著，怕他反悔。不題再接著晃。齊老先生題完之后，女生說：“蓋章！”齊老說：“章真不能蓋了，這個真要錢了！”她們就兩個人摁住他，其他女生在畫室翻印章。齊白石圖章很多，有200多方。她們找到幾方要往畫上蓋，齊先生就搖頭，這個印章不合適。然后用嘴努努，示意印章在抽屜里。她們打開抽屜，一張畫上蓋七八章，等蓋好了就松開手說：“齊老師，我們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老人家哦?！钡人齻冏吡耍粗鵁焿m陡亂的畫室，翻開的印泥盒子，齊老先生說：“小婊砸！又上你們當(dāng)了?！?/p>

（摘自“豆瓣一刻微信公眾號” 圖/游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