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
人活著隨心所欲想說啥就說啥,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就是帝王也會權(quán)衡左右全局而說一些言不由衷的“真實的謊言”。讀史書,感覺清朝的雍正帝是一個喜怒哀樂溢于言表的人,他想要說的話絕對是實話實說一吐為快,絕不心口相異。一些粗俗不堪的白話、俚語、戲言在他朱批的奏折上比比皆是。
浙江有個叫王鈞的道員要捐四萬兩銀子修筑西湖工程,雍正批示:“讓他捐,他若是不捐,朕便不會輕易地放過他,他這些年做官的名聲太差了,讓他出錢消災好了?!碑斢赫l(fā)現(xiàn)自己張冠李戴后,完全忘了他的話是金口玉言,是鐵板釘釘?shù)?,他做了世人難以想到的批示:“豈有此理,朕大錯了!朕錯記名字,王鈞做官名聲好得很,把他當成馬鐘華了。朕的過錯,慚愧!慚愧!”
他在田文鏡的折子上批示道:“……不過教你知道你主子為人居心,真正明鏡鐵漢,越發(fā)小心勉力就是了。你若信得過自己,放心又放心,就是金剛不能撼動朕絲毫,妖怪不能惑朕一點;你自己若不是了,就是佛爺也救不下你來,你好自為之?!?/p>
廣東巡撫年希堯接到雍正的批語:“寫來套話,何嘗有一句你心里話?!边€有一件批道:“已經(jīng)報到部里的事,又何必多此一奏,是不是你廣東省內(nèi)沒事可報而又非找事上奏才好,這么遠的路途,專門派人送來這等無用奏折,不知你用心何在?”
他在布政使佟吉圖的奏折上朱批道:“知人則哲,為帝其難之。朕這樣平?;实?,如何用得起你這樣人!”他曾在巡撫石文焯的奏折上批道:“喜也憑你,笑也任你,氣也隨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惱也從你,朕從來不會心口相異!”
陜西武格奏說:“臣等愚昧,實難辭咎。”雍正用朱筆將“愚昧”二字劃去,十分惱怒:“朕深惡此等虛詐俗談。若把你這個愚昧之人用為封疆大臣,那么朕的愚昧又怎樣講?還是誠實一些好,這樣的空文再也不要有了?!?/p>
他在批復寵臣李衛(wèi)奏折時寫道:“好事!好事!此等是覽而不嘉者,除非是呆皇帝也!好的!好的!如此方不愧封疆之任!”
在年羹堯奏折上雍正挖苦道:“多賞你些錢財,好為你攀附權(quán)貴,向上巴結(jié)打點之用!”
雍正生氣時直接對甘汝來表示:“如果不是這樣的,李紱、甘汝來兩人的人頭不要再指望能留著!”
雍正情緒激動或發(fā)怒時,常常突發(fā)奇語。一個身居九五之尊號稱“真龍?zhí)熳印钡幕实?,竟動輒就說臣下“昏聵”“混賬”“無恥之極”“不是個東西”“粗蠢不堪”“真大花面”等等,甚至一連寫四個“該”字以示內(nèi)心的淋漓痛快。
“該!該!該!該!只是便宜滿丕等。”
“朕的氣憤郁悶,這種苦無法用言語表達,怎么辦?”
“大奇!大奇!此人(戴天球)乃天日不醒的一個人,朕當日在藩邸罵他玩,都叫他‘球,粗蠢不堪。”
“陳豫朋混賬人也,何得如此特薦?”
“李枝英竟不是個人,大笑話,真笑話!速速發(fā)回,令他拆毀,再不許他言。有面?zhèn)骺谥I,朕笑得了不得,真武夫矣?!?/p>
“你是神仙么?似此無知狂詐之言,豈可在君父之前隨意胡說的!”
“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朕所頒《朱批諭旨》你沒有看過,不然的話,你怎么會混到這種地步?!?/p>
“王嵩到來,朕見了,竟不是個東西,滿臉混賬氣。年羹堯奏他是一儒將,較岳鐘琪一樣還強的人??尚χ畼O,真年羹堯之犬馬也!”
“你實在昏頭了!胡期恒這樣東西,豈是年羹堯在朕前保舉巡撫的人,豈有此理!”
“蘇努實國家宗室中之逆賊,真大花面也?!?/p>
“此人(庫爾陳)了不得,大可惡者,著實有一番心膽的人在此。”
雍正在憎惡和憤怒時,說的都是粗話、狠話、刻薄之話,恨不得每個字都成為“板子”,直打得人家皮開肉綻。他這些刻薄、挖苦、斥責他人的話,往往令人無地自容,顏面掃地,也時不時讓人會有毛骨悚然之感,實在讓人瘆得慌;而在他滿意和高興時,則口出白話、俗話、玩笑之話,猶如頑童一般手舞足蹈,讓人跟著捧腹失笑,不禁發(fā)問:這哪像一個皇帝說的話?
雍正“實話實說”不裝糊涂,這樣的皇帝,做得真是不亦快哉。
(摘自《大清的角落:那些鮮為人知的歷史碎片》 電子工業(yè)出版社 圖/子依)
特別文摘2016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