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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與刺馬案

2016-04-27 14:20張國擎
當代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江寧慈禧曾國藩

張國擎

南京總統(tǒng)府的前身是明朝的“漢王府”和太平天國的“天王府”。

清順治二年(公元1645年)多鐸入侵南京,南明小朝廷瓦碎!漢王府由此至1912年,除去成為太平天國皇都天京的11年,這里一直是清政府江南總督署和兩江總督署所在。俗稱“兩江總督府”。

兩江總督府這二百多年里,值得說的事很多,細細琢磨,還就是馬新貽總督被刺身亡事件最為精彩!它道出了官場潛規(guī)則的厚黑!連心狠手辣的慈禧也不得不睜一眼閉一眼,讓馬新貽含冤九泉……

馬新貽何許人也?

要說馬新貽就得從曾國藩率領(lǐng)湘軍打垮洪秀全,一把火將天王府夷為平地說起。

滅掉太平天國,真正解除了清廷與慈禧的心頭之患。然而,老佛爺正要給曾國藩封賞時,那把火放得讓老佛爺疑竇叢生……

慈禧問:小李子,你說,他們?yōu)槭裁匆话鸦馃舴顺蔡炀┌。?/p>

李蓮英聽明白了:這是要查一查湘軍放火燒太平軍老巢的原因,還要查湘軍將江寧城里金銀財寶搜刮一空的傳說是否屬實!

很快有了結(jié)果。

那日老佛爺在頤和園里聽戲正來勁,李蓮英得到來自江寧的極為秘密的消息:湘軍攻下天京后,確實一把火燒了洪秀全的皇宮!也真的把天京挖地三尺搜刮一空。另外還有些更深的秘密……老佛爺聽后大吃一驚,但很快穩(wěn)下來,立刻派人秘密探查。暗探的消息沒到,曾國藩倒是先有奏折遞上來。

曾國藩說:洪秀全將總督府做了天京皇宮后,光美女就有兩千三百多,更不用說其他的女人。天京焚毀,皇宮中上萬女人中的絕大多數(shù)被殺,陰魂冤氣久久不散!民間傳聞:江南三月陰雨綿綿之際,常聞那里冤鬼哭泣,人不敢靠近,臣以為這火燒得還真能去邪氣!

曾國藩只說這火燒得好,卻不講誰放的。

慈禧把奏折丟一邊,問李蓮英,大臣們怎么看?

李蓮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便把大臣們對曾國藩的不滿和盤托出。明眼人知道,都因為曾國藩沒在李蓮英那里“投帖”??!

慈禧怒火中燒,就想學學康熙的手段,斬掉曾國藩這只大公雞,儆儆猴子們!但想來思去,這位女人手捻佛珠,想起了當年斬年羹堯后的教訓(xùn),但又不能這樣輕易放過。怎么辦?太后決定先派人前往江寧(今南京)接任曾國藩兩江總督的位置,然后再伺機而動。如此重要的大任,派誰去呢?稍稍透出點風,滿朝大臣竟然個個都想去。慈禧見大家都有興趣,便有意要在這些人中精挑細選,找個辦事牢靠的。但是,還沒等她選定,大臣們像海水退潮般,再無人問津此事了。

慈禧納悶,眾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原來,朝廷里的消息傳到曾國藩耳里。曾國藩惱了,哪個王八蛋搗的亂呢?經(jīng)過一番密查,吃驚不小,他開始琢磨對策。但慈禧的“令”先到了,將他調(diào)到天津衛(wèi)去。曾國藩滿肚子不樂意。

不樂意也得走!

派誰去接曾國藩留下的那個“燙山芋”?

想來思去,老佛爺自有打量。你們不想去,我還不放心你們?nèi)ツ?。再與曾國藩留下的黨羽沆瀣一氣,豈不壞事?關(guān)鍵時刻,老佛爺還是頭腦清醒的:起用能人。

兩江總督位置派誰去呢?

1868年2月被任命為浙江、福建總督的馬新貽,這會兒(1868年8月)被緊急召入京都。慈禧看好馬新貽,還是有些說法的。

馬新貽是山東菏澤人,跟李鴻章同榜,道光二十七年的進士。沒有被點翰林,也不曾補京官,登榜后,便被派到安徽當知縣。馬新貽頭一天到省,第二天謁見長官,第三天藩司衙門就掛牌,他被任命為廣德州所屬的建平知縣。從此一直在安徽做官。打洪楊,剿捻軍,由縣而府,由府而道,一直做到安徽藩司,有“能員”之稱,歷任巡撫都很賞識他。

正是這個馬新貽在1853年(清咸豐三年)任合肥知縣時,隨欽差大臣袁甲三(袁世凱的叔爺爺)率兵鎮(zhèn)壓太平軍,攻破了太平軍占領(lǐng)的盛家橋、三河鎮(zhèn)等據(jù)點。其后,廬州城被太平軍占領(lǐng),馬新貽招募驍勇進行訓(xùn)練,避其鋒芒,擇其不備,夜燒太平軍營,大敗太平軍,奪回廬州,并此而榮升廬州知府。

1858年(清咸豐八年),馬新貽孤身與勢頭正銳的太平軍陳玉成部激戰(zhàn)數(shù)周,因兵弱而敗,被革職留任。1860年(清咸豐十年),欽差大臣袁甲三保舉馬新貽復(fù)官。1862年(清同治元年),馬新貽回家奔喪百日后,赴大營辦理軍務(wù),署廬州、鳳陽、潁川兵備道,隨安徽巡撫唐訓(xùn)方巡視蒙城、亳州。1863年(清同治二年)在蒙城戰(zhàn)勝太平軍升安徽布政使。1864年任浙江巡撫。在任期間,修筑海塘,奏減杭、嘉、湖、金、衢、嚴、處七府浮收錢漕,復(fù)興各府書院等。不久任閩浙總督。

炎熱的八月,馬新貽進京請訓(xùn)。其間,朝廷補授他閩浙總督之職。他準備回程路過家鄉(xiāng)多待幾天,高堂不在了,親族還在!他記得那年回家奔喪,族中大爺專門敬他酒,叮囑他:我們不指望你帶出多少后生,只希望你忠于職守、太太平平,那就好了!我們臉上就有光了。千萬別貪財害人,做對不起朝廷、對不起祖宗的事,株連九族,我們在陰間也不饒你!族中大爺?shù)脑挄r時在耳邊響著,這回他想好好敬族中大爺幾盅酒,請大爺放一萬個心。

九月初,進京請訓(xùn)完畢的官員依慣例要去向慈禧請安。馬新貽也不例外。這回,馬新貽進入慈禧住的養(yǎng)心殿,破例被賜坐。慈禧把他叫到身邊用很低的聲調(diào)說著話,莫說陪他的人聽不到,就是近處的太監(jiān)李蓮英也沒猜出慈禧與馬新貽說了些什么,只見馬新貽時而點頭,時而發(fā)呆……李蓮英大膽地把耳朵湊近些,終于聽到慈禧說的話:你幫我看看,他曾國藩身邊有誰是王導(dǎo),還有,他是不是真想做司馬睿!

莫說李蓮英倒抽口冷氣,就是馬新貽聽了這話,也是渾身戰(zhàn)栗。不料,慈禧說,不用怕。有我撐著。你還得替我把黃金的事兒弄清楚。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就這么著,你去吧!馬新貽起身。

出了養(yǎng)心殿,有人看到馬新貽朝服濕透,一臉的驚恐萬狀。原本寡言少語的馬新貽到了這一刻,心里是明白透了,但卻對任何人都不能說。整天心事重重。很快,他就離京朝閩浙任上去了。

9月27日,馬不停蹄的馬新貽途經(jīng)山東濟寧,準備在驛站稍事休息后,繞道回家一趟。他這邊剛剛進驛站,快馬來報:京都急件。令其速往濟寧直隸衙門接旨:“調(diào)補兩江總督,毋庸來京請訓(xùn)?!彪S即,身子還沒轉(zhuǎn)彎,慈禧上諭到:“新授兩江總督馬新貽,著充辦理通商事務(wù)大臣?!?/p>

濟寧直隸衙門的官員們還沒見過如此場面,紛紛為馬新貽高興。大家湊份子備酒為他慶賀,只是馬新貽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一場原本很開心的酒宴因為他老是沉著臉,大家又不能向他打聽緣故,頓時也都個個掃了興。更讓人吃驚的是,馬新貽連夜啟程匆匆趕回家,正值第二天天明,他也不進屋,就在院內(nèi)樹蔭下與兩位家兄說了一些話,便立刻上路,把與族中大爺見面的事也扔一邊去了!后人記載馬新貽這次回家的情景,說是一手拉住一位家兄,三個頭低低地碰在一起,面對面地嘀咕。馬新貽的聲音只能讓他兩位家兄聽到:“我此次去,兇多吉少,萬一有不測,千萬不要到京告狀,要忍氣吞聲,方能自保。”

兩位兄長聽罷驚恐萬狀,三人一起倒地……

那日,借著東方的魚肚白,馬新貽啟程從水路向南進發(fā)。

1868年11月,馬新貽抵達江寧,他剛剛在驛站停下,行李還沒有安頓好,外面就報曾國藩來訪。他急忙揮雙手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苦笑著搖搖頭出門迎接。新舊總督在過道上相見,一陣寒暄后,兩人進入屋內(nèi)。相談幾分鐘,大意雙方都明白了。后人記載說,曾國藩告訴馬新貽,自己借江寧府衙臨時辦公,谷山(馬新貽的字)是否也可以住那兒???馬新貽看看對方,也沒有多想就說,那兒總不會全燒凈了吧,辦公可以借人家地方,住處我就安在那兒吧。

曾國藩點點頭,沉默許久道,那堆廢墟上還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

馬新貽說,來之前,老佛爺要他關(guān)注恢復(fù)這個地方的重建。曾國藩的眼睛賊精賊精地盯著他的臉問:就這事兒?不會這么簡單吧!

聞此言,馬新貽一驚,但迅速鎮(zhèn)定住自己,提醒自己:曾國藩是油里的黃鱔泥淖里的鰍兒,還有他的兄弟曾國荃,你十八個腦袋也玩不過他兄弟倆的。萬萬不能將老佛爺交代的事流露一絲半點。想到這里,他稍稍舒口氣說,朝廷里倒是有人不明白你為什么一把火燒了?說著,便提出去看看。曾國藩聞?wù)f這個地方要重建,心里就不樂,那臉上倒還是平靜著,只是推說江寧偌大的地方建總督府的地皮多的是。馬新貽卻擺擺手,此是惟有,更是唯一!聽這話,曾國藩額上冒汗了,知道燒得不對了。他還想說點什么理由來阻止馬新貽重建的念頭,但他不知道的是,馬新貽對這個地方的歷史如數(shù)家珍,這讓曾國藩吃驚之余有些尷尬,暗中琢磨這位前來接班的人非等閑之輩。

馬新貽與曾國藩邊走邊觀舊景之殘骸。他們來到一幢殘樓前,樓被燒得很恐怖。曾國藩想繞過去,但馬新貽卻站下了,指著一塊殘碑發(fā)問。曾國藩何曾不明白,但心里不樂:你小子,老夫癡長你十歲,那都白活了不成?徐徐道:此乃東吳暴君孫皓假托神意,為自己謀得帝位的造假之物。老夫想把它扔進那邊水塘里。

萬萬不可,此雖假托之物。其書體之價值無比。你看碑文非篆非隸,篆隸并存,筆力雄強,轉(zhuǎn)折方圓并用,形象奇異瑰瑋。各字垂筆上端方粗,下端尖細銳利,后人稱之為懸針。其筆法及體勢,在書法史上前無先例,后無繼者。很受金石、書法界推重。

說到這里,馬新貽話鋒一轉(zhuǎn)道:可惜??!如果沒有記錯,這個地方是孫皓以殺人為樂的地方。曾國藩點點頭,前面就是昭明宮,旁邊是建章宮。馬新貽嘆道,燒得可惜。特別是昭明宮,是蕭統(tǒng)的東宮吧,這里面有書三萬卷??!

曾國藩說道,史載“普通元年(公元520年)”,蕭統(tǒng)游學南朝各地后看中東晉時建在潤州南郊的招隱寺,令地方筑讀書臺。將宮女、御樂全部遷回建康,留八名太監(jiān)伺候他。并移東宮藏書三萬卷至讀書臺,在讀書臺右側(cè)高臺建造“增華閣”。招納當時南朝著名學士云集于此,連已出家當和尚的《文心雕龍》著者劉勰也被招致而來,廣覽、博集了上自周秦下至梁初1000余年間的典籍文章,朝夕與才人學士討論商榷,費時數(shù)年,終于編成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文學總集《文選》……

馬新貽笑笑說,曾大人言之鑿鑿,想來真是這樣了。但我聽說蕭統(tǒng)之所以要遷三萬卷去潤州,也正是因為這個昭明宮吧!

正是。曾國藩說,蕭統(tǒng)被立為太子,蕭衍將這座昭明宮修繕后改稱東宮,給太子居住。當時有人提出這個地方舊時的故事,蕭統(tǒng)不迷信,認為此地甚好,宜居宜讀!遷潤州完全是因為朝廷是非太多,他想避開,同時也有不想做皇帝的念頭!

馬新貽明白,這個曾國藩想不讓他說出當年晉永興二年(公元305年)在昭明宮里演出的一場假皇帝的故事。倒也是,那個陳敏炮制出來的假太子沒幾天就煙消云散了,反倒成全了甘卓!這與他一把火燒了的太平天國又有什么兩樣?如此說來,他馬新貽也不宜再多言。但他還是點了點曾國藩,告訴他,重建的事是老佛爺定的。曾國藩這刻想的是,我一把火放得那么簡單嗎?你這重建,我這火不就白放了?這如何是好?不能讓你重建,要重建也還是我來重建。曾國藩就打定這主意!他知道,如果馬新貽上奏說,燒得厲害,不宜原地建,那慈禧能堅持嗎?絕對不會的,又不是她的戲園子,她不會那么較真!

沒想到馬新貽還真較真,天天帶著人在這廢墟上轉(zhuǎn)。這讓曾國藩的心里就不好受!湘軍見曾國藩臉上掛著,便暗中著人去馬新貽那里作梗,讓他轉(zhuǎn)不得。馬新貽心里明白,他哪是看地想重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為自己這著棋而高興!然而,他沒有聽從曾國藩的安排。而是在廢墟上的一座建筑前停下,告訴隨員:這屋子還算整齊,我就住這里吧,反正我就只需一張床,人在哪,廟在哪嘛!至于辦公,就依曾大人的,去江寧府衙吧!

曾國藩知道后,想說什么,也沒有辦法了。他向朝廷遞折子,說什么不宜再在原地建總督府,但不知被誰壓下了,石沉大海無消息。急得他幾乎天天要罵娘。曾國荃提出干脆干掉他馬新貽,讓朝廷派誰來都叫他有來無回。曾國藩臭罵弟弟不用腦!但還是提醒弟弟,那個馬新貽天天在廢墟上轉(zhuǎn),你派些人跟著他。

馬新貽是個辦事利索的人,到任后除了上衙門辦公,有空就在太平天國舊址的那堆廢墟上轉(zhuǎn),除了自己的心腹,曾國荃也有人跟著。他想讓他們走開。沒想到曾國荃干脆派兵駐那里,說是要保護馬新貽的安全!

曾國藩交出了兩江總督、兩淮鹽政及欽差大臣關(guān)防大印。

曾國藩在這天酒宴后,馬新貽的密探發(fā)現(xiàn)曾國藩沒回家過夜而是在湘軍營中一直待到第二天上午才離開直接赴天津去了。這個湘軍營中住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曾國藩的弟弟曾國荃——湘軍主要的軍事頭目,攻陷天京的主要軍事頭領(lǐng)!

馬新貽自然而然就聞到了與眾不同的氣息。但他感到奇怪的是,曾國藩臨走前還是上了個總督署的重建奏折。內(nèi)容是,火是他放的,重建也希望他來干!

朝廷正式批文重建的時候,馬新貽以總督署財力不支而推給了肇事者——湘軍曾國荃。曾國荃早就胸有成竹,什么話也不說,接過后,挺直腰桿,響亮回話:這事我們兜了!

你兜了正好。馬新貽借著視察重建工作,繼續(xù)在工地上“轉(zhuǎn)悠”。經(jīng)過兩年的偵探,馬新貽漸漸弄清楚了慈禧要他辦的那個“秘密”所在!總督署的重建也初見成效。這時的馬新貽準備收網(wǎng),拿著“鐵證”赴京面呈慈禧交差。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出事了。

馬新貽的馬夫失蹤了。

馬新貽的隨身家丁不足十人,馬夫是管馬新貽坐騎的,但有一段時間,馬夫不再管馬,而是整天不知在干什么?衙門有人告訴馬新貽,說馬夫在三山街出入一戶“不尋?!比思?。馬新貽一聽就明白,那個時代的三山街連著夫子廟是妓院最繁華的地段?!安粚こ!比思揖褪恰八郊恕?,有固定接客對象,被人養(yǎng)起來的那種。馬新貽是對下屬管束頗嚴的官員,照平常的做法,他聽了這個話,應(yīng)該嚴厲追究絲毫不放過。而眼下卻是淡淡地問:見他常去嗎?對方說,不清楚。哦!——馬新貽“哦”了一聲,沒下文。人家立刻明白了,不再說下去。

這天夜里,馬新貽沒回住處,到什么地方去了,沒人知道。但有人還是知道了。那人是誰?正是曾國荃!因為曾國荃好女色,這一段時間,他光顧過的名妓們都會突然“消失”!令他十分頭痛。于是密令手下嚴查密訪!當馬新貽的馬夫進入了一個“私妓”家,細作立刻報告了曾國荃,等曾國荃趕到,還是遲了。兩個時辰前,子夜時分,一頂寬轎從這家出去,再也沒回來……

第二天早上,有兩個人物雙眼紅絲,明顯一夜不眠。這兩個人正是馬新貽與曾國荃,但他們沒有相互照面!他們都在關(guān)心那位馬夫與那位 “不尋?!比思业囊晃弧敖恪?!有人說,馬新貽的馬夫膽子這么大,曾國荃寵幸過的妓女他也敢拐!他們到什么地方去了,還有什么人同行,至今都是謎!

有人發(fā)現(xiàn)這天在馬新貽的身邊人,行事言語都有些緊張。

馬新貽從住處(總督署工地舊屋)到借的辦公衙門江寧府衙門(今內(nèi)橋南首)直線距離不過三里,都是熱鬧地段。平時都是帶個家丁而行,從那時開始,他前后左右都有保鏢,暗中更有數(shù)名武林高手不離咫尺。

但是,緊接著,發(fā)生的事就讓天下人不可思議了!

那就是從民國到現(xiàn)在一直炒作不停的《馬新貽被刺案》。

這件事準確的發(fā)生時間,應(yīng)該是1870年8月22日。馬新貽就任總督后的第二次閱射日。閱射是指一年一度的總督閱射項目,是清兵入關(guān)后的一個傳統(tǒng)節(jié)目。

這天,馬新貽依平時的習慣,從住處步行至辦公衙門,即江寧府衙門內(nèi),在這里更好閱射行裝,身著袍褂,頭戴翎頂,佩掛朝珠,大搖大擺地邁著靴步來到校場。

上午十時左右,閱射完畢,馬新貽先行回署。旗牌在前引道,后有眾多扈從隨侍。每年一度的總督閱射,是當時江寧的一大盛典,允許百姓參觀。校場外的西箭道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路過總督署西側(cè)位于西箭道上的側(cè)門時,忽然從路旁人群中沖出一個老人,頭頂狀紙,大聲喊冤。

清朝政府有明令,地方官員遇到攔路喊冤的人,必須接狀,以示關(guān)懷百姓疾苦,所以大官外出,遇到攔路喊冤的人是常事。護衛(wèi)人員接過狀紙,遞給總督。馬新貽把狀紙草草看了一遍,叫差弁將喊冤人帶回衙門。就在這時,旁邊跳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手執(zhí)四寸匕首,亮光一閃,便刺進了馬新貽右肋。馬新貽頓時撲倒在地。跟隨差弁方秉仁迅速上前抓住刺客的辮子,奪過匕首,其他差弁一擁而上,將其扭住。刺客并不逃跑,操著北方口音高聲嚷道:“刺客就是我張汶祥。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中軍副將喻吉三聽到呼喊,急忙趕到,喝令將兇犯捆縛。刺客面對官兵,仰天狂笑,從容就縛。

待大家再看倒地后被家丁張榮扶起的馬新貽,見其面如土色,雙手緊抱胸部,萎縮著身子,眾差弁忙將其抬入總督署內(nèi)馬新貽住處。江寧將軍魁玉、江寧布政使梅啟照以及司道各員都在校場內(nèi),聞訊后即刻奔來探視。大夫檢查后見傷口深至數(shù)寸,血肉模糊。再觀此時的馬新貽已經(jīng)呼吸困難,生命垂危。

馬新貽自知命不能保,便口授遺疏,令其子毓楨代書,請魁玉代呈朝廷。

23日下午,終因傷勢過重,救治無效,馬新貽命喪府衙。

馬新貽被告刺身亡,震動朝野。

朝廷下令江寧將軍魁玉、江寧布政使梅啟照為首的江寧府官員組成審理小組。幾天下來,毫無進展。這個毫無進展,就說明了問題!但朝廷逼得緊,馬家更是每個時辰都在催問結(jié)果。主審魁玉只好讓下面人動用酷刑,刺客張汶祥會審時,漏出了一句要緊話:“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朝?!彼坪跏潜毁I來的兇手,而且早有密謀。

此言聞?wù)弑姸?,但魁玉奏報的是:兇手張汶祥是太平軍遺漏余孽,為太平軍滅亡報復(fù)。這個呈文出現(xiàn)在慈禧案頭,李蓮英都不信。慈禧問他,依你要怎么審?李蓮英子腦子一轉(zhuǎn),道:如果老佛爺沒叮囑馬新貽特別要辦的事兒,咱也就不著急了。這話點到慈禧心窩尖尖上,刺了她一著。慈禧咬著牙道,得找到幕后指使的!李蓮英道,老佛爺高明!并傳刑部下文,要江寧查出背后指使者,捉拿歸案!刑部知道這事兒靠江寧沒指望。干脆派大學士、漕運總督張之萬任江蘇巡撫疾馳江寧會審此案。

張之萬何許人?

清廷讓張之萬到江蘇做巡撫并責成審查馬新貽被害案,慈禧也認為是最好的人選,并親自召見,面授機宜,要他把馬新貽的死弄明白,挖出幕后主使。她本想把曾經(jīng)托付馬新貽辦的“秘密”事也告訴他,但最終還是沒說。她心里明白,一旦刺馬新貽的幕后人露臉,自己惦著的那“事”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張之萬何等聰明,早在大家得知曾國藩一把火燒了洪秀全的窩時,他心里就明白朝廷與慈禧惦著什么了。現(xiàn)在讓他去接死鬼馬新貽的班繼續(xù)查下去!這是能查下去的嗎?諳熟官場的張之萬嘴里答應(yīng)慈禧,心里打著另一個算盤。

果然,到了江寧,他是三天一過堂,五天一提審。讓看熱鬧的人都知曉,戲是好看的了;內(nèi)行一過眼,明白這個老戲子在做表面文章。

張之萬的做派自然會被秘密匯報到李蓮英那里。張之萬何等人,李蓮英那里也早就搞定了!一日,李蓮英陪慈禧院子里散步,話又說到了馬新貽案。李蓮英這才密報慈禧:南皮子青(南皮是張之萬家鄉(xiāng),今河北省南皮縣;子青是張之萬的字,他號鑾坡。)過堂與張汶祥話三國英雄,案卷上卻問張汶祥余生有何負。看來,子青拖延時日是有誤老佛爺全盤棋局??!慈禧納悶,他這么做是為什么?李蓮英聰明,他這是先貶后褒,到了這個層次上,他開始替張之萬回答老佛爺:你天下敢刺殺兩江總督的人,且不說吞了豹子膽,沒點道行,敢嗎?光有道行,行嗎?得有后臺。這后臺通天哩!慈禧笑道,莫非你小李子在那里參了股?

李蓮英慌忙跪拜,殺我一萬次,奴才也沒那膽。

慈禧說:你這話,讓我心里透開了些。滿朝文武,哪能都是貪官啊!

李蓮英說:依奴才看,這案子一定牽涉到朝廷里某些要人。要不,他們那把火燒得就不值啦!馬新貽快兩年了,才遞消息過來說是有苗頭了,細述由他回京面奏,這消息一定走漏了,要不,就有人敢刺殺他啦!主子細想想,江寧傳來說主子交代馬新貽辦的事有了眉目,那是哪天的事?沒幾日嘛!這刺人的事就發(fā)生了!這刺客能一般?

慈禧說:小李子?。∧氵@話說對了。阿狗阿貓也明白的事,我怎么就糊涂了!

李蓮英這時又密奏:不知為什么,那丁日昌跑到天津去找曾國藩,不知何事?

曾國藩?這丁日昌是曾國藩的舊部嘛!小李子,你分析分析,會不會是丁日昌干的?

丁日昌自然也是有了孝敬的,只是李蓮英聰明,他得琢磨怎么順著慈禧說!

這時,慈禧提醒李蓮英:太常寺少卿王家璧上奏說馬新貽被刺與江蘇巡撫丁日昌有關(guān),那奏折你看了嘛!

李蓮英樂了,連連說,是的。奴才記得他王家璧上奏說,江蘇巡撫丁日昌之子一案,應(yīng)歸馬新貽查辦,請托不行,致有此變。還說,“聞此言者非臣一人,臣所聞?wù)咭喾且蝗怂浴?。他的話不假,當時不僅江南官員對此議論紛紛,就是朝廷也都傳言“督撫不和”所致。

這是故意遮掩!慈禧話出口,又自言自語道:馬新貽被刺,距丁惠衡案結(jié)案僅四十余天。也不能不讓人懷疑。依你小李子看,怎么著才對路子???

這回,李蓮英舒口氣,回道,丁日昌沒那膽!

嗯!慈禧道:喊他們來,就將曾國藩遣返江寧,總督署重建不是他抓的事嘛!那就仍然讓他做兩江總督,令他把馬新貽案弄明白。他沒有嫌疑,自然會審出名堂;他若有貓膩,我自然會知道的!你與我派人暗中盯緊些!

李蓮英趕緊答應(yīng),并去喊起草懿旨的人。

所謂丁日昌之子案,發(fā)生于1869年10月,馬新貽就任兩江總督11個月。馬新貽在江寧辦公。江蘇巡撫衙門當時在蘇州。時任江蘇巡撫的是丁日昌。太湖水師哨勇徐有得、劉步標到蘇州城閑游妓館,巧遇丁日昌族人都司丁炳、范貴等,雙方口語不順,遂發(fā)生爭執(zhí)。正值蘇州親兵營薛蔭榜帶兵巡夜,便將雙方各責四十軍棍。徐不服,復(fù)遭杖責,四天后因傷身亡。太湖水師聚眾上告,江蘇巡撫丁日昌上奏將丁炳、薛蔭榜斥革。其余人上奏朝廷轉(zhuǎn)交兩江總督馬新貽處理。事后,丁日昌查知侄子丁繼祖以及時任知府的兒子丁惠衡皆在案內(nèi),立刻上奏請將二人革職。馬新貽接案后,委托江寧布政使梅啟照以及江蘇按察使應(yīng)寶時等人會審。丁繼祖投案,但丁惠衡傳喚未到。此案因丁惠衡拒不到案,一直拖到1870年7月方才結(jié)案。經(jīng)審訊定案,薛蔭榜、丁惠衡、丁繼祖以及丁炳斥革。因丁惠衡尚未歸案,馬新貽上奏請交朝廷議處。這案的最后定案時間距馬新貽刺殺案發(fā)生僅僅四十余天,自然傳出于丁日昌不利的傳聞。膽小怕事的丁日昌思忖再三,一面打通關(guān)節(jié)請李蓮英暗中幫忙,一面急趕天津找舊主曾國藩討主意!

曾國藩在天津任上正為“天津教案”騎虎難下。國內(nèi)輿論說他是走狗漢奸,列強嫌他懲處不力,他里外都不是人!1870年8月30日上午,曾國藩在天津任上接到調(diào)他回江寧任兩江總督的上諭。這種將他從天津教案的泥淖里拔出的好事,竟然讓他手忙腳亂,后人說他那一刻連端茶都兩手打晃。更叫人不明白的是,他一直不想見丁日昌。這天下午,他突然急召丁日昌與幕僚商量對策。商量的結(jié)果是:丁日昌迅速回去,并見魁玉,讓他一日一信,即時報告馬新貽案情。

清廷對張之萬和魁玉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也越來越不滿意,“現(xiàn)已五旬之久,尚未據(jù)將審出實情具奏,此案關(guān)系重大,豈可日久稽延!”其時,曾國藩已經(jīng)改派為兩江總督,只是他上了一道“謝調(diào)任江督恩因病請開缺摺”,固辭兩江總督。

慈禧哪里會放過他,一面給這個“中興名臣”戴了頂高帽子,一面堅決不讓他辭官,并說有病也必須去。

接著上諭免去丁日昌江蘇巡撫之職,調(diào)補張之萬任江蘇巡撫,張兆棟升授漕運總督。

老佛爺一聲令下,再磨嘰的曾國藩也只好上路!曾國藩在十月初的時候離開京師,向江寧而去。1870年11月7日,曾國藩從天津衛(wèi)動身,一路平時快馬幾天的路程,他花了36天才到江寧。身體不太好,多走水路,即便在陸路上,也不敢顛簸,所以走得慢了。這可能在次,重要的是:曾國藩倒也不急于趕到江寧,因為他與張之萬有同樣的顧慮,但他卻不能像張之萬那樣從容脫身。

因此,他需要在路上好好謀劃一下,也趁此機會靜觀江寧刺馬案事態(tài)發(fā)展,再作定奪。當然,重病也是事實!更令人可怕的是,慈禧與朝廷都把曾國藩的心事猜透了。

曾國藩搖搖晃晃先于當年12月14日到達江寧。他從張之萬手里接了印開始履職。讓張之萬吃驚的是,曾國藩遲遲不提馬新貽案的事,他不接案卷,張之萬就無法卸任。偏偏曾國藩回回見張之萬,就是不提案子!弄得張之萬無奈之中,只好再三向李蓮英密報,然后再由朝廷向曾國藩下令!

一日,張之萬請曾國藩巡查兩江總督府重建工程。兩人一路巡看,閑逛,來到這府中唯一水池旁。曾國藩喝退身邊所有人,問,可知這是什么時候有的?

張之萬答:東吳時既有,原來連著外面的水系。建宮殿后,成了內(nèi)塘。

可曾有誰在此留下故事?

衛(wèi)夫人在此居住,王羲之在此洗筆!

差矣!曾國藩壓著聲音道,你看這塘邊,你再看這樓的位置,再看這石頭……順著曾國藩的話看過去,張之萬在大冬天,頓時汗流滿面!“有人密告,說我為什么一把火燒了這地方。就是因為洪賊把天下黃金掠來,如山一樣多,全埋到了這水里。另從那樓里開辟道,從地下進入!馬新貽用兩年時間查出這秘密,但里面空空如也。這如山的黃金到哪兒去了?如果有這黃金……他停下話,看看張之萬。張之萬兩肩直晃,不敢抬頭看他。曾國藩侃侃而談道:再過19年,就是老佛爺60大壽。早就有人在謀劃給老佛爺造個院子過壽。有這如山的黃金,還愁什么呢?

張之萬微微抬頭,聲音很低地說:這是忌諱的話題,您對我說,我也沒聽進去!

曾國藩拉住張之萬那已經(jīng)變得冰涼的手,拖著病軀,竭盡全力搖著:子青的忠厚,天下誰不知?鑾坡的聰明,朝廷上下誰不曉得?我敢對你說,你早就明白了!你就是我的嘴!到你這里,此話就不再傳了。要不,我花整整三十多天在路上磨嘰什么呀!不就是思慮你嘛!我湘軍一命,全賴子青??!

張之萬肚里大叫:好一個曾國藩!你在討伐太平軍時,屠殺平民,讓人稱你與曾國荃為曾屠戶。但不知道你還是個狡黠無比的政客啊!……他抽出自己的手掌扶住曾國藩搖搖晃晃的病體,說:曾大人,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卸了任的張之萬,在這里就是閑客,等著朝廷看我已經(jīng)59歲的份兒上,賜我回家養(yǎng)老!

你的意思是,這里的任何事都與你無關(guān)了?曾國藩抖擻著最后的余勁,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腔調(diào)看著他說,如果能夠找到那堆如山的黃金,你也不動心?

張之萬笑道:莫說這天上不會掉餡餅,就是掉了,第一個打著腦袋的,是大人您??!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老實告訴你,就是一個月前有這事,我也不看一眼,我沒那么大的野心,只想交了班,平平安安過幾年清閑日子。

曾國藩放心了,知道張之萬說的是實話。現(xiàn)在,他需要朝廷的支持。朝廷不會再留用張之萬任兩江總督,但朝廷可以留下張之萬與他搭檔??!有個沒有野心的人與自己搭檔,那是再好不過的官場佳話??!于是,曾國藩上奏請求朝廷派專門的刑部行家來偵查馬新貽被刺案,而張之萬留下任江蘇巡撫。

江蘇巡撫府在蘇州,張之萬想離開是非之地的江寧,但曾國藩告訴他,朝廷來話,等刑部尚書人到交割了再離開。張之萬只好等著。

穩(wěn)住了張之萬。曾國藩便耐心等待另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刑部尚書鄭敦謹。

李蓮英接到張之萬的密信,立刻游說慈禧。

馬新貽被刺案出現(xiàn)后,朝廷像被炸了似的,上朝總是提這事!

一時間有關(guān)馬新貽一案的議奏如雪片般落到御案上。

慈禧的案頭數(shù)百封替馬新貽鳴不平的奏折!張之萬和魁玉幾次含糊的上奏,不僅讓慈禧和同治不滿意,也不能讓朝中大臣王公服氣。慈禧把刑部尚書鄭敦謹喊去,命他速去江寧處理馬新貽被刺案。

從時間上看,刑部尚書鄭敦謹比曾國藩晚出發(fā)。但鄭敦謹在入宮向兩宮皇太后請訓(xùn)后,當日便裝束就道,快馬馳騁,以每日兩百里的速度,直向江寧而去。

這一回鄭敦謹?shù)昧酥家?,也期望能像在山西一樣,痛快淋漓地將案子拿下。所以他帶著司員急急南下。身邊的謀士隨員仍是跟隨他去山西查案的現(xiàn)任刑部滿郎中伊勒通阿、漢郎中顏士璋。鄭敦謹做中下級地方官的時間長,與百姓打交道的機會也多,憑著他的清廉正直、勤政愛民,得了一個鄭青天的名聲。據(jù)說,在山東、河南、湖南等地,說鄭敦謹三字,或者還有不知道的人,但一提鄭青天,卻是婦孺皆知的。其鐵面無私、雷厲風行的名聲,已然傳遍朝野。

鄭敦謹一行星夜奔馳,走到冀南的時候,正值大雪封路,坐轎難于行走,鄭敦謹命令徒步涉雪而行,不得耽誤路程。因一路雨雪交加,天氣惡劣,途中多人凍傷,他自己的藍布棉衫也被樹枝多處剮破,到江寧時棉絮外露,不堪入目。

鄭敦謹雖然出發(fā)遲,但只走了十五六天,于1871年2月19日到達了江寧。

這日,張之萬正在房中看書,聽外面有城門守軍快馬來報:鄭敦謹已到了通濟門。

張之萬十分驚訝:好快。急忙換官服帶了人去接,走出不遠,見鄭敦謹一行人已經(jīng)遠遠地走過來。只見這一群人大多衣衫襤褸,儀仗不整,個個面色疲憊,亂哄哄急匆匆地向前趕。當中一頂藍呢大轎,剮破了幾個大口子,在風中嘩啦啦地來回擺動。

大轎落下,鄭敦謹從轎中走出來。

張之萬與鄭敦謹見禮后說道:鄭大人為何如此狼狽,一路可順利?

鄭敦謹?shù)溃贺澸s路程,天氣又不好,所以如此。不過,一路未有大事,只是辛苦了我?guī)У倪@些人了。麻煩老兄叫郎中給他們找些治凍傷的藥。

張之萬將鄭敦謹迎到府中。

稍事休息之后,魁玉、梅啟照等人也聞訊趕來。

鄭敦謹?shù)溃喝思热粊淼谬R,就在這里將案子商討一下吧。

又讓人將江寧的司、道、府、縣長官都喚過來,一同商談案情。獨獨缺了曾國藩。張之萬與鄭敦謹很熟,私下問,是不是把曾國藩請來。鄭敦謹看看他,說,他不是病得很重嗎?那就暫時不驚動他……

張之萬又提出:為何如此著急,你來得匆忙,應(yīng)當好好養(yǎng)養(yǎng)精神才對。

鄭敦謹私下語氣重了些:若是晚了,恐有人泄出口風,就不好問案了。

張之萬明白,這個鄭青天是想搶在曾國藩前面爭功,樂得將此案交過去。

當下大家聚在堂上,魁玉將前些時候?qū)彴傅拇笾虑闆r說明后,便不再言聲。

梅啟照、張之萬只是補充了兩句,也沒多說。

待命候補知縣馬新祐一再陳情,請鄭敦謹還他哥哥一個清白。

馬新貽的兒子馬毓楨則跪地放聲痛哭,請求申冤。鄭敦謹將他扶起來:張汶祥行刺督臣一案,斷非該犯一人憑著一時激憤而行兇,本官一定要嚴究主使,盡法懲辦。只是案情重大,不便隨意使用重刑,倘若在未正典刑之前而刑斃于大堂之上,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一直談到當晚時近二更天,鄭敦謹對此案已經(jīng)了解得差不多了。

隨命第二天提審張汶祥。

次日,張汶祥和他的妻嫂羅王氏、女兒張寶珍、兒子張長福以及幾個鄰居一同被帶上堂再審。

這一回,鄭敦謹親自審問,問得十分細。

但張汶祥還是愿說時便說,不愿說時便昂著頭一聲不吭。

翻來覆去還是將前供重說一遍,又道馬新貽這只披著人皮的畜生,傷天害理,黑了良心。不顧人倫,殺弟占婦,我殺這樣的人還需有人主使么?

鄭敦謹大怒,喝道:“看來不用重刑,難以撬開你這利嘴。來人!”兩旁衙役呼喝一聲,下邊孫衣言等人心中暢快,都想道:早該用刑了!哪知鄭敦謹接著卻說:“將羅王氏拶起來?!?/p>

兩個衙役上前,將一副拶子套在張汶祥妻嫂的手上,兩邊一用力,羅王氏一聲慘叫,立時昏了過去。

張之萬叫人潑醒再拶,羅王氏慘叫連連,十指都滲出血來。

張汶祥閉目不看,但只見他額頭青筋在一根根地跳。

張之萬又道:再將這兩個人套上刑具。

衙役答應(yīng)一聲,將跪在下面的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伙子架上來,在頭上套上箍子,又將一個小姑娘拎上來,套上手拶。

鄭敦謹對張汶祥道:張汶祥,你還不說么?難道要看著你的兒子和幼女遭此酷刑之后才暢快么?

張汶祥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兒女,兩行眼淚流下來,他嘆道:“為父不慈,讓無辜子女遭此大難。妻嫂照顧他們多年,自己非但沒有機會報恩,反讓您因我而身受嚴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哪?!被仡^又對鄭敦謹?shù)溃骸肮饭?,你要知道是誰主使我么?我來告訴你,馬新貽實為回人,其父是山東菏澤回民之首,與甘肅回王素有聯(lián)系。馬新貽與太平軍、捻軍作戰(zhàn),軍火多得回民資助,故屢屢立功,升遷也快。馬對回王感恩,一直尋機報答?!?/p>

張汶祥接著將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講了出來。

他說道,自己原為捻軍,眼看造反事業(yè)江河日下,遂“懷反正之志”,后來投到馬新貽軍下。馬新貽有一親兵叫作徐成三,原與張汶祥同在皖北為捻軍。后來降清,成為馬之親兵,一直做到巡撫標兵營材官。張汶祥因為與徐成三早就認識,后來又同在馬新貽軍中,所以結(jié)為好友。一日,二人在一起暢飲敘舊,酒酣,徐成三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這話一點兒不假。你我兄弟,自從捻軍那里投奔清廷以來,雖屢立戰(zhàn)功,但仍被人小視,動輒以‘重治賊黨相威脅,十分地憋屈??茨邱R制軍卻是春風得意,一直做到封疆大吏,卻還想要背叛中原,投降回部,盡占東南之地,真是不可想象?!?/p>

張汶祥問:此話當真?

徐成三道:“半個月前,西北回王頒給馬氏一份密詔,說今大軍已定新疆,不日便將‘剿滅與之作對的左宗棠楚軍,入關(guān)東下。所有江浙一帶征討事宜,俱都委托馬氏辦理,事成之后,封其為東南王。馬氏旋即復(fù)函,稱‘大軍果定中原,則東南數(shù)省悉臣一人之責云云?!?/p>

張汶祥一聽,拍案大呼:“此等逆臣,我一定要親手殺之!”遂有刺馬之事。

張汶祥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梅啟照與魁玉相互對視一眼,皆搖搖頭。

其他人都表情錯愕,不能置一言。

鄭敦謹更是不知該說什么好,在一旁錄供的幾個書辦,不是嚇得手發(fā)抖不能下筆,就是心有所忌停筆不敢直書,只一個勁地看鄭青天如何發(fā)落。

案子竟然審到這個地步,實在大出鄭敦謹意料,下面不知道那張汶祥還要再胡說些什么,鄭敦謹哪里還能再問下去,只能匆忙退堂。

張汶祥被押入牢中,心中得意,也暗暗贊嘆哥老會的堂主程速臺的主意高。

原來程速臺在見他的那天晚上,教他一個主意:若是被抓住后,在堂上受刑不過,便可將這條理由拿出來。那審官肯定會立時退堂不敢再問。今天一用,果然靈驗。

鄭敦謹回到自己的行轅,立刻讓人去查徐成三的下落,又忿忿道:張汶祥簡直是癡人說夢,照他這樣說來,他不僅謀刺國家重臣無罪,倒成了為國除害、報效朝廷的英雄啦!

刑部滿郎中伊勒通阿道:大人,下官倒覺得這話不像是張汶祥這種人能說的出來的。此計必是有高人替他編好的,這更說明案中有案,背景復(fù)雜啊。

鄭敦謹?shù)溃何冶闶瞧粗灰@條老命也要揪出幕后之人,查明此案,給主子一個交代。

伊勒通阿道:大人,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

此案難審啊。難就難在事涉多方,有人立時就要張汶祥的命,有人要借此案整治對方,有人想把事情弄大,搞臭馬新貽的名聲。這私通西北回王的事,就是一例。等等事務(wù)皆牽在張汶祥一人身上,如同蛛網(wǎng),您若不提早想好退身之策,一旦陷入其中,再想拔足就難了。

鄭敦謹無語,陷入沉思之中。

雖然初到江寧,伊勒通阿已經(jīng)看出了一些門道來。不過,鄭敦謹雄心勃勃,非要把這天下第一疑案弄得水落石出不可,也不枉他那個“鐵面無私”的稱號,弄個千古流芳的名聲,哪里聽得進去伊勒通阿的話。

隔了一天,派去查徐成三的人報說,徐成三就是案中提到某日攔住馬新貽大轎要軍火的湘軍營官,卻不是馬新貽的親兵,目前正在通緝當中。

次日,鄭敦謹又提審張汶祥。但連審14天,張汶祥口供不變,根本無法筆錄,更不敢隨便用刑。

鄭敦謹一籌莫展,而張之萬在鄭敦謹來江寧的第三天就急急交接完畢,直奔蘇州接任江蘇巡撫去了??衤犃藘苫靥?,就稱病在家,梅啟照只是聽堂,十多天一句話都沒有問過張汶祥,一個字都沒有提到過此案。

倒是曾國藩支撐著病體與鄭敦謹并坐正堂,一直默默地聽著,很少發(fā)問。到了第14天,曾國藩對鄭敦謹?shù)卣f,仍照原奏之法奏結(jié)。此時鄭敦謹明白,自己是湖南人,而江寧是湘軍的天下,除了這樣做,別無他法,一旦激起湘軍兵變,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下一步該如何走?鄭敦謹同伊勒通阿、漢郎中顏士璋商量。

伊勒通阿出的是卸責的辦法,此時看看閑書,養(yǎng)養(yǎng)精神,待曾國藩認真時,由他曾國藩主審,到時再看形勢定奪。這是鄭敦謹萬萬不愿意的,這不是爭功的問題,而是他不愿意讓人說他在這個案子面前也無能為力!

京中又不斷下旨催辦,上諭尖銳指出:馬新貽以總督重臣,突遭此變,案情重大。務(wù)必查出幕后指使!

鄭敦謹這時感覺到獨木難支,壓力巨大。

顏士璋提出,堂上審不出什么來,何不出去走走。微服私訪,也可能會得到些有用的東西。鄭敦謹并不認為微服私訪真能訪出些什么來,但案子再審下去,也不會有進展。他也想歇上幾天,靜一靜心,說不定又會想出辦法來。也就順了幕僚們的意見,帶了伊勒通阿和顏士璋在南京城里走了幾天,倒真打聽出不少事來。光是張汶祥報仇刺馬的事,就有好幾個版本。這些紛頭亂緒、復(fù)雜情節(jié)讓鄭敦謹深感到步入蛛網(wǎng)。此時,鄭敦謹這才明白,原來此案是不能深究的。要是一直查下去,可能將來真像伊勒通阿說的那樣,再想從此案中脫身就難了。鄭敦謹開始不自覺地想后路了,不過,依著他的性子,他是絕不會像張之萬那樣將事情一推了之的。但不這樣,又怎樣了結(jié)此事呢?慈禧與同治帝對此案十分關(guān)注,正眼巴巴地等著呢。懿旨與生命的兩者之間,正常的人都會選擇后者,這個通行的法則,鄭敦謹當然明白。但如何才能不露聲色地全身而退,不要陷進去呢?鄭敦謹一時理不出頭緒。

這天下午,三人正在江寧細柳巷行走,抬頭看見一座官宅。

鄭敦謹問道:這是哪個官員的宅第?

顏士璋道:這是營務(wù)處總辦袁保慶(袁甲三哥哥的二兒子,袁世凱系老大袁保中親生,袁保慶無嗣,袁世凱過繼給他為子)的宅子。

“噢,袁保慶前些天去鎮(zhèn)江協(xié)查案子,不知道現(xiàn)在回來了沒有?!痹c恰好是前一天夜里剛剛回來,這天又出去查營去了,并不在家。

家人聽說是欽差大人府上的兩位正六品郎中來拜,急忙通稟。

不一會兒,一個少年急匆匆地跑出來,向三人行禮,然后將他們讓進正院客廳。

這個少年名叫袁世凱,后來成為北洋軍閥創(chuàng)始人、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tǒng)。當時只有十五歲,其貌不揚,長得又黑又胖,有些羅圈腿,但說話辦事卻極周到。

鄭敦謹并未表露自己的身份,隨便找了一處座位坐下。

伊勒通阿只好坐到上位,問袁世凱道:令尊什么時候回來?

家父現(xiàn)在城郊,臨走時交代,若有急事,可馳馬飛報,不消一個時辰就可回來。大人可是又要提審張汶祥?

這倒不是,令尊已經(jīng)好多天不問此案了,難道也想保得自家清白不成?

大人,這話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尚可,但家父身受馬制臺知遇之恩,又同心治理江寧多年,二人相處甚得,馬制臺被刺之日,家父痛心欲絕,誓將此案一查到底,豈會在這個案子上撇清。家父曾說,此案不清,枉對馬前輩之栽培。袁世凱說到此,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不過,依小侄看來,家父之心愿恐怕……

顏士璋一到南京就聽說過袁保慶有個十分聰明的兒子,聽他話說一半,追問道:依你看,這個案子會怎么樣?

容小侄放肆說一句話,不知各位大人容得不容得?

你盡管講。

從表面上來看朝廷催責得十分緊,但西宮太后對馬制軍的評價只有一句話:“馬新貽辦事甚好。”直到最近,也是只提其案,不提其人。這說明馬制軍被刺殺案并未影響大局,他在太后及各位軍機重臣心目中的地位也不甚高,朝中為其申冤之人,也皆非馬之朋黨親戚。而刺案之背后,另有一批勢力,這勢力卻不希望其案查下去。查下去的動力不足,而阻力卻很大,這樣看來,這個案子能夠深究的可能性不大。

鄭敦謹不服氣道:近來上諭連連催案,督責甚緊。而朝中言官喋喋不休。這案子怎么會平白無聲地了結(jié)呢?

這些都是就事論事。此案涉及朝中重臣,而疑點甚多,謠言紛起,朝廷的初衷當然是想查清楚。不過,等朝廷慢慢知道了其中內(nèi)情,便也不想再查了。聽說這里邊有湘軍裁撤、浙江巡撫之子尋仇、殺夫占妻背義忘恩、回疆入中原等等案由,哪一個查下去都不利于朝廷。而且查案日久卻沒結(jié)果,魁軍門、張漕帥、鄭大司寇都不能究其緣由,那朝廷顏面又將被置于何地?所以要想徹底查下去,極難!

鄭敦謹聽了,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雙手一揖,轉(zhuǎn)身就走。

出袁府,伊勒通阿嘆道:看不出,袁保慶風風火火的一個人,卻有這么一個少年老成、洞察世事的兒子。

鄭敦謹說:袁世凱說得不錯。看來此案認真不得。

顏士璋說:若是進不得,那便須想一個退身的法子。

伊勒通阿笑道:這法子我是說過的,等曾國藩來了,讓他頂杠吧。他是湘軍首領(lǐng),這事還需他來擺平。

鄭敦謹想了一會兒道:不妥。不過,袁世凱有一句話倒可拿來現(xiàn)用。

鄭大人,是哪句話呢?

他說:“等朝廷慢慢知道了其中內(nèi)情,也便不想查了。”我們不妨將其內(nèi)情詳詳細細地稟上去,看看朝廷是什么意思。

曾國藩等眾人都遠離此案時,他撐著病體帶著幾位幕僚開始介入此案。先到江寧大獄。隔了牢門向里看去,見一個胡子長長、頭發(fā)凌亂的大漢正睡在一堆稻草之中,仔細看那張臉,并無兇惡之相,多日不見陽光,面色更顯蒼白,眉毛向四面亂刺著,閉著的眼睛糊著些眼屎,有些狼狽,但還能辨得出此人以前也是俊朗的一個人物。

牢頭喊:張汶祥,快起來,總督大人來了。

張汶祥睜開眼,看了看曾國藩,坐起身來,背轉(zhuǎn)過去,腳上的重鐐嘩啦啦地響著。

那牢頭罵:你敢無禮?!

曾國藩喝止:不要難為他,將他的鐐銬去掉。

張汶祥聽了這話,轉(zhuǎn)頭狐疑地看了曾國藩一眼。

曾國藩走過去坐到張汶祥的對面慢慢問:張汶祥,本督聽說你孔武有力,一刀可以戳穿五張牛皮,是嗎?

張汶祥點點頭。

把牛皮靶抬出來。

兩個獄卒抬出個靶子,那上面蒙著五張黑黃色的水牛皮。

把刀給他。我要看看你的本領(lǐng)。曾國藩說。

獄卒忙將一把小刀交給張汶祥。

張汶祥接過刀,冷笑道:把刀給我,不怕我刺死你么?

曾國藩侃侃道:冤有頭,債有主,想必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刺殺我。

張汶祥輕輕點了點頭,他右手握刀斂容吸氣,隨后揮刀對準牛皮靶,奮力一戳,五張牛皮一齊破了,刀尖從后邊直透出來!在場之人齊聲喊一聲好!

曾國藩也嘖嘖贊嘆:明天起,去掉他的鐐銬。將張汶祥由江寧府監(jiān)獄轉(zhuǎn)移到鹽巡道衙門。接著,又對幕僚彭玉麟吩咐,你派人在鹽巡道衙門找一間好房子,要床柜俱全,備上干凈的被褥。再叫一個剃頭匠來,給他剃頭刮須,讓他洗個澡,拿兩身干凈衣服給他換。招呼廚房,從今天晚餐起,每餐給張汶祥加一斤豬肉,半斤白酒!

一行人從牢中走出來,彭玉麟擔心道:鹽巡道衙門本無監(jiān)獄,防守也不如重獄中嚴密,若是張汶祥在那里逃了或被人暗害了,怎么辦?

曾國藩笑道:沒有事,我看張汶祥已懷必死之心,不會逃。至于外人干預(yù),我自有安排。

張汶祥被帶到鹽巡道衙門的一間正房里。

屋內(nèi)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雖然外面仍有兵丁嚴密看守,但身著便衣,卸去了鐵鐐,還可以在院內(nèi)走走,與當初在監(jiān)獄中的待遇大不相同。

……

過了三日,曾國藩來到張汶祥被關(guān)押之處。屏退眾人,讓兩個幕僚與彭玉麟站在門口。自己走進屋里與張汶祥面對面,有點促膝談心的味兒。曾國藩讓張汶祥坐下,和氣地說:本督知你是個光明義烈的漢子,加上本領(lǐng)高強,哪里都可以混碗飯吃。本督想,你若無深仇大恨,必不會走此殺人毀己的道路。張汶祥點了點頭道:大人說的不錯。深仇也說不上,要說,咱講個義!為人在世,這可是千秋垂偉之德行!

曾國藩肅然起敬:一個犯了死罪的人,本該受盡折磨后再論以大辟。本督看你行刺后并不逃走,一人做事一人當,佩服你是個光明義烈漢子。果然是義士所為!以前梅藩臺、魁將軍、張漕帥、鄭尚書多次審訊你,你都閉口不談案情真相,本督實在是不明白。你能說出個義,那表明你愿意告訴我為何義?義為何人所為?

張汶祥仍是面色平靜,一言不發(fā)。

曾國藩看了看他,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說下去:謀刺朝廷大員的事,歷史上不少見。但也不多??!我記得唐元和十年(815年)。那是唐憲宗主政時期有過的事……

雖然對歷史上的事知之甚少,但張汶祥還是認真地聽著,全部聽完后,他說,你講武元衡是由八十多歲的寺僧圓凈所做?你也說白了,這是平盧節(jié)度使李師道所作為,目的是阻止削藩。我聽來,就明白一點,是您在這個故事里告訴我,你明白我為誰而做的了!是不是?其他的還需要我講嗎?

曾國藩兩肩被刺似的顫了一下,但他很快平靜下來,努力鎮(zhèn)定好自己的情緒后緩緩地壓下聲音問:需要!我想知道……當然,你一定是知道馬新貽已經(jīng)探明太平軍那小山堆黃金的去處。否則,你不會取此義烈之所為!

錯!我這是為您!!

曾國藩平靜地看了看門口的人,然后對張汶祥道:我與你素昧平生,從何談起!

張汶祥說:大人您的舊部鮑春霆搞了個霆軍嘩變,你不會沒有印象吧!馬新貽把這事挖了出來,后果就是您要接受有人勸你另立的事,還有霆軍嘩變的大罪!無論哪一條,你都是死罪,還要株連九族!我是受過馬新貽的迫害,但霆軍兄弟安慰過我,您用那黃金救了霆軍兄弟。霆軍兄弟們安排好了我死后孩子們的生活。我只能接受這個條件,讓無數(shù)的人擺脫危險!……

張汶祥平靜地將霆軍嘩變與刺殺馬新貽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驚得曾國藩如坐針氈。

當初曾國藩用很短的時間平息了霆軍叛亂,用重金悄悄將事情壓下,但這件事情連同有人學王導(dǎo)勸他做晉元帝司馬睿的故事,一直成為曾國藩不想提的隱情,也是他一樁不小的“歷史問題”。這事情已經(jīng)過去六七年了,本以為已經(jīng)過去,沒想到卻又牽在這個案子里。如果舊事重提,必會將太平軍那堆黃金被吞沒的事引出,到時候不僅是給自己臉上抹黑,整個家族都將毀滅。另外,照張汶祥所述中的主謀之一程速臺,原是湘軍的一個高級將領(lǐng),他親自出面與張汶祥聯(lián)系,那他的背后又是誰主使呢?這個人的背景又有多深?當然,此人也必是湘軍首腦之一。自己是湘軍的創(chuàng)始人,那么這個案子會不會最后落到自己的頭上?想到此,曾國藩的腦袋上已經(jīng)冒出了一層冷汗。這個案子查來查去,原來是在查他自己啊。

當曾國藩親耳從張汶祥嘴里知道,哥老會程速臺與已經(jīng)出家的王鵬豹(霆軍嘩變策劃者之一)都只是希望此案??菔癄€不再提起,以免影響曾國藩與湘軍的前程,但苦于無人能夠做到。張汶祥愿以命相換!曾國藩從凳上呼地站起,但很快察覺失態(tài),站著鎮(zhèn)定了一會兒,理了理情緒,雙手抱拳,朝張汶祥揖了揖,兩眼里溢滿了淚水,轉(zhuǎn)身離開,淚水灑下,他顧不上抹,直直地向門口而去。

身后傳來張汶祥如釋重負的喊聲:“總督,走好??!”

曾國藩步出了房門,到了外面,風一吹,感覺額上涼颼颼的,手一摸,全是冷汗!

曾國藩強自鎮(zhèn)定,帶人回到行轅。

路上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快刀斬亂麻,急速結(jié)案,再不能拖了,再拖必生事端。

曾國藩立刻派人告知正在棲霞山的鄭敦謹,說案已查清,請他速來結(jié)案。

鄭敦謹匆匆趕回來,兩人心照不宣,商量一番,定下了張汶祥的供詞。

這個供詞如三流小報編的街頭趣聞。

張汶祥與馬新貽有私人恩怨。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張汶祥販賣氈帽至寧波,結(jié)識同鄉(xiāng)羅法善,娶其女為妻。咸豐十一年(1861年),太平軍席卷江浙,其乃參軍入李世賢部,轉(zhuǎn)戰(zhàn)東南數(shù)省,一度官居叛軍副將。同治三年(1864年),李部敗走,張?zhí)踊貙幉?,無以為生之際,幸遇做過海盜的程速臺資助開個小押當,隱姓埋名,勉強度日。

當時馬新貽調(diào)任浙江巡撫,海盜為患,派兵剿治。

浙江象山、寧海有一禁地,名叫南田,向來為海盜所盤踞。馬新貽擒其頭目邱財青,處以死刑,另又殺海盜五十余人,其中頗多程速臺朋友和同伙,遂令程等對馬新貽恨之入骨。

這以后又有一連串的怨恨。

其中之一是馬新貽認為押當重利盤剝小民,告示查禁,頓絕張汶祥生計。接著發(fā)生張汶祥妻羅氏被吳炳燮誘拐潛逃事。雖人被張汶祥追回來,卷逃的衣物為奸夫帶走。張一狀告到巡撫處,馬新貽則認為此是小事,不應(yīng)煩瀆大憲,不準其告。怨氣由此再積。

不久,羅氏復(fù)又潛逃,張汶祥追著后逼其自盡。至此,人財兩空。張認為馬新貽如果替他追贓,不致使妻子輕視自己再逃,且又斷了他的營生,報復(fù)之心陡長。

同治五年正月,浙江巡撫馬新貽至寧波,張汶祥再次遞狀控告吳炳燮霸占其妻,逼妻喪命。偏偏馬新貽再度又不準其狀。張將此事告知程。程速臺因做海盜時曾遭馬新貽剿殺,竭力慫恿張汶祥尋死不如闖禍,大丈夫要做就做驚天動地大事,叫青史有名在。

同治八年,馬新貽升任兩江總督,張汶祥隨同至南京,尋機刺殺,直至混進校場而得手。

如此“案情”,曾國藩讓鄭敦謹細細斟酌,確無瑕疵可挑。兩人這才開始擬奏結(jié)。由鄭敦謹親自動手,很快,擬就了奏折。

曾國藩召齊會審諸官,征求各位意見。

魁玉、梅啟照等人自然無話。但袁保慶、孫衣言等人則堅決不同意,拒絕在問供和奏結(jié)上簽字。

曾國藩一臉莊重,將張之萬與鄭敦謹所擔心之事一一舉出,又道:這樣做也是為馬制軍洗刷清譽。難道非要查出是堂堂一品大員,誘奸下屬老婆,終于惡有惡報,被本夫殺死么?這個說法,只能讓馬家家屬更加悲憤,馬氏的親朋故舊無法接受,讓朝廷擔上用人失當?shù)拿?,讓公忠體國的馬新貽,在九泉之下不安。此前我朝苦心營造的上下無猜、和衷共濟的局面,豈不又有變數(shù)?

袁保慶義正詞嚴道:二位大人精心炮制的口供,漏洞百出??峙乱策^不了朝廷這一關(guān)。我相信馬制軍的為人,決不至于做下如此之事。還望曾大人召齊會審諸官,重新審理,查明真相。

曾國藩暗嘆袁保慶的迂腐:若真查明真相,你袁保慶恐怕是最后悔的一個(馬新貽東山再起可是你家袁甲三保薦的啊)。這不能明說的事,也不便再細說,匆匆散了堂。第二天,只將魁玉、梅啟照還有新上任不久的江寧知府蒯德模等人召來閱供具名,在奏結(jié)中只字不提袁保慶、孫衣言參加會審一事,自然也就不需要他們具名了。

次年(同治十年)三月十九日,鄭、曾聯(lián)銜上奏,特別強調(diào)張汶祥“聽受海盜指使并挾私怨行刺,實無另有主使及知情同謀之人”;對張汶祥除了“按謀反大逆律問擬,擬以凌遲處死”外,又增加了一條“摘心致祭”。

折騰數(shù)年的事兒,慈禧也“悟”出些名堂,深知目前大清帝國少不得湘軍。在審時度勢后,于三月二十六日下達諭旨,批準鄭、曾的奏結(jié)。四月四日,曾國藩奉旨監(jiān)斬,將張汶祥凌遲處死,并摘心致祭馬新貽。

這一日,風和日麗。兩江總督署已經(jīng)修繕完畢。病弱的曾國藩終于入住。但院西還沒完全修復(fù)。那個水塘邊的破樓也沒列入修復(fù)之列。塘邊的樹與植物并不因為這些而不吐綠,恰恰是花紅柳綠爭艷麗。即將離開的鄭敦謹來到這塘邊,再一次勾起他于審案中聽到的許多傳聞,面對一泓塘水忍不住淚下:你何必將自己堵死成一泓死水?當初的那人,真的是造孽!連水都要圈來成自家的!!真是的,真是的!

“何止是水?這天下,哪里不是老佛爺?shù)摹北澈箜懫鹇曇簟?/p>

鄭敦謹一回首,見是曾國藩,倒是吃了一驚。

曾國藩笑道:鄭尚書辭行酒真的不喝?

鄭敦謹惱道:案子這個結(jié)果,我能喝下嗎?

你不喝?就讓人看出你的修煉不夠??!宦海游泳,不熟水性的馬新貽死了,難道你還想步其后塵?張之萬的聰明,你能學上一點嗎?

鄭敦謹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接著,曾國藩得到了鄭敦謹辭官回家的消息!

同治十一年(1872年)二月初四,與往日一樣,在和風中,小女兒曾紀芬攙扶著62歲的父親曾國藩出來散步。剛走到夕佳樓,曾國藩站下,當年與馬新貽論“天發(fā)神讖碑”的舊事一一涌現(xiàn)。他慢慢告訴女兒,這是三國時東吳孫皓的“天璽記功碑”。因為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斷成了三段,所以又被稱為“三段碑”。這話,他馬谷山(馬新貽)沒說,不知是不知道還是不愿意說……

那他都說了什么?女兒問。

他說了孫皓在這里屠人萬余!突然,曾國藩感覺雙腳麻木,“漸不能行,既已抽搐”。家人和隨從將他扶至花廳門口坐下,此時的曾國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凝視前方,渾濁的眼中似有萬頃波濤。三刻鐘后,一切歸于寂滅。大清朝一代中興名臣,慢慢閉上了蒼老疲憊的雙眼。

事實上,同治九年,60歲的曾國藩回任兩江總督后,就常感不適。而在他去世前的同治十一年正月,更加體力不支。正月二十三,曾國藩會客時“右腳麻木不仁,旋即發(fā)顫,若抽掣動風者,良久乃止”;四天后,曾國藩到城外迎客,“在途中已覺痰迷心中”,隨后幾次欲與人說話皆“久說不出”。

二月初四,曾國藩去世。他的突然中風,與他最后幾年的心境極有關(guān)系。這又緊緊與“刺馬案有關(guān)聯(lián)”。還是后人說得好,太平天國的首都天京(南京)是湘軍以血的代價攻下來的,富甲天下的兩江地區(qū)一直被湘軍視為私地,他們經(jīng)營多年,豈能輕易讓給馬新貽。馬新貽來到江寧,如入龍?zhí)痘⒀?,獨犯其忌,以致被刺身亡?/p>

又有人說,慈禧腦子好,這么一攪,把曾國藩這個真正的“罪人”攪成了精英!

晚清名臣曾國藩,一生與南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先后兩次回任兩江總督,兩次又都是在失意與無奈下回到南京的。第一次是剿捻失敗之后,第二次是辦理天津教案不力之后。所以說,兩江總督曾國藩,人生最后幾年,心情是極其灰暗的。

這些故事選擇了在“總統(tǒng)府”上演,這個舞臺真的是最佳的,獨一無二?。?/p>

責任編輯 楊新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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