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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悠悠

2016-04-21 16:03徐漢平
當(dāng)代小說 2016年4期

徐漢平

從柴火間退出摩托車停穩(wěn)了,徐開來撣了撣手機(jī)腰包上的香煙灰。手機(jī)包癟癟的,如同一只風(fēng)干的耗子。他吸了一口煙,關(guān)了摩托車電門鎖,然后蹲下身來在后輪上了U型鋼鎖,慢條斯理的。雨后春天的早上,弄堂左側(cè)水泥地面積了一汪春水。看見一扇扇又清又白的防盜窗,小陽臺上掛著衣物,夏紫瑩從衣物里頭晃出來,上頭虛空中一片片白云遠(yuǎn)遠(yuǎn)地待著。徐開來隨手一彈,煙蒂落在那汪春水里,全世界立刻搖晃起來。

到了四樓,徐開來邊轉(zhuǎn)動鑰匙邊叫道,紫瑩,紫瑩,手機(jī)忘了。他喊紫瑩,并不是要她做什么,傳遞信息而已,轉(zhuǎn)動鑰匙的不是別人,是丈夫徐開來,以免嚇著她。打開防盜門,夏紫瑩恰好很有分量地側(cè)蹲在地坪上穿黑皮靴,褐黃色坤包擱在腳邊。也許沒聽清楚,她說,什么事?徐開來說,手機(jī)忘記拿了。她說,香煙就是你的命,遲一步都不行,急匆匆的丟三落四。徐開來好煙,卻不能在房內(nèi)抽,得爬上客廳的窗臺,關(guān)上玻璃,坐一只淡綠色塑料矮凳兒上抽。早餐后,煙癮忽地闖上來,就急忙走出家門,點上一支。徐開來咧了咧嘴,脫了皮鞋換上拖鞋,踢踏踢踏往臥室走。夏紫瑩說,出來后,門給反鎖上。說著,就篤篤篤地下樓去了。徐開來拿上手機(jī),來小陽臺呆會兒。夏紫瑩在弄堂上往外走,她沒有開大眾小車,每年春季她基本步行上班。夏紫瑩走出弄堂消失在墻角處,徐開來才離開小陽臺,然后走下樓來。

這么一折騰,徐開來去上班大約耽擱了五分鐘。

青芝火車站廣場又要召開展銷會了。那法國梧桐樹里頭花崗巖地面上有人搭建簡易房屋,一列火車像發(fā)情的老鹿一樣鳴著汽笛進(jìn)站來。以前,廣場上也開過展銷會。那些人就是白骨精,夏紫瑩說,眨眼間就變出房屋來。就這句話,夏紫瑩說得有點兒幽默。將火車站廣場拋在后頭,橫過青芝大橋,徐開來就從芝城的江南到了江北,然后右拐便是臨江路。那江是甌江,浙江的第二大江,屁顛屁顛流向溫州匯入東海去了。

要不是耽誤這么五分鐘,徐開來就不可能在臨江路遇上那人。

那人是不是項阿妮,徐開來其實也并不十分肯定。她坐在黃包車上,映入眼簾的是白皙臉龐、披肩發(fā),然后是素雅針織衫、麻白鉛筆牛仔褲、棕色時髦靴,看起來很別致。他們相對而行,眨眼間錯了過去,可徐開來心里震了一下,脫口而出,項阿妮?確實酷似項阿妮,簡直一模一樣了。四年前,項阿妮去了西班牙。難道回來了?徐開來想掉頭瞧個明白,可一輛小車迎面駛了過來,猶豫了一下便錯過了機(jī)會。

那人若真是項阿妮,在冥冥中就注定了。別說五分鐘,就是早三分鐘,徐開來的摩托車早就拐進(jìn)了擔(dān)水巷,不可能在臨江路與項阿妮不期而遇。徐開來也不是丟三落四的人,手機(jī)忘在家里從未有過。擔(dān)水巷狹窄,有一些古井,也有一些老樹。通向教育局有寬闊的新大街,只是走擔(dān)水巷近便。擔(dān)水巷盡頭就是教育局,一座七層的樓房。

徐開來到了三樓打開辦公室。辦公室不足十平米,除了辦公桌、辦公椅子,也就一排鐵柜子、一張雙人木沙發(fā)、一只報架、一臺飲水機(jī)。就他一個人。這樣子很好。徐開來給自己泡上一杯綠茶,打開電腦,點出一張照片來。

這是當(dāng)年青芝一中語文組教師的合影照。項阿妮盤坐在草地上,雙手放在懷里,眉眼秀氣,笑容安靜。她的左邊是蔣婕,右邊張芳萍。徐開來等男教師蹲在她們后面。那背景,綿延起伏的青山,藍(lán)天下堆積一團(tuán)一團(tuán)白云,若干紙鳶定格在半空。有項阿妮在的也就這張照片了。雖然,從靑芝一中調(diào)到教育局,打包過來許多照片,可早已刪除,不留痕跡。這張也刪除了。有一次,徐開來陪同張局長去往靑芝一中調(diào)研,在一臺辦公電腦發(fā)現(xiàn)這張照片,就慌里慌張地將它復(fù)制發(fā)至自己的郵箱。

凝視著項阿妮,徐開來移動起鼠標(biāo)。

他點住她的左耳,說,你回來了嗎?聽見沒有,問你呢。接著又移到她的左胸部,說,你心里恨我嗎?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你恨吧。然后移到她的雙手,說,你打吧,打我,打我,讓你一頓痛打,消消氣。每點著一個部位,徐開來先是心說,繼而動了嘴皮默默地說,然后說出了聲音。獨自一個辦公室就這點兒好,關(guān)了門就一個人小天地。在這個小天地里,就可以矯情一下,就可以暴露一下,就可以發(fā)泄一下,就可以曖昧一下,就可以什么都可以一下。徐開來將鼠標(biāo)繼續(xù)移動,繼續(xù)點著項阿妮身體別的部位,繼續(xù)心說、默默地說、說出聲音。

上班時徐開來沒什么事兒。上有科長,下有科員,關(guān)鍵是科長不會派他做事,他也不想主動做事,這就什么事都沒了。這一天,他就看那張照片,就跟項阿妮嘀咕。有時,在地坪上甩硬幣,項阿妮回來了,正面在上;項阿妮沒回來,背面在上。雖然無聊,卻也沒什么不好的,反正一天過去了。

當(dāng)天夜里,徐開來失眠了。

失眠了就覺著環(huán)境惡劣起來,先是聽到夏紫瑩的鼾聲,繼而傳來了火車的轟鳴。夏紫瑩鼾聲大作,屋后的火車鳴著汽笛進(jìn)站,又鳴著汽笛開走。他很煩躁,狠狠地翻了個身。也許動靜弄大了,夏紫瑩的鼾聲戛然而止,半醒半睡地說,干嘛呢你?徐開來說,我去書房睡吧。夏紫瑩立刻清醒過來,說,怎么啦?徐開來吞吞吐吐地說,有點響,你。夏紫瑩說,你不是說習(xí)慣了么,不是說聽不到我的鼾聲倒睡不著了么,今晚怎么啦?徐開來想,怎么了呢,我居然把自己說過的話忘了?徐開來就有點心虛,含含糊糊地說,這個,不是。夏紫瑩也狠狠地翻了個身,說,愛去去,沒人拽你。徐開來又含糊不清地嘟噥了一句,然后調(diào)整好身體,作安心睡去的姿勢??稍趺匆菜恢?,煙癮卻上來了,想抽根香煙。但起來去客廳窗臺上抽煙肯定不好,夏紫瑩會以為自己去書房而反鎖上臥室門,這樣就搞僵了。就一直到了凌晨,才蒙蒙眬眬一陣子。

起床后,徐開來眼睛沙拉拉的,臉皮有些麻,頭腦有點暈,極不舒服。

夏紫瑩埋怨道,昨晚上被你弄醒后就睡不好,以后翻身輕點兒,要顧及人家。

徐開來擠出點歉意,心里卻想,上班后,給誰打個電話問問,項阿妮回來沒有。

來到辦公室,徐開來望著電腦里項阿妮的照片撥打蔣婕的手機(jī)。

一路上,徐開來思忖給誰打電話合適。在靑芝一中時,項阿妮人緣極好,跟語文組的蔣婕、張芳萍、季芬芬的關(guān)系都很好,最要好的是語文組長蔣婕。項阿妮要是回來了,肯定跟蔣婕聯(lián)系。不過,徐開來不喜歡蔣婕,那年蔣婕罵了他,羞辱他。那年,就是他和夏紫瑩認(rèn)識、訂婚、結(jié)婚那一年,也是項阿妮辭職出國那一年。蔣婕罵他太勢利,見了名利,就放棄了愛情,不像男人。徐開來對蔣婕這個老太婆有點害怕。最后,決定給蔣婕打手機(jī),是季芬芬調(diào)外地了,張芳萍仍在靑芝一中,而蔣婕去年退休了。這是權(quán)衡過的,張芳萍嘴碎,而且仍在學(xué)校,而且她的愛人在財政局上班,跟夏紫瑩同單位,給她打電話有風(fēng)險。

徐開來說,蔣婕姐,你好,我徐開來。

蔣婕說,你徐開來?

又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哈,什么事?

徐開來說,哈,也沒什么事。昨天,在臨江路看見一個人,很像項阿妮。她回來了?

蔣婕說,你看見項阿妮啦?

又說,那人,很像項阿妮?

徐開來說,是啊,真像,我想也許她回來了吧,要是回來了,肯定跟你聯(lián)系的。

蔣婕說,那當(dāng)然哈,你問她什么事,有什么事嗎?

又說,看來,對她挺關(guān)心啊你。

徐開來說,隨便問問,哈,她的手機(jī)號你知道嗎?

蔣婕停頓了一下,說,手機(jī)號,你要她手機(jī)號干嘛,真有事?

徐開來說,也沒什么,隨便問問。

蔣婕又停頓一下,然后笑著說出一個手機(jī)號。

又說,你還記著她,真難得,阿妮她可能有事想請你幫忙。

徐開來說,她什么事?

蔣婕說,她在西班牙打工不適應(yīng),想復(fù)職,也就是說,她想再當(dāng)老師,想請你幫忙。

徐開來說,這個,辭職了,想再復(fù)職,哈。

又說,可能很有難度,這個。

蔣婕說,有難度,才請你這個教育局領(lǐng)導(dǎo)出面嘛。

徐開來說,蔣婕姐,見笑了,我算什么領(lǐng)導(dǎo)。

蔣婕說,你不是大領(lǐng)導(dǎo),可你有個大領(lǐng)導(dǎo)的岳父呀,只要他一句話就行。

徐開來說,沒這么簡單吧,哈,教育系統(tǒng)辭職了又復(fù)職,沒有先例吧。

又說,真的,我沒聽說過,辭職的想重新教書,都是重新參加招考的吧,這事,哈,可能真不好辦。

蔣婕笑說,不要緊張嘛你,我只不過是說說,真正不好辦,阿妮也會理解的,她又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徐開來說,這個,我知道,不過這事,哈,怎么說呢。

又說,要么這樣吧,我先了解一下,不過可能行不通,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蔣婕說,不管行得通行不通,你得想想辦法嘛。

徐開來說,好吧,那,哈,就這樣。

徐開來額角上冒出汗珠。對自己說的話,還算滿意,說得模棱兩可;對蔣婕的話,總體上能接受,就是“你不要緊張嘛”這句,聽起來不舒服,盡管的確緊張,但人家給點出來就心里不爽。

徐開來確實不是教育局領(lǐng)導(dǎo),是個中層副職,教育科副科長,中層不算局領(lǐng)導(dǎo)。教育科不管人事,管人事的是人事科。教育局就人事科吃香。坊間上說,全縣部委辦局有四個科的科長不亞于一般局的局長,教育局的人事科長便是其中一個。去年,人事科長退休,徐開來差點兒坐上這把顯赫椅子。教育局張局長跟他透露過,讓他去人事科挑擔(dān)子,而且也放出風(fēng)聲,讓一些覬覦那把椅子的人收住心。徐開來的岳父夏鐵成是縣委黨群副書記,他要當(dāng)人事科長,小菜一碟??墒?,徐開來沒弄成。據(jù)說夏鐵成不同意。夏副書記嚴(yán)肅地說,這事兒不順嘛。張局長說,有什么不順,原本就副科長了,又沒有越級提拔。夏鐵成說,誰叫他是我夏鐵成的女婿呢,是我夏鐵成的女婿就不順。結(jié)果,人事科副科長擢升為科長。

人事科在五樓。徐開來要了解一下,像項阿妮這樣的情況能不能復(fù)職,可有先例。徐開來希望沒有先例。要是沒有先例,不但蔣婕問起來好回話,還可以壯志凌云地說一句,如果有先例,這事我徐開來給她弄。

可是人事科長說,這事不是沒有,幾年前就有一個辭職的教師復(fù)職了,不過需要縣領(lǐng)導(dǎo)簽字,教育局做不了主兒。徐開來說,我也是問問,一個朋友托我問問??崎L說,你那個朋友辭職幾年了?徐開來說,不大清楚,可能四五年嘍??崎L說,四五年不算長,以前那個復(fù)職的我記得都六七年了,只要領(lǐng)導(dǎo)開口,什么事都好辦。徐開來說,縣領(lǐng)導(dǎo)簽字,是分管副縣長,還是書記縣長這些主官?科長說,那回好像是縣委副書記吧,就是你岳父的前任許副書記簽的字。徐開來說,這樣啊,哈,我也是問問,媽媽的,辭職了還復(fù)什么職呢,我那朋友可能也是隨便說說吧。

有了先例,而且是縣委副書記簽的字,事情就麻煩起來。末尾那句,徐開來是故意說得輕描淡寫不當(dāng)回事兒似的。他讓人事科長明白,要是我徐開來真正當(dāng)回事兒是肯定會搬出岳父夏鐵成的。其實,徐開來清楚得很,他不可能搬出岳父為項阿妮復(fù)職,他沒法搬,也搬不動。

要不是復(fù)職的事困擾著,也許徐開來給項阿妮發(fā)短信了。要她的手機(jī)號,潛意識里就是想聽聽她的聲音,跟她聊聊,甚至創(chuàng)造機(jī)會見見面。

這種困擾讓徐開來有些坐立不安。不肯幫忙是一回事,幫不了忙是另一回事。起碼,他要讓項阿妮覺得自己是幫忙了,只是幫不到,沒法子。蔣婕肯定在等待他的回話了,她要他為項阿妮想想辦法,肯定在焦急地等待結(jié)果,要么能復(fù)職,要么不能復(fù)職。要是蔣婕等急了打來電話問詢怎么回話呢?說沒有先例,不能復(fù)職,欺騙人家肯定不好;說有先例,需要縣領(lǐng)導(dǎo)簽字——要是蔣婕說,那最好不過了,你請你那個縣領(lǐng)導(dǎo)岳父大人幫個忙吧——自己怎么回答呢?徐開來害怕接到蔣婕的電話,甚至手機(jī)一響他就驚嚇一下。

忐忑不安地過了幾日,徐開來決定將項阿妮要求復(fù)職的事跟教育局張局長說說。

徐開來與張局的關(guān)系處得很好。他在局里比較低調(diào),對張局長尊重,而且有什么事兒喜歡跟張局長說說,很坦率,也很誠懇。上面有人的人能夠這樣子,往往與頂頭上司處得好。去年,張局要提徐開來為人事科長,夏副書記予以否定,張局以為夏副書記很原則,律己很嚴(yán)。其實不是那么回事,徐開來向張局透露過,不是那么回事,是夏紫瑩從中作梗,夏紫瑩不希望他超過她。夏紫瑩是財政局中層副職,徐開來就不能提拔為教育局中層正職。徐開來說,他岳父其實沒那么原則性,是不希望女婿強過女兒,因此將他壓住,這與違規(guī)提拔干部差不多,都是非原則,或者是一種老謀深算的偽原則。張局很吃驚,也很生氣,說,你不要胡說八道,你這個說不通嘛,就是夏書記不希望女婿超過女兒,可以把女兒提一提嘛,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徐開來想說出岳父不能將自己的女兒提一提的原因,可張了張嘴沒說出來。其實,張局也不是真生氣,是故作生氣。本來,張局就覺著徐開來的基本素質(zhì)還是不錯的,文字功底也較好,就是性格軟弱點,說話辦事不夠干脆。聽了徐開來這番掏心掏肺的話語,就更加親近起來,也增加了一些好感。因此,張局對徐開來不能提任為人事科長就有點同情,他上班有些消極懈怠,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從不說他什么。

張局向徐開來了解項阿妮的情況。主要是業(yè)務(wù)水平怎樣,教學(xué)成績?nèi)绾?。徐開來說,項阿妮當(dāng)時是縣教壇新秀,學(xué)生很喜歡她,每年教學(xué)成績都是名列全縣前茅的。張局笑道,都是你的錯,看上了官二代,我縣就流走了一個好教師。徐開來說,我知錯就改嘛,現(xiàn)在想請你幫忙,讓我改錯嘛。張局說,我給你透個底吧,正好許縣長有個親戚,跟項阿妮的情況差不多,也想復(fù)職,你叫項阿妮本人打個申請,到時候我跟許縣長匯報,看看能不能辦。這叫什么,叫順便搭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許縣長是分管文教衛(wèi)的副縣長。徐開來笑說道,明白,明白,謝謝局長。張局說,先不言謝,辦得了辦不了還沒把握。徐開來說,局長幫忙了就得先謝謝。

不管有沒有把握,得通知項阿妮寫申請。

打電話還是發(fā)短信?徐開來想了想,猶豫起來,結(jié)果就都否定了。徐開來想,讓蔣婕打過來吧,要是項阿妮來電話更好,不急,等幾天再說??蛇^了幾天,蔣婕或者項阿妮皆無音信,徐開來憋不住了。這事,對項阿妮來說是個好消息。其實他不怎么壞,還惦記著我呢,徐開來揣度著項阿妮的想法,自言自語;主要我們都是鄉(xiāng)下人,縣城芝城沒房子,就是嫁他,一輩子也不輕松,這是現(xiàn)實,愛情沒有房子不行,徐開來又揣度著項阿妮的想法自言自語。徐開來想得很美好,他很想給項阿妮打電話,很想聽聽她的聲音。她的聲音很好聽,或者說是徐開來喜歡的那種,脆脆的,略帶沙啞,有磁性。不過,徐開來沒有跟項阿妮聯(lián)系,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發(fā)短信。復(fù)職的事,不是項阿妮直接向自己提出幫忙的,是讓蔣婕轉(zhuǎn)告的。徐開來選擇給蔣婕發(fā)短信:請告訴項阿妮,給教育局打份復(fù)職申請。

蔣婕沒有回復(fù),張局長卻催促了。

張局長說,已在局班子會議上提了提,沒異議,過些天要向許縣長匯報,叫項阿妮復(fù)職申請趕快打過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徐開來就給蔣婕打電話。

要項阿妮打復(fù)職申請是蔣婕萬萬沒想到的。

蔣婕明白,徐開來很懼內(nèi)。夏紫瑩反對他在外面喝酒,他就不喝了;徐開來喝酒不會節(jié)制,喝高了往往口無遮攔,胡言亂語,夏紫瑩就給他下了禁令,不許喝酒??捎幸换匦扉_來身不由己,喝了點,又喝了點,結(jié)果喝了七八成。他不敢醉醺醺的回家,便站在靑芝火車站廣場上張大嘴巴啊啊啊哈氣,企圖將酒氣哈出來。可效果不佳,而時間已是九點多了。十點前不到家,是要向夏紫瑩說明的。他便開始在廣場上跑起來,一邊跑步一邊哈氣,以增加效果。可將到十點了,感覺上仍有酒氣,他就給夏紫瑩打電話匯報,說在廣場上跟一些朋友聊天,過會兒再回來。實際上,徐開來繼續(xù)跑步繼續(xù)哈氣。夏紫瑩下樓去廣場看了,徐開來正在廣場上咔嚓咔嚓哈、咔嚓咔嚓哈地跑步、哈氣。這是張芳萍跟蔣婕說的。張芳萍的愛人跟夏紫瑩同在財政局上班,夏紫瑩喜歡把家里的事拿單位里說。張芳萍還說,他們住的那套房子,是夏紫瑩婚前的房子,現(xiàn)在婚姻法作了修改,婚前的財產(chǎn)歸個人所有,夏紫瑩就拿這事相要挾,要徐開來乖乖的,像兒子一樣聽話。徐開來在外面撐著,人模狗樣的,回到家就塌了,活脫脫一個傭人。徐開來這般懼內(nèi),蔣婕以為絕不敢為項阿妮復(fù)職的事搭手的,萬萬沒想到要項阿妮打申請報告了。

不過,蔣婕也不是等閑之輩。蔣婕說,啊呀,不好意思了,阿妮她不想復(fù)職了,你的情,我代她領(lǐng)下了啊。徐開來愣了一下,輕聲道,怎么這么隨意。蔣婕笑道,這有什么呀,有些人哪,就是人生大事也相當(dāng)?shù)碾S意,說變就變。徐開來很生氣,不過沒發(fā)泄出來,說好了好了就關(guān)了手機(jī)。

徐開來自然聽出蔣婕的“話中有話”。當(dāng)年,他追項阿妮,作為語文組長的蔣婕,幫了許多忙,比如送教下鄉(xiāng)、參加市教研會,盡可能派他倆去。徐開來追到手了,都訂婚了,而且租下了婚房,即將步入婚姻殿堂。同事都祝賀他們,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墒窃趺凑f呢,一些事說不清楚了,人生中許多相遇都是相當(dāng)偶然的。因為相當(dāng)偶然,偶然相遇之后所引發(fā)的系列事情,往往讓人視為命定。那些年,靑芝一中語文組項阿妮、徐開來、張芳萍、王琦這幫年輕人,心齊勁足,很有活力,連年獲得學(xué)校獎勵,積攢了一筆獎金。語文組去青田石門洞旅游是項阿妮提議的,當(dāng)時她正要教授明朝開國元勛劉基的《賣柑者言》,而劉基曾經(jīng)在石門洞讀過書。要不是蔣婕委派徐開來去聯(lián)系旅游事宜,他就不會遇上旅游局的夏紫瑩,也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事兒。那時節(jié)夏紫瑩在旅游局上班,其父夏鐵成是縣委組織部長,而且她擁有一套房子。徐開來拋棄項阿妮,看上的不是夏紫瑩其人,而是她的官勢、房子。靑芝一中教師普遍這樣認(rèn)為。

項阿妮不復(fù)職了,徐開來自然要及時向張局匯報。

你給她們耍了吧,也許原本就不想復(fù)職,張局長說,幸虧還沒跟許副縣長匯報,要不然說我太那個隨意了。

徐開來也以為被耍了,他帶著被耍的感覺離開局長室,返回自己辦公室。他點住照片上項阿妮的左眼,說,你耍我,耍我,耍我。接著移到她的右眼,說,你調(diào)皮,調(diào)皮,調(diào)皮。徐開來說著,被耍的感覺竟蕩然無存,嘴角上還涌出些許笑容??墒?,他轉(zhuǎn)念一想,也不一定是項阿妮耍他,是蔣婕惡作劇,項阿妮并不知情。徐開來不希望這樣,希望是項阿妮的主意,是項阿妮故意耍他。讓項阿妮耍耍他樂意,心里好受些,尋得某種平衡。復(fù)職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徐開來想知道。

徐開來沒弄明白提復(fù)職又不復(fù)職是怎么回事,夏紫瑩卻說起了項阿妮。

這天晚飯后,徐開來坐在客廳窗臺那只綠色矮凳上抽煙。一列火車緩緩地進(jìn)站。燈光里,鐵路兩邊燦爛著桃花,飄曳著柳枝。徐開來心說,桃紅復(fù)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又心說,不對,這是傍晚啊。徐開來想著傍晚桃紅柳綠的詩句,卻想不出來。就這時候,靠在客廳沙發(fā)上看電視的夏紫瑩說,你以前那個項阿姨回來了。徐開來愣怔了下,裝作沒聽見。夏紫瑩喊道,聽見沒有,你的項阿姨回來了。徐開來裝作沒聽見是給自己留個思考時間。夏紫瑩僅僅只知道項阿妮回來了呢,還是也知道自己為項阿妮提復(fù)職的事了?徐開來無法確定,便笑著說,你看見她了?夏紫瑩說,她沒聯(lián)系你?徐開來仍舊不知深淺,便咧下嘴角含糊不清說道,聯(lián)系我,哈。夏紫瑩說,遺憾了吧,回來了都不聯(lián)系做夢都喊她的人。徐開來吊著的心落了下來,夏紫瑩尚不知復(fù)職的事,于是嘴上笑說道,你啊又亂說了,心里卻說,癲癇。

夏紫瑩將項阿妮說成項阿姨,有緣由的。婚后那些日子,徐開來老想著項阿妮。其實,結(jié)婚宴上他就不是滋味了,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在結(jié)婚宴上男方家長是要說幾句的,女方家長可說可不說,可徐開來的父母都上不了臺面,也不敢在臺面上說話,只得由夏紫瑩的老爸夏副書記說了。徐開來的父母雖然穿上新衣新褲新鞋子,卻跟金碧輝煌的賓館總是不協(xié)調(diào),他老爸是初次穿皮鞋,也許皮鞋長了點,走起路來拖泥帶水,看起來相當(dāng)別扭。來婚房熱鬧的都是夏紫瑩女方人,徐開來父母離開賓館就坐小三輪回鄉(xiāng)下了,徐開來就有了入贅的感覺?;榉渴窍淖犀摰?,婚床是夏紫瑩的,沙發(fā)是夏紫瑩的,煤氣灶是夏紫瑩的,抽水馬桶也是夏紫瑩的,一切都是夏紫瑩的?;楹蟮娜兆?,徐開來拖房間地板,拖把太濕了,夏紫瑩說一句,徐開來立刻想到這地板是別人的。徐開來小心翼翼的,做飯打煤氣小心翼翼的,坐在沙發(fā)上小心翼翼的,就是小便時將馬桶蓋子翻起小便后將馬桶蓋子放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蓋子碰壞了。徐開來覺著還是租婚房好多了。以前,徐開來與項阿妮租下婚房布置婚房一點也不拘束,打造自己兩個人小世界那樣,歡歡喜喜自由自在,眼里蘊情,心中含蜜。徐開來就開始后悔了,就想起項阿妮了,就老想著項阿妮。

徐開來想著項阿妮就夢見了項阿妮。他非常害怕,要是在夢中喊出項阿妮那可不是玩的??珊ε率裁淳蛠硎裁戳?。藍(lán)天白云下,甌江畔草地上,徐開來跟項阿妮一起放紙鳶了。忽然,穿著白裙子的項阿妮像風(fēng)箏一樣飄起來,越飄越高,越飄越遠(yuǎn)。徐開來叫喊,阿妮,等等我,阿妮,等等我。夏紫瑩將他弄醒后問,你夢見什么了,叫誰呀?徐開來事先想好的,回憶了夢境說,夢見小時候跟我阿姨上山摘野草莓了,我阿姨前頭跑去,我可能喊阿姨等等我吧。要是就做一次夢,就喊一次阿妮,也許能蒙過去??墒?,徐開來又夢見項阿妮了,又在夢中喊阿妮了,不是兩次三次。夏紫瑩惡狠狠地推醒徐開來說,怎么老是夢見你阿姨,怎么老是喊你阿姨?徐開來委屈地說,我怎么知道,夢,不是想夢就夢,不想夢就不夢的。夏紫瑩說,你想,你想,你想你的項阿妮去吧。夏紫瑩說著,很大動作地翻了個身。徐開來慌了,往她身邊湊了湊,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jǐn)Q著她的耳垂,說不要胡思亂想嘛,我怎么會想她呢,就是想她也鞭長莫及,她在西班牙,不要胡思亂想,啊。夏紫瑩扭了扭身子。徐開來又往她身邊湊了湊,說不要胡思亂想,啊,乖。夏紫瑩又扭了扭身子,說,還說人家胡思亂想,就你胡思亂想,老想著你的項阿妮,以后不許你想她。徐開來說,我不會想她的,現(xiàn)在就不想她,就想你。徐開來將夏紫瑩扳過身來,小腹上的手滑了下去。

徐開來丟了煙蒂,爬下窗臺,討好地挨近夏紫瑩坐了下來。

徐開來不是笨男人,早就掌握了侍候夏紫瑩的要領(lǐng)。每年桃花盛開的春天,夏紫瑩就喜怒無常。這是沒法子的事,徐開來得格外小心。夏紫瑩只知道項阿妮回來了就這么大情緒了,要是知道他為項阿妮向張局提復(fù)職的事,不知該弄出多大動靜。徐開來明白,夏紫瑩老是懷疑自己精神出軌,其實也不是懷疑,他精神上確實出軌了,他越來越覺得對項阿妮的愛是刻骨銘心的,只是一時糊涂才選擇了夏紫瑩,走進(jìn)了沒什么實質(zhì)內(nèi)容的婚姻。

要領(lǐng)就在床上。結(jié)婚時節(jié),徐開來對婚房里的一切都小心翼翼,由物及人,對床上的夏紫瑩也小心翼翼??刹痪盟桶l(fā)覺了,夏紫瑩不喜這種小心翼翼,她喜歡粗狂,喜歡力度,喜歡勁道,于是徐開來就如狼似虎起來。每當(dāng)如狼似虎地鬧騰過后,夏紫瑩就被整個兒拿下,就溫柔起來,就嗲聲嗲氣起來。這就是侍候夏紫瑩的關(guān)鍵了,盡管有時勉為其難,有時需要想象,戰(zhàn)斗著的不是夏紫瑩而是項阿妮才能激發(fā)斗志,才能排山倒海,但徐開來沒有更好的辦法。事畢,夏紫瑩嗲聲嗲氣說道,不許你聯(lián)系項阿妮,你是我的,不許想別人。徐開來伸去腦袋離她額頭三四厘米許,夸張地做了個飛吻,然后說睡覺。

卻睡不著,夏紫瑩打起呼嚕時徐開來尚未睡去。他有些擔(dān)心,很擔(dān)心。項阿妮復(fù)職的事在局班子會上議過,班子成員就都知道了,再加上蔣婕,起碼有十來個人知道他為項阿妮復(fù)職的事操心了。這么多人知道了,傳給夏紫瑩的風(fēng)險就很大了。

徐開來擔(dān)心的事很快就發(fā)生了,沒幾天夏紫瑩就發(fā)怒了。

依舊是晚飯后,徐開來坐客廳窗臺那只綠色矮凳上抽煙,夏紫瑩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夏紫瑩說,你阿姨回來了還說不知道呢,騙鬼啊你,都給人家?guī)兔?fù)職了,還說不知道!夏紫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開來是空忙一場她并不知道。可徐開來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只管埋頭抽煙。一些晚風(fēng)裹挾著桃花的芬芳橫掃過屋后的鐵路,撞下來,煙霧打著旋兒彌漫在玻璃上,徐開來挪了下上身,挨近玻璃吐出一口煙霧來。夏紫瑩說,我得問問你那個阿姨,到底安什么心思,一回來就黏你。徐開來立刻慌了起來,說不是的,蔣婕打電話說她要復(fù)職,她沒聯(lián)系我,沒打過電話,也沒發(fā)過信息,什么都沒。夏紫瑩冷笑一聲說,什么都沒,干干凈凈。徐開來眨了眨眼睛,心里學(xué)著鐵道部發(fā)言人說,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似乎有些冷嘲,臉上卻盡是憂慮了。

徐開來知道,每年春季桃紅梨白時節(jié),夏紫瑩往往神經(jīng)過敏的,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暴怒,變化無常。給項阿妮打電話謾罵,甚至打上門去,皆有可能。要是這事鬧騰大了,對自己很不利。人家跟你撒了個謊要復(fù)職,你就自作多情屁顛屁顛地幫忙,傳揚出去必將成為芝城的笑料。徐開來憂心忡忡地從窗臺下來,顯得格外小心。這種小心不是本能的擔(dān)心什么碰疼自己,而是向夏紫瑩做出討好的姿態(tài)。他帶著這樣的阿諛討好姿態(tài),挨近夏紫瑩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床上夏紫瑩拒絕了,大聲呵斥不要碰她。徐開來百般糾纏,終于成事兒,而且用了更多的心思和精力,企圖將夏紫瑩擺平。以往徐開來的努力往往卓有成效。這回夏紫瑩真的憤怒了,直至次日早晨,她會不會去找項阿妮麻煩,徐開來心中仍舊沒數(shù)。

夏紫瑩有沒有找項阿妮徐開來不大清楚,清楚的是夏紫瑩給張局打了電話。給張局打電話的,還有夏鐵成夏副書記。夏副書記相當(dāng)原則地說,辭職了又復(fù)職,不妥,人事問題很敏感的,務(wù)必慎重。張局覺得麻煩了。既然夏書記發(fā)話了,許副縣長那親戚復(fù)職的事也就懸了。有些事情領(lǐng)導(dǎo)沒發(fā)話,給辦了也就辦了,而領(lǐng)導(dǎo)明確發(fā)話了,還要辦就是對著干。可不予辦理,許副縣長那里不好解釋。張局長緊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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