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臺州市第一中學(xué)高一年級(20)班 王俞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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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當?shù)膬r格
浙江臺州市第一中學(xué)高一年級(20)班 王俞允
我偷過東西。
現(xiàn)在看來也就四十幾塊錢吧。在當時對于一個小學(xué)生來說,也可以算作是一筆巨款。那是我第一次這樣做,這么說的意思是,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當然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一個品學(xué)兼優(yōu)、獎項無數(shù)的優(yōu)等生,這一切只是因為生活枯燥,我玩的一點小把戲,制造的一點波瀾而已,無傷大雅的。
然而,我們總是太自以為是。只要自己安然無事,就以為一切都好,把無關(guān)己利的一切全都忽略掉。
那個黑黑胖胖的女孩子,永遠頭發(fā)凌亂蜷在座位上,雖然體積龐大卻毫無存在感。我對她唯一模糊的一點點印象,只是她曾在周記本里寫的,被老師朗讀卻又被全班同學(xué)大聲嗤笑的幾段零碎句子。
長得丑、人很胖、還很黑、成績不好——這樣的人似乎天生就該做些不好的事情。偷竊、作弊,這些被當做“怪談”的事物被竊竊私語著,然后在某一時間爆發(fā)出各種演繹起來。
“老癲!三只手!老癲!偷東西!老癲!神經(jīng)??!”一圈人圍在她身邊齊聲喊叫著,有個男生喊道:“老癲殺人放火啦——”然后大家笑作一團。她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毫不辯解,保持沉默。或許她明白她的辯解也會被當成證據(jù)確鑿,因狡辯而罪加一等。
眾聲喧囂中,我突然一個機靈,一個可怕的念頭蔓延開來。中午的時候,從副班長的抽屜里抓來一把剛上收的班會費,隨意地塞進了一個最沒有存在感的桌洞里。
副班長站出來義正言辭地說:“大家快一起搜抽屜!”最后有人在她的抽屜里搜到丟失的錢。大家一哄而上,推搡著她,用力把她擠開。我只聽見一聲細小的“不是我”,我慌忙抬起頭,看見她黑黑的臉蛋上是頭發(fā)黏著淚水。她被擠到了一邊,周遭的人都在翻動她的抽屜,翻出來的東西啪啦啪啦全都丟到了地上。
她是在看著我吧。
我失神地看著她。她似乎在說,你為什么不說出事實呢?你為什么不承認這是你做的呢?為什么這一切要讓我來承擔后果,明明我什么都沒做啊。
我后退一步,定了定神。
她并沒有在看著我,她的眼神是渙散的飄忽不定,也沒有執(zhí)拗的悲傷。
教室里傳來一陣歡呼聲,有人大聲宣布被偷走的錢已經(jīng)找回,緊接著是撕紙的聲音。不能再看下去了。我倉皇地走開,一片暈眩中走出教室。喧鬧聲很安靜很安靜,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
如我所愿的,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老師照常上課,我回到教室恍恍惚惚地聽見有人對我講話,我微笑了一下,說,是嗎?
可只有我知道,那個不敢再回頭看一眼的位置,是我畏懼的禁區(qū)。那個蜷在座位上的女孩子,或許還在一言不發(fā)地涂寫著什么,念著破破爛爛的課本,被人罵著招呼幾句老癲。我反復(fù)地假想,自欺欺人地推測著,如果當時我對他們說,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那個“小偷”,他們大概也會不相信,更離奇的話也許還會說我是個誠實的人吧。
我的心一定是感冒了,不然怎么會一直顫抖呢?
后來,我在書上看到,慶山說,年少時,人不能夠懂得如何去愛,不知幸福是何物,更無從擔當。
我太容易得到愛了,太容易得到別人羨艷的榮譽與褒獎,所以才會做因為無聊而做的把戲,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愛。只有站在混亂人群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那個我知道,一念之間你也會失去的,那個只有模糊面孔的女孩子提醒著我,或許有一天你也會遭遇這不公平的一切的。
她的平靜與沉默告訴我擔當?shù)膬r格,它對于我來說太昂貴了,或者是我不舍得支付、突然珍惜起自己手中的籌碼來。
于是我抓住了這一線的逃亡索,用我的擺脫徹底完成了這場不公平。
在某個很冷很冷的漆黑的早上,我在刺白的臺燈下驗算著數(shù)學(xué)題目,這段回憶突然竄進了腦海里。我居然清晰地記得她曾經(jīng)在周記本里寫到的句子——“我希望自已也是一顆星星:如果我會發(fā)光,就不必害怕黑暗。如果我自己是那么美好,那么一切恐懼就可以煙消云散?!跣〔ā?/p>
一陣猛地襲來的刺痛像是要我深深銘記,從前那個淡漠的我,欠她一個擔當?shù)膬r格,而今的我是無論如何也還不起的了。愧疚在突然憶起的文字面前悲傷起來,好像有什么東西松動融化,我聽見有人泣不成聲,卻又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自己。
那個女孩子比我從無知的罪惡中成長早得太多。世界以殘暴的方式讓她過早地醒悟過來,而對于我,卻是溫柔地喂下慢性解藥,讓我在某一個瞬間肝腸寸斷后醫(yī)治好我的頑疾,而后卻是不斷的追悔莫及。
成長并不只是穿上一層層的堅硬鎧甲,而是讓咚咚跳動的心臟更加柔軟些。我伸出手去拾起記憶中,熾熱燙手的那一份擔當,讓它灼傷我的虛假的膚發(fā)貼近胸口。只有這份具有痛感的沉重,才能讓毫無責任感的內(nèi)心有了溫度,才能蛻變成一個更完整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