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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形式化——社會工作者的參與觀察和反思

2016-04-11 06:47王文卿丁可欣
社會工作 2016年1期
關鍵詞:訊問社會工作者警官

王文卿 丁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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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形式化——社會工作者的參與觀察和反思

王文卿丁可欣

摘要:“合適成年人”參與未成年人刑事訴訟程序是對未成年人一種特殊保護的國家刑事司法制度,這一制度在走向完善的同時,也開始出現(xiàn)了形式化傾向。通過參與觀察和訪談,發(fā)現(xiàn)辦案人員的高工作負荷、重刑報復的傳統(tǒng)刑罰觀念、對未成年人知情同意權的輕視、機構之間的利益關聯(lián)以及辦案人員和未成年人的“合謀”等因素共同造成了制度的形式化。

關鍵詞: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形式化社會工作者參與觀察

王文卿,社會學博士,北京理工大學社會工作系講師(北京100081);丁可欣,北京理工大學社會工作系本科生(北京100081)。

一、引言

未成年人心智發(fā)育受到年齡以及社會閱歷的影響,發(fā)育狀況依然不太成熟,可能因不知情或者不成熟而在刑事司法程序中受到傷害。為了向未成年人提供特殊的司法保護,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應運而生。該制度最開始出現(xiàn)于英國,然后逐漸被其他國家所借鑒和采用。

在我國原有的法律及相關解釋中,也有未成年人接受訊問時成年人到場的規(guī)定,但由于規(guī)定本身的不完善以及各種現(xiàn)實條件的制約,實施情況不甚理想。進入21世紀之后,為了更好地保護卷入司法程序的未成年人,我國多個地區(qū)開始借鑒和試點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積累了豐富經(jīng)驗,其中一些寶貴經(jīng)驗已經(jīng)被最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認可和吸收。

伴隨著試點和改革的進程,國內(nèi)關于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研究也越來越多。整體來看,這些研究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從學科上來看,研究者大多來自法律相關學科,從社會學、社會工作、心理學等學科視角出發(fā)的研究很少(蔡忠、楊峻、金璠,2009)。從內(nèi)容上來看,早期研究著重對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進行介紹,論證在我國引入該制度的必要性與可行性(如葉國平、顧曉軍、朱小玲,2004)。近期研究則越來越關注制度設計應該遵循的原則、方向及具體方案(如王明森,2009),但對制度實踐的過程和效果的研究仍然較少。這種狀況顯然與既有研究所采用的研究方法相關:絕大多數(shù)研究屬于理論研究,以系統(tǒng)的社會調(diào)查為基礎開展的經(jīng)驗研究很少。在僅有的幾項經(jīng)驗研究中,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是量化的實證研究思路(何挺,2012b),強調(diào)局內(nèi)人視角和意義闡釋的質(zhì)性研究少之又少。

然而,如果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不僅僅是抽象的法律原則,而是必須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昭示出其活生生的存在;如果司法實踐并非完全和直接地由法律原則所決定,而是必然會受到實踐過程中各種相關主體的社會互動的影響,那么對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具體實施過程和效果進行細致考察就是必要的。尤其是,有學者發(fā)現(xiàn),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在基本實現(xiàn)預設功能的同時,也存在形式化的傾向,即合適成年人只是形式性地在場,而未能實質(zhì)性地承擔起各項職責并發(fā)揮實質(zhì)作用”(何挺,2012a)。如果這種情況屬實,那我們迫切需要探究背后的深層原因。

何挺(2012a)初步探討了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形式化的成因,但他的探討主要從局外人(刑事法學者)的角度著眼,對局內(nèi)人(辦案人員、合適成年人、涉案未成年人)自己的看法、內(nèi)心體驗以及塑造這些看法和體驗的社會結構和文化觀念則關注不夠。為了揭示導致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形式化的深層動力,我們有必要開展人類學式的參與觀察,借此深入局內(nèi)人的地方性道德世界,形成對制度實踐相關主體的同情式理解。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的參與觀察依托北京市某區(qū)公安局與北京市某社會工作事務所合作開展的項目進行。該項目采取政府出資購買社會服務的形式,引進專業(yè)社會工作機構的司法社會工作者擔任合適成年人。從2013年10月至2014年4月,本文第二作者在該社會工作事務所開展研究型實習,探究合適成年人參與項目的實際運作。她以兩種不同角色實施了參與觀察:作為觀察者的參與者(旁聽其他司法社會工作者作為合適成年人參與的訊問過程);作為參與者的觀察者(直接以合適成年人身份參與訊問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第二作者獲得了大量一手資料和切身體驗,第一作者通過貫穿整個研究過程的討論來介入研究設計、資料搜集、資料分析以及寫作。

在實地研究過程中,由于外在的行為經(jīng)歷無法等同于生活體驗,除了進行觀察外,作者還對相關主體進行多次訪談,包括日常情境下的非結構訪談和更加正式、半結構化的深度訪談。如同Hollan (1997)所說:“無論我們對一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了解得有多么詳細,如果不問他們自己,我們永遠也無法確切地知道這個人是如何體驗某個事件的?!比绻f參與觀察的目的在于考察研究對象的行為以及他們相互之間的利害關系,那么訪談的目的在于挖掘研究對象個體的主觀經(jīng)驗,而在結合參與觀察和訪談的基礎上,我們可能進一步對研究對象深層不露的生活經(jīng)驗進行類似于將心比心式的詮釋。為此,在每次進行參與觀察或訪談之后,第二作者都及時撰寫田野筆記,并與第一作者討論研究,進而確定下一步觀察和訪談的內(nèi)容。研究的整體走向和本文的分析框架就是這樣一步步浮現(xiàn)出來的。

三、形式化的界定和表現(xiàn)

實施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目的在于為涉案未成年人提供特殊的司法保護,參與是形式和手段,保護是實質(zhì)和目的。形式化意味著制度的實質(zhì)目的在某種程度上被偏離或置換:合適成年人雖然在訊問過程中在場,但并未充分參與,從而難以充分承擔制度期待其履行的義務和責任;或者,合適成年人的到場本身衍生出未曾預期的、對未成年人的成長不利的消極影響。

合適成年人制度的形式化有多種表現(xiàn):(1)辦案人員在合適成年人到場之前提前進行訊問,在合適成年人到場之后僅進行簡化和確認式的訊問;(2)合適成年人在場但表現(xiàn)消極,沉默寡言,甚至一言未發(fā);(3)未成年人未被告知合適成年人的角色和到場目的,合適成年人的在場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未成年人的壓力;(4)辦案人員和未成年人的“合謀”導致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被濫用,未成年人的父母或法定監(jiān)護人可能到場參與訊問,但由于不知情,無法向未成年人開展有針對性的管理、支持和教育。

四、形式化的推力

導致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形式化的力量多種多樣,既有物質(zhì)性的,也有觀念性的;既有結構性的,也有個體性的;既有來自成人(包括辦案人員和合適成年人)的,也有來自未成年人自身的。

(一)工作負荷的結構性壓力

在試點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之前,我國原有的法律及相關解釋中也有未成年人接受訊問時成年人到場的規(guī)定。這些規(guī)定存在兩種情況。一是不具有強制力。例如,原《刑事訴訟法》第14條第2款規(guī)定,對于不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在訊問和審判時,可以通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法定代理人到場?!翱梢浴币辉~意味著該規(guī)定不具有強制性。第二種情況是:雖具有強制性,但在現(xiàn)實中難以實施。例如,《未成年人保護法》第56條第1款規(guī)定,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訊問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詢問未成年證人、被害人,應當通知監(jiān)護人到場?!皯敗币馕吨撘?guī)定具有強制性。但是,由于各種現(xiàn)實條件的限制,涉案未成年人的父母或其他法定代理人到場率很低。在這兩種情況下,警察在辦案過程中經(jīng)常不需要等待法定代理人到場,從而可以更快地完成辦案程序。

但是,在北京市開始試點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之后,情況發(fā)生了變化。從2013年1月1日起,北京市開始試行《關于在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推行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的實施辦法(試行)》。該辦法的第13條規(guī)定,除特殊情況外,辦案機關工作人員在訊問、詢問或者審判過程中,發(fā)現(xiàn)存在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通知合適成年人到場:(1)與法定代理人無法取得聯(lián)系的;(2)法定代理人無法到場或是共犯的;(3)法定代理人拒絕到場的;(4)其他成年親屬無法到場的。此規(guī)定不僅是強制性規(guī)定,而且要求辦案過程中必須有辦案工作人員之外的成年人在場,這些成年人要么是未成年人的父母或監(jiān)護人,要么是合適成年人。這意味著,在能夠為涉案未成年人提供保護的成年人到場之前,辦案人員不應開始訊問或詢問過程;辦案人員必須聯(lián)系相關的成年人,協(xié)商會面時間,并等待相關人員的到來。相對于試點之前的辦案程序,這顯著地增加了辦案人員的工作量,延長了辦案流程延續(xù)的時間。

根據(jù)社會工作事務所的服務記錄,從2013年5月8日到12月31日,合適成年人共服務涉案未成年嫌疑人218人次,涉案未成年受害人9人次,未成年證人10人次,司法社會工作者到場237人次,到場時數(shù)共計1057.5小時,次均4.46小時,最大到場時數(shù)達到21小時,共有59次到場服務跨越了午夜零點(即第一天開始,第二天結束)。在合適成年人在場時,辦案人員一般也在場;而在合適成年人到場之前,辦案人員已經(jīng)開始了相關準備工作。因此,辦案人員投入未成年人案件的工作時間要明顯大于合適成年人投入的時間。

筆者觀察到,辦案人員有在合適成年人到場之前提前訊問的情況。由于這種情況明顯違規(guī),辦案人員往往不會直接承認,所以只能通過觀察來判斷。有時辦案人員拿著已經(jīng)完成的筆錄進行訊問,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們只挑選部分問題進行提問,因此筆者能夠發(fā)現(xiàn)筆錄的問題要比實際問到的問題多。在少數(shù)情況下,辦案人員甚至不讓作為合適成年人的筆者參加訊問,合適成年人的到場只是為了簽字。從辦案人員的角度來看,這是對空閑時段的“高效”利用。但這種對效率的追求卻導致了“走形式”。筆者認為,為了理解這種形式化,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試點之后辦理未成年人案件所產(chǎn)生的高負荷構成了不可忽視的結構性背景。

(二)重刑報復的觀念

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形式化也有觀念方面的原因,即辦案人員對該項制度并不認同。一名警官在和筆者的日常聊天中所說的一段話非常典型:

“其實不管是實習生、正式社會工作者,還是老師、社區(qū)工作者什么的,誰來當合適成年人都沒什么關系,終究只是個形式。說是要保護未成年人,那么你說,罪犯的權利怎么去保護呢?保護罪犯的哪些權利呢?說要尊重罪犯的人權,但抓捕罪犯不就是為了懲治他,處理他犯的罪行嗎?就是要限制他的自由的呀!這不就自相矛盾了嗎?如果警察都好言好語、溫柔地和嫌疑人問話,你說能問出什么來呢?什么都問不出來!上邊現(xiàn)在要求這么干,過一陣子要求那么干,明年這規(guī)定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p>

顯然,這名警官之所以不認同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乃是因為這項制度旨在保護涉案未成年人,而“保護”是與“懲治”相矛盾的。該警官認為,訊問過程無須小心翼翼,不用擔心損害涉案未成年人的權利,因為罪犯理應受到懲罰,其自由和權利理應受到限制。在這種觀點背后顯然是一種強調(diào)重刑報復的傳統(tǒng)刑罰觀念。

由于對制度本身不認同,那么由誰來擔任合適成年人對該警官便絲毫不重要了:要求合適成年人到場便成了純粹的“形式”。另外,該警官對制度的可持續(xù)性抱有深深的懷疑,這更強化了他在制度實施過程中的形式化傾向。

(三)對未成年人知情同意權的輕視

合適成年人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到場的重要目的之一便是幫助涉案未成年人消除緊張情緒。但在某些情況下,合適成年人的在場非但沒有減輕未成年人的緊張情緒,反而強化了其焦慮和不安。這往往是因為未成年人對合適成年人的身份并不了解,不知道他們是來幫助自己的。通常情況下,訊問過程有兩名警官和一名合適成年人參與。由于合適成年人的座位往往由警官安排,而非由合適成年人自己確定,合適成年人所坐的位置往往是靠近警官的地方,這很容易讓未成年人誤以為合適成年人是警官的“幫手”,而不是自己的幫手。在密閉的訊問場景中,三個成年人面對一個未成年人,這給并不知情的未成年人制造了無形的心理壓力。

2.2.12 病理報告 不同部位的活檢組織和電切組織應分別裝袋并標記。病檢申請單中應詳細描述患者病史、前期治療、臨床檢查結果和術中所見。病理報告中應寫明腫瘤部位、分級、浸潤深度,是否存在原位癌,標本中是否有逼尿肌組織,以及有無淋巴血管侵犯和組織變異。對于診斷困難的病例,可咨詢有經(jīng)驗病理科專家[12]。

導致未成年人對合適成年人的身份和目的不知情的情況有多種。根據(jù)北京市頒布的《關于在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推行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的實施辦法(試行)》,辦案機關和合適成年人均有向未成年人告知的義務。例如,該《辦法》的第14條規(guī)定,辦案機關通知合適成年人到場,應當事先征得未成年人本人或者其法定代理人的同意;第17條規(guī)定,合適成年人在履行職責時,應先向涉案未成年人表明身份,說明合適成年人的工作職責。但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辦案人員與合適成年人均沒有履行告知義務,未成年人觀察到兩個身穿警服的成年人和一個身穿便服的成年人坐到了他們對面,但并不了解服裝的差別背后所隱藏的身份和目的的差異。

在另外一些情況下,辦案人員簡要介紹了合適成年人的身份,并征求未成年人的同意,但他們并沒有給合適成年人進行詳細的自我介紹的機會。結果,未成年人雖然表示同意,但可能并不知情。下面介紹一個筆者作為合適成年人親歷的事例。

在開始訊問前,當值民警問未成年人:“因為你是未成年人,父母不能到場,所以公安機關為你指定監(jiān)護人,同不同意?”未成年人沒有聽清民警的問話,問到:“嗯?”民警隨后提高音調(diào)說:“讓她擔任你的臨時監(jiān)護人,同意不?”未成年人回答:“同意”。訊問和筆錄結束后,筆者問未成年人:“你知道我來這是做什么的嗎?”未成年人說不知道。筆者追問:“那當民警問你同不同意我擔任你的監(jiān)護人的時候,你是怎么想的呀?”未成年人回答:“警官問我,我就說同意唄。我也不知道你具體是干嘛的?!?/p>

顯然,“監(jiān)護人”這種正式的法律術語超出了未成年人的理解能力,簡單地借用正式概念來介紹合適成年人并不能保障未成年人的知情。而未成年人口頭表示的同意也未必意味著“真正的同意”的意思表達,因為“(1名)未成年人——(多名)成人”和“犯罪嫌疑人——警官”之間的權力差距很容易促成被迫的同意。如果未成年人既不真正知情,亦不真正同意,那么意在實現(xiàn)知情同意的程序就成為一種形式,而為涉案未成年人提供司法保護的目的也難以真正實現(xiàn)。

在知情同意程序形式化的背后,是辦案人員和合適成年人(包括擔任合適成年人的筆者本人)對涉案未成年人的知情同意權的輕視。這和涉案未成年人的弱勢地位有關。一方面是與未成年人的身份相關的偏見。聯(lián)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和我國新版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均強調(diào)應該尊重未成年人的參與權,主張根據(jù)未成年人的身心成熟狀況,允許他們在和自己相關的重要事務上發(fā)表意見并做出決定。但社會大眾普遍缺乏這種權利意識以及對其的認可。另一方面是和受助者相關的偏見。人們傾向于認為,只要我是在幫助一個人,就是做善事,也就無須問他們是不是同意,因為他們被自動假定為同意。但事實上,我們既不能用成人的視角代替未成年人的視角,也不能用資助人的視角代替受助人的視角。

(四)機構利益關聯(lián)施加的限制

北京市《關于在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推行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的實施辦法(試行)》第11條規(guī)定,合適成年人在參與過程中享有對訊問、詢問、審判中發(fā)生的違法、不當行為提出意見的權利。前文表明,充當合適成年人的社會工作者對于辦案人員的不當行為有所知情,但并未表示異議。而且,合適成年人自身也可能有不當?shù)男袨楸憩F(xiàn),例如沒有履行向未成年人進行告知的義務。盡管有時“未告知”是因為警官的“雷厲風行”主導訊問的流程,沒有給合適成年人發(fā)言的機會,但合適成年人有積極爭取的義務。但他們?yōu)槭裁礇]有積極表達自己的意見和愿望呢?

上面這位曾當過合適成年人的社會工作者道出了一個很重要的限制:社會工作事務所和派出所之間在利益上的密切關聯(lián)。首先是物質(zhì)利益的關聯(lián)。由司法社會工作者擔任合適成年人的項目是以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運作的,區(qū)公安局是服務的購買方,社會工作事務所是服務的提供方。如果事務所的社會工作者對警察的辦案方式提出質(zhì)疑,就有可能被理解為辦案過程的負擔而不是幫助,從而放棄與事務所的合作。目前中國很多社會工作事務所都仰賴政府以購買服務形式提供的資助和支持,缺乏獨自開拓市場的自我“造血”功能。因此,尋求政府部門的認可對社會工作事務所的生存就非常重要。這客觀上要求事務所盡量不要為政府機構“制造麻煩”。其次是價值目標上的關聯(lián)。在上面這名社會工作者看來,對警官的不當行為表示沉默并不意味著他們完全放棄“助人自助”的社會工作價值觀以及為涉案未成年人提供司法保護的實質(zhì)目標,而恰恰是為了實現(xiàn)這些終極價值目標而采取的權宜性的變通策略。為了更好地幫助涉案未成年人,社會工作者需要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與其溝通和交流,但這些條件有賴于辦案人員的支持和認可。為了贏得辦案人員的支持,社會工作者被認為不宜采取直接對抗的姿態(tài),而應通過配合辦案人員的工作來建立和維護良好的合作關系。

(五)未成年人與辦案人員的“合謀”

所謂“合謀”,是指合適成年人的到場與否,或者由誰到場,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是涉案未成年人與辦案人員合力促成的結果,盡管兩者的目的并不相同。

筆者曾讓一些涉案未成年人嫌疑人在父母到場、合適成年人到場、無人到場之間進行選擇。幾乎無一例外,未成年人最不希望父母到場,而合適成年人到場和無人到場相對而言都可接受。一名未成年人說:

“我反正不想讓我爸媽來,主要是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事兒,也沒打算告訴他們。他們要是知道了,好麻煩。臨時監(jiān)護人來,還是沒有人來,都成。反正我現(xiàn)在知道,不是規(guī)定必須有人來嘛,合適成年人要是來了,就不用讓我爸媽過來,挺好的。”

繼續(xù)追問之下,這名未成年人告訴筆者,他之所以不想讓父母來,是因為特別害怕父母知道后會對他進行嚴厲斥責,并強制他今后服從父母的安排。于是,在得知可以由其他成人代替父母在場的情況下,他就告訴警官,父母既不在北京,他也不知道父母的聯(lián)系方式。但事實上,他的父母就在北京,也能方便地聯(lián)系到。

對警官而言,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有時也被當作一個行使便利的借口,使他們免除了聯(lián)系法定監(jiān)護人的麻煩。一名警官告訴筆者:

“實話實說,實行這樣的制度吧,增加民警辦案工作內(nèi)容吧,必然會增加,是吧?什么東西都是有好有壞,合適成年人到場也有一個好處:聯(lián)系未成年人家長,不是未成年人說聯(lián)系不上、不提供聯(lián)系方式,就是聯(lián)系上也不來。時間拖的話,得猴年馬月。合適成年人來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了。”

實施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本是為了應對法定監(jiān)護人不應到場(監(jiān)護人與未成年人為共犯)、不愿到場(拒絕到場)、不能到場(由于客觀條件的限制,如距離遙遠或聯(lián)系不到)等情況的,因此從表面上來看,如果監(jiān)護人沒有到場,而合適成年人到場并盡職地履行向未成年人提供司法保護的義務的話,保障涉案未成年人(尤其是嫌疑人)合法權益的目的得以實現(xiàn),似乎皆大歡喜,沒有值得多慮的地方。但細究起來,仍有不妥之處:如果辦案人員和涉案未成年人不約而同地利用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擺脫監(jiān)護人到場所可能帶來的麻煩(對未成年人來說,是嚴厲的指責和管教;對警官來說,是聯(lián)系和等待監(jiān)護人的繁瑣任務)的話,那么父母或監(jiān)護人的知情權和參與權就可能受到損害。

問題是,我們不能想當然地假定父母或監(jiān)護人不愿或不能參加訊問等司法過程。假如他們愿意且能夠參與,但卻僅僅因為未成年人與警官的“合謀”而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取消參與權,這顯然是對他們權利的一種損害。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合適成年人到場并沒有直接損害未成年人本身的利益,甚至有效地保障了其合法權益,但是它可能損害了父母的知情權和參與權,而且從長遠來看,也可能因為監(jiān)護人的不知情和不參與而給未成年人的成長和發(fā)展帶來不利影響。

五、討論和總結

借助田野調(diào)查手段,本研究對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實際運作過程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參與觀察,并通過訪談捕捉到局內(nèi)人的視角。研究發(fā)現(xiàn),在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實施過程中確實存在形式化傾向,但導致形式化的原因卻比既有研究揭示的更為復雜。

例如,有學者(何挺,2012a)指出,“合適成年人的中立性難以保障”以及“合適成年人與未成年人缺乏有效交流”是導致形式化的兩個重要原因,但并未進一步分析更加深層的原因。而本文則表明,合適成年人的中立性之所以難以保障,是因為提供合適成年人到場服務的社會工作機構與購買服務的辦案機關存在利益關聯(lián),前者的物質(zhì)利益和價值目標的實現(xiàn)均有賴后者的認可,因而難以向辦案人員的不當行為提出異議。若要解決這種結構性限制,僅靠明確界定合適成年人的權利和義務是不夠的,將來的制度設計有必要引入第三方充當服務的購買方和評估方。該第三方應該是能夠?qū)k案機關實施監(jiān)督和約束的政府部門,可以強制要求辦案機關與社會工作事務所進行積極合作。另一方面,第三方政府部門直接向社會工作事務所購買服務,并對服務的質(zhì)量進行監(jiān)督和評估,從而可以使事務所擺脫對辦案機關的利益依賴。

至于合適成年人與未成年人缺乏有效交流的原因,則并非僅僅是時間方面的客觀限制,而是辦案人員和/或合適成年人對涉案未成年人的知情權和同意權均缺乏深刻認識,因而容易滿足于對合適成年人的角色和目的進行十分簡短或形式化的介紹,甚至根本不介紹。為了改變這種狀況,將來有必要加強兒童權利方面的宣傳教育,組織辦案人員和合適成年人學習《兒童權利公約》、《未成年人保護法》以及其他與未成年人權益有關的重要法律法規(guī)。

另外,本研究還揭示出既有研究沒有注意到的一些深層原因。例如,北京市關于未成年人案件辦理過程中成年人必須到場的強制性規(guī)定顯著增加了辦案人員的工作量,漫長的辦案過程和繁瑣的任務給辦案人員帶來了很大的身心壓力。但是,人們傾向于忽視這種物質(zhì)化的力量對辦案過程的影響,因為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無論工作多么勞累,辦案人員也不能偷懶。從原則上來說,確實應該如此。但從人文關懷的角度看,從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辦案人員的角度看,“偷懶”似乎又是情有可原的。這并不是要為辦案人員的不當行為開脫責任,旨在指出,良好的制度設計需要體現(xiàn)對人性的尊重,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雖然主要是為了向涉案未成年人提供司法保護,但為了保障制度實施的效果,我們也需要關心、尊重和“保護”其他相關人員,包括辦案人員。

再如,筆者發(fā)現(xiàn),辦案人員所持有的強調(diào)重刑報復的傳統(tǒng)刑罰觀念使他們難以認同為涉案未成年人提供保護的制度,這是制度形式化的深層思想根源。這意味著,為了消除形式化的傾向,有必要向辦案人員灌輸與時俱進的新型刑罰理念,強化他們對合適成年人參與制度的認同。

最后,筆者還發(fā)現(xiàn)了一種特殊的形式化,即合適成年人的參與成了辦案人員和未成年人為了實現(xiàn)其他目的而采取的形式或工具。這種形式化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它促成了合適成年人的到場,而且未必會削弱合適成年人參與的效果。但是,問題在于,它可能損害父母或法定監(jiān)護人的知情權和參與權。另外,在司法程序之內(nèi),假如合適成年人盡職地履行其義務,那么未成年人的權益能夠得到保障;但在司法程序結束之后,假如父母或監(jiān)護人因為對未成年人的經(jīng)歷不知情,無法及時采取相應對策,有可能不利于未成年人的長遠發(fā)展。為了盡可能降低對監(jiān)護人的權利以及未成年人的長遠發(fā)展帶來的損害,辦案人員一方面應該首先努力確認未成年人的監(jiān)護人無法到場,然后再求助于合適成年人的參與;另一方面,即使由合適成年人到場來履行相關程序,辦案人員也應繼續(xù)聯(lián)系監(jiān)護人,履行告知義務,讓監(jiān)護人及時了解未成年人的狀況并基于此采取合理應對。這對于保障未成年人的長遠利益是非常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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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程激清

DOI:10.3969/j.issn.1672-4828.2016.01.013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828(2016)01-01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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