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華
(重慶第二師范學(xué)院 外國語言文學(xué)系,重慶 400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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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國風(fēng)》英譯本中意象的翻譯
邱玉華
(重慶第二師范學(xué)院 外國語言文學(xué)系,重慶 400067)
“意象”是中國古代文論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古詩大多采用以“象”寓“意”的借物抒情寫作手法,故而在中國歷史典籍和文藝作品的英譯中對“意象”的處理不可隨意。本文以《詩經(jīng)·國風(fēng)》的英譯為例,分析其中的意象類型,以及不同的翻譯處理方式。依據(jù)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本文將意象分為描述型、比喻型和象征型三大類;依據(jù)英譯文本中對意象的處理方法,大致將其分為保留原意象、改變原意象、忽略原意象等三種方法,并分別舉例說明。
詩經(jīng)·國風(fēng);意;象;意象;英譯方式
從16世紀(jì)開始,《詩經(jīng)》就向西方傳播并受到海外研究者的重視。17至18世紀(jì),西方傳教士向歐洲譯介《詩經(jīng)》,他們的闡釋,從總體來看,充滿濃厚的宗教色彩。當(dāng)時對《詩經(jīng)》的翻譯是零散、粗放、無組織的。但從18世紀(jì)起,歐洲開始關(guān)注神秘的東方,熱切希望了解古老的中華文明,從而促使更多人翻譯諸如《詩經(jīng)》這樣的中華經(jīng)典名著。例如史陶思(V.Strauss)的德譯本,理雅各(J.Legge)的英譯本,阿瑟·韋理(Arthur Waley)的英譯本等都具有里程碑意義?!对娊?jīng)》英譯本較多,其中理雅各、韋理、龐德等的譯作流傳較廣,質(zhì)量和地位崇高,對《詩經(jīng)》的翻譯和傳播功不可沒,得到了中國和世界的認(rèn)可。
隨著“讓中國經(jīng)典傳統(tǒng)文化走出去”的文化傳播政策鼓勵,近來中國本土人士對《詩經(jīng)》的翻譯與其他中華經(jīng)典名著的翻譯一樣如火如荼,有網(wǎng)上論壇里的小試牛刀片段譯文,也有成稿成書的,但是其中楊憲益、許淵沖和汪榕培等人的《詩經(jīng)》英文選譯或全譯本受關(guān)注和引用率最高。
(一)定義
意象(imagery),“象”(外在的原生形態(tài))傳達了“意”(心思、愿望、情態(tài)等),是中國古詩最重要的特征之一。物象是指客觀事物存在的各種形態(tài)及所呈現(xiàn)出來的樣子,如花草樹木、山川河流、風(fēng)雨雷電等。但是這些客觀物象在詩人的筆下負(fù)載了獨特的情感活動?!跋蟆彪m仍然客觀地存在著,似乎什么都未曾改變,但是它已經(jīng)不再是原本的“象”,而是“意象”了。簡單地說,意象就是寓“意”之“象”,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是賦有某種特殊含義和文學(xué)意味的具體形象。
(二)意象淵源
在中國,“意象”一詞自古就有,是古代文人墨客取用大自然或社會物象來寄托情思的一種文學(xué)手段,是中國古代文論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对娊?jīng)》中的“風(fēng)”“雅”“頌”各類詩歌無一不是寓情于景、以物寄情。詩人對外界的事物心有所想,便將此想寄托于某個選定的物象,使該物象承載作者抑或喜悅抑或悲傷的感情,讓人一讀即知,而無須絮絮叨叨地用語言解釋。
古人對各種自然和社會意象的使用頻率很高,讓讀者一看這些意象名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其對應(yīng)的寓意?!皥A月”對應(yīng)“思鄉(xiāng)”,如“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雨淅淅瀝瀝”對應(yīng)“沮喪的情緒”,如“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美女高屋”對應(yīng)“財富和社會地位”,如“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有了這些約定俗成的意象輔助,五言詩、七言詩這些字?jǐn)?shù)有限制的詩體在表達思想和情感時就不受字?jǐn)?shù)的局限了。
在西方,對意象的研究也是層出不窮的。意象派(Imagism)是1909年至1917年間的一個西方文學(xué)流派。意象主義運動是一些英美詩人發(fā)起并付諸實踐的文學(xué)運動,“它是當(dāng)時盛行于西方世界的象征主義文學(xué)運動的一個分支。其宗旨是要求詩人以鮮明、準(zhǔn)確、含蓄和高度凝練的意象生動及形象地展現(xiàn)事物,并將詩人瞬息間的思想感情融于詩行中”[1]。它反對發(fā)表議論及感嘆。意象派的產(chǎn)生最初是對當(dāng)時詩壇文風(fēng)的一種反撥,代表人物是美國詩人埃茲拉·龐德。他在其作品《意象主義者的幾個“不”》中給意象下定義:“意象是一剎那間思想和感情的復(fù)合體”,意象不是一般的形象,而是主、客觀融為一體的形象[1]。
(三)意象的類型
按照劃分標(biāo)準(zhǔn)的不同,意象的類型有不同的表述。從涉及的物體方面,可以分為樹木、花草、動物、風(fēng)霜雨雪水、關(guān)于人的品質(zhì)等類別;從內(nèi)容方面,可以分為景、物、事、人等四大類;從社會屬性方面,可以分為自然意象和社會意象;從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方面,可以分為描述型、比喻型和象征型三大類。
《詩經(jīng)·國風(fēng)》就是一個意象無處不在的中國古典詩歌典范。近年來學(xué)者對其關(guān)注日盛,許多學(xué)者對《詩經(jīng)》中的意象類型進行了深入研究。這些學(xué)者總結(jié)出了《詩經(jīng)》所包含的近千種自然界意象,如天空、太陽、月亮、星辰、風(fēng)雨、草、鳥、獸等;300多種社會意象,如皇帝、官銜、著裝等?!对娊?jīng)·國風(fēng)》就包含380種自然界意象以及近100種社會意象。自然意象和社會意象在“國風(fēng)”中出現(xiàn)的比例是 4∶1,而在“雅”中是2∶1,在“頌”中大約是1∶1。
《詩經(jīng)·國風(fēng)》的很多詩名就是以意象命名的,這些詩名大概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直接表達意象名,總計有260首,占“國風(fēng)”詩歌總數(shù)的90%,如《鵲巢》《碩鼠》《蟋蟀》。這些詩名能讓讀者直接感知詩歌構(gòu)建的畫面,并且明曉其主題。第二類詩名是對意象的間接表達,大約有30首,占總數(shù)的10%。盡管這些詩名看似無法直接呈現(xiàn)意象,但是它們命名很巧妙,同樣可加深讀者對詩中意象的理解,如《豐》《還》《蕩》《綿蠻》。
(一)《詩經(jīng)·國風(fēng)》意象的類型
鑒于《詩經(jīng)·國風(fēng)》中意象涉及面廣,最可行的劃分方式是參照修辭學(xué)理論,根據(jù)其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劃分為描述型、比喻型和象征型三大類[2]。
1.描述型意象
在《詩經(jīng)·國風(fēng)》中,最常見的就是以描述或敘述的方式建構(gòu)意象,即以直接的方式對現(xiàn)實的真實或想象的真實進行描述或敘述?!对娊?jīng)·國風(fēng)》的基礎(chǔ)物象就是描述型意象,扮演了描述或敘述意象的角色。在情感表達上,不僅能夠直抒胸臆,更能以委婉的方式暗示某種情感狀態(tài);在描述、敘述意象的同時也能抒發(fā)情感。例如《唐風(fēng)·鴇羽》:
肅肅鴇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藝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
Suh-suh go the features of the wild geese,
As they settle on the bushy oaks.
The king’s affairs must not be slackly discharged,
And (so) we cannot plant our sacrificial millet and millet;
What will our parent have to rely on?
O thou distant and azure Heaven!
When shall we be in our places again?[3]
這首詩講述了老百姓疲于“王事”,受盡統(tǒng)治者的剝削壓迫,不能耕種自家田地,無以贍養(yǎng)父母乃至老小的生活窘?jīng)r[4]?!傍d羽features of wild geese、苞栩bushy oaks、稷黍millet、蒼天distant heaven”這些具體形象的視覺意象無一不體現(xiàn)詩人被剝削又凄苦無奈的感情,“悠悠蒼天”這個意象更是讓人有觸目驚心之感,抒發(fā)了詩人憤怒卻尋求不到公理的絕望之情。理雅各的英文翻譯也很直接,幾乎是一一對應(yīng)地將原文的喻義重現(xiàn),實現(xiàn)了描述型意象的描述與抒情雙重藝術(shù)功效。
2.比喻型意象
在描述型意象基礎(chǔ)上生成的比喻型意象讓具體的詩歌作品更加形象逼真,因為意象比喻賦予了詩歌內(nèi)在生命,讓其仿佛伸手即可得,睜眼即可見。詩人用比喻的方式創(chuàng)造的豐富意象是《詩經(jīng)·國風(fēng)》意象藝術(shù)的精華所在。[2]《衛(wèi)風(fēng)· 碩人》中就有優(yōu)美且逼真的比喻型意象,例如其中第二章贊美衛(wèi)莊公的夫人莊姜的美貌,詩人唱到: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Her fingers were like the blades of the young white-grass;
Her skin was like congealed ointment;
Her neck was like the tree-grub;
Her teeth were like melon seeds;
Her forehead cicada-like; her eyebrows like the silkworm moth;
What dimples, as she artfully smiled!
How lovely her eyes, with the black and white so well defined![3]
栩栩如生的“美人圖”就如此躍然紙上。原詩的“如”譯文中也始終用“l(fā)ike”一詞來對應(yīng)。盡管在個別用詞上譯者因為其文化里沒有這個意象而重新措辭了,如“蝤蠐”(天牛紅蟲,色白身長)譯成了“tree-grub”(樹蟲),但是原文和譯文對應(yīng)工整。不管是原文還是譯文,接連幾個比喻型意象走進感知范圍,讓我們感知“柔荑blades of the young white-grass、凝脂congealed ointment、蝤蠐tree-grub、瓠犀melon seeds、螓cicada、蛾silkworm moth”之美的同時,也感知到了衛(wèi)莊公夫人莊姜的無比美貌。詩人領(lǐng)著讀者,把對喻體“柔荑”的感覺和對本體“手”的感覺融為一體,加強了讀者對美的感知,并且這種美的體驗不斷重復(fù)并層層加固,共反復(fù)了五次。也許在領(lǐng)會一些意象的喻義方面,目標(biāo)語讀者與源語讀者的領(lǐng)會不太相同,如英美文化中“tree-grub、silkworm moth”可能沒有漢語中固有的那種美感意象,目標(biāo)語讀者難免會質(zhì)疑“silkworm-moth-like eyebrow”像毛毛蟲那樣的眉毛能好看?“tree-grub-like neck”那種白亮的樹蟲般的脖子能絕世美艷?但是整體來說,原文和譯文中的比喻型意象以造成雙重視野的方式增強了作品的形象性。
3.象征型意象
關(guān)于“象征”的定義,沃倫在《文學(xué)理論》一書中說:“在文學(xué)理論上,這一術(shù)語較為確切的含義應(yīng)該是,甲事物暗示了乙事物,但甲事物本身作為一種表現(xiàn)手段,也要求給予充分的注意?!盵5]沃倫所說的“甲事物”,在詩歌作品中常常是一個或主或次的具體物象,這個物象富于暗示力,具有某種象征意義。
例如《詩經(jīng)·國風(fēng)》開門篇《關(guān)雎》: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二句由“雎鳩waterfowl、河brook、洲islet”三個意象構(gòu)成一幅祥和情景:啼鳴著的一雌一雄“雎鳩”在河中小洲上嬉戲,無人打擾。其中關(guān)關(guān)和鳴的“雎鳩”是最重要的意象,它象征青年男女你追我求的愛情。這個象征型意象的造成,要歸因于全篇語境給該意象的醞釀。這首詩的核心是青年男女的愛情追求,篇首的鳥意象成為具有暗示力的象征意象,更為全篇語境定下基調(diào),使后續(xù)內(nèi)容順理成章。
(二)《詩經(jīng)·國風(fēng)》英譯本中意象的翻譯理論和方法
依據(jù)《詩經(jīng)》英譯本中對意象的處理手法,可將意象的翻譯方法分為三類:保留原意象,改變原意象,忽略原意象(省略不譯)。第三類很多時候并不是真正就完全忽略了,而是譯者根據(jù)需要重新塑造了其他意象,取而代之。
1.保留原意象
保留原意象意味著不僅是“象”依存,而且是“象”所喻“意”依存。這樣,源語中的意象直接進入目標(biāo)語,沒有任何的解釋文字或補償手段來補充。源語和目標(biāo)語的意象意思一模一樣,有助于目標(biāo)語讀者輕松領(lǐng)會原作者的思想和意思。例如《召南·鵲巢》: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于歸,百兩御之。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于歸,百兩將之。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Dove in jay’s nest to rest,
she brides with an hundred cars.
Dove in jay’s nest to bide,
a bride with an hundred cars.
Dove in jay’s nest at last
and the hundred cars stand fast.[1]
原詩是給新娘的賀頌詞。詩人看見布谷鳥住在喜鵲的窩里,就聯(lián)想到了新娘婚后嫁到男方家居住的習(xí)俗,因此,詩人用了一個類比修辭手法,通過每行重復(fù),描述兩個不同的意象(鳩,之子),暗示新娘即將嫁入男方家。和原詩一樣,龐德的譯文也分成三個詩節(jié),每個詩節(jié)中兩個意象都毗鄰并列出現(xiàn),沒有用任何解釋性語言,但形成了鮮明的比對。盡管譯文中鳥兒名(本體)和原詩有出入,但這個反復(fù)出現(xiàn)的意象不僅帶來了電影蒙太奇般的效果(在電影創(chuàng)作中將許多分散、不同的鏡頭有機地組接起來,形成各個有組織的片斷、場面,直至一部完整的影片,以增強藝術(shù)感染力),而且也較好地守住了原文的大意。原文和譯文中的意象毗鄰并列提升了語言的簡潔性,也增強了語言的感染力。
2.改變原意象
《詩經(jīng)·國風(fēng)》中幾乎每首詩的意象都充盈在字里行間。譯者們努力想要原版重現(xiàn)原詩中的每一個意象,盡可能地和原文一模一樣。但是不得不讓人注意的是:盡管有上述諸多努力,實際譯文中對很多意象還是“大動手腳”了的。當(dāng)然這個“手腳”動的幅度也有大小之分。例如前文提到的《關(guān)雎》第一詩節(jié)。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The waterfowl would coo
Upon an islet in the brook.
A lad would like to woo
A lass with nice and pretty look.[6]
汪榕培的譯文非常工整,也非常符合英語重“形合”的語言特征,每個句子主謂賓完整。而且兩組有類比性質(zhì)的意象(雎鳩和君子)相繼出現(xiàn)“The waterfowl would coo…A lad would like to woo”。據(jù)中華書局2010年《詩經(jīng)譯注》[4],“關(guān)關(guān)雎鳩”是指魚鷹“關(guān)關(guān)”地對唱著。那么雎鳩即魚鷹(waterfowl),“關(guān)關(guān)”是象聲詞,是魚鷹發(fā)出的叫聲。
但是被西方國家公認(rèn)為是標(biāo)準(zhǔn)譯本的理雅各(James Legge)的TheChineseClassics《詩經(jīng)·國風(fēng)》的譯文卻不同:
Kuan-kuan go the ospreys,
On the islet in the river.
The modest, retiring, virtuous, young lady:—
For our prince a good mate she.
粗略一看最后一行根本不符合英語語法規(guī)則,沒有謂語,而且主語放在了句末,順序完全不對。但正是“she”這個詞放在句末才恰如其分,重點突出“她就是那個人She is the very lady for our prince”的意味。而且“she”也可理解為“兮”的發(fā)音。在理雅各的譯作TheChineseClassics第六頁他講到了“兮”“is the very frequent occurrence in the she(詩,在此指《詩經(jīng)》)”,是古代詩詞賦中的助詞,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中的“啊”或者“呀”。“It denotes an affection of the mind, over and above what has been expressed in words”。
另外,就“Kuan-kuan”一詞的翻譯,理雅各在Notes(注釋)里進行了詳細解釋。“關(guān)關(guān)”是模擬一雌一雄兩只雎鳩一迎一合的叫聲,但是很難考證雎鳩指的是什么鳥兒。他回顧了前人對雎鳩的許多研究,如有的認(rèn)為雎鳩是雕類(eagle),有的認(rèn)為是魚鷹(fish-hawk),有的認(rèn)為是一種水鳥(a kind of waterbirds)。他很難取舍,所以直接譯作“Kuan-kuan”,以聲代名。這算是稍微改變了原意象,但是沒有改變其喻義,因為他的注釋很明了。
3.重塑意象
重塑并不是徹底建立新的意象,如龐德在翻譯《詩經(jīng)》(TheClassicAnthology)時就有好些意象保留了原來的形式但是指不同喻義。盡管這些重塑后的意象不能完全傳達原意象的喻義,但能表達詩人整首詩的意圖。譯文意象構(gòu)建與原意象不同,但是相對獨立且相對完整,這種翻譯方式可理解為重塑,或者是基于原意象的創(chuàng)新。
《詩經(jīng)·國風(fēng)》中植物意象占了絕大部分,其中有些植物被賦予了特別的文化含義,但并非所有提及的植物都有對應(yīng)的英語詞匯,這使得譯者很難精確地把該意象“移植”到目標(biāo)語。這時,重塑后的意象在輔助讀者理解整首詩的真正含義方面就至關(guān)重要了。例如《周南·葛覃》: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
原詩的意思是:葛藤(一種多年生蔓草,纖維可織布)長又長,葉兒密密層層,在山溝里延伸。黃鶯飛成群,聚集在葛藤灌木叢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Shade o’ the vine,
Deep o’ the vale,
Think of the leaf.
The bright bird flies
Singing, the orioles
Gather on swamp tree boles.[1]
這是龐德的譯文。在古代四處攀爬長勢良好的葛藤(“維葉萋萋”)喻指已婚婦女即將回娘家省親。但是在英語文化里,沒有與“葛”文化含義對應(yīng)的植物。所以為了重塑這種意象,表達原文的情感,龐德在上下文并列使用了“樹影(shade)、深谷(vale)、樹葉(leaf)、黃鳥(bright bird)、金鶯(oriole)”等意象,去塑造一個和“葛”相似功能的意象,但是因為沒有任何解釋性語言,這五個意象就簡單地羅列出來,無法用英語傳達“葛”的文化喻義。
再看汪榕培的譯文:
TheRamee
The Ramee spreads its vine
Toward the deep ravine,
With leaves profuse and fine.
The orioles are on the wing;
In the woods they cling;
Melodious songs they sing.[6]
汪榕培沒有使用任何注釋,他對“葛”的翻譯是“ramee(苧麻)”,英語解釋就是“tall peren-nial herb of tropical Asia with dark green leaves; cultivated for the fiber from its woody stems that resembles flax”。因為麻可以織成布,而英語讀者對這個詞是認(rèn)知的,可以用這個意象來替換。
How the dolichos spread itself out,
Extending to the middle of the valley!
Its leaves were luxuriant;
The yellow birds flew about,
And collected on the thickly growing trees,
Their pleasant notes resounding far.[3]
這是理雅各的譯文。理雅各用的是“dolichos(扁豆)”,他在注解里說:“葛is the general name for the dolichos tribe; here the D. tuberosus, of whose fibres a kind of clot is made”。意思就是說“葛”是扁豆一科的泛稱,其中一種名叫“D. tuberosus”的植物,它的纖維就可以用來織布。他也用了一種功能相似,而且英語中也存在的植物來替換原文的“葛”,這也是對原意象的一種“重塑”。
隨著“讓中國經(jīng)典傳統(tǒng)文化走出去”的倡導(dǎo),走向世界的文化傳播之路越來越寬,傳播速度越來越快,對《詩經(jīng)》的研究也是日新月異。縱觀中華文化傳播的歷史,最初充當(dāng)了中西文化交流主要媒介的只有利瑪竇等傳教士,他們將“四書五經(jīng)”等傳統(tǒng)典籍翻譯為拉丁文、英文等外語。而當(dāng)下,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外國,都有大量翻譯家、漢學(xué)家、評論家、學(xué)者等對中國古代和當(dāng)代文學(xué)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陸續(xù)翻譯介紹了大量作品。不管是詩歌創(chuàng)作還是詩歌譯作,意象能將主觀情思寄身具體的客觀物象,從而得以傾訴;能助朦朧主題和難言之理婉轉(zhuǎn)得以抒發(fā),達成“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shù)效果;能隱匿表象而避社會迫害,傾訴對社會陰暗面的一腔義憤而不致因言獲罪。由于上述種種杰出功效,意象成為一個研究熱門,對《詩經(jīng)》意象的研究就更是層出不窮了。
[1]Pound, Ezra. Shih-ching: The Classic Anthology Defined by Confucius [M].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2]孫伯涵.《詩經(jīng)》意象論[J].煙臺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l(2):27-33.
[3]理雅各(James Legge),譯釋.詩經(jīng)·大雅頌(The Chinese Classics)[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4.
[4]周振甫,譯注.詩經(jīng)譯注(修訂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0.
[5]雷·韋勒克,奧·沃倫.文學(xué)理論[M].劉象愚,等,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4.
[6]汪榕培,潘智丹,譯.英譯詩經(jīng)·國風(fēng)[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8.
[責(zé)任編輯 亦 筱]
2016-09-03
邱玉華 (1973— ),女,四川內(nèi)江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漢比較和翻譯。
H315.9
A
1008-6390(2016)06-007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