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陽
(贛南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 贛州 34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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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意識形態(tài)下的現(xiàn)代記憶工程
——以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為例
穆昭陽
(贛南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 贛州341000)
摘要:文學是國家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建構要素,同時也為人們把握自己的文化提供一種表達形式。那些流傳于民間的關于文化傳統(tǒng)的敘事,深藏在人們口耳相傳的記憶深處。這些記憶蘊含著豐富的歷史信息,其中大多表現(xiàn)為口頭傳承的形態(tài)。通過講述與采錄的辦法,將口承敘事轉化為文字樣態(tài)留存,并以“民間文學”的概念加以明晰。這些承載著民族歷史與文化傳統(tǒng)的記憶,在現(xiàn)代國家的建構過程中,成為可以利用的積極助力。建國初期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調查與民間文學的搜集工作發(fā)生交集,大量的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作品被挖掘出來,充實了共和國文學的內容。這項在現(xiàn)代語境下以“國家”為主線的文化工程,成為我們記憶中值得書寫的文化史。
關鍵詞:口述傳統(tǒng);知識;文化史;國家;記憶工程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標志著一個獨立統(tǒng)一的新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誕生,共和國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方面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傳統(tǒng)的文學資源,以及在共和國建立過程中積聚的歷史經驗和文化記憶也一并得到承續(xù)?!靶轮袊闪⒁院?,當代文學的整體進程遇到了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進入與干預,產生了種種對于文學的‘規(guī)范性’要求。”[1]文學的創(chuàng)作受到了規(guī)定和約束,“如何寫”“寫什么”“為何寫”都要與當時所處的時代背景相關,并要符合國家制度的需要。共和國建立了一套新的文學秩序,其組織機構、行事方式、制度體系等都進行重新設計,顯得非常具有組織化和計劃性。[2]文學寫作被納入統(tǒng)一的管理體制,在國家意識形態(tài)和話語范疇內進行書寫。延安文藝傳統(tǒng)和蘇聯(lián)文學體制等因素都被構建到“國家的框架”中,使多元的聲音最終歸屬在統(tǒng)一的話語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主導之下。[3]
一、“國家話語”的背景活動
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建立過程中,現(xiàn)代文學的發(fā)展亦隨之行進,兩者之間有著密切的互動關系。在中國共產黨建立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同時,除必要的政治革命外,還需要文學作為其意識形態(tài)的載體。民族主義“聲稱捍衛(wèi)民間文化,保衛(wèi)民間社會,重視民族傳統(tǒng),繼承文化遺產,強調文化的連續(xù)性?!盵4]這與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進程中所經歷的對文藝“民族形式”的論爭不無關系,文藝“民族形式”運動“作為新民主主義國家的文化建構,是20世紀中國民族國家建立的大趨勢決定的。也就是說,它是中國共產黨建立現(xiàn)代民族國家在文化上的必然一環(huán)?!盵5]在現(xiàn)代中國的文學領域里,“民間文學作為現(xiàn)代多元民族國家的文化建構力量,最終成為政治民族主義的文化依據或政治——文化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式權力話語?!盵6]在由傳統(tǒng)的、口頭的民間文學向書面文學轉化的過程中,不僅在外在形式上表現(xiàn)為一種“歷史書寫”的轉型,同時話語主體所擁有的文化記憶也獲得自我呈現(xiàn)與重述。1950年3月29日,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在成立大會上通過了《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章程》和《征集民間文藝資料辦法》。民間文學以“人民口頭文學”或“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的表述方式出現(xiàn),并被當作“一宗重大的民族文化遺產”對待。它成為我們了解以往社會歷史的材料,這有助于我們認識在當時社會情境下的思想和社會環(huán)境。為我們提供了珍貴的民間史料。[7]“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概念的提出,正是基于對建國后少數(shù)民族文學的搜集整理工作之上。少數(shù)民族文學成為共和國文化建設的一個組成部分。受益于建國初期的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編寫活動,“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成為了中國文學研究中的一個觀照點。
20世紀上半葉,李方桂、聞一多、顧頡剛、鐘敬文等人就開始對各民族民間文學進行較為系統(tǒng)的搜集、發(fā)掘和研究。這樣的搜集和研究還僅限于特殊的時代環(huán)境,出于個人行為和情感支持?!岸诂F(xiàn)代民族國家框架內,關注各民族民間文學的‘人民性’和‘民族性’中蘊涵的國家建構的思想文化資源,使之成為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思想文化一體化中重要的結構性因素,則是在1949年以后。”[8]167我國第一個五年計劃中明確規(guī)定了發(fā)掘整理中國各民族民間文藝豐富蘊藏的任務,這使得搜集整理工作成為一種國家文化行為,主要目的是進行一種知識建構。建國后民間文學搜集工作的展開,配合著1953年國家進行的民族識別調查。1956年2月,老舍在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二次理事擴大會上作了《關于兄弟民族文學的工作報告》,報告中強調了搜集整理民族民間文學的重要性,對后來開展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搜集整理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同年4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民族事務委員會制定《關于在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進行各民族社會歷史情況調查研究工作的初步規(guī)劃》。所調查搜集的資料客觀、科學、全面地記錄了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文化,成為強化民族記憶與構建共同體的重要基礎。在調查過程中,民間文學與少數(shù)民族文化調查工作發(fā)生交集,許多凸顯著少數(shù)民族歷史敘事和文化記憶的民間文學作品被挖掘出來。民間文學作為歷史文獻的補充,以“民間信史”的面貌出現(xiàn)。更“保留了大量的有關民族的起源與發(fā)展、民族戰(zhàn)爭與遷徙、民族社會與文化等方面的珍貴資料,是研究民族生產方式的最真實見證,是族群認同的最基本的記憶?!盵9]
20世紀50年代末期,各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的編寫工作起步。文學史的編寫工作立足于本土,持續(xù)了近半個世紀,受到了國家意識形態(tài)和官方話語的影響。呂微認為這是“一次用現(xiàn)代思想對民族遺產所作的空前規(guī)模的整理,也就是將民族遺產納入到一個現(xiàn)代方案的歷史框架中重新予以定位和解說(批判地繼承),使之成為現(xiàn)代民族國家所能理解和接受的歷史前提,其成績是可觀的?!盵10]并在梳理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書寫的過程后,提出這是“在國家學術行為中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方案”。[11]這場歷時數(shù)十年,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并以國家為主角的學術活動,留下了一批包括田野訪談、實物、文獻等寶貴資料。在整理資料和文學史書寫的過程中,如何去闡釋和架構在共和國文學框架下的各民族文學史,無疑會摻入人們的主觀選擇和時代意識。這其中比如對于過去某些封建時代的統(tǒng)治階級思想、民族歧視、抑或是宿命論等舊有迷信等反面的、消極的內容,都會被刪減。
在保存國家文化財富的觀念指引下,當時的搜集整理工作不免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這在建國初期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站在無產階級的革命立場,努力以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方法,即運用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的觀點和階級分析的方法,是使我們的搜集整理工作有可能達到較高的科學水平的最根本的保證?!薄疤貏e是整理民間文學遺產,要用新的觀點和方法,需要有站在無產階級立場的批判的眼光,并采取階級分析的方法,同時又嚴守歷史主義的原則。墨守陳舊的資產階級的觀點和方法,毫無革新觀點,或將古代作品現(xiàn)代化,陷入反歷史主義的泥坑,是同樣有害的?!盵12]可以看出,在當時搜集整理工作中受到的思想影響,甚至牽涉到了政治因素和階級立場。其中一些內容被規(guī)避或是有意的遺忘,在具體操作實施的過程中也表現(xiàn)為“選擇性的失憶”。那么,一些能夠反映在民間口頭傳統(tǒng)敘事中的矛盾、消極的信息,也一同被選擇性的遺忘。記憶的過程伴隨著失憶和遺忘,它并不會將所有內容呈現(xiàn),而是會經過沉淀和考量,進行了一種記憶的“過濾”,最終形成我們所聽到或看到的版本。
二、民間文學入史與國家文化傳統(tǒng)創(chuàng)立
然而,對全國各民族民間文學的搜集整理,只是新型民族國家文化一體化建構的基礎性工作。使之成為周揚在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成立大會開幕詞所說的“為新中國新文化創(chuàng)作出更優(yōu)秀的更豐富的民間文藝作品來”才是根本目的。為此,必須將浩如煙海的各民族民間文學資源在國家意識形態(tài)規(guī)約下進行重新建構和當代轉換,換言之,對各民族民間文學資源的價值重構和當代轉換,必須在國家統(tǒng)一的意識形態(tài)規(guī)約下,依據統(tǒng)一的標準進行。[8]169這場聲勢浩大的對各民族民間文學發(fā)現(xiàn)、搜集和整理的國家行動,獲得了中央文化機構的支持。 “從1956年8月到1964年6月歷經8年,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隊于1964年寫出資料340多種,2900多萬字,檔案及文獻摘錄100多種,1 500多萬字,其中包括相當一批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材料?!盵13]1241958年,中共云南省委組織調查隊,對白族、納西族民間文學進行了調查。僅云南民族民間文學大理調查隊在兩個半月的時間內,在鄧川、洱源、劍川等縣的調查中,就搜集到8 000多部(件)各民族民間作品。對建國初十七年的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搜集整理,賈芝、毛巧暉、楊勝剛等都做了詳盡梳理和解讀。[14-15]楊勝剛認為,20世紀50年代搜集、整理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的工作受制于當時的政治目的,普遍以當時主流政治意識形態(tài)對原有的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進行重新編碼,改變了它們的原始風貌,使保存在其中的有關這些民族的文化、生活和歷史的大量信息被改寫。[16]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被納入國家話語管理中,更加強調在宣傳與鼓動方面的功能。在面對國家認同、民族統(tǒng)一的利益訴求時,搜集整理工作也需要能夠融入主流話語。并通過整合、改編以構建新的文學秩序,最終達成國家文化傳統(tǒng)的創(chuàng)立。如對“阿詩瑪”“劉三姐”這兩個文學形象的塑造,切實地體現(xiàn)了這一過程的發(fā)生。[17-19]
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編寫與搜集整理工作相輔相成,經過了20世紀50年代、60年代熱潮后,由于政治原因,在“文革”十年中中斷,工作陷入停頓狀態(tài)。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恢復工作后,編寫綜合性民族文學史和文學概況順理成章地提上日程,這是編寫單一民族文學史工作的延伸和擴展。“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的主體是民間文學史。民間文學作品的整合工程,其側重點在作品,而文學史是為已整合、寫定的民間文學進行歷史的、科學的、系統(tǒng)的、縱與橫的評介,是對民間文學及文人文學、作家文學歷史發(fā)展進程的理性的認定?!盵13]130在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編纂的同時,占據主體地位的民間文學引起了人們注意,也引發(fā)了一場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教材編寫的熱潮。這成為文學史編寫和民族民間文學搜集工作的“副產品”,同時成為構建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學科的重要支撐,也是建國后少數(shù)民族參與國家文化建設工程的具體體現(xiàn)。以少數(shù)民族民間故事搜集整理為例,有《金德順故事集》《滿族三老人故事集》《滿族民間故事選》《孫家香故事集》等。《中國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叢書·故事大系》,鐘敬文稱贊其“是民族民間文學成果出版方面的一件壯舉”。這個時期,以民間文學采風為例,開始于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一個是因為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本身的吸引力,另一個是因為當時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編寫工作的推動。廣西、云南、貴州、海南等各省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都展開了搜集工作。這都促使我國各民族民間文學得以相互交流與整合,這與我國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形成是共時同步的,并促成了中華民間文學的具有多民族性同時又具有統(tǒng)一風格的特點。[20]
20世紀末編纂的《中華文學通史》,將少數(shù)民族文學納入到整體的文學史中。同時期的《中華民間文學史》則是我國第一部涵蓋各民族民間文學發(fā)展史的重要著作。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的編寫經歷了從單一的族別史、綜合性的文學史,最終納入到整體的文化史視野中。進入21世紀,少數(shù)民族文學的學科框架逐步完善,民間文學部分也得到很大發(fā)展。民間文學在新世紀的搜集整理活動中,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面貌出現(xiàn)。遼寧省對滿族、錫伯族民間故事的采集活動成為典范。不管名稱如何變化,都體現(xiàn)了一種自我認同和文化價值肯定。進入文化史視野后,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參與了國家文化工程的創(chuàng)建,并以其豐富的內容充實了共和國文學傳統(tǒng)。同時成為一種承載著多元文明的記憶,參與到歷史的書寫過程里來。并通過不同族群文化記憶的傳承和述說,以期實現(xiàn)多元一體化的現(xiàn)代國家文化傳統(tǒng)的創(chuàng)立。
三、民間文學與社會記憶建構
民間文學在研究國家化歷程中起到一定作用,包括對一些重大歷史事件的研究,如人口遷徙、政治事件、都市建城等。[21-23]在一種宏大的敘事立場和風格影響之下,民間文學也參與著相對“大歷史”敘事而言的“小歷史”。德國心理學教授韋爾策從歷史學視域出發(fā),認為社會記憶是“一個大我群體的全體成員的社會經驗的總和”,包括“口頭流傳實踐、常規(guī)歷史文獻(如回憶錄、日記等)、繪制或攝制圖片、集體紀念儀式以及地理和社會空間?!盵24]6民間文學在人們口耳相傳中轉化為頭腦中的文化記憶,它就像一種潛在的隱性基因,一旦需要便可轉化為文字樣態(tài)的文學文本。它與一地域、一民族、一國家的歷史緊密相連,在民間文學與歷史學之間形成互動。成為“連接歷史與現(xiàn)實的中介,成了把文學現(xiàn)象與現(xiàn)實社會問題放到同一歷史語境中考察的全民共識?!盵25]通過采錄而來的文學文本,可以在閱讀和傳播的過程中,對民族歷史的記憶進行“復原”。這些文字能夠將生活“經驗化”,將我們帶入被講述的“歷史現(xiàn)場”。透過對其蘊含的歷史記憶進行解讀,以及了解其中所映射出的社會背景、生活和各種社會關系,即可追尋文學“背后的意義”。這些文字資料反映了某些社會文化變遷過程中的重要事件或經歷,包括民間傳說、故事、神話等在內的民間文學作品都可以視作重要的“社會記憶材料”。“盡管這些記憶已不是歷史的完全再現(xiàn),但這些記憶以某種特殊的方式對社會變遷的重要事件作出反應?!盵26]透過這些材料可以閱讀到在日常經驗外的種種歷史景象,甚至可以顛覆人們已有的歷史認知。
民族歷史記憶有從書籍記載里傳承下來的文字樣態(tài),但更廣泛流傳于各民族人民口頭的敘事傳統(tǒng),也可作為一種對歷史的有益補充,或是一種可以填充歷史空白的社會記憶。社會記憶以“文本”形態(tài)固化沉積下來,成為歷史在建構自身過程里取材的對象和來源。同樣地,我們以少數(shù)民族民間故事為例,它在講述內容中一定存有人們對某個歷史事件的記憶?!爸v故事是支持記憶、保存過去,激活以往體驗乃至構建集體認同的一個根本要素。”[24]93不論是哪種類型的民間故事,在本質上都是一種歷史記憶,有真實亦有虛構。我們并不探討對虛構與事實的區(qū)分,而應該去思考在現(xiàn)實生活場域中所形成的這種故事講述傳統(tǒng)中所傳達的民族記憶信息?!叭藗儗τ谧陨須v史的記憶不僅是一種社會的建構,而且是出于他們面臨具體的生活境遇時的需求。當這種歷史記憶成為一種社會記憶的時候,他們必須為此創(chuàng)造出可以共享的資源,獲得形成社會記憶的契機?!盵27]故事在傳講的過程中實現(xiàn)了一地知識體系的傳播,造成了民眾的適應性接受和廣泛認同。講述者與聽眾在聊天或經驗的交流活動中,通過共通的情感構建出不同的群體記憶。可以這樣說,故事如果運用的好,在創(chuàng)造共同體和國家的過程中也能發(fā)揮較大的作用。
在社會記憶的構建中,有來自社會、經濟、政治環(huán)境等因素的影響和參與,基于某些文化基準和認同需要,在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作為一種“社會記憶”時,往往就有一種“記憶的認同以及權力的問題”。[28]在共和國“文學文化史”的書寫中,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始終占據著重要位置,成為構筑“國家文化記憶”宏大工程中“帶有獨特生命體征的個體記錄”。存儲在人們頭腦中的文學記憶被采錄轉寫為文字后,便具備了資料學意義和文獻使用價值。這些被廣泛搜集的民間文學作品,作為“國家知識”被記錄成為“書寫的文本”的過程,本身便成為一項重要的社會記憶。通過依靠這種超越時代的記憶,許多重要的文化因子得以代際地傳承下來。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自然也成為構筑國家歷史記憶的組成部分,而在國家話語與意識形態(tài)的導向下,文學記憶同樣面臨著選擇。這種選擇要能夠遵守國家文學體制的要求,且符合當前社會文化建設的需要。由于記憶還有著高度的社會建構性,在保證身份認同和自我闡釋權利的同時,由此形成的多個族群各自的“集體記憶”,最終將一同納入到在民族國家框架下的整體性的“社會記憶”中去。不同少數(shù)民族的群體記憶,通過民間文學這樣一種形式,以一個“共同的記憶結構建立了一個整體?!盵29]
四、結語
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被搜集整理上來后,成為構建歷史的重要取材。在它身上既表現(xiàn)出原有的民間特質,但也有在國家權力或政治話語參與影響下的修飾。建國初17年,對民族民間文學資源的挖掘,以及對其價值的發(fā)現(xiàn)和重構,成為構建國家制度的文化基礎的組成部分。“在對各民族民間資源價值發(fā)現(xiàn)和重構中,新型民族國家民族平等政策的體現(xiàn)、國家意識形態(tài)一體化的建構、對全體國民特別是經濟文化比較落后的少數(shù)民族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思想啟蒙、以國家認同為目的的愛國主義教育等多重功利目的是糾纏、重疊在一起的?!盵8]176但從歷史的角度看,各民族民間文學資源的價值獲得認可,體現(xiàn)了它們在文化權力層面的平等共生,也以“合法的身份”參與了共和國文學秩序的建構。
不論哪種文化史的書寫,都是記憶整理的過程。新中國成立后,需要有一個統(tǒng)一的思想文化體系,如何書寫“共同的文化記憶”也就成了一項重要的國家任務。承載著各民族歷史記憶的民間文學,參與了共和國國家文化記憶工程的建設。它承載了各民族文化傳統(tǒng),見證了他們的歷史,并在其中折射出對一個民族歷史的想象和對自身來源的追溯。建國六十多年以來,由國家為主線、政府指導下的民間文學搜集運動幾度興起,為某些新的學術研究提供基礎。這項工作除了“學術的”和“文藝的”目的,也為構建現(xiàn)代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提供了“文化資助”。 在建構人類精神世界的同時,也為我們的文化史書寫添上重要的一筆。文字書寫的文本完成之后,過程本身也成為一項重要的社會記憶和文化史。但對于更深一層的描述,文本如何制作,其來源和形成受到了何種影響?作為文化記憶的口述文本與知識話語權間有怎樣的關系?如何看待文本資料的采集與這類知識生產語境的聯(lián)系?國家相關政策和制度的實施對于具體工作有哪些引導和制約?這些問題仍需要進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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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侯偉浩
·民俗研究·
Modern Memory Project under the Construction of State Ideology——Based on Minority Folk Literature
MU Zhaoyang
(SchoolofHistoryCultureandTourism,GannanNormalUniversity,Ganzhou341000,China)
Abstract:Literature is an important element in national ideology construction, which also provides people with an expression form for grasping their culture. As for those narratives about traditional culture which are widely-held in civil, they are hidden deep in memories passed from mouth to mouth. These memories contain abundant history information, most of which take the form of oral inheritance. The methods used in this study are telling and transcribing, which enabled us to convert the oral narratives into written forms, and also to clarify them by the concept of "Folk Literature".These memories, which carry national history and cultural tradition, become a positive help availabl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modern nation.Research of minority culture in the early decades of our country is mixed with collection of folk literature, and lots of minority folklore works are dug out, which enriched the literature of republic. This cultural project in modern context, whose main line is "nation", becomes a cultural history worthy to be written in our memory.
Key words:oral tradition; knowledge; cultural history; nation; memory project
中圖分類號:I207.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8332(2016)01-0089-05
作者簡介:穆昭陽(1986-),男,山西陽泉人,民俗學博士,贛南師范學院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民俗學史。
基金項目:江西省高校高水平建設項目(社會學高水平學科)
收稿日期:2015-09-17
DOI:10.13698/j.cnki.cn36-1037/c.2016.01.016
網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037.C.20160118.1559.0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