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亞 云
(河南質(zhì)量工程職業(yè)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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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立其大:《孟子》人性本體的成立
王 亞 云
(河南質(zhì)量工程職業(yè)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0)
歷代儒者對孟子人性善的解釋都是將其解釋為預設的人性本體。從《孟子》文本出發(fā),通過對孟子何謂大者、大者如何立、大體的存養(yǎng)、為不善的原因等幾方面進行了分析,認為孟子所談之性,既有欲望之天性又有本體之人性,“大體”“大者”即是本體之人性,其人性本體是通過“思”并將之“擴而充之”而得來的;通過“思”和“擴而充之”而得來的人性本體是需要通過“寡欲”和“集義”的途徑而“存養(yǎng)”的;不能“存養(yǎng)”即是“不善”,因此,孟子絕不僅僅只是一個形而上學者,而是儒學形而上學的締造者。
孟子;人性;善
對孟子“性善”的解釋,歷代儒者對此之解釋均是直接解釋為本體意義上的人性善,將其直接定格為形而上學者。這是否符合《孟子》文本的真實意義?本文在這里不做詳細闡述。單對孟子定格為一個純粹的形而上學者而言,就不免過于狹隘。筆者深入研究《孟子》文本,認為孟子不僅僅是一個形而上學者,而且是儒家形而上學的締造者。孟子本體意義上的“人性”不是直接預設了一個本體人性,而是這個本體人性是“立”起來的,是“先立其大”而立起來的,是在生活本源中立起來的。
那么,人性本體究竟是如何從生活本源中“立”起來的呢?人性本體正是在生活中,通過“先立其大”而成立的。對此,孟子有一段論述: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告子上》)
這里,孟子道出了人性本體是如何產(chǎn)生的,即“立其大”。換句話說,這個“大體”是需要“立”的。那么,何謂“大者”與“大體”?這個“大體”又是如何“立”起來的?能立“大體”怎樣?不能“立”又怎樣?下面就從這幾個方面分析。
上面孟子與公都子之間的對話,提出了“小體”“大體”,也就是“小者、大者”的概念。從上下文可看出,“耳目之官”與“心之官”的區(qū)別在于是否能“思”:“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薄肮佟本褪枪倌?、能力,“官之為言司也?!?《孟子集注·告子上》)孟子說:如果“思”,就能得到。“思”得到了什么?后面的句子告訴了答案:“大者”——“先立乎起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所“思”得到的是“大者”,“大者”又是何物?肯定不是“心之官則思”的“心”,因為正是“心”在“思”,是“思”的施動者?!靶摹痹凇八肌?,所“思”的一定不是“心”,因為如果“思”得到的是“心之官”的“心”,就不用“思”了,因為“心”已經(jīng)在了。正是心在思,所以,“思則得之”的“大者”不是“心”,而是心內(nèi)的東西。具體來說,就是“心”內(nèi)具有的“仁義禮智”:“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告子上》)“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于心?!?《盡心上》)這就是說,“思”所得到的“大者”,就是“仁義禮智”的德性,也就是人性本體。這一點,從上下文的其他語句也可看出。在上面“先立乎其大者”語句后,還有這樣的一段話: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告子上》)
這段話中,孟子明確指出“天爵”是“仁義忠信”,“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而“仁義”即是孟子所謂的人性本體,是“人人有貴于己者”的“天爵”。再聯(lián)系上面的一段話,“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那么,失其“天爵”是因為“弗思耳”,也就是說,“思”就可得到“天爵”?!疤炀簟笔恰八肌钡玫降?,“大者”也是“思”得到的,所以二者可說是一樣的,也就是人性本體。
“大體”是人性本體,如何使之“立”起來呢?孟子認為,人性本體得以成立的本源是生活(另有專文),而其途徑是“思”之“擴而充之”,是通過“思”而得之的。
孟子作為儒家人性論形而上學的構造者,特別重視“思”?!八肌痹凇睹献印分谐霈F(xiàn)有27次之多,可以說,孟子正是通過“思”而構建了其人性論的形而上學。
中國哲學中的“思”,不僅是經(jīng)驗中的認知之思,也不僅是主體性之“思”,而是有著豐富的層級性:既有本源之思,也有形上之思,還有形下之思。孟子所說的“先立其大者”的“思”,在這里可以被理解為主體性之“思”,因為孟子在這里談“心之官則思”的前提是“鈞是人也”。公都子的問話是:“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正是在回答這個問題提出的“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這就是說,“思”是“人”在“思”,是主體性先行。但這里的主體性“人”還不是絕對的主體性,還沒有成為“大人”。孟子認為,作為一般主體性的人,要運用“思”去“立”起“大者”性本體,從而成為“大人”??梢哉f,一般主體性是通過“思”來建構的形而上者——人性,也就是說,這里的“思”是形上之思。
但是,孟子所說的“思”還有本源性的觀念層級,也就是本真的生活情感的層級:“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燃),泉之始達。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孟子·公孫丑上》)“思”是因為心內(nèi)已有“仁義忠信”,就是要知道心內(nèi)已有“四端”情感,并將此“四端”情感“擴而充之”,因為“四端”只是“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火苗,泉水剛剛到達的樣子,還是很小小的端倪,稍不呵護就會有消失的可能,要經(jīng)過“擴而充之”,要把它擴大充實,才能成為人性本體。
“擴而充之”就是“推恩”的過程?!巴贫鳌本褪恰袄衔崂?,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梁惠王上》)這是把對自家老人、孩子的愛推廣到天下所有的老人、孩子,由愛自家的老人、孩子到愛天下所有的老人、孩子,甚而“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盡心上》),由“愛有差等”到“一體之仁”,將愛擴充至世間一切萬事萬物。這樣,“德性”本體就確立起來了,就能夠成為君子、大人;反之就是小人。這也就是孟子回答公都子“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問題的答案。
孟子認為,在生活本源中通過“思”之“擴而充之”而“立”起來的人性本體“大體”,并不是一朝立起就永遠存在,而是極容易被遮蔽的,因而是需要“存養(yǎng)”的。所以孟子講“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盡心上》)。
孟子對性本體存養(yǎng)的觀點,正如王船山對《尚書·太甲上》中“習與性成”的解釋:性者,生也,日生而日成之也?!e凡口得之成味、目得之成色、耳得之成聲、心得之成理皆是也,是人之自幼訖老,無一日而非此以生者也,而可不謂之“性”哉!(《尚書引義·太甲二》)王船山認為,人性是“日生日成”的,這符合孟子的思想,正因為人性不是現(xiàn)成的,而是在生活本源中“立”起來的,所以要“存養(yǎng)”。
人性本體要存養(yǎng),是因為人除了有“人性”,也有欲望之“天性”。人的欲望之“天性”在日常生活中可能受環(huán)境中的物欲的影響,從而使得人性本體被物欲所侵損或遮蔽,這正如孟子所曰:“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之亡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告子上》)物欲就是平旦之氣,人性本體容易被平旦之氣遮蔽,所以孟子講人性本體要“存”要“養(yǎng)”。
人性本體“存養(yǎng)”的主要方法,是“思”“寡欲”“集義”。“思”是因為心內(nèi)已有,所以只要回返內(nèi)心就可,“反身而誠”(《離婁上》)。在此基礎上,還要“寡欲”“集義”。孟子曰:“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盡心下》)“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公孫丑上》)“寡欲”就是抑制作為“小體”“小者”的天性之欲。孟子這里講的是“寡欲”而不是絕欲,因為欲望之天性也是“性”,但那是“生之謂性”之性,而不是本體意義上的“人性”。孟子認為,要先立“人性”,并且“寡欲”,才能使得人性本體得以真正立起來,成就大人。
人性本體“大體”是通過“先立”并且需要“存養(yǎng)”才能成立的。如果不能“先立其大者”,很可能就會成為“小人”——“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告子上》)中的“小人”是與“大人”相對而言的,并不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卑鄙小人,而是一般平凡之人之謂。孟子認為,人性和天性都是與生俱來的,是生活本身就有的,成為“大人”和“小人”的關鍵,是看天性和人性哪一個先占主導地位:“先立其大”就會成就大人;不能“先立其大”就會“蔽于物,物交物”,使得欲望之天性成為主導,或者說,如果“先立”起的是“天性”,而“天性”是欲望之性,就很容易受外界環(huán)境不良因素的影響而造成物欲膨脹,從而導致“動心”“放心”,使得本有的一點點人性之端泯滅,而顯現(xiàn)為惡,亦即“不善”——“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告子上》)孟子的這句說得很清楚:如果不善,不是“才”的原因。
“才”字,《說文解字》釋為:“草木之初也。”意思是草木剛剛生長,這和“生、在”的意思是一樣的,聯(lián)系對“生”的分析和“生活本源”的理論,生就是在,生活就是存在,所以,“才”就應該說的是生活存在本源上生成的善端。故孟子這里說的“若為不善,非才之罪也”的意思就很清楚了:如果為不善,那并不是生活情感的善端的原因,而是因為沒有在生活本源中“先立其大”。
因為先立起的大者是需要存、養(yǎng)的,所以,大者不能存、養(yǎng)也是造成“夫為不善”后果的原因。前面已知道,在生活本源之中立起的大者,如果不能及時地存、養(yǎng),就會使得人性的端倪完全泯滅,使得內(nèi)在的仁愛之心被遮蔽,這樣就與禽獸相差無幾了:“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之亡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孟子·告子上》)與禽獸相差無幾,也就是惡。所以,在“先立其大者”之后不能存、養(yǎng),也是造成“不善”的一個原因。
綜上所述,孟子“先立其大”中的“大者”是人性本體,人性本體是需要“立”起來的,由此出發(fā),人性的成立是通過豐富的“思”(在這里是一般主體性之思和本源之思)和“擴而充之”的途徑而“先立”起來,并且要對“立”起來的人性本體進行存養(yǎng),否則,就會“為不善”,就會顯現(xiàn)為惡,因而孟子絕不僅僅只是一個形而上學者,而是儒學的形而上學締造者,其人性本體是通過“先立其大”而在生活本源中“立”起來的。
[1]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335—336.
[2]黃玉順.愛與思——生活儒學的觀念[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6.
[3]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126.
責任編輯:李增華
10.3969/j.issn.1674-6341.2016.05.053
2016-04-22
王亞云(1977—),女,河南平頂山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儒學、中西文化比較。
B222.55
A
1674-6341(2016)05-012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