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英華
(和田師范??茖W校人文學院,新疆 和田 84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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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探析
馮英華
(和田師范專科學校人文學院,新疆 和田 848000)
《紅樓夢》中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應一分為三:創(chuàng)作主體的死亡觀、文本呈現(xiàn)出來的死亡觀、接受客體的死亡觀,三者中以文本呈現(xiàn)出來的死亡觀為主體,創(chuàng)作主體及接受客體的死亡觀為輔助,這使得《紅樓夢》中的死亡觀的文化意蘊呈現(xiàn)出復雜的、多維的、立體的和動態(tài)的形式?!都t樓夢》死亡觀文化意蘊的形成既有內(nèi)因,又有外因。內(nèi)因是:創(chuàng)作主體的自覺追求和文學自身的發(fā)展。外因是:社會、歷史、時代與民族文化心理。《紅樓夢》死亡觀的文化意蘊的價值體現(xiàn)在:以儒家文化為主體,以釋道文化為補充,呈現(xiàn)出開放、包容的文化姿態(tài),曹雪芹用生命和心血探討個體與群體的正常死亡與非正常死亡是之于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的建構(gòu)價值與意義。
曹雪芹;《紅樓夢》;死亡觀;文化意蘊
“文學巨匠曹雪芹是用詩意書寫人生命本真狀態(tài)的偉大作家之一,他遠采漢唐盛韻,近得民間文學精華,旁及天國不朽之靈魂,在寫實中充滿著浪漫情懷,于喧囂中獲得寧靜,在無望中守望希望。曹雪芹因《紅樓夢》而不朽,《紅樓夢》因曹雪芹而成為永恒的經(jīng)典。正是因為有了《紅樓夢》,我們才擁有了真正可以和世界經(jīng)典文學作品對話的資格?!盵1]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為我們展示出異彩分呈的死亡現(xiàn)象,既有正常人的非正常死亡,又有非常人的正常死亡。上至帝王將相,王公貴族,才子佳人,下至販夫走卒,市井無賴,他們從生命的原始、渾沌狀態(tài),走到生命的結(jié)束,呈現(xiàn)出既是開放又是封閉的原型狀態(tài)。人道主義作家曹雪芹始終懷著悲天憫人的現(xiàn)實主義態(tài)度,書寫著他對生活真相的觀察、對苦難人生的同情之理解和對復雜多樣社會現(xiàn)象的追問,他用文學的形式探討人類死亡觀的文化價值和意義:中國人的死亡觀的民族文化審美心理旨趣。因此,《紅樓夢》中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應一分為三:創(chuàng)作主體的死亡觀、文本呈現(xiàn)出來的死亡觀、接受客體的死亡觀,三者中以文本呈現(xiàn)出來的死亡觀為主體,創(chuàng)作主體及接受客體的死亡觀為輔助,這使得《紅樓夢》中的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是復雜的、多維的、立體的和動態(tài)的,重新梳理《紅樓夢》中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是為了更好地了解中華民族文化的心理特點,傳承、發(fā)揚幾千年優(yōu)秀文化的現(xiàn)實需要。
一般而言,人總是懷著高興和喜悅的心情期待新生命的誕生,而懷著悲哀、恐懼的思想等待死亡的降臨,人在自己的啼哭聲中來到世界,在別人的啼哭聲中離開世界,其生命歷程呈現(xiàn)原型狀態(tài),生命感性的存在狀態(tài)高于理性意義。這可能與中華民族的歷史傳統(tǒng)、社會現(xiàn)實、民族文化心理息息相關吧,中華民族歷來推崇、珍惜、熱愛和重視生命的價值與意義。但是,從本質(zhì)上講,生與死是相對的,如果沒有死亡,何以能彰顯生的貴重呢?在這里,我們所強調(diào)的是人生命自然狀態(tài)的終結(jié)。其實,生命社會歷史狀態(tài)與精神狀態(tài)的終結(jié)更應該成為我們關注的重點。《紅樓夢》文本中既有生命自然狀態(tài)的終結(jié),更有社會歷史與精神狀態(tài)的結(jié)束,其間體現(xiàn)出的深層文化意蘊需要進一步的挖掘。
偉大文學作品的偉大之處在于:關注全人類的生死存亡的重大哲學問題。在《紅樓夢》中,曹雪芹為我們展示出不同人物的死亡現(xiàn)象,有秦可卿死封龍禁尉、賈天祥正照風月鑒、秦鯨卿夭逝黃泉路、含恥辱情烈死金釧、(尤三姐)情小妹恥情歸地府、(尤二姐)覺大限吞生金自逝、(晴雯)俏丫鬟抱屈夭風流、(賈元春)因訛成實元妃薨逝、(林黛玉)苦絳珠魂歸離恨天、(賈母)史太君壽終歸地府、(鴛鴦)鴛鴦女殉主登太虛、王熙鳳歷幻返金陵等十幾處精彩而重要的死亡現(xiàn)象描寫。筆者以為《紅樓夢》中對于死亡描寫最精彩的是:晴雯之死、黛玉之死與鳳姐之死。《卷一·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中說明本書寫作的目的之一是為“閨閣昭傳”[2]1在這里曹雪芹以極大的勇氣和膽識挑戰(zhàn)傳統(tǒng)男尊女卑的世俗觀念,推崇女性自然美、純真美,因此,他的人道情懷、人本精神和人性關照蘊含著自由、平等、民主的進步因素。在整部《紅樓夢》中,他是女性的知心朋友,與書中的各種女性同胞同呼吸、共命運,他把那只生花妙筆深入女性心靈深處,探索女性個體與群體豐富的精神世界。如《卷七十七·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yōu)伶斬情歸水月》中丫鬟晴雯無端被譴,憂憤而死。晴雯臨死前,寶玉偷偷來看她,“晴雯哭道:‘你去吧,這里腌臜,你那里受得,你的身子要緊。今日這一來,我就死了,也不枉擔了虛名。’”[2]612二人雖是主仆,情若姐弟,這生離死別的場面感人至深,催人淚下。遙想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勇晴雯病補雀毛裘,二人的感情越來越深入,這種純潔、美好的真實感情令人神往不已。生人作死別,恨很那可論。且看寶玉悼念晴雯的文章,《卷七十八·老學士閑征詭婳詞 癡公子杜撰芙蓉誄》中說:“豈道紅銷帳里,公子情深;始信黃土隴中,女兒命??!”[2]624勇晴雯貌美而性格孤傲,有著林黛玉或隱或顯的身影,她因貌美性傲,在大觀園中受到襲人的暗中誹謗,被無情驅(qū)逐,她的生命也因此而夭折,一個年輕、鮮活的生命在瞬間凋零,令人惋惜。癡情、真情、純情的寶玉為之撒下同情、無奈的辛酸淚水。這篇別出心裁的悼念文章,字字珍珠淚,句句芙蓉情,寶玉用痛苦心靈的熔爐冶煉出光芒四射的精神寶石。一是充滿對晴雯不幸的無限惋惜、同情之情;二是為晴雯死后成為芙蓉花神而欣慰。寶玉對處于弱勢群體的女性充滿的同情與憐憫之情,更見于他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濁臭逼人的奇談怪論中。強者對弱者的尊重是衡量人類文明社會的重要尺度之一。再如《卷九十七·林黛玉焚稿斷癡情 薛寶釵出閨成大禮》已經(jīng)暗示著“木石前盟”將讓位于“金玉良緣”,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文學作品中理想的狀態(tài)而已,現(xiàn)實多是痛苦和無奈?!懊吐狑煊裰甭暯械溃骸畬氂?,寶玉!你好……’說道‘好’字,便渾身冷汗,不作聲了?!盵2]773這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兩情相悅的寶黛偶然中被賈母等人人為地分開,直接致使黛玉死亡。才華橫溢、性格孤傲的黛玉無法被社會所容納和接受,她以死亡抗爭社會、家庭對她無情地傷害。人性的毀滅展現(xiàn)出這個荒誕世界的殘忍與丑陋。她的自然生命雖然結(jié)束,但是她的精神氣質(zhì)卻是永恒不朽的。再如王熙鳳之死,精明能干、貌美心狠的她在賈府呼風喚雨,春風得意。美中不足的是她只有一個女兒巧姐,沒有兒子。因此,她也不能明目張膽地限制賈璉納妾生子,但是“苦尤娘賺入大觀園”后,尤二姐在絕望后,忍無可忍,“覺大限吞生金自逝”,風姐手段殘忍、毒辣之令人發(fā)指。,最終自食其果。鳳姐臨死之前的慘狀,令鐵石心腸之人也流淚?!帮L姐心里更加悲苦。賈璉回來他沒有一句貼心的話?!盵2]880、“風姐此時只求速死,心里一想,邪魔悉至?!盵2]880風光體面、好勝要強的風姐死前凄苦、可憐,失去婆婆、丈夫、下人的信任與歡心,她苦苦為之努力、奮斗的目標原來是水中月、鏡中花,只是一場醒來太早的夢幻而已。風姐追求體面、有尊嚴的貴族生活無可厚非,但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工于心計又令人厭惡,只能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2]37枉費了一番苦心,只能是“苦向金陵事更哀”[2]34這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形象,也是曹雪芹對中國文學的獨特貢獻之一。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說:“我們可以將小說中的人物分為扁平人物和圓形人物兩種。”[3]因此,風姐是一個具有多種性格特征的圓形人物形象,蘊含著豐富的文化意蘊:人性中的善與惡糾纏在一起,她具有優(yōu)于男性的才干,卻無法逃脫命運的控制與束縛,只因為她是女性,是不被社會、家庭認可的“女強人”,是女性就是悲劇嗎?曹雪芹對此的態(tài)度是復雜的,他把棘手的問題留給讀者去解決,這亦是他的聰明之處。《紅樓夢》文本中呈現(xiàn)出的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是深刻的、獨到的,需要做出進一步的闡釋,其開放空間是有限中蘊含著無限。
創(chuàng)造主體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曹雪芹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少年時代曾經(jīng)度過一段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十三歲時,家產(chǎn)被抄,移居北京,過著“蓬牖茅椽,繩床瓦灶”[2]1的貧困的生活,但他生性豁達樂觀,對社會、人生有著清醒而深刻地認識與思考,特別是對于死亡有著異于其他作家的敏感性,他在小說文本中可以超越死亡,但是在現(xiàn)實中,他可能是因年幼的兒子的夭逝而悲痛死亡?!安恍⒂腥?,無后為大”的傳統(tǒng)倫理道德觀念或隱或顯地影響著、支配著他,這亦是中國文人的悲哀,他們的思想精神可以超越歷史、社會、時代,但他們本人卻是時代的犧牲品。曹雪芹的死亡使得《紅樓夢》成為未完成的作品,這使得《紅樓夢》完整性中存在著的不完整的因素,因此,這不僅是作者的遺憾,更是讀者深深地遺憾。一代才女張愛玲的人生三恨之一是《紅樓夢》未完。創(chuàng)作主體死亡觀的文化意蘊使得《紅樓夢》文本在完美中存在著不完美的諸多因素。
接受客體死亡觀的文化意蘊?!都t樓夢》文本的價值與意義的實現(xiàn)需要不同時代、社會、國家、民族接受客體的閱讀與闡釋。接受客體對于《紅樓夢》中死亡觀的文化意蘊起著重要的補充。如《卷六十三·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中說:“縱有千年鐵門檻,縱須一個土饅頭?!盵2]490這句話一針見血地指出所有人命運結(jié)局的相同或相似:難逃死亡。無論是帝王將相,英雄豪杰,才子佳人,都是造化玩弄下的“可憐蟲”。那把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人既愛又恨,這是有限之人無法抗拒無限之天的束縛與限制的形式之一。假道士賈敬妄圖長生不老,誤服丹藥而喪命,接受客體會對此嘲笑不已;下流、歹毒的趙姨娘害人害己,造報應而死,死時慘狀嚇人。“趙姨娘一時死去,隔了些時,又回過來,整整的鬧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也不言語,只裝鬼臉,自己拿手撕開衣服,露出胸膛,好像有人剝他的樣子??蓱z趙姨娘雖說不出來,其痛苦之狀,實在難堪?!盵2]880善惡有報、天道無私的傳統(tǒng)文化觀念深入接受客體的心理,這里赤裸裸地展現(xiàn)出人性之惡是如何毀滅的,有著警世、勸誡、教化的實用功利色彩。正如徐復觀所說:“儒家思想,乃從人類現(xiàn)實生活的正面來對人類負責的思想。”[4]接受客體在這里接受了靈魂的洗禮,會自覺提升責任感、使命感和擔當意識。再如元春雖身為貴妃,享受榮華富貴,卻“虎兔相逢大夢歸”[2]33,死在深宮見不得人的地方。妙玉是“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盵2]33遠離紅塵、是非之地的她在櫳翠庵帶發(fā)修行,卻死在最骯臟的地方,可憐、可嘆、可悲,自由之人無法自由地掌握自己的命運。接受客體因同情、憐憫能達到對精神的凈化,進一步思考死亡的存在方式及與人類自身命運相關的諸多問題。
美國文論家韋勒克和沃倫在《文學理論》中指出:文體的變異,“部分是由于內(nèi)在原因,由文學既定規(guī)范的枯萎和對變化的渴望引起,但也部分是由于外在原因,由社會的、理智的和其他的文化變化所引起。”[5]文體的變化受內(nèi)外因的制約,內(nèi)因起著主導的、根本性的作用,外因是必不可少的外在條件。這里可以借來分析《紅樓夢》死亡觀文化意蘊形成的原因。
《紅樓夢》死亡觀文化意蘊形成的內(nèi)在原因:創(chuàng)作主體的自覺追求和文學自身的發(fā)展。古今中外的大文學家,都需要通過人格內(nèi)部的對立來達到統(tǒng)一,形成自己的思想與精神的體系。如屈原、司馬遷、李白等。首先,曹雪芹有著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深刻的社會生活體驗與觀察能力,使他對死亡的思考超越了一般性作家,他自己能坦然面對死亡,其實,每個人從出生后都是一步一步邁向墳墓的,道路、方式、手段可能不同,但是結(jié)果是相同或相似的?!都t樓夢》死亡觀的文化意蘊的深刻之處在于:從此岸到彼岸的那艘“諾亞方舟”荷載著渴望超越了苦難的現(xiàn)實的人們,他們在浩瀚無邊的大海上搏擊著人生的風云。其次,文學自身的發(fā)展、繼承與創(chuàng)新。《紅樓夢》中的死亡觀的文化意蘊對于《金瓶梅》多有借鑒、創(chuàng)新。如秦可卿與李瓶兒、林黛玉與潘金蓮、史湘云與龐春等人物形象有著或隱或顯的對應關系,她們都屬于正常人非正常死亡。性與欲的驅(qū)動使得《金瓶梅》中眾多的人物是時代和社會的犧牲品,情與愛的力量讓《紅樓夢》中的男女主人公生死相依,緣定三生。三生石畔的神英侍者與絳珠草結(jié)下曠世情緣,在大觀園中,寶玉與黛玉繼續(xù)著在天上未完成的愛情神話故事,最后黛玉為情而死,寶玉為情而出家為和尚,這可能與黛玉之死有直接關系吧。黛玉之死是美的消失,使得這個本來荒誕、丑陋的世界面目更加猙獰、可怕。
《紅樓夢》死亡觀文化意蘊形成的外部原因。首先,明末清初的社會現(xiàn)實。怪人李贄提倡“童心說”被迫自殺、狂人徐渭自殺未遂、才子金圣嘆哭廟會被殺……直接刺激著文人脆弱而敏感的神經(jīng),迫使他們正視、思考死亡。但曹雪芹性格豁達、開朗,他不忽視、不回避死亡意識既有歷史原因,更有現(xiàn)實基礎。清朝前期為加強思想控制,大興“文字獄”,從肉體與精神上殘酷折磨文人,使得大多數(shù)文人為保命而沉默不語。但是,大藝術家是時代的觀察者、社會的記錄者和生活的思考者,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展示出各種觸目驚心的死亡現(xiàn)象,發(fā)人深思。其次,《紅樓夢》中死亡觀的文化意蘊對于塑造人物形象、小說主體及悲劇精神的補充作用。悲劇把人生中有價值與意義的東西展示給我們,“而曹雪芹則在《紅樓夢》中著力表現(xiàn)悲劇精神,如寶黛之間的愛情悲劇、賈府衰落的社會悲劇、人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人生悲劇,”[1]《紅樓夢》是悲劇中的悲劇,正常人的非正常死亡更能引起讀者的關注和思考?!安苎┣鄞笾R分子的人間現(xiàn)實情懷體現(xiàn)在他始終對人生、社會充滿熱情、激情,他執(zhí)著地表現(xiàn)人性的復雜、多樣,因此,他是人類靈魂的偉大探險者?!盵6]曹雪芹用生命的溫度和熱情表達著他對世俗社會生活和蕓蕓眾生的眷戀之情,他珍惜生命的美好,推崇有價值、有意義的死亡,他的智慧、才情和勇氣千古不會磨滅,永遠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文人為美好理想而奮斗終身。
《紅樓夢》死亡觀的文化意蘊價值體現(xiàn)在:以儒家文化為主體,以釋道文化為補充,形成多元、開放、包容的中華文化景觀。中國古代社會重視倫理道德,更強調(diào)實踐理性的重要作用。釋道文化為我們描繪出彼岸世界的美好,使得我們痛苦不堪的心靈又有了寄托與安慰的可能性。
儒家精英知識分子始終胸懷家國天下,求真務實的實干精神使得他們成為民族崛起的脊梁,因此,死亡意識使得他們倍加珍惜生命的價值,積極探索在有限生命中無限超越的可能性。成窮說:“儒家走的是一條現(xiàn)實的道路,用的是否定的方法,即‘大我’(社會)來完成‘小我’(個人),用‘名聲’(語言)來延續(xù)‘生命’(身體)”。[7]曹雪芹對精英知識分子從政的態(tài)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借寶玉之口否定科舉制度、官場衙門的骯臟與黑暗,寶玉逃避科舉之路表面上是叛經(jīng)離道,但是,儒家文化中的“孝”的潛移默化,使他又自覺遵守和踐行孝文化,他及時給賈母、王夫人請安問好。王熙鳳是效戲彩斑衣,極盡討好賈母與王夫人,以便鞏固她在賈府的地位。如果說為官做宰是精英知識分子的外在行動,那么孝文化就是內(nèi)在的規(guī)范與要求;另一方面,他又對賢君明相寄予殷切地期望,希望他們公正、清明、廉潔,以天下蒼生為念,締造出輝煌的封建盛世,實現(xiàn)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大同社會”理想。其實上述精英知識分子的政治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亦是中國古代官僚制度本身的弱點和缺陷,這些只能在統(tǒng)治者允許的范圍內(nèi)小幅度地修補。李澤厚說:“對待人生、生活的積極進取精神,服從理性的清醒態(tài)度,重實用、輕思辨,重人事、輕鬼神,善于協(xié)調(diào)群體,在人事日用中保持情欲的滿足與平衡,避開反理性的熾熱迷狂和愚盲服從……”。[8]選擇是智慧、勇氣和能力,在行動中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大寫的人。
道家追求成仙,佛家追求成佛,但是,天上仙境與西方極樂世界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如小說開篇的一僧一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等是真正得道成仙者,大發(fā)善心,攜帶寶玉到“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2]1來見識滾滾紅塵中人事物,成就一段刻骨銘心的生死之戀。但是,假道士賈敬妄圖長生不老,誤食丹藥而喪命;張道士貪財獻媚,拍馬溜須,滑稽可笑。文中最有意思的是寶玉出家當和尚,他是看破紅塵,還是尋求超越呢?這可能是為兌現(xiàn)對黛玉的愛情誓言吧,你死了,我就出家。其含義是在人間不能做一對神仙眷侶,我們在仙境或天堂可以生死不分離。這是有限之人對無限束縛、限制的有意識地超越,讓人性回歸本真地存在狀態(tài),讓生命之花綻放出奇異的光芒。
“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紅樓夢》澤被后世、影響廣泛,其死亡觀的文化意蘊“既是功利的,又是審美的、藝術的;既是現(xiàn)實的,又是理想的;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盵9]因此,《紅樓夢》不僅屬于中國,更屬于全世界,曹雪芹的人道情懷、人本精神和人性思考有著不盡的精神原動力的意義與價值?!都t樓夢》的魅力就是中國古典小說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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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14
馮英華(1981-),男,碩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