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浩文

(山東大學 法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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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罰金刑緩刑制度合理性的思考

孫浩文

(山東大學 法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摘要：罰金刑是我國刑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適用范圍的不斷擴大，其暴露出的問題也越來越多。構建符合我國國情的罰金刑緩刑制度是解決罰金刑弊端的必要措施和有力手段。

關鍵詞：罰金刑；緩刑；謙抑性；寬嚴相濟

一、問題的提出

在1979年《刑法》頒布時，《刑法》中設置罰金刑的犯罪數(shù)只有區(qū)區(qū)20個，而在1997年《刑法》頒布后，此種情況大為改觀。截止到《刑法修正案(九)》的出臺，我國《刑法》中設置罰金刑的犯罪數(shù)增加到212個，其占犯罪總數(shù)的比例也上升至45%。然而，涉及罰金刑罪名的增多及過多“必并制”罰金刑的立法模式，必然會導致罰金刑的司法適用率大幅度增加。反觀犯罪人自身不同的經(jīng)濟狀況及地區(qū)性的差異等因素，罰金刑的“執(zhí)行難”問題成了一個普遍的現(xiàn)實問題。中國法院的量刑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中國刑事司法實踐中罰金刑的適用率高達63.8%，而罰金執(zhí)行率卻只有28.5%，有71.5%的罰金刑得不到執(zhí)行。[1]這種只裁判卻不執(zhí)行的情況嚴重影響了司法權威，并且有違正義原則。因此，無論是刑法理論界還是司法事務部門，都主張在立法上確立罰金刑緩刑制度。在這種背景下，我們必須冷靜思考這種立法建議，避免盲從，理性地做出判斷，建立起日趨完善的罰金刑立法和司法制度體系。

二、罰金刑緩刑制度的考察

所謂罰金刑緩刑制度，是指對判處罰金刑的罪犯，如果符合一定的條件，可以暫緩原判的罰金刑，若在考驗期內(nèi)沒有再次犯罪，則不再執(zhí)行原判的罰金刑。簡言之，罰金刑緩刑是一種附條件不執(zhí)行原判的制度，它不是緩刑和罰金刑的簡單疊加，而是基于我國國情建立的具有創(chuàng)設性的刑罰模式。

應當說,罰金刑執(zhí)行難的問題在許多國家普遍存在。對于這一難題,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化解方法，如采取罰金刑分期繳納制、罰金刑易科制、日額罰金制等。其中,有些國家在其刑法中還構建了罰金刑緩刑制度,如日本、奧地利、法國、意大利等。隨著罰金刑日益廣泛的適用及“執(zhí)行難”問題的凸顯，罰金刑緩刑制度越來越受到理論界和實務界的關注。

(一)罰金刑緩刑制度在中國的法律地位

在民國刑法第二次修改草案中，在罰金刑上設立緩刑已經(jīng)被納入立法議程，“雖為刑法上一爭論之問題。而揆之獎勵犯人遷善之旨，則予以緩刑或較施刑之收效為佳。是以外國刑法將緩刑擴充至罰金者，不少其例。況罰金輕于徒刑、拘役，徒刑、拘役尚準其緩刑，而犯較輕之罪反不許其自新，于刑事政策有所未協(xié)，故本案增入罰金一層”[2]。新中國成立后，罰金刑制度并未得到充分與科學的發(fā)展，由于我國建立緩刑制度的立法目的是修正短期自由刑所產(chǎn)生的弊端，因而我國的罰金刑緩刑一直處于缺位狀態(tài)。

(二)世界各國罰金刑緩刑的制度類型

緩刑設立的初衷是為了克服短期自由刑的缺陷，所以緩刑所適用的刑種最初只限于自由刑，但由于緩刑的效果在司法實踐中逐漸顯現(xiàn)，其適用范圍也得以擴大，所以在部分國家的立法中，緩刑開始被適用于罰金刑。罰金刑緩刑最早出現(xiàn)在1891年法國的《關于減輕和加重刑罰的法律》，此后，這一制度相繼被匈牙利和意大利等國所認可。就目前來看，罰金刑緩刑制度在各國(地區(qū))大致呈現(xiàn)三種情況：一是對判處罰金的犯罪人不能適用緩刑，如中國、德國等。二是適用罰金刑緩刑需要符合一定條件，這種模式在適用罰金刑緩刑的國家占了絕大多數(shù)。其所附條件分為“限定罰金刑的數(shù)額”和“犯罪人無力繳納所處罰金”兩種。前者如日本刑法規(guī)定“對初犯適用的罰金可以緩刑，但最大額為五十萬元”，后者如西班牙刑法第98條第三項的規(guī)定。三是只要符合緩刑適用的其他條件，對罰金刑無條件適用，而不問金額的大小、有無繳納能力等，如法國、我國臺灣地區(qū)等。[3]

三、我國學界對罰金刑緩刑的理論觀點

在我國刑法理論界，關于罰金刑緩刑有諸多爭議，基本形成兩種相對立的觀點：肯定說與否定說。

(一)持肯定說者的理由

第一，“由于緩刑適用于自由刑是為了彌補短期自由刑的缺陷，在于鼓勵犯罪分子悔過，罰金刑的根本目的也是如此。既然自由刑可以適用緩刑，那么嚴厲程度輕于自由刑的罰金刑也應被允許適用緩刑。只有這樣才能使各刑種之間關系保持協(xié)調(diào)一致”[4]。

第二，罰金刑緩刑制度可以有效減少因罰金刑執(zhí)行難所造成的“空判”問題，降低民眾對司法的不信任感，有利于維護我國司法的尊嚴。

第三，我國并沒有確立日額罰金制，且《刑法》中大多采取無限額罰金制的立法模式，這就給予法官極大的自由裁量權，對于經(jīng)濟承受能力存在差異的犯罪人很有可能造成實質(zhì)的不平等。若構建起罰金刑緩刑制度，則可以平抑當前立法模式帶來的不平等，更有利于發(fā)揮刑罰的教育作用。

第四，被判處罰金刑的人，若無力繳納罰金，則很有可能采取盜竊、搶奪、搶劫等非法手段獲取錢財來繳納罰金。如果這樣，刑罰則不僅沒有起到教育和改良的作用，反而會引發(fā)新的犯罪。若被判處罰金刑緩刑，犯罪人為避免繳納罰金，則會棄惡從善，積極參與社會勞動，對犯罪人本人和社會都會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

第五，罰金刑緩刑能夠有效減少刑罰的株連無辜。責任自負是刑法的基本原則，但對于判處罰金刑的犯罪人，特別是那些被同時判處自由刑的犯罪人和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未成年人而言，其繳納罰金的能力是有限的。犯罪人的親友為了使其免受刑罰，很有可能代為繳納罰金，這就違反了責任自負原則，使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二)持否定說者的理由

第一，緩刑的初衷是為了減少短期自由刑的弊端，而罰金刑不需要剝奪犯罪人的自由，不會存在犯罪人之間“交叉感染”的情形，因此，不需要適用緩刑。

第二，罰金刑的適用方式簡潔方便，而緩刑操作起來費時費力，對社會監(jiān)督的主體、方式、場所等均有要求，執(zhí)行成本過高。

第三，如果適用了罰金刑緩刑，就可能在社會矯正時存在對犯罪人自由的限制，如此會造成罰金刑向自由刑的轉(zhuǎn)化，變輕罰為重罰，不符合常理。

第四，我國已經(jīng)建立了應對罰金刑難以執(zhí)行的措施，如分期繳納、減免繳納等制度，可以替代罰金刑緩刑制度。

第五，由于罰金刑在我國《刑法》中是附加刑，也是一種輕刑，所以沒有必要適用緩刑。因而認為我國《刑法》對罰金沒有規(guī)定緩刑是正確的。[5]

四、適用罰金刑緩刑制度的原因分析

面對兩種不同的觀點，筆者贊同肯定說，主要理由如下：

第一，緩刑設立的出發(fā)點不是單純?yōu)榱丝朔唐谧杂尚痰娜毕?，更重要的是為了“刑罰個別化”。筆者認為，不管是自由刑抑或是罰金刑，緩刑的適用與否都與其所確定的罪責輕重緊密相連，所以緩刑制度所針對的對象主要是那些罪行較輕，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較小的群體，是以一種可能剝奪他們權利的“刑罰威脅”影響行為人今后行為的制度。當這種“刑罰威脅”足以防止其再次犯罪時，從刑罰的經(jīng)濟性和特別預防理論出發(fā)，對其適用緩刑更為有利。因此，緩刑的理論根據(jù)有兩個：一是實證主義的刑罰個別化，二是為了避免短期自由刑的弊端?；谏鲜鰞蓚€理論根據(jù)，那種認為罰金刑不存在“避免短期自由刑弊端”的論據(jù)就顯得極不充分。

第二，立法的生命力在于它能被充分地適用，單純?yōu)榱朔奖闩袥Q而不顧社會效果與執(zhí)行能力的罰金刑往往無法達到立法目的，而且會大幅增加司法執(zhí)行的成本。相比較而言，對犯罪人的社會監(jiān)督所需要的社會成本要低很多。

第三，持否定論的學者認為，罰金刑緩刑的考驗方式需要完全等同于自由刑緩刑，需要對犯罪人所從事的活動、進入的場所及會見特定的人等自由加以限制，而事實并非如此。我們所要構建的罰金刑緩刑制度應當打破我們思維中關于自由刑緩刑的枷鎖，以犯罪情節(jié)和社會危害程度為基礎，合理構建緩刑制度，如此便可以消除輕刑轉(zhuǎn)化為重刑的顧慮。

第四，從最近幾年我國罰金刑的執(zhí)行情況來看，罰金刑執(zhí)行率低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本質(zhì)的改善，單純靠分期繳納、減免繳納罰金等方式根本無法達到立法預期的目的，而且罰金刑緩刑制度與分期繳納、減免繳納罰金制度在性質(zhì)、適用條件、意義等方面均不同。因此，當前的制度無法替代罰金刑緩刑制度。

第五，自1997年《刑法》頒布以來，我國刑罰理念從以自由刑為中心逐漸轉(zhuǎn)變?yōu)橐宰杂尚膛c罰金刑并重。在罰金刑大量適用的情況下，罰金刑的輕重是相對而言的，對于經(jīng)濟條件很差的犯罪人，一邊是巨額的罰金刑，一邊是短期自由刑，他自然能分辨孰輕孰重。而所謂罰金刑是附加刑所以較輕則是沒有根據(jù)的說法。在不同國家，對于罰金刑是主刑還是附加刑有著不同的規(guī)定。況且是否適用緩刑，不應當根據(jù)刑種來加以規(guī)定，而應該根據(jù)犯罪的情節(jié)、主觀惡性及行為人的個別情況加以具體考量，從而判斷是否適用緩刑。任何制度都應當建立在良好的實踐基礎上，并隨著社會的變化而不斷進行改良。罰金刑需要用緩刑增加它的生命力與活力，這就是罰金刑緩刑制度需要設立的最好理由。

第六，探索緩刑制度能否適用于罰金刑，應當從設立緩刑時的立法目的入手進行分析。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法治觀念也在不斷地改變?！疤熨x人權”已經(jīng)代替了傳統(tǒng)的“君權神授”，人權在外化為立法上的權利時，就變成了人身權和財產(chǎn)權，高層次的“人權”是人有保護、堅持自我尊嚴的權利，有追求上進、自我完善的權利。因此，人是可以通過自我完善而改變的，是可以經(jīng)過教育而改造的。緩刑就是順應了這種歷史潮流，根據(jù)天賦人權的要求，結(jié)合人追求向善的天性，建立起來的具有教育改造意義的刑法制度。[4]

第七，緩刑制度還體現(xiàn)了刑罰的人道主義，與《刑法》的謙抑性相統(tǒng)一。由于刑罰的嚴厲性，所以《刑法》一直是保護人們的最后手段。我們在適用《刑法》時，既要注重對受害者的保護，也不能忽略對犯罪人人權的尊重。而我國傳統(tǒng)刑法受到功利主義思想的影響，似乎更加注重懲罰，忽略了刑罰的教育作用，大量的自由刑和罰金刑仿佛“亡羊補牢”，只是一種消極的措施。對于這種現(xiàn)狀，應當尋求社會綜合治理的方法，而不應當把所有希望都寄予刑罰這一單一的懲罰手段。同時，應當破除對刑罰萬能論的迷信。緩刑和罰金刑都沒有剝奪與限制犯罪人的自由，不會隔斷犯罪人與社會的聯(lián)系，不僅可以避免其在獄中“交叉感染”，而且給予犯罪人重新改過的機會，可以更加促使他們棄惡向善，回報社會。如此看來，將罰金刑和緩刑有效地結(jié)合是實現(xiàn)刑罰謙抑性和人道主義的有效途徑。

第八，罰金刑緩刑與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具有本質(zhì)上的契合性，可以在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的落實上起到良好的促進作用。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包括“寬”與“嚴”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兩者相互制約，也相互補充，結(jié)合起來就是針對不同的犯罪情形區(qū)別對待：對某些情節(jié)輕微或具有從輕、減輕或免除處罰情節(jié)的犯罪，依法從寬處理；對于某些情節(jié)嚴重的犯罪或是對于是慣犯累犯的行為人，依法從重處理。在貫徹落實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時，罰金刑不僅可以避免自由刑的弊端,而且在很多方面都比其他刑罰更具有優(yōu)勢，能充分反映寬嚴相濟之“寬”“嚴”結(jié)合，著重突出“寬”的特點和精神。然而從我國目前立法和司法適用來看，關于罰金刑的制度設計和運用并未使罰金刑的先天優(yōu)勢得以充分發(fā)揮，反而嚴重影響了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的有效落實。具體而言，以《刑法修正案(九)》為例，在原自由刑基礎上增加罰金刑的法條有二十多個，且多為“必并制”的立法模式，此可謂之寬嚴相濟的“嚴”；而對于大量的過失犯罪與輕微的故意犯罪，我國《刑法》并沒有體現(xiàn)出罰金刑“寬緩”的一面，依然大量采取自由刑與罰金刑并科的方式。此種在自由刑基礎上一味增加罰金刑的做法，不僅不符合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還與罰金刑所體現(xiàn)的刑罰輕緩化、文明化的發(fā)展趨勢不符。

總之，罰金刑緩刑制度其本質(zhì)是在單處罰金和免于刑罰處分之間設立一種緩沖機制。它不僅能夠有效促進刑罰體系的日趨完善，更能夠超越罰金刑和緩刑兩種制度本身，收到極好的社會效果。

五、對我國罰金刑緩刑制度的建構設想

筆者認為，我國在構建罰金刑緩刑制度時，必須重視法律實施的效果，不能脫離社會現(xiàn)實而盲目照搬外國法律。因此，我們必須對我國的具體情況進行理性分析，從而建構適合我國國情的罰金刑緩刑制度。

(一)對罰金刑緩刑的適用應持謹慎態(tài)度

1.適用方式

適用罰金刑緩刑的國家，其適用方式有兩種：附條件適用罰金刑緩刑和不附條件適用罰金刑緩刑。兩者的區(qū)別在于，在滿足緩刑適用條件時，是否有罰金數(shù)額和繳納能力的限制?；趯ξ覈壳熬徯毯土P金刑兩種制度的綜合考量，筆者現(xiàn)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由于罰金刑是通過剝奪犯罪人財產(chǎn)利益的方式而達到教育改良的目的，因而若不加選擇地適用緩刑，就會使緩刑的適用門檻太低，不利于罰金刑作用的發(fā)揮。故應當以“科處罰金刑會對行為人的生活產(chǎn)生重大影響”為選擇條件，以期發(fā)揮罰金刑刑事政策的功能。

第二，對于是否在數(shù)額上進行限制，筆者的建議是取消數(shù)額限制。我國《刑法》在罰金刑上大多采取無限額罰金制，給予法官極大的自由裁量權。若統(tǒng)一規(guī)定罰金數(shù)額，則很可能造成不同地區(qū)(法官)同案不同判的現(xiàn)象，加之我國沒有規(guī)定日額罰金制，硬性的罰金刑數(shù)額既無法考慮到區(qū)域間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不均衡，也無法與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的通貨膨脹相適應。

第三，有學者認為，對罰金刑可以采取部分執(zhí)行緩刑的辦法以提高罰金刑的執(zhí)行率，即對不能完全繳納罰金刑的犯罪人，可以附條件對其不能繳納的部分判處緩刑。[6]筆者認為，此種做法顛倒了罰金刑執(zhí)行與法院判決的順序，不僅有邏輯上的錯誤，而且會鼓勵犯罪人為少繳納罰金而轉(zhuǎn)移財產(chǎn)，無法真正起到刑罰教育的目的。

第四，我國罰金刑有“單處”和“并處”兩種模式，這兩種刑罰模式是否均能夠適用緩刑成為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筆者認為，對判處自由刑并科罰金刑的犯罪人，其罰金刑亦可以適用緩刑。下面試以一個例子闡述具體理由。以甲被判處2年有期徒刑并處罰金為例。情形一：甲符合自由刑緩刑的一般規(guī)定，被宣告有期徒刑緩期執(zhí)行，若只規(guī)定單處罰金的犯罪人可以適用罰金刑緩刑，則甲仍需要繼續(xù)執(zhí)行罰金刑。如此一來，人們就會得到嚴厲的自由刑可以寬緩、緩和的罰金刑卻不能寬緩的荒謬結(jié)論。情形二：甲的自由刑未被宣告緩刑，若規(guī)定并科式的罰金刑可以適用緩刑，那么甲的罰金刑的考驗期應當在自由刑執(zhí)行完畢后開始計算。這種做法的好處是既在形式上減輕了甲的刑罰，又在實質(zhì)上增加了對犯罪人的教育期限，在監(jiān)獄和社會之間設置了一個緩沖帶，更有利于社會的安定和犯罪人的再社會化。

2.適用條件

第一，需滿足普通緩刑的部分條件。即：犯罪情節(jié)輕微、有悔罪表現(xiàn)、沒有再犯危險、宣告緩刑對所居社區(qū)沒有重大不良影響及必須不是累犯和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

第二，罰金刑是時效性很強的一種刑罰，對于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未成年人，等他們有經(jīng)濟來源后再開始繳納罰金的做法是不切實際的，寄希望于他們的親屬代為繳納罰金又是與責任自負原則相違背的。對于這些心智尚未成熟的未成年人，良好的社區(qū)矯正能夠產(chǎn)生比家長代為繳納罰金更好的教育作用。所以在對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未成年人判處罰金刑時，建議適用緩刑。

第三，對于《刑法修正案(九)》中大量增加并科制罰金刑的犯貪賄罪的犯罪人，是否應當專門限制其適用罰金刑緩刑？對此，我國有學者指出，“罰金刑設立旨趣之一就在于使貪利性犯罪分子得不償失，滅其所欲，因之，對于財產(chǎn)犯罪、經(jīng)濟犯罪等貪利性犯罪分子等也不宜適用罰金刑緩刑”[7]。然而筆者認為，我國的刑罰出發(fā)點不應是單純的報應論，而應當采取報應與預防相結(jié)合的態(tài)度。對于貪賄罪中具有公職的犯罪人而言，在被處以刑罰之后，他們的職務都會被解除，不具有再次利用職務進行犯罪的可能性；而對于不具有公職的犯罪人，即使限制其適用罰金刑緩刑，也無法起到特殊預防的作用，對他們而言，罰金刑只是一次“投資的失敗”而已。因此，不建議單獨對貪賄罪的犯罪人的罰金刑緩刑加以限制。

(二)制定科學嚴密的緩刑制度

1.緩刑考驗期

對于宣告罰金刑緩刑的犯罪人，應當為其規(guī)定一個緩刑考驗期。在考驗期內(nèi)，如果沒有發(fā)生應當撤銷緩刑的事由，原判罰金刑就不再執(zhí)行。我國自由刑緩刑的期限一般是根據(jù)所判處自由刑的長短加以確定的。因此，筆者建議罰金刑緩刑的考驗期也根據(jù)所判罰金數(shù)額的大小，結(jié)合具體犯罪情節(jié)和犯罪人主觀惡性加以裁量。由于有期徒刑的緩刑考驗期是一到五年，因而對于嚴厲程度較低的罰金刑，筆者建議以六個月到三年為宜。

2.撤銷緩刑的條件

在撤銷罰金刑緩刑的條件方面，可以不對自由刑和罰金刑加以區(qū)分，適用當前《刑法》中關于緩刑撤銷的條件即可。

3.緩刑的后果

罰金刑緩刑的后果有兩種：一種是緩刑考驗期內(nèi)，如果沒有撤銷緩刑的事由，考驗期屆滿以后，則犯罪消滅；另一種是刑罰不再執(zhí)行。筆者認為，我國應當按照第一種方式構建罰金刑緩刑制度，原因在于：罰金刑屬于相對輕緩的刑罰，特別對于單處罰金的犯罪人，其犯罪情節(jié)和主觀惡性都很小，即使被宣告罰金刑緩刑，也會在他們身上烙下一個罪犯的惡名，對那些因為過失或輕微故意而誤入歧途的犯罪人來說，這種“有前科”的標簽會極大地傷害他們的自尊心和榮辱感，極易讓他們自暴自棄。因此，在構建我國罰金刑緩刑制度時，對單處罰金刑的犯罪人，在考驗期屆滿后，若無撤銷緩刑的事由，則按照犯罪消滅處理。

(三)建立不同于傳統(tǒng)緩刑的社區(qū)矯正制度

對判處罰金刑緩刑的犯罪人，要求在其社會矯正期限內(nèi)，在專職人員的監(jiān)督下，在指定的場所(社區(qū)、街道等不限制其自由的場所，不能是在看守所、監(jiān)獄設立的工廠等)進行一定期限的對社會有益的無薪工作，并可以參照其他國家的做法，對服務的時間、方式做適當?shù)南拗?。這樣既能達到教育的目的，避免犯罪人與社會隔離，又能有效避免犯罪人希望通過罰金刑緩刑達到占便宜的目的。通過社會勞動，犯罪人可以重新樹立社會責任感，形成自尊自愛的意識，有利于其價值觀的重塑。

總之，在構建罰金刑緩刑制度時，應該慎重權衡適用條件，制定寬嚴相濟的日?？己藱C制，用包容和關愛促使犯罪人更好地融入社會。回顧近代刑法，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相較于報應刑論，教育刑論已經(jīng)逐漸占據(jù)上風，現(xiàn)代社會更加注重對人權的保護。但遺憾的是，雖然我們也在緊跟刑罰輕緩化的潮流，大幅度增加罰金刑的適用范圍，但并沒有改變罰金刑是附加刑的地位，對司法中罰金刑的功能也沒有清晰的認識，導致罰金刑在現(xiàn)實中并沒有完全發(fā)揮它的優(yōu)勢。由此可見，進一步研究罰金刑緩刑制度，爭取早日立法，健全我國的刑罰機制，是破除罰金刑困境、體現(xiàn)保護人權理論情懷的必經(jīng)之路。雖然罰金刑緩刑制度只是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路途上的一顆小小的石子，卻折射出刑罰謙抑性和人道主義燦爛的光輝。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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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tical Thinking of Conditional Suspension of Fine Penalty

SUN Haowen

(LawSchoolofShangdongUniversity,Jinan250100,China)

Abstract:Fine penalt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our penal system. With the continuous expansion of its scope of application, more and more problems are exposed. This article aims to demonstrate the significance of combining fine penalty and probation both theoretically and practically through analyzing various problems. It concludes that establishing a fine penalty and probation system that conform to the actual condition in China is a powerful tool and necessary measures to solve the problems of the sole application of fine penalty.

Key words:fine penalty; conditional suspension; modest and restrained principle; combining punishment with leniency

中圖分類號：D924.1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3318(2016)01-0049-05

作者簡介：孫浩文(1992-)，男，山東煙臺人，山東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刑法學。

收稿日期：2015-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