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華，丁立磊，2

(1.河北大學 哲學系，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金融學院 社科教學部，河北 保定 07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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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羅光“生命哲學”體系的主脈

程志華1，丁立磊1，2

(1.河北大學 哲學系，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金融學院 社科教學部，河北 保定 071000)

羅光從本體概念入手，基于“創(chuàng)生力”與“創(chuàng)造力”的區(qū)分，探討了一般實體及“單體”的成因，從而建構起“生命”之宇宙演化圖景。進而，他基于三種生命類型的區(qū)分，設計了人的三種生命樣態(tài)，由此而示明人作為萬物之靈的永恒追求路徑。此乃羅光“生命哲學”體系的主要脈絡，由它我們可以把握其整個哲學體系的骨干。

羅光；生命哲學；體系；主脈

羅光(1911-2004年)，湖南省衡陽縣人，后定居臺灣。羅光曾任輔仁大學校長，兼任臺灣哲學理事會、王船山學術研究會等學術團體負責人。其主要哲學著作包括《中國哲學大綱》《儒家形上學》《實踐哲學》《理論哲學》《歷史哲學》《中國哲學思想史》《中國哲學的展望》《生命哲學》《王船山形上學思想》《儒家生命哲學》《哲學概論》《哲學與生活》等，后被輯為《羅光全書》。在哲學領域，羅光基于對西方經(jīng)院哲學和中國儒家哲學的融會，建構了一個“生命哲學”體系。就這個體系來講，它雖然內容繁復，體現(xiàn)于多本《生命哲學》及其他著作中，但是其主脈卻清晰明了。對此主脈進行分析，可以對了解羅光“生命哲學”的概貌起到提綱挈領之作用。

一、創(chuàng)生力與創(chuàng)造力

關于天地萬物是否存在“本體”，羅光持肯定態(tài)度。那么，何謂“本體”呢？依著他的理解，“本體”即是“有”，而“有”包括“性”和“在”兩個方面。不過，若從“性”上講“有”很“空洞”，故“有”只能落實于“在”。質言之，“本體”即是“有”，而“有”就是“在”，故本體便是“在”。他說：“我講生命哲學，從形上本體的理論去講，不同于倫理的人生哲學。形上本體論講‘有’，‘有’本體有‘性’和‘在’，‘性’講‘有’是什么，‘在’說‘有’存在。從‘性’去講有，‘在’的本性很空洞，是一個內涵最少，外延最大的觀念，凡一切都是‘有’，‘有’就是‘有’?！盵1]序1不僅如此，羅光還認為，“在”就是“動”，故“本體”即是“動”。他說：“從‘在’去講‘有’，則‘有’是‘動’，因為‘在’是具體的，實際上，‘有’是動的，‘有’的‘在’是動，《易經(jīng)》就說宇宙是‘易’，萬物也是‘易’，易為變易，為動?！盵1]序1那么，何謂“動”呢？所謂“動”，即是《周易》所講的“生生”；所謂“生生”乃天地變化，而這種變化是指“化生”。羅光說：“天地的變化是有目的的，其要在于‘生生’，因為這種變易是‘化’，化則是‘化生’，化生則成新的實體?！兑住吩疲骸^易’，天地變易之道乃是生生?！盵2]19這里，前一個“生”為動詞，指“化生”之義；后一個“生”為名詞，指“生命”之義。他說：“《易傳》說：‘生生之謂易?！兑捉?jīng)》所講的動，乃是‘生生’，即生化生命?！盵1]序1在此，既然“有”是“在”，“在”又是“動”，“動”又是“生生”，那么，“有”就與“生命”聯(lián)系到了一起。即，“生命”具有了本體意義。羅光說：

形上學研究“有”，“有”是“在”，乃是實有?！霸凇辈粚儆诔橄罄碚摻?，屬于實際界。實際的“在”是“行”，即是常自動，即是活，即是生命。[1]3

具體來講，儒家所謂的“生生”乃天地變易之“道”，故才有“生生之謂易”[3]127之說。羅光說：“物因‘性’而成，性由陰陽相結而生。這種陰陽的變化，不僅是不停地繼續(xù)產(chǎn)生新的實體，而且在所成的物體內還是繼續(xù)不停的變化。這就是說，每一實體的本體是動的，而非靜呆的。”[2]21由此而言，“生生”即指“生生的動”，而“生生的動”雖有多種形式，但其歸根結底乃是“生命”。他說：“生生的動乃是生命，生命之理涵在每一物中，按照物所稟氣之清濁，表現(xiàn)于動，人之氣清，生命之理乃得完全表現(xiàn)于人的心。”[2]修訂本序Ⅳ質言之，持續(xù)“動”的“在”就是“生命”。羅光說：“每一個物體的本體，這是就實際的存在而言，這個繼續(xù)動的存在，稱為生命?！盵2]21由此來講，宇宙乃一個“大生命”，因為宇宙的中心是“生命”；這樣一種思想不僅為儒家所重視，而且“充滿”了儒家哲學。他說：“在中國哲學思想里，生命的思想充滿了儒家的哲學?！畯摹兑捉?jīng)》開始，‘生生之謂易’把天地的變化都集中在生命一點，生命成了宇宙的中心?？鬃右匀蕿樽约旱囊回炛?，仁即是生生，即是愛惜生命；孔子的仁的哲學，便成了生命哲學?！盵4]258那么，到底何謂“生命”呢？在羅光，“生命”的定義是“本體的內在之動”。他說:

普通講論生命，對生命的意義，說是“內在的動，使本體發(fā)育”。礦物沒有內在的動，更沒有本體的發(fā)育，因此稱為無生物?！熘骱吞焓苟际腔畹?，有生命，天主和天使都不能有再發(fā)育。因此，生命的觀念不能是“使本體發(fā)育”的思想，而只是“本體的內在活動”。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生命，也是這種意義。生命的定義是“本體的內在之動”[5]21。

在羅光看來，“生命”作為“本體的內在之動”，它通過物體而展現(xiàn)出來。或者說，由于有了“生命”本體，才有了繁榮興盛的天地萬物。他說：“生命是物體的一種特性，物體因此能夠自動自成。自動，是……自己由內部發(fā)動自己的活動……自成，是物體的活動常為發(fā)育自己……”[6]96不過，此時的問題是，是什么讓“生命”“動”起來了呢？羅光認為，“動”取決于三個不可或缺的“要件”：“一、起點；二、終點；三、動因?！盵7]39在此，所謂“起點”，是“能”，指可能性；所謂“終點”，是“成”，指現(xiàn)實性；所謂“動因”，指由“能”到“成”的“創(chuàng)生力”。他說：“變易的起點，是‘能’，或說‘潛能’……終點是‘成’，或說‘實現(xiàn)’，即是一項‘能’，成了事跡。動因，則是推動‘能’以達到‘成’，‘能’自己不能發(fā)動，必定要有另外一種力去發(fā)動。”[7]39可見，就這三個“要件”的關系來看，“創(chuàng)生力”是由“能”到“成”之“動”的關鍵。那么，何謂“創(chuàng)生力”呢？他說：“創(chuàng)生力最重要的是，是‘力’，創(chuàng)生力的力，是宇宙一切變易的發(fā)動力，而且又是創(chuàng)化生命的力……”[6]49羅光還說：

宇宙萬物的本體內在的動，為一體之動，為一元之動，這一元之動，中國古代哲學稱為“大化”，稱為“生命洪流”，實際乃是“創(chuàng)生力”?！钪姹闶且粺o限能量的創(chuàng)生力，創(chuàng)生力即宇宙本體的力，這個力為宇宙活動變化的發(fā)動力，即是“動因”，繼續(xù)發(fā)動宇宙的變動，生化萬物。[1]序2

不過，雖然“創(chuàng)生力”是理解“生命”之“動”的關鍵，但“創(chuàng)生力”并非是“生命”的終極原因。換言之，“創(chuàng)生力”雖然促成了由“能”到“成”的“動”，但這個“動”只限于宇宙內已經(jīng)存在實體的“變易”。羅光說：“這三個要件(指“起點”之“能”、“終點”之“成”和“動因”三者——引者)有一個共同點，即是都必須在已經(jīng)存在的實體上，否則變易就不能有?！盵7]39然而，雖然在“已經(jīng)存在的實體”即宇宙之內，“創(chuàng)生力”可以實現(xiàn)“生命”之“動”，但存在于宇宙之內的“創(chuàng)生力”不可能是終極原因，它背后必然還有一個終極原因，而這個終極原因定然超越于宇宙。質言之，按照因果律，在“已經(jīng)存在的實體”之外，“創(chuàng)生力”本身應該有一個原因，而這個原因乃是“創(chuàng)造力”。他說：“‘在’為‘行’，為‘自成’；然而‘自成’的動力并不完全在于自己。我的‘存有’的開始，即是‘在’的開始，也是‘行’的開始，也是‘生命’的開始。開始的動力不來自我自己，必來自一個大于我的生命的‘存有’。”[6]126進而，羅光認為，“大于我的生命的‘存有’”為“造物主”，而“造物主”即“天主”“上帝”，它擁有“無中生有”的“創(chuàng)造力”。他說：

“創(chuàng)生力”的來源，為造物主創(chuàng)造宇宙的“創(chuàng)造力”，造物主即是天主上帝，上帝創(chuàng)造宇宙不是從自體分出，乃是用創(chuàng)造力自無中生有造成的。宇宙為受造物，宇宙的本質，由造物主以自己的全能從無中生有而造的。[1]序2-3

在羅光看來，“造物主”是純粹的“成”，即“純存有”或“自有”的存有者。因此，不能用中國哲學的“道”“太極”等本體范疇來比附，因為這些范疇并不是“自有本體”，它們乃存在于萬物之內的“本體”?！霸煳镏鳌眲t不同，它作為“自有本體”，超越于時空和天地萬物之上。而且，“造物主”自身擁有一種“無中生有”即創(chuàng)造宇宙的力量。在此，羅光的思想邏輯是：“創(chuàng)造力”發(fā)動天地萬物并傳予“創(chuàng)生力”，天地萬物之存在依靠“創(chuàng)生力”的支持。因此，“創(chuàng)生力”并非天地萬物的根本原因，“創(chuàng)造力”才是“生命”的終極源泉。不過，盡管“造物主”創(chuàng)造了天地萬物，但其本身是不變化的。而且，“造物主”的創(chuàng)造不是一次性的，而是繼續(xù)的。當然，這種“繼續(xù)”并不表現(xiàn)于“造物主”，它只表現(xiàn)于在時空內的天地萬物。由此可見，“創(chuàng)生力”為“創(chuàng)造力”在天地萬物中的體現(xiàn)。他說：“宇宙為一創(chuàng)生力，由造物主以創(chuàng)造力而造。”[8]48總之，任何事物都是“分享造物主的生命”。羅光說：“真正完全的生命創(chuàng)造了宇宙萬物……把自己的生命，分享給萬物。所分享給萬物的生命，不是造物主的本體本質，而是一種生命力，即‘創(chuàng)生力’。每一物體的存在，都是分享造物主的生命，在自己內具有‘創(chuàng)生力’。”[6]61他還說：

一個不是自有的“在”，它的本性不是“在”，而是由“自有的在”所施予，這個被施予的“在”，為能繼續(xù)存在，需要“自有的在”繼續(xù)施予，施予一停止，這個被施予的在就不在了。我的生命是絕對自由者“上主”的恩賜，不是一次恩賜了，我的生命就能獨立存在，而是繼續(xù)需要“上主”的恩賜。就像王船山所說“性日生而命日降”。[9]100

進而，羅光認為，作為“本體的內在之動”，“生命”分為三種不同的類型：第一種類型是“造物主”即天主、上帝。這種“生命”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而是一種絕對的實體，是“純存有”即純粹的“行”。第二種類型是天使。這種“生命”是“受造”的“純精神體的動”，它只是“動”。第三種類型是天地萬物。這種生命不僅有“起點”，亦有“終點”，它處于變化之中。羅光說：“生命為本體內在的動，動的起點和終點都在本體內，動的動力因也在本體內，這種動在形上本體論的解釋有三種不同的解釋。第一種是動沒有潛能，也就沒有起點和終點，只是‘純粹的行’；這是絕對實有體——上帝天主的生命，只稱為‘行’，沒有動，沒有變。第二種是受造純精神體的動，有潛能，沒有變，即是天使的生命，只有動。第三種是宇宙萬物的動，有潛能，有終點，起變化。”[1]序4依著羅光的理解，“生命”無論是哪種類型，它們都是“造物主”生命的某種體現(xiàn)。關此，他說：

創(chuàng)造宇宙萬物的純粹性和絕對性的實體，必定要超越宇宙之上，不和宇宙萬物同性同體，他的本性本體也不能在宇宙萬物以內。為創(chuàng)造宇宙萬物，創(chuàng)造主不用自己的本性本體，而是用自己的力；這種力，稱為創(chuàng)造力。[6]44

二、單體的成因

基于上述對“生命”類型的劃分，羅光認為，生命哲學所著重研究的“實體”應是“外在的實際存在”。也就是說，生命哲學不以第一類“造物主”和第二類天使等實體為研究重點，而以第三類實體即天地萬物為研究重點。他說：“生命哲學就外面實體講存在，存在為整體，為動。……生命哲學所講的‘存在’，即是外界的實際存在，也就是每個物體。每個物體具有內在的動，稱為生命。‘存在’便有變動的問題。”[1]16-17在羅光看來，“實體”之構成需要三個要素：“質”“理”“力”。所謂“質”，是宇宙中的“質料”，是造物主由無所創(chuàng)造的；所謂“理”，是事物所以然的“本質”，也是造物主由無所創(chuàng)造的；所謂“力”，即是指“創(chuàng)生力”；“質”和“理”由“創(chuàng)生力”予以連結，從而形成和保持具體的“實體”。他說：“我們講實體，不能只停在抽象上，應該就具體的實體去講。我們認為構成實體的成分應該是三：質、理、力。質和理，由力而予以結合。力使質和理結成實體，實體因而存在，存在的實體又因內在之力常繼續(xù)動。使實體存在又為內在動之力，就是創(chuàng)生力?！盵8]48羅光還說：

創(chuàng)生力宇宙有自己的質和理。……每一物體之成，由宇宙創(chuàng)生力發(fā)動宇宙一份“質”的變化，創(chuàng)生力賦予這份“質”的變化應有之理，應有之理由創(chuàng)生力從創(chuàng)造力而得……這種變化有質有理又有力，便成一物體。[8]48

羅光認為，“生生”乃一個動態(tài)過程，“生生”過程一旦“斷裂”，實體就不存在了。不過，這時的問題是：“一個實體常在變，為什么常是這一個實體？”[8]13即，一個具體實體自身的“同一性”如何保持呢？在羅光看來，雖然實體由“質”“理”結合而成，但它們是由“創(chuàng)生力”的作用而實現(xiàn)的；既然一個實體源于同一的“創(chuàng)生力”，那么實體就必然是同一的實體。也就是說，“創(chuàng)生力”不僅創(chuàng)生了實體，而且還維持了實體；創(chuàng)造和維持實體的為同一“創(chuàng)生力”，故實體便可保持自身的“同一性”。羅光說：“創(chuàng)生力‘動’而化生一物體，將得自創(chuàng)造力所賦予這物體的理和宇宙的一份質相結合，成這物體。化成的這物體有質有理，又因創(chuàng)生力而存在?！盵8]8-9他還說：“實際的實體常因著創(chuàng)生力而變，創(chuàng)生力雖常動，但在一實體內常是同一的創(chuàng)生力、常賦與實體同一的‘性’。一實體的創(chuàng)生力，就是實體的‘存有’，就是整個的實際實體，一實體的創(chuàng)生力常是同一的，實際的實體就常是同一的實體?！盵8]19

在羅光看來，實體都是具體的存在，而具體存在的實體即是“單體”。所謂“單體”，就是指“個體”，意為“未分者”，即不可再分割的“具體整體”。他說：“實體不能分，因為是一個‘在’，‘在’不能分析，只能是‘在’或‘不在’。既是‘在’，只是一個整體，整體一分就不能存在。人的實體是‘我’，‘我’是一個整體，‘我’有我的一切，取掉一部分，便不是‘我’。”[8]50因此，生命哲學不僅應關注一般實體，更應關注具體“單體”。羅光說：“生命的‘在’是實際的‘在’，實際的‘在’為一單體，生命哲學的研究對象乃是單體。”[1]27-28具體來講，除了研究實體的成因之外，生命哲學還須研究“單體”的成因。他說：“對于單體，作哲學的研究，不是去描寫單體，而是對于單體的本體成因和性質作研究，研究的結論可以應用于一切單體。這就是對于‘在’作研究，‘在’是‘動’，生命哲學特別研究‘動’；‘動’有‘變’，‘變’而生萬物，萬物為單體，生命哲學又特別研究單體的成因?！盵1]28關于“單體”的成因，中西傳統(tǒng)哲學都有涉及。就中國哲學來看，朱熹曾以“氣質之性”來加以論述。他認為，個性之“氣”限制同一之“理”，從而形成了個體差異。就西方哲學來看，托馬斯·阿奎納(Thomas Aquinas，1225-1274年)也認為，“元質”限定固定的“元形”，即“物質性”限定“精神性”，從而形成了個體差異。對于這兩種觀點，羅光都不以為然。他的觀點是：

單體性的成因，是單體的元形，元形受造時已有限定，不是一個抽象的空泛的觀念。已經(jīng)限定的元形，限定元質，乃成一實際限定的單體性。[1]39-40

羅光認為，朱熹和托馬斯·阿奎納的錯誤在于，他們把“單體”之差異歸于“元質”，從而把“元形”變?yōu)椤俺橄蟮目辗旱挠^念”。在他看來，“單體”的差異并非源于物質性的“元質”，而是源于造物主賦予的精神性的“元形”。換言之，“單體”的“個性”源于“限定”的即“具體”的“元形”，而“限定”和“具體”直接來自“造物主”的意志。正因為如此，才可謂“單體”的“個性”是對“造物主”的分享。具體來講，“創(chuàng)造力”經(jīng)由“創(chuàng)生力”，把“造物主”意志所形成的“限定”的“元形”，與宇宙“質料”中相符合的“元質”相結合，從而形成“單體”?？傊瑹o論是“單體”的形成，還是“單體”的保持，都依賴于“創(chuàng)生力”；而“創(chuàng)生力”的作用在于把“元形”與“元質”結合在一起。這樣，具體“單體”與一般實體一樣，最終成因都歸結為“造物主”。羅光說：

實體的成，或由創(chuàng)生力從創(chuàng)造力直接取得天主所創(chuàng)造的一個人已有限定的元形——靈魂，或由創(chuàng)生力從宇宙一類物體中取得按照造主物(應為“造物主”——引者)意向而有限定的元形，使和宇宙物質中和元形相符合的元質相結合。創(chuàng)生力結成實體，創(chuàng)生力又保持實體。創(chuàng)生力為實體的‘在’，即實體的生命。實體為單體，單體性在生命里表現(xiàn)出來。[1]41

三、人的生命樣態(tài)

無論是對一般實體的研究，還是對具體“單體”的研究，“人”必然是其中的要素，因為人乃宇宙萬物之靈。羅光說：“宇宙的生命，以人的生命最高，最復雜，最完成……”[6]訂定本序Ⅵ因此，生命哲學所著重關注者乃人的生命。他說：“生命哲學所講的生命是人的生命，人的生命在實際上是我的生命，生命哲學所以講‘在’，講實際人的存在，以具體的實際的‘我’，作為研究對象。”[1]序5在羅光，作為“單體”的人被稱為“位稱”即“位格”。他說：“生命哲學由‘存在’講論‘有’；所講的‘有’，為一具體的‘有’，即一個實體。在‘人’來說，就是一個實際具體的人，便是‘位格’?！桓瘛伞嬖凇桑嬖凇癁椤?，‘位格’便由‘生命’而成?！盵8]176那么，什么是“位格”呢？如前所引，“位格”指“實際具體的人”。他還說：“人格或位稱，不由‘有理性’而決定；決定性的是‘單體’，人格或位稱必定要是一實際實體?！欣硇浴瘜儆凇浴?，‘單體’屬于‘在’，在本體方面，人格或位置(“置”應為“稱”——引者)，不由‘性’去決定，而由‘在’去決定?！盵8]22這里，人的“單體”和“位格”雖然在理論上為同一指向，但實際上二者卻有細微差別：“單體”主要指某個人，“位格”則標出其自有特點。對此，羅光認為：“在理論上，人的單體，即是有理性的單體，和‘位稱’是相同的，同是指著一個人。在實際上，兩者的內容不完全相同。人的單體，在實際上，指著這個這個人，指著這個整體的人，但不特別標出他的特點?！环Q’在實際上，特別注重他的特點，他在‘存在’上自有的方式，與眾不同?！盵8]22-23基于此，羅光認為，就“位格”來講，人乃“有靈性”的“生命”。他說：

創(chuàng)生力在所化生的每件物體以內繼續(xù)變易，每件物體乃有內在的繼續(xù)動，乃有生命。生命的成和表現(xiàn)，在人內最完全，人的生命在宇宙內為最高的生命，為心物合一的生命，為有靈性的生命。[1]7

在羅光看來，“創(chuàng)生力”發(fā)動“質”和“理”，從而形成作為實體的天地萬物，這是一個普遍原則。“人”作為天地萬物中的一員，必然遵循這個普遍原則，即由“質”“理”“創(chuàng)生力”所形成，或由“創(chuàng)生力”結合“元質”和“元形”而形成。不過，“元質”和“元形”在“人”則具體表現(xiàn)為“物”和“心”，即“肉體”和“靈魂”。他說：“我的生命，為靈肉合一的生命，即心物合一的生命。‘我’在抽象理論上，可以分為本體和附體，在具體上則是一個主體，一個位格。‘一’的基礎在于生命。實體是一，因為它‘在’，‘在’是創(chuàng)造力，創(chuàng)造力是生命，生命創(chuàng)造力使‘我’靈魂和身體結成一個我，又使身體的各部分結成我的身體?！盵1]序5總之，“創(chuàng)生力”作用于“肉體”和“靈魂”，從而使“人”在變化中生成自己，也使“人”保持自身同一。因此，“心靈的活動，要用身體的器官；身體的活動，要有心靈的發(fā)動，就如同思維要用腦神經(jīng)，睡眠要心的活動”[1]序6。不過，羅光認為，就“人”來講，“元形”乃人的“靈魂”，而人的“靈魂”體現(xiàn)著宇宙的“創(chuàng)生力”。他說：

人本體的創(chuàng)生力，來自宇宙的創(chuàng)生力。人的創(chuàng)生力的體為靈魂，靈魂為人的理。人的理為造物主的創(chuàng)造力所賦予，經(jīng)由宇宙的創(chuàng)生力而賦予人?！说纳谷说男撵`和身體相結合，又使身體的各部分相結合。[8]9

具體來講，人的“創(chuàng)生力”的本體為“靈魂”，而“靈魂”即是人的“元形”；“元形”由造物主的“創(chuàng)造力”所賦予，但經(jīng)由宇宙的“創(chuàng)生力”而賦予。因此，人的“元形”與人的“元質”即“靈魂”和“肉體”相結合而成為生命。當然，如果靈魂與肉體相分離了，人就會失去生命而“死亡”。羅光說：“人按自己的理所有的本體創(chuàng)生力，即人的力，為心靈相結合的生命。人的生命使人的心靈和身體相結合，又使身體的各部分相結合。……人的靈魂整體在人的整體內，又整體在人的各部分內；這不僅是說人的抽象的理在整體人內，又在各肢體內；而且是說人的具體的理即是人的生命，在整體的人內，又在人的各肢體內?！盵8]9由此來講，人的存有或生命乃是“在”，而人的“在”并非抽象的“元形”，而是對于“造物主”之“在”的分享。質言之，每個“單體”的人都因上帝的唯一創(chuàng)造而具有了“位格”。關于人之作為“單體”，羅光說：

天主沒有造一個理想的人，按照理想的人去造實體的人，天主是按自己的肖像造了人，使人分享它的神性生命；生命是實際的，不是理論，分享天主的生命，不是分享天主的元形，而是分享天主的存在。[1]41

盡管人由靈魂與肉體相結合而成，但靈魂乃是主宰，或者干脆說，靈魂就是人的生命。羅光說：“人的理——靈魂，乃是精神體，不能先存在宇宙物質內，每一個人的靈魂直接由造物主的創(chuàng)造力而賦予創(chuàng)生力——即出生的這個人的創(chuàng)生力，也就是這個人活的存在，也就是他的生命，生命便是他的靈魂?！盵1]序3因此，人的一切行為，無論是認識，還是情感，擬或自由，其根源都在于靈魂。進而，羅光認為，因為靈魂所具有的精神性，故它與物質性肉體為不同的歸依：肉體因不適于生命故會消滅，“靈魂”由于適于生命故不會隨肉體消滅。他說：“單獨靈魂的生命，不是人的生命，只是靈魂的生命，等到肉身復活，再結合靈魂的‘存在’，恢復人的生命；不過，那時的身體已經(jīng)不是物質性，而是非物質性的，那時人的生命不再是‘心物合一’而是精神性的生命?！盵8]73這是說，“靈魂”是不朽的，它可離開肉體而得到“超升”，最終實現(xiàn)與上帝的合一。羅光說：

靈魂不變也不分裂，身體則變也可以分裂；若一個肢體枯干沒有生命，便和“存在”分裂。人死時，整體身體不適合生命，便脫離“存在”，靈魂則適于生命，不脫離“存在”，便繼續(xù)“存在”而生活。[8]73

顯而易見，人作為一個“單體”體現(xiàn)著“精神性”和“物質性”的矛盾統(tǒng)一。在羅光看來，正因為“精神性”和“物質性”的同時作用，“人”可呈現(xiàn)為三種不同的生命樣態(tài)，即：“在世的我”“本體的我”“求來生的我”。那么，這三種生命樣態(tài)各為何義呢？關于“在世的我”，他說：“‘在世的我’，由心物合一而呈現(xiàn)，同時就是心物合一的認知。我所認識的我，也就是這個我。通常所說的我，所說的位格，就是‘在世的我’?！盵8]81關于“本體的我”，他說：“‘本體的我’，是我實際的存在，是我的生命，我存在，我就是生命，我就活著?！盵8]79關于“求來生的我”，羅光則說：“‘求來生的我’，不呈現(xiàn)于外，卻呈現(xiàn)在我們內心，乃是我切身的感受。我對外物不滿足，對我自己也不滿足，總想現(xiàn)在的我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未來的我，所以常以理想的我，作為真我?！盵8]81概括地說，“在世的我”是“心物合一”的生命，“本體的我”是“在世的我”的本質，而“求來生的我”則為“理想的我”，即生命個體因著“靈魂”而向著本源即造物主的追求。因此，人應立足“在世的我”，認識“本體的我”，追求“求來生的我”。羅光說：

“我”的生命分享天主創(chuàng)造力的化生和創(chuàng)造能，“我”的生活因而具有創(chuàng)造性，具有化生的能?！拔摇钡纳梢曰硪粋€“我”，可以創(chuàng)造別的物體，藝術品、學術品，種種事業(yè)?！拔摇钡纳瑱M則聯(lián)系整個宇宙，直則伸入永恒。[1]13

四、結 語

綜上所述，羅光認為，天地萬物乃是一個“生生不息”的“大生命”。就這個“大生命”來講，“創(chuàng)生力”乃其根源，故有“生生之謂易”之說。不過，“創(chuàng)生力”并非“生生”的最終根源，因為“創(chuàng)生力”存在于天地萬物之內，而存在于天地萬物之內的力不能成為最終根源。因此，從因果律來看，“創(chuàng)生力”還須有一個最終根源即“創(chuàng)造力”。也就是說，在天地萬物之外，還存在一個超越性的宇宙創(chuàng)造者即“造物主”，“造物主”通過自身意志體現(xiàn)出“創(chuàng)造力”，進而通過“創(chuàng)生力”以創(chuàng)造萬物。具體來講，就一般實體而言，“創(chuàng)生力”將“質”和“理”相結合，從而形成天地萬物之實體。就具體“單體”而言，“創(chuàng)生力”從“創(chuàng)造力”直接取得“元形”，與相符合的“元質”相結合，從而形成天地萬物之具體“單體”。當然，作為天地萬物之特殊的“實體”，人應是更被關注者。為此，羅光區(qū)分了“在世的我”“本體的我”和“求來生的我”這樣三種生命樣態(tài)，并以此區(qū)分為基礎，導引人的生命向著“求來生的我”而追求，以最終實現(xiàn)生命的超越。這樣一種邏輯線索，即是羅光“生命哲學”體系的主脈。

[1]羅光.生命哲學再續(xù)編[M]//羅光全書：冊二之三.臺北：學生書局，1996.

[2]羅光.儒家形上學[M]//羅光全書：冊四之二.臺北：學生書局，1996.

[3]朱熹.周易本義[M]//朱子全書：冊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4]羅光.中國哲學思想——先秦篇[M]//羅光全書：冊六.臺北：學生書局，1996.

[5]羅光.生命哲學總綱[M].臺北：自立書局，1997.

[6]羅光.生命哲學：訂定版[M]//羅光全書：冊二之一.臺北：學生書局，1996.

[7]羅光.生命哲學：修訂版[M]//羅光全書：冊一之二.臺北：學生書局，1996.

[8]羅光.生命哲學續(xù)編[M]//羅光全書：冊二之二.臺北：學生書局，1996.

[9]羅光.生命哲學：初版[M]//羅光全書：冊一之一.臺北：學生書局，1996.

【責任編輯 吳 姣】

On the Main Venation of Lo Kuang’s System of “Life Philosophy”

CHENG Zhi-hua1，DING Li-lei1，2

(1.Department of Philosophy，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2.Department of Social Science Teaching,Hebei Finance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0，China )

Lo Kuang discusses the cause of formation of general and individual entity，and then constructs a cosmological picture about the evolution of “l(fā)ife”，based on his distinction between “creation force” and “creativity”，with the acceptance of the concept of noumenon.Furthermore he designs peoples’ three kinds of life modals based on the distinction of three kinds of lives，indicating the road for people to pursue the eternal life.All the above is the main venation of Lo Kuang’s system of “l(fā)ife philosophy”，through which we can grasp the backbone of his whole philosophical system.

Lo Kuang；life philosophy；system；main venation

2016-06-14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美國儒學史”(14FZX037)；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臺灣‘鵝湖學派’研究”(13YJA720004)

程志華(1965—)，男，河北武強人，哲學博士，河北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儒學、中西比較哲學。

B261

A

1005-6378(2016)05-0049-06

10.3969/j.issn.1005-6378.2016.05.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