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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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阿Q的自戀的情結
○王 霞
摘 要:魯迅小說《阿Q正傳》中的阿Q是一個早已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剖析阿Q自戀的原因及其種種表現(xiàn)。阿Q的社會地位低下,他在生活中得不到關注,為了達到自我實現(xiàn),借用自戀的方式對現(xiàn)實作出反抗,具體表現(xiàn)為自以為是、有強烈的表現(xiàn)欲、沉迷于不現(xiàn)實的幻想等方面。
關鍵詞:阿Q 自戀創(chuàng)傷 自戀情結
《阿Q正傳》自發(fā)表以來,受到人們廣泛的關注,對阿Q這個人物形象的評論,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理解阿Q,這一形象已深深地刻在人們心中。從精神分析的角度看,在阿Q的一生中,起重要作用的是他的自戀情結。筆者擬就阿Q的自戀情結作探討。
“自戀”一詞源于古希臘神話。在古希臘神話中,有一位名叫納西塞斯的青年男子,他長得很美麗。一次在河邊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愛上了那個美麗的倒影,于是他跳下水去擁抱自己的影子,結果溺水而死。他死后,在他落水的地方長出一株美麗的水仙花,后來人們就把這種心理上和納西塞斯相似的顧影自憐的狀態(tài)稱為“納西塞斯情結”,又叫“水仙花情結”。奧地利醫(yī)學家弗洛伊德1914年在《關于自戀的介紹》一文中把這種嚴重的“納西塞斯情結”稱為自戀癥。弗洛姆在《弗洛伊德思想的貢獻與局限》一書中說:“對自戀的人來說,似乎唯一完全真實的部分是他們自身,包括感覺、思想、野心、愿望、身體、家庭,任何屬于他們的或是任何可能屬于他們的東西。他們所思考的是真實的,因為他們在思考它,甚至他們的惡習也是德行,那是他們的。任何與他們有關的事物都是豐富多彩而且充滿現(xiàn)實,任何他之外的人物和事物都是昏暗、丑陋、沒有生氣的,幾乎是不存在的。
現(xiàn)代心理學的實驗表明,每個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自戀。但自戀有健康和不健康之分,健康的自戀會給人帶來自信、成功,取得十分有效的正面效果,反之不健康的自戀會使人自高自大、目空一切,得到消極的反面效果。顯然,阿Q的自戀屬于后一種。從阿Q的現(xiàn)實處境來看,他的出發(fā)點是好的,為了能夠達到自我實現(xiàn)的目的,他沉浸在自戀的喜悅當中,但他的這種自戀畢竟是不健康的,他取得的效果也必然是反面的。阿Q的這種不健康的自戀貫穿于他的可笑出場到悲劇結束,使他簡短的一生散發(fā)著濃烈的悲劇氣息。
魯迅先生在《我怎么做起小說》一文中說過:“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態(tài)社會不幸的人們,意思是揭出病苦,以引起療救的注意?!薄栋正傳》就是本著這個目的寫的,阿Q自然是這些“病態(tài)社會不幸的人們”中的一員。阿Q是一個社會悲劇的典型,他的社會地位低下,沒有身份,用可笑可悲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尊嚴和人格,越是維護卻越受人踐踏,最終跳進了自己編織的自戀的羅網(wǎng),為他的生命劃上了不圓滿的句號。
魯迅先生要拯救的那些暴露國民性弱點的人們,都是些無身份、無地位的處于社會底層的貧苦大眾。阿Q這個人物形象是處于社會底層的一個典型,他身上不僅有著一般貧苦人的不幸和人性的弱點,也有著所有中國人身上的不幸和人性的弱點,甚至是世界上所有人的不幸和人性的弱點。我們從《阿Q正傳》中看到阿Q這個人物身上從頭到腳都寫著一個“悲”字:他的身份是可悲的,籍貫和姓名都沒有;他的戀愛是可悲的,由荒唐的戀愛導致了一系列的悲??;他的革命是可悲的,沒有參與所謂的革命,最終卻以革命的罪名被送上了“斷頭臺”;他的“大團圓”結局是可悲的,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他的地位是可悲的,受著統(tǒng)治階級的壓迫,也受著普通人的輕視。阿Q身上處處顯示著“悲”,和我們看到阿Q制造出來的種種可憐可氣的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阿Q的現(xiàn)實狀況是無身份、無地位,但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卻不自知,處處要顯示出自己的優(yōu)越,比別人高明,甚至用一些屈辱的方式來證明自己高人一等,達到精神上的滿足。阿Q的愿望是要優(yōu)于別人,在現(xiàn)實中卻處于劣勢,樣樣都不如人,低人一等,他顯露給別人的自己身上的優(yōu)越也只能是他身上貼著的劣質(zhì)標簽。阿Q愈是想要在現(xiàn)實中達到理想中的狀態(tài),他愈是在現(xiàn)實和理想的矛盾中不能自拔,只能轉(zhuǎn)而求助于自戀。阿Q的自戀情結就是在這種矛盾中慢慢發(fā)展起來的。
阿Q的自戀創(chuàng)傷是什么昵?最能體現(xiàn)阿Q的生存狀況的便是他的社會地位和身份。阿Q的社會地位是低下的,在政治上毫無權利可言,姓名、籍貫一概都無從說起,這使得魯迅先生在為他立傳時也確實為難了一番。他的姓氏不可考,帶來了諸多的不便。阿Q曾在一次喝醉酒時說自己姓趙,結果被有威望的趙太爺叫去痛罵了一頓,在趙太爺一記耳光的威脅和一句“你怎么會姓趙,你哪里配姓趙”的斥問之下,他是再也不敢姓趙了,即使阿Q是真姓趙,有趙太爺這個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代表在,他又如何姓得了趙呢。阿Q最終是沒有姓的,并且他的名字又不為人所知,發(fā)音又不確切,無法取字代替就只能取其音,最終得了個“阿Q”做名字。阿Q的籍貫因為沒有姓氏也無法說得清了。阿Q連一個最基本的代號都沒有,他作為人的最基本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就連他被執(zhí)行槍決之后,他的生前案卷都沒有,可見他對于當時的社會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僅僅從姓名、籍貫無從查考看,可知他的社會地位低到何種程度。在經(jīng)濟上,他一無所有,沒有一點生活資料。他沒有土地是肯定的,他沒有具體的“行狀”,靠出賣勞動力為生,什么活計都干過。他也沒有房屋,他住在未莊的土谷祠里,又經(jīng)常不在未莊住,未莊的土谷祠可以算是阿Q的容身之處??梢赃@樣說,阿Q上無片瓦,下無寸地,連立錐之地都是別人施舍的。從他所處的現(xiàn)實境地來看,阿Q似乎應該處處受到別人的可憐和同情,或許是由于當時社會上這樣和阿Q同命運的人太多,人們已經(jīng)沒有余力去用同情的眼光注視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了。事實上,他不僅得不到同情,而且他的現(xiàn)實處境是被忽視、被侮辱。他不會被人記起,只有在要他干活的時候,人們才會想起他,在平時,阿Q是被人忘卻了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侮辱他,即使阿Q一再退讓,未莊的那些閑人們?nèi)匀徊环胚^他,只有阿Q滿足他們的觀賞欲望之后,才在閑人們的笑聲中離去。但是,對于這些,阿Q并沒有覺得自己的地位有多么的低下,卻在這種生活狀態(tài)中自得其樂。雖然他一無所有,卻能心安理得地認為自己是優(yōu)越的,無人能及的,別人只是沒有眼光,不能感覺罷了,這也是他賴以茍活的條件。他的基本權利被剝奪殆盡,擁有的東西微乎其微,唯一值得稱道的是他的心理已經(jīng)麻木了。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阿Q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現(xiàn)實處境可悲,物質(zhì)上貧乏,精神被折磨得不堪承受任何重負,只能在麻木的生活中運用自戀獲得一點自我慰藉。雖然阿Q做人的權利被剝奪,社會地位低下,不能看作真正意義上的人,但他畢竟還是一個活著的人,就得照人的方式活下去,別人侮辱他,他得自愛;別人忽視他,他得自重;別人輕賤他,他得自尊。同時在別人鄙視的目光下,他也反過來看不起別人。走進這樣一個惡性循環(huán),阿Q是找不到任何退路了,他所能得到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自憐自愛。阿Q自我實現(xiàn)的理想在他那樣的處境下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只有通過幻想在心理上得到安慰。所以說,阿Q的社會地位低下,身份卑微,是他產(chǎn)生自戀的基本條件。而現(xiàn)實處境和他要獲得肯定的追求產(chǎn)生矛盾,理想的幻滅則是他自戀創(chuàng)傷的根源。
由于社會地位的低下,身份卑微的阿Q在生活中連種種廉價的愿望都不能得到實現(xiàn),要求得到肯定卻得不到肯定;要求得到尊重卻得不到尊重;要求得到愛卻得不到愛。這種現(xiàn)實狀況和他的精神上的要求相差甚遠,產(chǎn)生了強烈的反差。于是阿Q就在精神上采取了一種自我保護措施——自戀,并通過精神勝利法把自戀演繹得完美無缺,推向了一種極致。阿Q利用精神勝利法,以為自己雖然在現(xiàn)實中失敗了,但卻可以在精神上永遠處于不敗之地,實際上他這樣做永遠都只能是一敗涂地。精神勝利法深深植根于阿Q自戀情結的土壤上,阿Q自以為一切都比別人好,卻是由于他處處不如人,這鑄就了他充滿悲劇意味的一生。
獲得世俗的肯定和精神上的滿足是阿Q悲慘一生的執(zhí)著追求。阿Q力求通過自戀的方式獲得別人的承認與肯定,自覺地走入了一種病態(tài)的精神狀態(tài)當中。病態(tài)的自戀,是構成人物性格特征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他悲劇命運的重要原因。阿Q窮困潦倒,迫于這一現(xiàn)實,他常常做著不現(xiàn)實的夢,他企圖抓住自戀這根救命的稻草來完成自我實現(xiàn)。他的自戀情結的特征集中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常常自以為是,認為自己高于別人,即使自己的弱點也是優(yōu)點,超越別人之上,這是自戀情結的重要特征之一。阿Q雖然貧困,但他卻很自尊。在自戀情結的浸泡下,他的自尊表現(xiàn)出病態(tài)。阿Q連姓名、籍貫都講不清楚,卻常想著自己如何優(yōu)越而不知別人如何瞧不起他。在這種不自覺的優(yōu)越感中,他瞧不起未莊所有的人,既瞧不起趙錢太爺之流的有錢階層,也瞧不起同等地位的王胡小D之類。在和別人吵架的時候,他總會說“我們先前——比你們闊得多啦”。不止這樣,連他的見識也比別人強一些,未莊的那些農(nóng)村人沒有見識,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城里的“油煎大頭魚”,城里人他又很鄙薄,在“油煎大頭魚”上加半寸長的蔥葉是錯的。在阿Q眼里世人都低他一等,而他則高人一等。阿Q進一步自負起來,他不尊奉趙錢之流,完全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知在哪的兒子會比他們闊得多。這近乎無稽之談,但對于阿Q已不足為奇。阿Q的自戀不只表現(xiàn)在對別人的態(tài)度上,還表現(xiàn)在他對自己頭上的癩瘡疤的態(tài)度上。因為癩,他忌諱所有跟“癩”有關的詞,連“光”“亮”之類也忌諱,他認為自己頭上的癩瘡疤比別人高明,別人是沒有這樣幸運的。對和他同樣長著癩瘡疤的王胡,他把自己坐在王胡身旁看作是抬舉王胡,連癩瘡疤都比別人高一等。戀愛的風波發(fā)生之后,女人們處處提防他,也不要他幫忙干活了,由此他的生計出現(xiàn)了問題。在發(fā)現(xiàn)是小D搶了他的活計后,他不從自身找問題,卻把責任推到無辜的小D身上,認為自己這么優(yōu)秀小D怎能搶他的飯碗,對小D破口大罵,在小D的討?zhàn)埪曋腥圆豢狭T休,動起手來,卻未占得任何便宜。他把自己推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認為小D是低劣的,自己是優(yōu)越的。此后,阿Q在頭上插竹筷盤起辮子以示革命,小D也同樣盤起辮子,這也引起了阿Q的不快,他的自以為是表現(xiàn)出來,認為小D是不配這樣做的,一聲“呸”代表了他對小D的蔑視,也表現(xiàn)出了他的優(yōu)越感。在他認為自己革命之后,他的優(yōu)越感更加強烈,更加自以為是。阿Q在跟各種人的對抗中,明顯地處于劣勢,他卻能以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眼光來看待身邊所有人??梢?,他的精神世界里已經(jīng)裝不下第二個人了。在阿Q的眼里,他儼然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其次,有強烈的表現(xiàn)欲,希望得到別人的肯定和贊美,這是他自戀情結的又一重要特征。阿Q是孤獨的,他除了為了生計打短工外,平日里便無事可做,被人們遺忘。賭博阿Q也參與,在一片吆喝聲中輸?shù)粜量鄴陙淼腻X,便再也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了。在酒店喝酒或做其他事的時候,別人也只是取笑他,并不真正在意他,只是把他當作一件玩物,翻來覆去欣賞不己,欣賞完畢,再也無人問津,這不符合他所希望的那樣引人注意。阿Q沒有朋友,在孤獨的生活中,他希望能夠引起別人的注意,最奢侈的就是得到別人的贊美。一次,一個老頭夸獎瘦骨伶仃的阿Q“真能做”,他也不管別人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這在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足夠得滿足。估計除了這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贊美之外,阿Q是再也沒有聽過別人對他的夸贊之辭了,在得不到別人贊美的情況下,阿Q更加在意別人的關注。哪怕不是贊美,就是能引起別人關注也是一件很滿足的事。阿Q這樣的角色要引起別人注意不容易,欺侮小尼姑那一回,可算是極為引人注目的一次。他挨了王胡和假洋鬼子的打,雖然也是引人注目的事,但對他而言畢竟不光彩,覺得自己受了侮辱。遇到小尼姑,認為這完全是她的錯,就把挨打的怨氣一股腦兒施加于小尼姑身上。他摸著小尼姑的頭,對她說著侮辱的話,受到那幫閑人看客們大笑的鼓舞,他為自己的行為受到賞識而感動,在“和尚動得,我動不得”的無恥讕言下,在小尼姑的臉上擰了一把。這么一次經(jīng)歷,阿Q的虛榮心飽脹,既引起別人的注意,又得到別人肯定。阿Q忘記了先前受王胡痛打、假洋鬼子哭喪棒敲打的兩次平生的奇恥大辱,并且覺得報了仇,身上也輕松了許多“飄飄然似乎要飛去了”。阿Q內(nèi)心渴望得到別人的注意和贊美,平時享受不到這種待遇,侮辱比他更軟弱的小尼姑之后,他的內(nèi)心如沐春風。他不曾想過,自己和小尼姑一樣是受壓迫受侮辱的對象,欺侮小尼姑,成為間接的受害者,他的內(nèi)心進一步扭曲。他把自己理想的實現(xiàn)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在沒有人注意他、關心他的情形之下,他的行為是可悲的。他本來是通過這種方式獲得肯定,結果越走越遠,永遠不會得到世俗的肯定。
再次,沉迷于不現(xiàn)實的幻想,這是阿Q自戀情結的最重要的特征。阿Q病態(tài)的自尊自大和孤獨的內(nèi)心希望得到別人注意,這和他的現(xiàn)實是不相符的。阿Q落泊潦倒,過了今日不知明日的現(xiàn)實處境,他要求獲得肯定的想法無異于天方夜譚。在物質(zhì)得不到保證的情況下是談不上精神的,阿Q要求獲得精神上的滿足和現(xiàn)實格格不入,和他原本的愿望背道而馳。阿Q對趙錢之流不表示格外尊奉,因為他能夠幻想他的兒子會比他們闊得多,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試想他連老婆都不知在何處哪來的兒子呢?不只如此,阿Q平日的生活就是在幻想中度過的。阿Q忌諱頭上的癩瘡疤,未莊的閑人們就以此來取笑阿Q,用各種方式來捉弄阿Q。在阿Q采取“怒目主義”之后,閑人不放過他,他也想出對策來,在心理上獲勝。然而閑人就是閑人;讓阿Q“碰了幾個響頭”才罷休,就是這樣,阿Q仍能在心理上通過精神勝利法獲勝。他認為自己是第一個能自輕自賤的人,“自輕自賤”不算,“第一個”和“狀元”就是等同的。這樣他幻想捉弄他的人也不算什么東西了。此外阿Q在一次酒后失言說自己姓趙,被趙太爺叫去打罵一頓。當他運用“兒子打老子”的理論之后,威風的趙太爺成了他的兒子。借著這一頓挨打,阿Q也出了名,此后也得意了好多日子。阿Q的想象力豐富不獨表現(xiàn)在挨打方面,還表現(xiàn)在其他方面。阿Q參與賭博通常都是輸錢,但獨有一次“不幸贏了一回”。阿Q贏了很多錢,但由于別人突然打起架來,阿Q的錢被哄搶一空,還挨了打,是夠不幸的,開始還能用“被兒子拿了去”自解,但還是“忽忽不樂”。但他舉起手來打了自己兩個耳光,覺得打了別人,便心滿意足地躺下睡著了。阿Q能用幻想去戰(zhàn)勝一切,贏得一切。恐怕這世界只有阿Q能做到這一點,通過幻想去戰(zhàn)勝一切,達到使自己滿意的目的。
阿Q經(jīng)常被欺壓,雖然能夠用精神勝利法獲勝,但他也有著正常的反抗心理,他幻想有一天能用某種手段來報復那些曾欺壓他的人。阿Q本是不贊成革命的,對之“一向深惡痛絕”,但想到連舉人老爺這樣厲害的人物也懼怕不已,他就有些向往革命了,又想到“未莊那一群鳥男女的慌張的神情”,心中很暢快。阿Q喝了些酒,略有醉意,幻想自己就是革命黨,未莊人都成了他的俘虜。他大聲嚷過“造反了”之后,未莊人都如驚弓之鳥,使阿Q的心里產(chǎn)生一種從未有過的得意之情,連趙太爺也對他格外尊敬,他“飄飄然”地回到土谷祠。伴隨著愉快的心情,阿Q在搖曳的燭光下產(chǎn)生了無限的遐想:革命黨叫他同去革命(在阿Q的眼里,革命便是想殺誰就殺誰,想要什么東西就有什么東西),殺掉那些他平時憎惡的人,似乎未莊所有的人都該殺。殺完人還得搶東西,趙錢這兩家是免不了的。由于阿Q對小D心存芥蒂,所以小D不但該殺,還要被罰搬搶來的東西,“要搬得快,不快打嘴巴”,不僅得了東西,還報復了小D。小尼姑對阿Q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阿Q一向以不存在的兒子自傲,從未意識過自己的兒子是否存在,在小尼姑“斷子絕孫的阿Q”的罵聲中清醒過來,摸了小尼姑的臉,心里產(chǎn)生了異樣的感覺,他幻想著要找個女人。對同在趙家做活的吳媽動了不軌之心。不料阿Q的“撲通”一跪不但嚇走了吳媽,還驚動了趙家人,被趙家趕了出來,最終以悲劇收場,這是他人生的一次重大轉(zhuǎn)折。于是在阿Q的革命幻想中就多了女人這一條,他幻想通過革命將別人的女人占為己有,并對他們逐個挑揀——趙司晨的妹子太丑,鄒七嫂的女兒太小,假洋鬼子的老婆太壞,吳媽的腳太大……阿Q就在這樣的幻想當中昏然睡去。
海市蜃樓固然是人間奇景,但畢竟不切實際,美夢終究會醒,不切實際的幻想最終只會化為泡影。阿Q這一生和幻想結下了不解之緣,這是他自戀情結的最重要特征。
通過對阿Q自戀情結的分析,我們認識了另一個層面的阿Q。阿Q的許多行為看來荒唐可笑,其實有其深刻的根源。因為自身條件先天不足,他有太多自卑的理由,因為自卑產(chǎn)生病態(tài)的自戀,這是一個值得人深思的對象。阿Q沒有能通過自戀得以自我實現(xiàn),相反他把自己從一個生存意義上的“人”變成了一個“非人”。
阿Q處于被忽視、被侮辱的地位,為了反抗這種處境對現(xiàn)實進行否定,阿Q產(chǎn)生了自戀的心理,并由此形成了自戀情結。阿Q畢生都在追求自我實現(xiàn),根據(jù)馬斯洛自我實現(xiàn)的理論“所謂自我實現(xiàn),是指人的自我發(fā)揮和自我完善的一種欲望,也是一種使自己的潛能得以實現(xiàn)的傾向”,他所有的努力只是徒勞,自我實現(xiàn)理想的幻滅是他自戀創(chuàng)傷的根源。他沉浸在自戀的思維中,不顧一切地幻想人生的種種佳境。自戀理論為我們剖析阿Q的內(nèi)心世界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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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霞 江蘇鹽城 江蘇省鹽城市阜寧高等師范學校22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