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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法宣誓,人民監(jiān)督

2016-02-26 10:21馮象
文化縱橫 2016年1期
關鍵詞:誓詞誓言憲法

[文章導讀]《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實行憲法宣誓制度的決定》自2016年1月1日起實行,《決定》中明確,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及縣級以上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任命的國家工作人員,以及各級人民政府、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任命的國家工作人員,在就職時應當公開進行憲法宣誓。宣誓意味著取信于人,馮象在本篇文章中指出,不應將憲法宣誓看做公民個人的憲法承諾,而是應將此一行為看作黨的干部代表立憲的執(zhí)政黨對于人民的承諾,所彰顯的是社會主義憲法的精神。

我宣誓:忠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維護憲法權威,履行法定職責,忠于祖國、忠于人民,恪盡職守、廉潔奉公,接受人民監(jiān)督,為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國家努力奮斗!

——《關于憲法宣誓制度的決定》中所規(guī)定的國家公職人員就職誓詞

問:馮老師,2016年1月1日起,有項新舉措,國家工作人員就職要實行憲法宣誓。您怎么看?

答:就職宣誓,在法院檢察院,還有律師那邊,搞了好幾年了。有趣的是,司法部制定的律師誓詞(2012年版)有“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一句,是法官和檢察官的誓詞所沒有的。據(jù)說曾招致公開的質(zhì)疑,因為現(xiàn)在的律師多是自由職業(yè),信奉“法律至上”,宣誓“擁護”就有點難為他了。

國家機關干部就職,手拿或者面朝《憲法》宣誓,這個儀式,據(jù)報道,各地一直有“微觀實踐”。但上升至“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戰(zhàn)略高度”,卻是2014年10月黨的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提出的。據(jù)此,2015年7月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于實行憲法宣誓制度的決定》,2016年元旦統(tǒng)一實施。

值得注意的是,《決定》對四中全會的表述有兩點變更。一是將宣誓人的范圍,從各級人大及其常委會“選舉或者決定任命的國家工作人員”,擴大到人民政府和法院檢察院(“一府兩院”)系統(tǒng)任命的所有干部。二是規(guī)定了宣誓方式:放棄原先的“向憲法宣誓”,改為宣誓人左手撫按《憲法》,右手舉拳,誦讀誓詞。宣誓場所,則要求懸掛國旗或國徽。懸掛的方位,想必不會是廳堂的后墻或兩側;這意味著,宣誓人要面向國旗或國徽。誓詞的修訂,同之前公布的草案相比,也頗具深意:如變“擁護”為“忠于”憲法,把“自覺接受監(jiān)督”明確為《憲法》規(guī)定的“接受人民監(jiān)督”(第27條)。最重要的,是將末句奮斗目標的定語確定為《憲法》序言關于“國家的根本任務”的文字,即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國家”。這兩樣,人民監(jiān)督,或主權者(“國家的主人”)出場,和重申社會主義道路的普世性,我以為是這誓詞的主旨。

問:憲法宣誓的想法,應該來自接軌“國際”的沖動吧。新聞說,全世界193個有成文憲法的國家當中,177個有這一制度。然而,移植了宣誓就一定能“樹立憲法權威”,增強“憲法觀念,激勵和教育國家工作人員忠于憲法、遵守憲法”嗎?一些媒體和學者評論指出,中國的體制不同,缺乏一種普遍的或官方的宗教信仰來支持宣誓。

答:哦,那是誤會。宣誓要仰賴宗教之力,大約是電視上看到美國總統(tǒng)就職儀式,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總統(tǒng)手按《圣經(jīng)》,口稱“愿神助我”(So help me God)。但現(xiàn)代西方式民主國家都是政教分離的,即使有國教,也不許干預政治。這在美國,便是憲法第一修正案確立的原則。宣誓人拿一本外婆用過的《圣經(jīng)》,祈愿“神助”,是傳統(tǒng)儀式,表明其承諾至誠而可信,并非就職的法定要件。倘若當選總統(tǒng)信的是摩門教、藏傳佛教或伊斯蘭教,抑或竟是個不信神的“自由派”,家里不備圣書,自然也是可以宣誓就職的。這世俗化的憲制,原是國父們的設計。須知那一代英豪都是啟蒙運動的斗士,對宗教(尤其是基督教)在歐洲歷史上的禍害,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盁羲h比教堂有用”,是富蘭克林的口頭禪。老亞當斯則顛倒了大哲萊布尼茨的名言:假如沒有宗教,這世界才是“一切可能世界中最好的那個”。杰斐遜更是毫不留情,把基督教歸于有史以來“照臨人類的第一墮落的制度”。宗教在他們看來,就像麥迪遜譴責的:或多或少,到處一樣,教士傲慢而懶惰,俗眾無知又奴性;雙方都沉溺于迷信、偏見和迫害[1](引自道金斯,頁43)。

其實在西方,追溯傳統(tǒng),宣誓的成立與效力,也不靠神的威能,或違反誓言可能遭致的神的懲罰。所以西塞羅認為,宣誓的要點不在畏懼神明,而是立信、取信于人。起誓,他說,乃是訴諸虔敬之心的一種確認(affirmatio religiosa);面對神明、呼其名號、指其見證而保證實踐,只是諾言的形式。故而“眾神之怒”尚在其次,“沒有也罷”;關鍵在于宣誓人的承諾,能否對正義并對自己的誠信負責(ad iustitiam et ad fidem pertinet,西塞羅《論義務》3:29:10)。

中國古代,圣賢也有類似的論述。古人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論語·八佾》)。一個“如”字,恰好承認,神靈是否到場、有無威能,全看人的內(nèi)心虔誠與否。夫子曰:吾不與(參加/贊同)祭如不祭。要是心里不贊同、不敬神,只是走走過場,形式主義,就不如不祭了。再如,所謂“至誠如神”、“可以前知”(《禮記·中庸》),也是看輕儀式,而強調(diào)溝通天意,憑借人的精神或信念——不必入哪一門宗教。

“宣誓的要點不在畏懼神明,而是立信、取信于人”

常人的想象,古人敬神,所以發(fā)誓要神見證。但古人也是人,也有不老實、不懼“怪力亂神”,甚至拿神圣當幌子斂財作惡的。智者不可不察。否則柏拉圖不會建議,庭審取消宣誓。因為他說,較真起來,只怕城邦里頭一半公民都犯有發(fā)假誓作偽證的罪呢(柏拉圖《法律篇》12.948e)。

問:嗯,法不責眾?

答:對,哪怕《圣經(jīng)》里的上帝,萬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責眾。我們在“法律與宗教”課上討論過,記得嗎?洪水平息,耶和華后悔了,一味屠戮不是個辦法呀。于是同挪亞父子及方舟里下來的鳥獸蛇蟲立約,將戰(zhàn)弓掛上云端化作彩虹,封存了全能者的毀亡蒼生之權。還說:我再不詛咒土地了,絕不為人的緣故;即使他從小就心生邪念,我也決不讓生靈湮滅,像這次一樣(《創(chuàng)世記》8:21,9:8以下)。

問:全能者有所不為。那么憲法呢?宣誓忠于憲法,是否意味著違憲必究?可是我們還沒有建立違憲審查制度,憲法“沒長牙齒”,這一國情,會妨礙宣誓的效力嗎?

答:“沒長牙齒”,是西方媒體調(diào)侃“中國特色”的比喻。人民法院規(guī)定,《憲法》條款包括其中列舉的公民基本權利,不可做司法裁判的直接依據(jù)——間接地,可以引部門法的“實施條款”主張權利保護而進入司法——當然,也就無所謂通過訴訟提起違憲審查一事。不過這算不上“中國特色”,應該說,是社會主義各國憲法的標準設計。西方學界站在現(xiàn)實主義立場,一般把社會主義憲法視為“綱領式的宣示”。毛主席的定義,則是革命成功、奪取政權之后,對既定事實和路線方針的承認。“五四憲法”是他領導制定的,他說立憲主要是兩件事。一是總結歷史經(jīng)驗,“以自己的經(jīng)驗為主,也參考了蘇聯(lián)和各人民民主國家憲法中好的東西”。二是原則性同靈活性結合,貫徹人民民主與社會主義原則。用一個“總章程”或“根本大法”的形式,把這一對原則固定下來,為全國人民指一條“清楚的軌道”、“正確的道路”(《毛澤東選集》卷五,頁126以下)。

所以你看,“牙齒”的有無,搞不搞違憲審查,這是主義而非“特色”或國情之別。由此出發(fā)理解憲法宣誓,就會發(fā)現(xiàn),那誓言的功效,只在確認《憲法》承諾的“正確的道路”,并不指向具體的各項公民權利。因為后者是“自動附著”的,用不著當事人同意,也無須起誓了生效,一如相應的公民義務。宣誓人就職后,被檢舉查實違背了誓言,嚴格講,不是一個違憲問題。紀委和公訴機關只能按照黨紀國法的相關規(guī)定,追究他違法亂紀的責任。

問:說到憲法的“主義”,您《政法筆記》里有一段話: “遵照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理論,社會主義憲法無意成為國家權力的真實或常態(tài)的規(guī)則與信條。相反,它是新憲政從立憲的政權那里領受的成文法上的認可和祝賀”(頁19)。如果事實上,憲法不僅“沒牙齒”,它甚至不是“規(guī)則與信條之母”,那為什么還要憲法宣誓呢?

答:這個問題好。我們的教材抄域外法學的居多,習慣了把憲法說成是公民權利的清單,標配一套“將權力關進籠子”的制度規(guī)范。但三權制衡、司法獨立、違憲審查、正當程序、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之類“形式法治”的憲政原則,其歷史淵源和日常運作,跟中國憲法上共產(chǎn)黨的領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于是我們必須追問,黨和憲政究竟是什么關系?以宣誓觀之,憲法能否承載黨的政治倫理?

問:太有意思了!這要看我們怎樣界定憲法宣誓,對嗎?

宣誓若是解作公民個人的憲法承諾,的確,那儀式是虛的。因為憲法非“規(guī)則與信條之母”,宣誓無直接后果,不會給宣誓人增添法律責任。但如果站在傾聽方與監(jiān)督者,即人民的角度,把宣誓人還原為黨的干部、先鋒隊的一員,他的誓言就有了明確的義務擔當和具體后果:他是代表立憲的執(zhí)政黨作承諾,彰顯的是社會主義憲法的精神。宣誓人任何背離這精神的言行,哪怕未觸犯法律,也是黨的損失,即失信于民。換言之,宣誓人可以回避個人的法律責任,卻讓黨重申了憲法義務,對人民負責。這意味著,黨必須時時澄清憲法精神,發(fā)動群眾跟官僚主義、腐敗現(xiàn)象作斗爭,以證明一元化領導的合法性。因為,每一個不稱職乃至腐敗的官員不受懲處,都會在人民心中玷污黨的形象。而社會主義憲法的要義,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就是黨(立憲者)對人民(主權者)的政治承諾。

問:這個承諾,就是誓詞說的“忠于憲法”的內(nèi)容?

答:你想,宣誓人面對國旗或國徽,手按《憲法》,誓言“忠于祖國、忠于人民”并“接受人民監(jiān)督”,是不是加入那政治承諾?別忘了,中國老百姓對黨的領導,是有著強烈的期望和責任要求的。提煉為憲法語言,著眼于黨群關系,便是當年鄧小平同志反復強調(diào)、寫進《憲法》序言的“四項基本原則”: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以馬列主義為指導思想,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堅持社會主義道路。這里面,馬列同專政是保證黨的領導、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必要條件。而黨的領導的全部合法性,得自人民的歷史選擇,從土地革命、抗日戰(zhàn)爭到“推翻三座大山”全國解放。這一選擇在革命勝利以后,在今天,惟有一條理由:社會主義。別的道路,再靚麗的規(guī)劃,GDP數(shù)目字、小康社會之類,包括法治本身,都做不成合法性理由。憲法宣誓的承諾,說到底,就是對社會主義道路的確認。

問:如果是這樣,馮老師,我們對中國憲法的認識就整個兒變了。

是呀,這在學術上既是極大的挑戰(zhàn),也是深刻的批判。中國憲法的引人入勝處在此。因為,若無批判,依從寄生于統(tǒng)編教材、核心期刊的西方憲法學教義,宣誓就只能是走走過場,倫理失落后的人格分裂。

問:剛才您提到“黨的干部”,但宣誓人也有黨外人士,是不是?

答:當然。但“一府兩院”系統(tǒng)任職和各級人大選舉任命的“國家工作人員”,絕大多數(shù)是黨員。黨員都作過入黨宣誓,負有不可背棄(“永不叛黨”)的先鋒隊義務(《中國共產(chǎn)黨章程》第一章第六條)。相比之下,憲法宣誓承諾的,假使“去政治化”的理解,僅為任職期間的守法義務(“恪盡職守、廉潔奉公”)。至于職務紀律,如果感覺受拘束、擔風險,辭職即可擺脫。入黨誓詞的“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那崇高的理想與犧牲精神,也是憲法誓詞籠統(tǒng)的、仿佛重復一遍公民義務的文字(“忠于憲法,維護憲法權威”)所不可比擬的。那么,少數(shù)黨外人士除外,這些干部既已承諾了“解放全人類”的終身義務,每次就職,再辦理一趟似乎并無法律后果的憲法宣誓,有何必要呢?

我想,答案只能是,宣誓無關宣誓人的法律責任;他是作為執(zhí)政黨的一員立誓,實踐黨的承諾。按理說,黨員必須是革命者是“革命信念的化身”,“革命的肉身形態(tài)”。故而傳統(tǒng)上,黨員干部就職,跟任何平凡崗位上的革命工作是一樣的,不用舉拳頭發(fā)誓。如今憲法宣誓頒為制度,若是允許干部把自己看作一個普通公民,一個“經(jīng)濟理性人”,以“履行法定職責”為借口,降低甚而取消政治倫理,像這些年來許多腐敗官員的所作所為,那宣誓儀式就成了“跟黨算賬”、“等價交換”(丁玲語)的機會主義,不折不扣的投機革命、背叛誓言。

2014年12月4日,首個國家憲法日,全國各地人民法院舉行宣誓活動。

問:明白了,宣誓制度的意義,不應脫離宣誓人的黨員身份來理解。不過這涉及黨、法關系,在學理上,向來是很難處理的問題吧。

答:其實不難,丟開主流教條就成。誓詞說了,“接受人民監(jiān)督”,如同黨的一切工作。既然占據(jù)主流的教義法學討厭這個,就應當讓道,不得遮蔽中國憲法的要義和基本原則。誠然,憲法掙脫教義、重新解釋,需要強勁的學術爭鳴。但無論取何視角,繞不開一個根本的問題:社會主義道路。不搞社會主義,黨的一元化領導,包括對整個“政法戰(zhàn)線”的領導,是經(jīng)不起質(zhì)疑、攻擊而岌岌可危的。因此,宣誓順應的是《憲法》序言的表達——即“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國家”,這才是面對國旗國徽,黨的干部能夠誓言“努力奮斗”的建設目標。

憲法宣誓,可信與否,那是要人民說了算的

如此,憲法宣誓所重申的黨的承諾,直接否定了充斥我們課本的教條?;谶@一承諾,我們可以進一步說,這宣誓只需認真對待,必定是對官僚化的形式法治的超越。所謂“人民的監(jiān)督”,實指團結群眾、依靠群眾“反對官僚主義”的民主(《憲法》第27條),而非西方貶抑民主的精英式“程序正義”,或違憲審查。它向憲法發(fā)出了邀請,要“根本大法”接納先鋒隊的倫理。而且,正因為聽取誓言的是主權者,宣誓人的承諾才變得可以追究責任,系于黨員的終身義務,不得以任期和法律漏洞推脫,也無關憲法學說的沉默或自相矛盾。簡言之,這人民監(jiān)督所依據(jù)的理論與實踐,不是自由主義學人同媒體宣揚的西方憲法學教義,而是那教義的死敵——20世紀中國革命的果實。

問:那么,憲法宣誓作為儀式,應該給人一種莊嚴神圣的感受,才算有成效吧?

答:前面說了,宣誓的效力,非關神明制裁,要靠宣誓人內(nèi)心的信念。正是在這一點上,黨員干部跟西方官員的就職宣誓分道揚鑣了。道理很簡單,后者的“神圣”感,可以源自宣誓人的個人信仰,包括宗教信仰;而前者所見證,即請求人民見證的,乃是政治倫理與信仰覺悟的合一,直指馬列主義黨“解放全人類”的理想。那理想對于真誠的革命者來說,是絕對真實的,因為,它極像人子為之犧牲的天國,絕對不可能在宣誓人的有生之年實現(xiàn)。也就是說,憲法宣誓的實際功效,“神圣”之程度,完全取決于宣誓人的政治覺悟。

問:如此高標準要求,對于相當一部分官員,是否不太現(xiàn)實?

答:這么說吧,宣誓,本質(zhì)上是一誠信擔保,所言所諾真實可靠,目的是取信于人。所以切不可濫用,應了猶太哲人亞歷山大城的菲羅的批評:現(xiàn)在的人動輒信誓旦旦,恰說明信譽不佳,缺少信用[2](apistoumenoi,阿甘本,頁4)。憲法宣誓若是成了例行公事,念念誓詞,反倒失信于民了;不如“什么誓也別立”,遵從耶穌的教導(《馬太福音》5:34)。

問:禁止妄呼圣名,這條誡命,您在課上講過。聯(lián)系即將實施的憲法宣誓制度,您總結一下?

答:《圣經(jīng)》的傳統(tǒng),拉比解經(jīng),上帝與異教神一個最大的不同,是“言出即成”(ho theos legon ama epoiei),啟齒即立誓(hoi logoi tou theou eisin horkoi)。蓋因圣言乃創(chuàng)世之言,所指所成,名實絕對相符,不可能有例外。那么,至高者憑什么起誓呢?只能指自己的名了;圣名便是那無所不在的耶和華之言的見證(《創(chuàng)世記》22:16;《出埃及記》32:13)。

先鋒隊政黨,因其實行一元化的領導,堅持人民民主專政,也有類似的“禁忌”:她只能指自己的名字“共產(chǎn)主義”立誓,承諾所當承諾的,而無法借助任何較低的妥協(xié)“務實”的名目,包括西方式憲政或法治。只因為,那些都是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的,無須“隨時準備犧牲一切”的擔當。或者,假若信仰的邏輯一如菲羅的箴言:上帝非因誓言而可信;相反,誓言乃是因上帝的確認而立。我們也可以說,并非誓言使人變得可信,而是人使誓言成為可信(阿甘本,頁22,引埃斯庫羅斯,片斷369)。

共產(chǎn)黨有沒有“上帝”呢?有的,那“上帝”就是共和國的一切權力的主人,憲法宣誓的聆聽者,中國人民(《憲法》第2條)。憲法宣誓,可信與否,功效有無,是要人民說了才算數(shù)的。所以,歸根結蒂還是那句老話,點明了黨的承諾:為人民服務。

參考文獻:

1.馮象:《政法筆記》(增訂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2.涂四益:《我國憲法之“公共財產(chǎn)”的前生今世》,《清華法學》2015年第5期。

3.王為衡:《中國共產(chǎn)黨入黨誓詞的演變及其解讀》,《中直黨建》2015年第7期。

4.易社強:《戰(zhàn)爭與革命中的西南聯(lián)大》,饒佳榮譯,傳記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

注釋:

1.Richard Dawkins, The God Delusion,Houghton Mifflin Co.,2006,p43

2.Giorgio Agamben, The Sacrament of Language: An Archaeology of the Oath,Adam Kotsko,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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