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燕
(河海大學(xué)文天學(xué)院 安徽馬鞍山 243031)
身份視角下的稱呼語翻譯研究
——以楊憲益英譯《儒林外史》為例
段 燕
(河海大學(xué)文天學(xué)院 安徽馬鞍山 243031)
《儒林外史》這部經(jīng)典巨著為我們構(gòu)筑了一個階層分明、等級壁壘森嚴的微型身份社會,而直接體現(xiàn)這種身份概念與身份意識的便是一套紛繁復(fù)雜的稱呼語體系。本文結(jié)合社會學(xué)和語用學(xué)視角下的身份觀,以吳敬梓《儒林外史》及楊憲益夫婦譯本為語料,采用定性分析、線性對比的研究方法,分別從說話者進入交際前所具有的社會身份和特定交際階段所構(gòu)建的語用身份兩個維度,闡釋和分析會話中稱呼語身份意識在原著及其譯本中的實現(xiàn)。研究發(fā)現(xiàn),盡管譯者一直都在努力忠實原文,但仍然在無意識中改造了原文,這導(dǎo)致稱呼語身份意識在漢英語際轉(zhuǎn)換過程中發(fā)生了信息過載、缺失和變異等。文章認為,稱呼語的翻譯并不是純粹的語言轉(zhuǎn)換,譯者在進行翻譯時應(yīng)該考慮源語一方諸多參數(shù)。
稱呼語翻譯;身份;《儒林外史》
中國是一個講究身份的國度,成員的生存和發(fā)展資源主要依據(jù)身份及身份之間的關(guān)系來配置?!度辶滞馐贰纷鳛橐环覈?8世紀中期全景式社會風(fēng)俗圖,小說多角度、全方位地塑造了不同階層、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傳統(tǒng)中國權(quán)勢關(guān)系復(fù)雜、等級制度森嚴的身份制社會。在這樣一張井然有序的封建宗法圖中,童生進了學(xué),不怕十幾歲,也稱為“老友”,若是不進學(xué),就算到了八十歲,也還稱“小友”,女兒嫁人的,嫁時稱為“新娘”,后來稱呼“奶奶”、“太太”,但若是嫁與人家做妾,就算到頭發(fā)白了,還要喚作“新娘”。每一個稱呼語的選擇和使用無不體現(xiàn)身份意識,可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元季之虎”危素歸降之后,只因在太祖面前自稱“老臣”,便被發(fā)往和州守余闕墓去了。
本文結(jié)合社會學(xué)和語用學(xué)視角下的身份觀,以大中華文化庫叢書《儒林外史》漢英對照本①為研究對象,闡釋和分析會話中稱呼語身份意識在原著及其譯本中的實現(xiàn),探究稱呼語身份意識在漢英語際轉(zhuǎn)換過程中的對等、過載、缺失和變異等,以期為稱呼語的翻譯研究及其實踐提供一些參考,也為《儒林外史》的專書研究略盡綿薄之力。
由于中西方的文化差異,稱呼語的使用也大不相同。中國的稱呼語注重尊卑有序,而西方的稱呼語注重人際平等。因此,稱呼語翻譯一直是翻譯的難點和譯界爭論的焦點。
1982年,胡文仲先生在《文化差異與教學(xué)》一文中首次提到稱呼語翻譯的文化差異問題,使該領(lǐng)域研究實現(xiàn)“零”的突破[1]。之后是近二十年的沉寂,純粹意義上的稱呼語翻譯研究直到21世紀以后才開始出現(xiàn)。筆者以“稱呼(語)+ 翻譯”、“稱謂(詞)+ 翻譯”為主題詞,檢索了歷年來中國知網(wǎng)上所有稱呼語翻譯研究文獻,經(jīng)過主題相關(guān)性審讀,根據(jù)羅列、穆雷所提出的學(xué)科框架對其進行分類[2],結(jié)果表明,近年來相關(guān)主題的研究論文的絕對數(shù)量呈逐年增長趨勢,這說明學(xué)界越來越關(guān)注稱呼語翻譯研究。然而,研究論文的總體質(zhì)量卻不高,表現(xiàn)在相關(guān)研究論文在外語類或是核心期刊的論文總量所占比例很低(僅占總數(shù)5%左右)。就研究主題而言,普通翻譯研究(主要以方法論研究為主)、文學(xué)翻譯研究和對比翻譯研究是當今國內(nèi)有關(guān)稱呼語翻譯研究的主流。其中,在方法論研究方面,主要研究視角為文化翻譯、語用翻譯、功能翻譯和語義翻譯,如潘炳信、尹富林、李先進、黃信等[3-5]。特別是隨著語用學(xué)的迅猛發(fā)展,稱呼語的語用翻譯研究若火之燎于原,備受學(xué)者們的廣泛關(guān)注,但是研究者多側(cè)重于稱呼語的普遍語用功能描述,究其根本還是一種靜態(tài)描寫,缺乏對稱呼語的動態(tài)考量,且對稱呼語“身份意識”挖掘大多蜻蜓點水、淺嘗輒止。在文學(xué)翻譯研究方面,絕大多數(shù)以《紅樓夢》的稱呼語翻譯研究為主,如陳毅平[6],對于其它作品的涉獵則鳳毛麟角,研究范圍亟待拓展。
《儒林外史》研究雖整體上成就斐然,但其稱呼語翻譯研究一直是被忽略的一隅。縱觀過去的研究文獻,《儒林外史》的翻譯研究主要圍繞文化、語篇、俗語習(xí)語等展開,如李國林、徐珺、曾奇等[7-9],而有關(guān)稱呼語的翻譯研究則寥寥無幾。此外,《儒林外史》本身的稱呼語研究也亟待加強。張能甫于2005年撰寫的短論《也說<儒林外史>中的“俺”》是該領(lǐng)域的開拓性工作[10],此后,學(xué)界對《儒林外史》稱呼語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碩士論文上。
稱呼語,又叫稱呼,也有人把稱呼語叫做稱謂語,但二者是有一定區(qū)別的。稱呼語是動態(tài)語言使用中的一種面稱,指人們當面交談時用于直接指稱自己、對方或他人的名稱;而稱謂語則是靜態(tài)語言系統(tǒng)中的人稱性成分,多指人們由于親屬或其它社會關(guān)系、身份等而得來的名稱。本文關(guān)注的是會話中人們面對面言語交際時所使用的直接名稱,故采用“稱呼語”一詞。研究表明,一方面,稱呼語直接作用于說話者的社會地位及角色的變化,另一方面,說話者社會地位及角色的變化又反作用于稱呼語。各種社會關(guān)系在語言的坐標系中都有一個明確的位置[11]。也就是說,從稱呼語中可以清楚地辨認和界定談話雙方的身份。所謂“身份”,即人的出身、地位、資格,是指人在一定社會關(guān)系中的地位[12]。這種身份,既可能是說話者在進入交際前所具有的相對固定、靜態(tài)的社會身份,也可能是伴隨交際的推進,說話者隨著交際目的、需求、情境的變化而臨時構(gòu)建的具有可變性、動態(tài)的語用身份[13]。
《儒林外史》是一部以知識分子為主要描寫對象的長篇諷刺小說。因此,不少人以為此書僅是“一批又一批的文人輪番登場”。然而,在這部長達3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中,“農(nóng)工商、醫(yī)部僧道、流民胥役、婦女奴婢等無所不具”[14]。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其機鋒主要指向“士林”,但對其各類人物窮形盡相的描寫恰到好處地構(gòu)成了士子生活的背景[15]。又如中國近代文學(xué)史上重要文學(xué)家、小說理論家黃摩西曾言,“《儒林外史》之寫社會中種種人物,并不下一前提語,而其人之性質(zhì)、身份,若優(yōu)若劣,雖婦孺亦能辨之,真如對鏡者之無遁形也”[16]。事實上,作為中國古代諷刺小說的高峰作,《儒林外史》開創(chuàng)了以小說直接評價社會現(xiàn)實生活的范例,其中人物形形色色,對話異彩紛呈,這無疑為我們探索和發(fā)現(xiàn)會話中“稱呼語”與“人物身份”之關(guān)系和互動提供了豐富的研究語料。
在有著悠久歷史和深遠文化的中國,身份幾乎無處不在,而法律和道德也都根據(jù)不同身份來確定人們相應(yīng)的權(quán)利或義務(wù),這就是社會的常態(tài)。因此,中國傳統(tǒng)社會被稱為“身份社會”?!度辶滞馐贰愤@部經(jīng)典巨著為我們構(gòu)筑了一個階層分明、等級壁壘森嚴的微型身份社會,直接體現(xiàn)這種身份概念與身份意識的便是一套龐雜的稱呼語體系。本文結(jié)合前述理論和具體實例,闡釋和分析會話中稱呼語“身份意識”在《儒林外史》原著及其譯本中的實現(xiàn)。
(一)靜態(tài)描述與分析 —— 稱呼語體現(xiàn)社會身份
1.宗法身份
宗法性的身份稱呼最早產(chǎn)生。自建法制以來,中國歷代王朝皆循“家是小國,國是大家”。在家庭或家族內(nèi),夫尊婦卑,父尊子卑,乃大法大經(jīng);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君尊臣卑,主尊仆卑,若規(guī)矩鉤繩。在人們的日常交流中,稱呼語的選擇和使用被深深地打上了封建宗法的烙印。比如:
例1.趙氏道:“大娘若有些長短,他爺少不得又娶個大娘……”(第五回)②
“But if anything happened to you, ma’am,the master would certainly marry again.”
例2.趙氏道:“爺,只有我能知道你的意思!”(第六回)
“I’m the only one who understand you.”
上述例子中,趙氏(嚴監(jiān)生的妾、妻)不管是作為“侍妾”的身份,還是扶正后作為“正房”的身份,都稱呼自己的丈夫為“爺”,即“老爺”。這不僅是妻子對丈夫的尊稱,也是對于一家之主的尊稱,舊時官僚地主的門客、仆人等對男主人也統(tǒng)稱“老爺”??梢钥闯?,妻子對于丈夫而言就相當于下級和上級的關(guān)系,女人好比是物質(zhì)財富一般,從屬于男人,中國傳統(tǒng)社會里男尊女卑、夫尊婦卑的宗法取向顯露無遺。再看譯文。例1中“他爺”被譯為“the master”,也就是主人、雇主的意思,這很好地傳達了原作者的真實意圖,實現(xiàn)了語義等值和語用等值的雙重效果;而例2中譯者采取了省略法翻譯,這顯然淡化、甚至是抹殺了稱呼語背后蘊含的男人與女人之間云泥殊路。
例3.天子道:“朕在位三十五年,幸托天地祖宗……”
莊征君:“臣蒙皇上請問,一時不能條奏,容臣細思,再為啟奏。”(第三十五回)
“We have reigned for thirty-five years. During that time, thanks to heaven, earth and our ancestors…”
“I thank Your Majesty for this mark of favor. But I cannot give a detailed reply at once. Pray allow me to reflect carefully before submitting a memorial.”
例3是君王和臣子的一段對話。會話中,天子自稱為“朕”。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朕”在秦以前指“我的”或“我”,但自秦始皇起就專用作皇帝自稱。換句話說,這個“朕”字只能皇帝用,除了皇帝其他身份的任何人都不允許使用。那么,僅透過一個“朕”字,讀者不難體會到君王的地位至尊和權(quán)力至上。譯文中,“朕”被替換成了“we”,原文由皇帝一人統(tǒng)治的國家變成了由“我們”統(tǒng)治的國家,君君臣臣的框架被驟然打破,君父與子民之間的涇渭分明化為烏有。莊征君自稱“臣”,屬稱謂性謙辭的一種,表達了說話者身為臣子的謙遜恭謹。譯文使用了 “Your Majesty”和“Pray”。英語中,“Your Majesty”用作對一國之君及此地位以上人物的尊稱,意為“尊敬的陛下”;“Pray”用于禮貌性地提出要求,意為“請”,這兩個詞的運用很好地還原了原文君臣之間的身份懸殊,揭示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君尊臣卑。
例4. 楊執(zhí)中道:“畜生!那里去!還不過來見鄒老爹的禮!”(第十一回)
“You drunken beast! Where are you going? Come and greet Mr. Zou.”
例5. 鮑老太一頓臭罵:“倒運的奴才!沒福氣的奴才!你到底是那窮人家的根子,開口就說要窮!”(第二十七回)
“You poor, good-for-nothing fool! Anyone can see you were a pauper’s brat, the way your mind runs on poverty!”
例4和例5,是父母同子女的對話。例4,楊執(zhí)中要求剛回到家、喝得爛醉的楊老六給鄒老爹行禮,直呼其為“畜生”。例5,鮑廷璽喪父,這時的鮑老太實際上就相當于父親的角色,她主張要替兒子娶個“辣燥些的媳婦”,遭到兒子反對,便臭罵其為“倒運的奴才”、“沒福氣的奴才”。表面上這是身為監(jiān)護人的父母(尤其是父親)對子女的訓(xùn)斥和管教,實則是中國傳統(tǒng)男權(quán)制授予的父親對孩子絕對擁有權(quán)和操控權(quán),這就包括通過語言暴力對其精神和心理的摧殘。家長在家庭中就像君主一樣,謂之“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原文的稱呼語將傳統(tǒng)社會“父尊子卑”的宗法性價值觀刻畫得入木三分。再看譯文,“畜生”一詞結(jié)合上下文譯成了“You drunken beast”,即“你個喝醉的畜生”,很好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身份差異;“奴才”則被譯成了“fool”,意為“蠢人”、“傻瓜”、“白癡”,雖能傳達出說話者強烈的感情色彩,但是原文“奴才”一詞卻更能表現(xiàn)說話者高高在上的長輩、主人姿態(tài)。
2.權(quán)勢身份
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權(quán)力至上”的思想意識滲透到社會的層層面面,人們對于取得一定權(quán)勢地位的人特別推崇。而《儒林外史》之寫“舉業(yè)”、“選政”的特殊性,也使得書中“以官為本、以官為貴、以官為尊”的“官本位”思想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稱呼語的使用,反映出官員與平民、上級與下級之間不可逾越的身份鴻溝。例如:
例6. 范進道:“朝廷功令,本道也做不得主……”(第七回)
“This is the order of the Imperial Court which I cannot change…”
例7. 知縣升堂:“你們鹽船為何不開行?停泊在本縣地方上是何緣故?……明明是你這奴才攬載了商人的鹽斤……”(第四十三回)
“Why didn’t your salt boats keep going? What made you stop in my county?... Obviously you salves have been filching your master’s salt with the connivance of his clerk…”
例8. 楊執(zhí)中道:“……那日縣父母忽然把我放了出來,我在縣門口問,說是個姓晉的具保狀保我出來……”(第十一回)
“When the magistrate suddenly released me, I asked at the yamen gate and was told a certain Mr. Jin had acted as my guarantor…”
例6,范進欽點山東學(xué)道,傳齊童生發(fā)落;例7,萬家鹽船被強盜打劫,知縣接了呈詞升堂。上述兩例中,“本道”、“本縣”都是直接以官職功名作自稱,這不僅表明說話者特殊的身份地位,更折射出使用者作為官員對在下者的倨傲之情。尤其例7,待舵工稟明案情,“港里有兩百只小船,幾百個兇神”,知縣更是勃然變色,公堂之上怒稱對方“你這奴才”,將原告的政治人格降低到“奴仆地位”,彼此的身份差距進一步拉大。如同君主作為全國的君父一樣,傳統(tǒng)中國各級行政長官也被視為百姓的父母,這從例8楊執(zhí)中對釋放他的知縣稱呼“縣父母”便可以看出。再看譯文。例6,“本道”被譯為“I”,即普通第一人稱“我”,這完全體現(xiàn)不出說話者的言外之意,更抹去了范進出身進士、位居正三品提督學(xué)政與秀才梅玖之間的身份懸殊。例7,譯者采取意譯,將“本縣地方”翻譯成“my county”,意為“我的縣”,行政區(qū)劃前加上了物主代詞“我的”。這彰顯了為官者在他所管轄的地區(qū)內(nèi)作為父權(quán)的代表,而“你這奴才”直譯為“you salves”,也忠實地傳達了原作者的弦外之音。例8,他稱“縣父母”被譯為“the magistrate”,意指“行政長官”、“地方法官”,譯語雖然實現(xiàn)了語義對等,但目的語讀者卻無從領(lǐng)會傳統(tǒng)中國社會下“父母官”獨特的思想意識。
例9. 湯知縣說道:“這事是卑職不是。蒙大老爺保全,真乃天地父母之恩……”(第五回)
“I bungled this affair. Since you have overlooked my fault, I owe you the same gratitude that I do to heaven and earth or to my parents.
例10. 鮑文卿立起來道:“太老爺高升,小的多不知道,不曾叩得大喜。”(第二十五回)
“I did not know of your promotion, Your Excellency. I have not yet congratulated you.”
例9湯知縣對按祭使司(相當于現(xiàn)在省政法委書記)自稱“卑職”,例10戲子鮑文卿對老友向知府自稱“小的”。上述兩例皆是位低者對位高者的謙稱,說話者使用“小”、“卑”等字眼以達到貶己尊人的效果,言語之中飽含著說話者謙遜的態(tài)度,以及自己身份的低微。而對稱“老爺”,常用于對貴族、官員、富豪、士紳的尊稱,還可以指對神明的尊稱,如“土地老爺”、“城隍老爺”等,“老爺”前面再加上“大”、“太”等表示高貴、美好的字眼,來表達說話者身為在下者對在上者的無比尊敬。來看譯文。在例9中,“卑職”譯為“I”,即“我”;“大老爺”譯為“you”,即“你”。顯而易見,這兩處翻譯都對原文稱呼語進行了簡化,淡化了說話者與聽話者之間的地位懸殊,“官本位意識”、“青天大老爺情結(jié)”隨之煙消云散。而例10,譯者運用了“Your Excellency”,意為“閣下”,英語中專用作對總督、大使的尊稱,較好地實現(xiàn)了語用等值的效果。
3.禮儀身份
阿爾都塞認為,社會秩序就是把我們當作個人同我們說話并且可以稱呼我們名字的方式[17]。換言之,稱呼語可以被視作社會秩序的微觀世界。在從古至今的漫長歷史進程中,儒家學(xué)說對中國文化的發(fā)展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所謂“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儒林外史》著力描寫封建儒生的生活和精神狀態(tài),小說中儒雅繁復(fù)的敬謙稱呼語,為書寫孔孟之道的中華傳統(tǒng)禮儀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例如③:
例11. 王太守道“前晤尊公大人,幸瞻豐采……”
蘧公子道:“家君年老,?;挤尾?,不耐勞煩……”(第八回)
“It gave me great pleasure to meet your illustrious father...”
“My father is old and consumptive, so that he cannot stand any strain…”
例11,王惠赴江西省城上任,會見南昌府前任蘧太守公子,對同一人蘧太守,王惠稱其“尊公”,蘧公子稱其“家君”,這里的“尊”和“家”在漢語里都是使用頻率很高的敬謙辭。其中,“尊”字本義是酒器,即現(xiàn)在的“樽”字,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凡酒必實于尊以待酌者……凡酌酒者必資于尊,故引申以為‘尊卑’字”;“家”字用在稱謂詞前,對人謙稱自己的長輩或同輩以示謙遜和氣。在漢語里,以“尊”、“家”為代表的“敬謙辭語素+親屬性稱謂”,塑造了中華民族修身重德、仁禮合一的文化形象。在譯文中,“尊公”翻譯成“your illustrious father”,父親前格外加上了“illustrious”這個修飾語,意為“著名的”、“卓越的”、“備受欽佩的”,這與原文有異曲同工之妙;“家君”一詞卻被簡化成“my father”,說話者原本所展現(xiàn)的身份禮儀蕩然一空。遺憾的是,小說中大量的親屬敬謙稱在翻譯過程中都被簡化了,諸如“拙荊”譯為“my wife”、“世叔”譯為“uncle”等。
例12. 隨岑庵道:“東翁,在京一別,又是數(shù)年,因甚回府來走走?”(第十八回)
“Since we left Beijing, many years have passed. What brings you here?”
例13. 陳正公道:“若果如此,必重謝老爹?!?第五十二回)
“If you can do that, I can never thank you enough, sir.”
例12,貢生隨岑庵遇見吏部掌案金東崖;例13,陳正公拜謝要替自己討回銀子的鳳鳴岐。這里的“翁”、“老爹”是漢語中常見的涉老性稱謂敬稱,前者屬雅類敬稱,后者屬俗類敬稱,都反映了說話者對于“老者”的尊重。傳統(tǒng)中國是一個崇拜“老者”的國度,年齡和輩分便代表著社會地位和身份權(quán)威,甚至可以說年齡本身就是一種社會輩分,下輩尊敬上輩是最基本的道德秩序,正如孔子《論語·鄉(xiāng)黨》記載,“鄉(xiāng)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在譯文中,例12將“東翁”簡化成“you”,原文所傳達出敬老之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例13“老爹”譯成“sir”,意思是“先生”、“閣下”,此翻譯較原文雖禮貌有余,但其尊崇之情及暗里的友誼之情卻略遜一籌。
例14. 蘧公孫道:“小弟仰慕,晉謁已遲。”(第十三回)
“I have always wanted to make your acquaintance, and regret that we could not meet earlier.”
例15. 牛老道:“老哥!我這小生意,日用還糊不過來?!?第二十一回)
“Ah.My friend, my business is so small, we can barely eke out a living as it is.”
例16. 韋四太爺問:“長兄貴姓?”(第三十一回)
“What is your honorable name,sir?”
前文提到,中國歷代王朝皆循“家是小國,國是大家”,這種“家國同構(gòu)”的思想實際上根植于中國這種用家庭倫理關(guān)系作中心的社會。古語有云:“欲治其國,必先齊其家。”這反映了中國人在稱呼他人時,特別喜歡把家庭關(guān)系轉(zhuǎn)嫁過去,即“擬親屬稱呼”。在上述三例中,交際雙方并無任何血緣關(guān)系,但說話者卻自稱“小弟”、對稱“老哥”,尤其在例16中,韋四太爺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張俊民,卻稱呼對方“長兄”。在譯文中,例14“小弟”翻譯成“I”,普通第一人稱“我”,這分明隱去了說話者表達的親熱、謙虛、恭敬之意。例15“老哥”譯成“my friend”(我的朋友),例16“長兄”譯成“sir”(先生),擬親屬關(guān)系分別被替換成了朋友關(guān)系和不熟悉者關(guān)系。這或許是譯者有意識地處理中西文化差異而取舍的結(jié)果,因為在歐美國家,孩子甚至可以對任何一位長輩直呼其名,表現(xiàn)出其親屬關(guān)系的淡化,這雖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目的語讀者的理解,但譯文卻未免過于失真和走樣了。
(二)動態(tài)描述與分析——稱呼語體現(xiàn)語用身份
1.角色關(guān)系變化
在日常交流中,說話者會根據(jù)不同的語境,通過稱呼語的變異,以此來改變常規(guī)的角色關(guān)系。事實上,話語交際中角色的變化就是語用身份的變化[18]。膾炙人口的“范進中舉發(fā)瘋”這一段,其中有關(guān)胡屠戶人物對話的描寫,便集中呈現(xiàn)了說話者隨著語境的變化,不斷調(diào)整稱呼語,在特定的交際階段選擇和建構(gòu)新的語用身份。
例17. 范進尚為相公時,胡屠戶道:“我自倒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xiàn)世寶窮鬼……”
范進去參加鄉(xiāng)試,向胡屠戶借盤纏,被一口啐在臉上:“……你這尖嘴猴腮,也該撒泡尿自己照照……”
范進得知自己中了舉人,歡喜得瘋了時,眾人讓胡屠戶打他一個嘴巴,胡屠戶說:“雖然是我的女婿,如今卻當了老爺,就是天上的星宿……”
范進醒過來之后,胡屠戶對范進說道:“賢婿老爺,方才不是我大膽”,而后又洋洋得意當眾吹噓,“我每常說,我的這個賢婿,才學(xué)又高,品貌又好……”
胡屠戶高聲叫道:“老爺回府了!”(第三回)
“Since I had the bad luck to marry my daughter toa scarecrow like you…”
“…but your mouth sticks out and you’ve a chin like an ape’s. You should piss on the ground and look your face in the puddle…”
“He may be my son-in-law, but he’s an official now - one of the stars in heaven.”
“Worthy son-in-law, I would never presumed to slap you just now…”
“I always said that this worthy son-in-law of mine was very learned and handsome…”
“The master is back.”
在上述例子中,隨著范進從“秀才”變?yōu)椤芭e人”,胡屠戶對其稱呼也由“你這現(xiàn)世寶窮鬼”、“你這尖嘴猴腮”,變?yōu)椤拔业呐觥?,再到“賢婿老爺”、“我的這個賢婿”,最后稱為“老爺”。前兩個詞都屬貶義詞,這幾近侮辱和謾罵的字眼,哪里還有半點翁婿之情,胡屠戶對秀才范進的極度鄙夷和嫌棄不言而喻;“我的女婿”屬中性詞,表明胡屠戶暫時認可范進“女婿”的身份,盡管范進此時已是舉人,但目前不過是個瘋子,因此兩人還存在一定距離;隨著范進醒來,進而成為真正的舉人,胡屠戶立馬見風(fēng)使舵稱呼“賢婿老爺”,其贊揚和恭敬之情溢于言表,而“我的這個賢婿”一詞更是瞬間修復(fù)了兩個人的翁婿關(guān)系,虛榮心理暴露無遺;范進中舉回家,胡屠戶高呼一聲“老爺回府了”,其奴才根性和奴才嘴臉呼之欲出。這一系列稱呼語的轉(zhuǎn)換,充分展現(xiàn)了胡屠戶面對范進身份變化,不斷選擇和建構(gòu)新的話語角色關(guān)系,刻畫了人物形象復(fù)雜微妙的心理變化過程。來看譯文?!澳氵@現(xiàn)世寶窮鬼”譯成“a scarecrow like you”(像你一樣衣衫襤褸的人),譯者巧妙地運用了“scarecrow”一詞,幫助英語國家讀者理解原文大意 ;“你這尖嘴猴腮”譯成“your mouth sticks out and you’ve a chin like an ape’s”(你嘴巴凸出,有著像猿一樣的下巴),譯文雖在人物感情色彩方面表現(xiàn)一致,但是語義卻有所偏離,漢語“尖嘴猴腮”形容人相貌丑陋粗俗,而英語ape比喻人狡猾多端;“我的女婿”譯成“my son-in-law”,達到了翻譯對等;“賢婿老爺”和“我的這個賢婿”分別被譯作“worthy son-in-law”、“this worthy son-in-law of mine”,其中“worthy”意指“杰出的”、“崇高的”,表達了胡屠戶對范進的肯定和贊賞,尤其后者物主代詞“mine”的運用,真實再現(xiàn)了胡屠戶的沾沾自喜,但是,此處譯者對于“賢婿老爺”的“老爺”二字卻未施筆墨,導(dǎo)致譯文抹去了原文說話者所包含的恭敬之情;“老爺”譯成“the master”,即主人的意思,生動還原了原文胡屠戶的奴性本色。
2.親疏關(guān)系變化
稱呼語的變換不僅可以界定交際雙方的角色關(guān)系,還可以指示交際雙方之間的距離。這種距離既包括交際雙方的社會距離,還包括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也就是所謂的親疏關(guān)系。由于主客觀因素的影響,為了達到最佳的交際目的,原本相對固定的稱呼語在實際交談中會發(fā)生變換,這可能標志著交際雙方的人際距離在逐漸“拉近”或“疏遠”。請看以下例子:
例18. 匡超人道:“賤姓匡,請問尊客貴姓?”
匡超人道:“原來就是潘三哥?!?/p>
匡超人道:“小弟來省,特地投奔三哥,不想公出。今日會見,歡喜之極?!?第十九回)
“My unworthy name is Kuang. May I ask your honorable name?”
“So you are Mr. Pan!”
“I came here especially to throw myself under your kind protection, but you were away on public business. I am delighted to meet you today.”
匡超人是《儒林外史》中一個角色鮮明、人物性格極其豐富的文學(xué)形象。他事親孝順,勤學(xué)上進,被李知縣提攜中了秀才,豈料李知縣被人誣告,可能連累匡超人。于是,匡超人奔赴杭州想要投靠潘三。例18是匡超人首次見到潘三的情景。起初,匡超人稱呼對方為“尊客”,即“尊敬的客人”,這表現(xiàn)了說話者對來訪者的客套和尊敬,交際雙方的關(guān)系為一般距離或禮貌距離;待來人表明身份“在下姓潘”,匡超人知這便是自己要投靠的對象,立馬改口稱“潘三哥”,這種姓名后加上擬親屬稱謂的稱呼方式,將兩人之間的社交距離一下子拉近,從而構(gòu)建了一種和諧、親切和熟悉的氛圍;而后,匡超人為了進一步實現(xiàn)“投靠”目的,更是打破兩人的異姓差異,直接稱呼對方為“三哥”,并謙稱自己“小弟”,將素未謀面的彼此化為血緣至親往來的私人距離。這一系列稱呼語的轉(zhuǎn)換,完整地呈現(xiàn)了匡超人試圖不斷縮短雙方人際距離的整個過程。正如明代胡應(yīng)麟《詩藪外編·六朝》所書,“凡詞場稱謂,要在適齒牙而已”。再看譯文。“尊客”并沒有采取直譯,而是與后文“貴姓”合譯為“your honorable name”,即“您尊敬的名字”,這在語義和語用上都實現(xiàn)了翻譯等值。“潘三哥”被譯為“Mr. Pan”,即“潘先生”,根據(jù)《柯林斯詞典》,“Mr.”指男子的稱呼,尤為兒語或用于稱呼不知姓名的男子,這顯然與原文所描述的事實不符。需要指出的是,譯文中“Mr.”被不同身份的人廣泛應(yīng)用于各種社會關(guān)系。實際上,伴隨著資產(chǎn)階級民主制度構(gòu)建的合法化,平等觀念逐步深入到人際關(guān)系中,而“Mr.”一詞在英文中所映射的人際關(guān)系多為禮節(jié)性的客套或者人與人之間一般的社交關(guān)系[19],這顯然違背了原文“距離拉近”之意?!叭纭焙汀靶〉堋钡姆g,則直接簡化成了“you”(你)和“I”(我),不難看出,譯文此番所建立的交際雙方之親疏關(guān)系較原文而言,實乃大相徑庭!
3.情感態(tài)度變化
隨著交際的推進,說話者可能會隨著情感態(tài)度的變化而不斷調(diào)整語用身份,這表現(xiàn)在對同一稱呼對象而言,在不同的情感支配下,說話者選擇的稱呼語會有很大的差別。換而言之,稱呼語的轉(zhuǎn)換可以折射出說話人的情感變化和內(nèi)心活動,而此時交際者所構(gòu)建的語用身份將成為一種闡釋資源,解釋該特定話語特征形成的深層動機。例如:
例19. 嚴貢生:“上復(fù)二奶奶,多謝,我即刻就過來?!?/p>
嚴貢生道:“你向奶奶說,我在家不多時耽擱,就要同二相公到省里去周府招親……”
嚴貢生吩咐道:“……趙新娘是沒有兒女的,二相公只認得他是父妾,他也是沒有還占著正屋的……”
嚴貢生不耐煩道:“像這潑婦,真是小家子出身!我們鄉(xiāng)紳人家,那有這樣規(guī)矩……”(第六回)
“Covey my thanks to your mistress. I will come over at once.”
“Tell your mistress that I shall not be at home long. I have to go back to the provincial capital for my second son’s marriage at Zhou’s house.”
“Since Concubine Zhao has no children, he will treat her as his father’s concubine, and she has no right to stay in the front rooms.”
“It’s obvious that this shrew comes out from a low family. What upper-class person would behave like this…”
在《儒林外史》眾多人物中,嚴貢生是作者著重刻畫的一個反面典型文學(xué)形象。上述例子,記錄了嚴貢生對妾出身的弟婦趙氏稱呼的演變歷程。嚴貢生在自己的弟弟嚴監(jiān)生病死“過了三四日”后才從省里科舉回來。然而,嚴貢生回到家并未立馬拜見死者,直到打開嚴監(jiān)生的遺物“簇新的兩套緞子衣服,奇臻臻的二百兩銀子”,他才說“上復(fù)二奶奶……即刻過來”,這里的“二奶奶”便是嚴貢生對于由妾扶正后趙氏身份的肯定與認可,同時也側(cè)面烘托出嚴貢生面對財物時的滿心歡喜之情;當奶媽前來詢問嚴監(jiān)生喪事時,這時嚴貢生意欲領(lǐng)兒子去省里招親,他直接稱呼趙氏為“奶奶”,而古漢語里“奶奶”是對女主人的稱呼,這體現(xiàn)了嚴貢生對趙氏當家作主地位的絕對認同,更表露出其欲與周知縣結(jié)親的欣喜若狂之情;待趙氏兒子夭折,嚴貢生企圖爭奪家產(chǎn),在“十幾個管事的家人”前,他稱趙氏為“趙新娘”,也就是“妾”的意思,其地位與正妻有云泥之隔,生不過是夫家的私產(chǎn),死亦不能和丈夫合葬、牌位也不能入宗廟,可見嚴貢生在奪財產(chǎn)時是何等冷血無情,自私殘忍;次日在族親大會上,面對趙氏“數(shù)了又哭,哭了又數(shù)”連番喊冤,嚴貢生憤怒之情瞬間爆發(fā),直呼趙氏為“這潑婦”。這一系列稱呼語的轉(zhuǎn)換,便是嚴貢生內(nèi)心情感從高興到不高興,最后到惱火的真實寫照。再來看譯文?!岸棠獭焙汀澳棠獭蓖蛔g為“mistress”,即“女主人”的意思,此處翻譯雖在語義上和原文保持一致,但卻未能區(qū)分說話者兩次說話時的毫厘之差;“趙新娘”譯為“Concubine Zhao”,“concubine”意指“小老婆”;“潑婦”譯為“this shrew”,意思是“脾氣壞而好罵人的女子”。由此可見,除“二奶奶”和“奶奶”的處理稍有偏頗外,譯文在嚴貢生對趙氏稱呼語的翻譯上基本還原了人物情感態(tài)度的變化。
錢鐘書先生曾經(jīng)說過:“從一種文字出發(fā),積寸累尺地度越那許多距離,安穩(wěn)到達另一種文字里,這是艱辛的歷程。一路上顛頓風(fēng)塵,遭遇風(fēng)險,不免有所遺失或受些損傷。因此,譯文總有失真和走樣的地方?!蔽覀儚纳矸菀暯侵匦聦徱暳恕度辶滞馐贰吩Q呼語及其譯文再現(xiàn),通過上文的分析,發(fā)現(xiàn)譯者一直都在努力忠實原文,但仍然在無意識中改造了原文。
從傳統(tǒng)中國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可以看出,從古到今,社會稱謂系統(tǒng)都在遵循著“貴賤有等,長幼有別,貧富輕重皆有稱”這樣一個原則。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身份特性也賦予了漢語稱呼固有的典型身份特征。稱呼語的翻譯并不是純粹的語言轉(zhuǎn)換,譯者在進行翻譯時應(yīng)該加強研究,注意源語一方諸多參數(shù),如語言、文化、語境,等等,這樣才能搞清楚究竟是哪些因素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翻譯的結(jié)果。
注釋:
① 《儒林外史》的篇幅有五十回、五十五回、五十六回等多種說法,楊憲益、戴乃迭先生的英譯本采用的是五十五本,這個譯本堪稱目前最接近《儒林外史》原著的英文全譯本。
② 本文所有例子(漢英對照)均出自:吳敬梓,楊憲益,戴乃迭譯. 儒林外史[M]// 大中華文庫(漢英對照),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北京:外文出版社, 1999。
③ 鑒于筆者在前文“權(quán)勢身份”部分,對表現(xiàn)封建社會官吏林立、等級分明等稱呼語已有所分析,故本節(jié)不再對官爵敬謙稱展開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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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肖 晗]
On the Translation of Address For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dentity:Taking Yang Xianyi’s Translation of The Scholars as an Example
DUAN Yan
(WentianCollege,HohaiUniversity,Ma’Anshan,Anhui, 243031,China)
The divisions we see inTheScholarsare the very epitome of distinct class and rigid stratification occurring in Chinese identity society. The address forms in this book give true reflection of the identity concept in traditional China. Based on the sociological and pragmatic identity theories, this study aims to make a qualitative and comparative analysis on the identity concept of address forms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version ofTheScholarsfrom two aspects: one is the social identity assumed before communication and the other is the pragmatic identity built during communication. Research findings show that some unconscious change was made on the identity concept of address forms in the original, which actually the translators have been trying to stick to, such as overloaded translation, missing translation and variation translation. It is argued that a variety of source language factors should be taken into account during the translation of address forms.
translation of address forms; identity;TheScholars
2016-05-10
2015年安徽省人文科學(xué)項目“漢譯英中的稱呼語語用再現(xiàn)研究”(WT2015sk006);2015年河海大學(xué)文天學(xué)院科研項目“言語交際中的身份建構(gòu)研究”(WT15018);2014年江蘇省社科項目“應(yīng)用研究精品工程外語類課題”(14jsyw-11)。
段燕(1987—),女,講師,主要從事英語語言文學(xué)研究。
H315.9;I046
A
1672-8505(2016)05-009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