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辰

(深圳航空有限責任公司 黨群工作部，廣東 深圳 51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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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登斯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思想的豐富與發(fā)展

林辰

(深圳航空有限責任公司 黨群工作部，廣東 深圳 518000)

[摘要]歷史唯物主義作為馬克思的經典論述，揭示了人類歷史發(fā)展進程的內在動力和演進機制，描繪了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前進方向。吉登斯在面對資本主義社會出現的許多新現象、新問題、新矛盾時發(fā)現，傳統社會學對這些新現象、新問題、新矛盾的解釋方式逐漸失效，使得他開始重新思考社會問題，進而選擇了在理論上貼近馬克思的學術路徑，并對以往的思想歷程進行了深刻的反思與重構。吉登斯在對馬克思思想進行深入研究的基礎上結合“化約論”“進化論”和“功能論”等問題進而提出了“時空延展水平”“對現代史的非連貫性解讀”等補充理論。他認為將吉登斯的理論與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進行對比研究，對于多角度理解歷史唯物主義具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歷史唯物主義；反思；重構

安東尼·吉登斯作為現今世界上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也是將學術理論與社會實踐結合得最緊密的實踐型理論家。迄今為止的學術生涯內，吉登斯對現代性的危機與機制、民族國家問題、生態(tài)危機問題等多個方面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在其思想歷程的早期正是歐洲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渡階段，其間產生的眾多學術流派和代表理論都產生了持續(xù)而廣泛的影響，其中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涂爾干的社會分工理論以及馬克思·韋伯的理性主義都對當時的吉登斯產生了重要影響。

吉登斯的結論在當下看來是顯而易見的，但在當時深受帕森斯社會學影響的英國卻無疑是驚人之語。吉登斯之所以能突破當時思想界的藩籬，得出這樣的結論，與其在北美所經歷的“新左派運動”有著直接聯系。在“新左派運動”浪潮席卷的美國，出現了許多新現象、新問題、新矛盾，傳統社會學對這些新現象、新問題、新矛盾的解釋方式逐漸失效，使得吉登斯開始重新思考社會問題，進而選擇了在理論上貼近馬克思的學術路徑，并對以往的思想歷程進行了深刻的反思與重構，這種反思與重構在后來也成為吉登斯龐大的社會思想理論體系的基礎，吉登斯借由此邁上一個新臺階，開啟了以全新的視角闡發(fā)社會理論。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吉登斯被理論界廣泛認為是繼承了馬克思衣缽的學者。

吉登斯對馬克思思想理論是在這樣的立場下展開的，他對馬克思理論的影響力及現實意義的肯定是毫無疑問的，但同時他又注意到馬克思的理論是其所處時代的產物，在社會學范疇不能統攝當代的所有問題。吉登斯通過對歷史唯物主義化約論、進化論以及功能論的論述，構建了其認識和把握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方法論框架，進而形成“結構化理論”。

一、“時空延展水平”與生產力水平的結合

化約論又譯為縮減論，吉登斯指出在現實的范疇內不能生硬的、靜態(tài)的將歷史唯物主義套用在對社會發(fā)展變遷的分析中，那樣就會犯單一化、簡約化的理論錯誤，會產生對馬克思主義的誤讀。在吉登斯的歷史唯物主義三部曲之一的《歷史唯物主義的當代批判》中，他集中論述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化約論現象。吉登斯指出，“在歷史唯物主義看來，社會歷史的發(fā)展是由生產力決定的，不管是人類歷史進程的變遷還是制度組織的變化都是由生產力的增長帶來的”[1]。換言之，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理解人類社會發(fā)展進程，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是社會變遷的直接動力和主要因素，社會形態(tài)的更替也是以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為主要標志進行劃分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吉登斯認為，以生產力的發(fā)展為特征的資本主義并非是推動現代社會向前運行的唯一力量，而是多種制度性維度之一。在吉登斯看來，許多思想家、學者——包括馬克思、涂爾干在內，在論及歷史發(fā)展過程及現代社會運行機制時往往“都傾向于注意某種單一的駕馭社會巨變的動力”[2]，這個動力就是生產力的發(fā)展。吉登斯指出，人類社會是長期發(fā)展的結果，在發(fā)展的進程中，多種因素的綜合作用塑造了歷史。因而，不能把人類漫長而復雜的歷史發(fā)展過程縮減為某種單一的動力。他表示，物質生產實踐是人類社會存在和發(fā)展的前提，也是人類能夠繁衍生息的基本條件，但在討論歷史問題時應將視角打開。歷史唯物主義把生產力的發(fā)展作為歷史發(fā)展的基礎，認為生產力的發(fā)展決定了生產關系的變革，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不同的生產力水平決定了不同時期的時代特征，進而形成人類社會的歷史更迭。化約論的完整表述就是某種單一要素在發(fā)展變化的過程中重塑了主體間的關系，并由于主體關系的改變進而推動了社會歷史向前發(fā)展，化約論是一種單一的、片面的思維方式，不能夠全面的闡釋人類歷史的發(fā)展。為解決這種“片面性”，吉登斯引入了資源的概念。

吉登斯指出，資源是能動的主體在開展有目的性的活動時，為完成目標而應用的，是社會再生產的內在動力。他把資源按照可支配物的不同劃分為兩種，即配置性資源和權威性資源。吉登斯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之前，人們的社會生活多是圍繞血緣、宗教等關系展開的，相對獨立的經濟領域并沒有形成，此時的“權威型資源”在傳統社會的作用遠遠大于“配置性資源”的影響。直到工業(yè)革命以后，資本主義完成原始積累登上歷史舞臺，“配置性資源”的作用才首次超過“權威性資源”，成為推動社會發(fā)展的主因。因此，吉登斯認為唯物主義化約論的片面性首先在于它把經濟對社會生產的推動看作是全部歷史的推動力，而沒有看到“權威性資源”的塑造力量，因而陷入了經濟化約論。

在吉登斯看來，并不能將生產力的推進作為社會發(fā)展的動力機制，同樣的也不能把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作為劃分社會歷史形態(tài)的標識。他認為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研究目的是發(fā)現不同時期的社會對于資源的存儲能力和組合方式，即對“配置性資源”和“權威性資源”的控制和利用。吉登斯指出，在以往的歷史發(fā)展階段“配置性資源”與“權威性資源”的地位始終處于此消彼長的狀態(tài)，身處歷史不同階段的人們對于二者的存儲能力也各有不同。吉登斯按照對兩種資源的組合以及處理兩種資源的能力水平劃分了人類以往的歷史。他把這種基于對資源的處理能力差異而產生的在時空延展程度上的差別稱之為“時空延展水平”，并以“時空延展水平”為標準，替代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的標尺，將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劃分為部落社會、階級分化社會和階級社會三種類型。一是劃分社會形態(tài)的根據在于“權威性資源”與“配置性資源”在不同社會類型的地位不同；二是在于兩種資源在社會內部的影響范圍和影響深度不同；三是對兩種資源的存儲能力不同。

吉登斯以對資源的處理能力為標尺劃分了社會的發(fā)展階段，并指出歷史的發(fā)展是多種因素綜合角力的結果，物質生產只是因素之一，而非根本動力。吉登斯的理論以一種新的視角闡述了社會發(fā)展的不同階段，從主體對資源的支配能力對歷史階段進行劃分，高揚了主體的地位。然而，他所提出的資源——包括“權威性資源”和“配置性資源”——仍是基于物質資料生產這一基本前提，離開物質資料生產去談資源的支配無疑是一種舍本逐末。

二、“非連貫性解釋”與現代史解讀的結合

生產力作為人們改造自然獲得物質資料的能力是推動社會向前發(fā)展的原動力，同時也是衡量社會發(fā)展進步的標尺。在歷史的發(fā)展進程中，生產力發(fā)展水平是經歷由低到高、由簡單到復雜這一過程的，而人類社會也是由原始社會歷經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最終實現共產主義的社會演進過程。吉登斯認為歷史的發(fā)展不是簡單的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的過程，更不能稱之為“進化論”，人類的歷史不應當是“世界生長故事”的歷史目的論。他認為社會發(fā)展不是固定的過程，恰恰相反社會發(fā)展進程中并非都是那種有規(guī)律的形式。

吉登斯指出，將“資源”這一概念引入一方面是為了對進化論傾向的隱性“調適”，另一方面是為了提示我們重視外部力量在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吉登斯認為社會發(fā)展不是簡單的按照從低級到高級、從簡單到復雜的進化論“外觀”，否則會造成人們對人類社會發(fā)展的誤讀。人類的社會歷史發(fā)展并不是“調試”的關系，人們?yōu)榱松鎻淖匀唤缰小矮@取”，而不是“人類調適自然的能力”。

吉登斯認為在社會進化的觀點上無論外部因素抑或內部力量，都是推動社會向前發(fā)展的重要力量。他指出倘若無視這兩點將存在著兩方面的危險，一方面是忽視的外部力量在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另一方面是把歷史的發(fā)展視為是由低到高的進化過程。他認為，忽視外部因素的作用是一種“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表現。人類歷史的進程是復雜多樣的，受多種因素制約。社會是各個共時存在的社會系統間相互影響、制約中向前推進的。在社會的發(fā)展變遷中，外部因素的作用同樣值得重視。

吉登斯立足于“對現代史的非連貫性解釋”提出以斷裂作為理解現代社會的視角。在“對現代史的非連貫性解釋”中，“片段”是核心概念。他指出，所謂的片段就是有確定的開端、可預測的發(fā)展趨勢和完整結局的一個動態(tài)序列。在吉登斯看來，從主體行為到社會變遷都具有片段性。而當一個歷史時期有明確的開端、有特殊的時代特征、有相對明顯的結局時，它就構成了一個特殊片段。吉登斯不認同將人類歷史看作是有一條 “故事主線”的宏大敘事的觀點，并指出社會系統不是也無法成為像生物一樣從低級到高級的進化進程，不同歷史階段之間的更迭不能用進化的觀點展開描述。吉登斯認為人類歷史絕不是有指定目的地的、不斷進化的進程。以此看來，吉登斯自身的觀點又開始模糊起來，即他雖否認共產主義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高階形式，但不能丟棄朝此努力的理想和動力，因其仍是引領人本身不斷實現自身價值的重要思想指導。

吉登斯基于對“現代史的非連貫解釋”闡釋了現代社會的特征：首先，與傳統國家不同，現代性的到來是極其迅速的，并伴隨著大工業(yè)生產和資本主義的擴張迅速彌漫全球；其次，現代性的斷裂性不再是地方性、區(qū)域性的實踐，而是把全球的民族國家都納入到變化中來，全世界的人們都被席卷進來；再次，與傳統社會不同，現代社會不再是風俗、血緣、宗法起決定作用的時代，而是出現了許多前現代時期所沒有的新問題、新現象、新事件，解決現代問題更多地要選擇立足當下，運用新視角、新工具和新方法，歷史事件和傳統行為模式的參考意義日漸式微。

吉登斯對歷史采用的是“現代史的非連貫解釋”方法，這種理論視角強調的是現代國家與傳統國家的斷裂性特質，斷裂性使得人類社會處于不同的發(fā)展“片段”，這種斷裂性恰恰是劃分不同發(fā)展“片段”的標識，“片段”體現了處在不同發(fā)展階段的人類社會的差異，在生產方式、生活習俗、交往方式上具有顯著不同于其他時期的獨特性。吉登斯指出人類社會是相對獨立的各個“片段”，各個“片段”之間是有明確的斷裂性，這種觀點強調了多種因素綜合作用下的社會變遷，但忽視了物質生產實踐的基礎性作用，否認了生產力的決定性地位，沒有看到所謂的“片段”之間最根本的差別就在于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的差距。吉登斯尤其指出了現代社會與前現代社會之間的斷裂性，但他沒有意識到他所指出的現代社會產生的新問題和新現象正是由于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實踐范圍的不斷拓寬、人類認識領域的不斷深化所衍生的，離開生產力的發(fā)展，其他一切只是空中樓閣。正因如此，否認生產力的基礎地位導致了吉登斯的理論不可避免的帶有懸浮于半空之中的理想感。進而，基于其理論框架提出的解決英國實際問題的“第三條道路”的現實政策也在實踐中受阻。不管是從理論的推導還是從實踐的證實都表明，離開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離開物質生產實踐這個基本前提是無法從根上認識社會歷史發(fā)展的。

三、隨機性社會變遷與歷史唯物主義的結合

在馬克思的理論看來，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程是由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兩對范疇的矛盾運動推動展開的，是生產關系不斷適應生產力的發(fā)展、上層建筑不斷反映經濟基礎的歷史過程，是人們的需要不斷得到滿足的過程。吉登斯指出，如果把生產力的發(fā)展看作是滿足人們需要的功能；把生產關系看作是適應生產力進步的功能；把各種制度、意識形態(tài)看作是適應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功能，會使歷史唯物主義解讀產生偏差。為此，吉登斯在述及人類歷史發(fā)展進程時提出了“隨機性社會變遷”理論，即把社會的發(fā)展變化看作是偶然性事件，注重主體的反思性活動。他指出“人類的歷史是由人的有意圖的活動創(chuàng)造的，但它并不是某種合乎意圖的籌劃；它總是頑固地躲開人們將其置于自覺意識指引之下的努力。雖然如此，人類還是始終不斷地作著這樣的嘗試”[3]。進言之，社會歷史的發(fā)展并非是人力所能掌控的、具有明確目的和方向的結果，與之相反，其往往是偶然的、隨機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人們的主觀努力和預設目的常常達不到預想的結果。不僅如此，社會的生產與再生產在吉登斯看來也往往都是一系列具有隨機性特征的 “意外性后果”。社會再生產是推動社會變遷的基礎，而社會再生產則由一系列主體活動構成。社會一方面是主體活動的容裝器，在另外意義上，也對主體活動進行了制約。如他所說，社會變遷是與再生產緊密聯系的，再生產過程中蘊含著隨機性因子，因此，社會發(fā)展與歷史變遷也往往顯現出“隨機性”特征。而吉登斯認為，歷史唯物主義在闡述社會發(fā)展時的表述方式——不管是 “三形態(tài)”理論還是“五形態(tài)”理論都是一個具有明確開端與發(fā)展方向的完整過程，是一種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需要與滿足的過程，這使得歷史發(fā)展成為了一個具有特定功能的過程，這種觀點讓個體成為完成歷史目的的被動產物。

但是，人類歷史的發(fā)展進程中確實伴有隨機性和偶然性，但這種隨機性和偶然性并非是雜亂的、毫無規(guī)律可循的一個個單一事件。吉登斯強調“隨機性社會變遷”的意義是凸顯了單一事件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決定性價值，但是把歷史的發(fā)展看作是一個個毫無關聯、隨機出現的事件毫無規(guī)律的出現，就否認了人們認識和把握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可能，沒能從根本上認識人類社會產生和發(fā)展的根本一定是實踐的出現和發(fā)展。吉登斯以其“結構化理論”替代歷史唯物主義，其結果仍不能跳脫出生產力的決定因素。

四、結語

吉登斯對馬克思思想理論的吸納和繼承在某種意義上是在對歷史唯物主義的反思和批判中完成的，也正是通過對歷史唯物主義的反思與重建，吉登斯建構了其社會學理論體系的主要框架，通過“結構化理論”以及對人類社會發(fā)展進程的探尋透出了吉登斯學術研究的馬克思理論視角。在對歷史唯物主義開展研究的過程中，吉登斯從前提到結論、從形式到內容進行了全方位的掃描，得出了歷史唯物主義具有“化約論”“進化論”和“功能論”的結論，并提出以“時空延展水平”“現代性的非連貫性解釋”以及“隨機性社會變遷”作為替代性理論。但值得注意的是，吉登斯的諸多替代性理論也常常被認為陷入新的“進化論”。盡管如此，吉登斯對歷史唯物主義的研究仍有借鑒意義：一方面為我們全面理解馬克思的思想理論提供了一種新視角；另一方面吉登斯的解決方案是建立在對現代社會的不斷反思和批判之上，研讀其對歷史唯物主義的批判對全面理解現代性范疇、直面現代性危機同樣具有重要意義。

[參考文獻]

[1][英]安東尼·吉登斯.民族——國家與暴力[M].胡宗澤，趙立濤，譯.北京：三聯書店，1998:105.

[2][英]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的后果[M].田禾，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00:9.

[3][英]安東尼·吉登斯.社會的構成[M].李康，李猛，譯.北京:三聯書店，1998:9.

〔責任編輯：崔家善付堃騁〕

[中圖分類號]A811.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6)03-0021-04

[作者簡介]林辰(1986—)，女，黑龍江伊春人，碩士，從事馬克思主義人學、現代性研究。

[收稿日期]2016-01-19

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