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貴福
孫中山對張作霖的認識及雙方的初期合作(1920-1922)
劉貴福
[內(nèi)容提要]1920年起,孫中山與張作霖基于反對直系的共同目的,嘗試進行雙方合作。孫張合作是國民黨長期重視東北戰(zhàn)略地位及推動革命形勢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對20世紀20年代中國政治形勢及軍事格局演變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孫中山在聯(lián)合張作霖的過程中,堅決反對蘇俄、共產(chǎn)國際視張作霖為日本代理人的觀點,也隱含了合作反直以抵抗日本侵略的目的。
孫中山 張作霖 合作 反直
辛亥革命前后,國民黨曾試圖在東北綠林中尋求盟友,利用東北之戰(zhàn)略地位,推動革命開展,但一直未獲成功。自1920年起,孫中山又開始了與張作霖合作反對直系統(tǒng)治的嘗試,這一嘗試取得了相當?shù)某尚?。孫張合作極大地改變了當時中國的政治形勢和軍事格局,可謂是20世紀20年代初期的一個重大歷史事件。以往的一些研究和敘述皆認為孫中山與張作霖的合作是為反對直系而采取的一種策略。筆者認為,孫中山聯(lián)合張作霖是革命黨人在東北尋求盟友的一貫方略的發(fā)展;孫中山主張聯(lián)張,反對蘇俄視張作霖為日本代理人的看法;在孫中山和張作霖聯(lián)合反直的斗爭中,也隱含合作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思考。
在孫中山及其領(lǐng)導(dǎo)的同盟會和國民黨進行革命的過程中,一直試圖在東北尋求盟友和支持革命的力量??梢哉f,注重東北是同盟會和后來中華革命黨、國民黨的一個重要方略。辛亥革命前,徐錫霖、宋教仁于1906年和1907年先后到達遼東。徐錫霖試圖聯(lián)絡(luò)綠林出身的馮麟閣,宋教仁則廣結(jié)綠林。宋教仁到安東后,致函遼東綠林李逢春、朱二角、金壽山、王飛卿、楊國棟、孟福亭、藍黑牙等人,主動與他們聯(lián)絡(luò),取得一定成效。宋教仁、白逾桓等聯(lián)合李逢春、金壽山等設(shè)立同盟會支部于遼東。①由于清政府的嚴密防范,在辛亥革命前,綠林力量在東北并沒有發(fā)動過旨在推翻清王朝的起義。二次革命期間,陳其美曾派人到東北,游說張作霖等人,配合南方起事,但未成功。②據(jù)日本外務(wù)省檔案“乙秘289號”記載:“去年(1913年——引者注)正值中國革命騷亂之時,正在上海的南方軍總司令陳其美,因為有在東三省方面舉事相呼應(yīng)以為抵抗北方軍的計劃,遂派心腹周況去大連。周到大連后,以陳其美的名義游說各地同志及實力者。尤以奉天為中心,打入中國軍隊活動。對旗幟不夠鮮明,不被世人注意的第二十七師師長張作霖用種種手段加以游說,但張看出當時戰(zhàn)況南方軍形勢不振,未肯輕易起事?!焙髞恚惼涿涝诳偨Y(jié)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失敗原因時痛切地說:“辛亥、癸丑二役,皆不能貫徹革命黨之三民主義者,以東北各省之根基薄弱,不能直搗北京,以掃除專制惡魔之巢穴。他進而提出,謀第三次革命,當于東北數(shù)省培植根基,以為犁庭掃穴之計?!雹劭偨Y(jié)以往經(jīng)驗教訓,革命黨更加重視東北。袁世凱復(fù)辟帝制失敗后,孫中山發(fā)起第一次護法運動,但因受西南方面排擠而失敗。孫中山為了抗擊直系,扭轉(zhuǎn)困局,實現(xiàn)自己統(tǒng)一國家、維護約法的目的,1920年在恢復(fù)了廣東根據(jù)地后,再次注目東北,試圖聯(lián)合張作霖。據(jù)寧武回憶:“1919年秋,我奉中山先生電召由福建到了上海。中山先生給我講述了當前革命的新方略:在國際上要聯(lián)俄,學列寧的革命方法,在國內(nèi),五四運動正蓬勃發(fā)展,中國新青年起來了,這是中國的新血液,新生力量。我們要把握時機,取得政權(quán),擒賊擒王,首先必須打倒北洋直系軍閥,因此我打算即回廣東,重組政府,親率大軍北伐。另一方面,我們要分化北方軍閥,利用直系與皖系的利害沖突,聯(lián)絡(luò)段祺瑞,特別是關(guān)外實力派張作霖,三方合作聲討曹(錕)、吳佩孚……你是東北人,派你回去做張作霖的工作。”④
寧武(1886-1975),曾用名孟言,遼寧海城人。仰慕孫中山的革命思想,并曾得到孫中山的回信,在孫中山的指引下,1908年加入同盟會。1911年在莊河與顧人宜首義。南北議和后,在山東煙臺見到孫中山。二次革命失敗后,加入中華革命黨,從事反袁斗爭。⑤1920年在援閩粵軍司令部任少將工程處處長。其時,北洋政權(quán)的總統(tǒng)為徐世昌,但實權(quán)掌握在皖系手中。孫中山正因被西南方面排擠,避居上海,著書立說。因直系與反對孫中山的西南軍閥結(jié)盟,故從1919年起,段祺瑞就與孫中山互派代表談判。而雄踞關(guān)外的張作霖是直皖之外的又一支重要力量,是直皖兩系斗爭所要爭取的重要對象,自然也吸引了遠在上海的孫中山的戰(zhàn)略眼光。但寧武這段回憶在時間上有誤。從時間上看,孫中山第二次在廣東建立政權(quán)是1920年11月。當時,援閩粵軍奉孫中山命,自閩回粵驅(qū)走桂系軍閥廣東督軍莫榮新,孫中山以國民黨總理名義任命陳炯明為廣東省省長兼粵軍總司令。11月28日,孫中山返粵,29日,在廣州重組軍政府。決心以廣東為根據(jù)地,出師北伐。1921年4月,孫中山被非常國會選舉為非常大總統(tǒng)。在孫中山與寧武對話中有“我打算即回廣東,重組政府”一語,可判斷孫召見寧武的時間當在1920年秋孫中山由滬返粵之前,而不是1919年。另外,1919年,奉張與直系正組織反皖聯(lián)盟,孫中山聯(lián)合張作霖、段祺瑞反直的客觀條件也不具備。1920年夏,直皖戰(zhàn)爭后,張作霖與直系矛盾加劇,孫中山才可能有聯(lián)張反直的思考。
可見,從辛亥革命前后革命黨人不斷到東北尋求革命盟友的歷史看,孫中山此時在東北尋求與張作霖的合作,并非突兀而起,而是一種其來有自的革命方略的延續(xù)。
選擇張作霖為合作對象,如孫中山對寧武所言,有出于現(xiàn)實斗爭分化敵壘的考慮,但事情遠不至此。孫中山聯(lián)合張作霖有其認識上的基礎(chǔ)和長遠的考慮,即孫中山認為張作霖是民族主義者,而不是日本的代理人。并且,張作霖有可能接受其影響。甲午戰(zhàn)爭和日俄戰(zhàn)爭后,中國東北地區(qū)的南部淪為日本侵略的勢力范圍,而俄國勢力退居“北滿”。張作霖在取得東北統(tǒng)治地位過程中,既與日本有矛盾,又不得不依靠日本,與日本關(guān)系較為復(fù)雜。蘇俄十月革命后,日本站在反對蘇俄的立場上,干涉蘇俄革命。因蘇俄并未放棄其在中國的利益,如中東鐵路和外蒙古駐兵等,又與張作霖發(fā)生矛盾。蘇俄認為張作霖是日本帝國主義代理人,對此孫中山堅決反對,許多資料可以證明這一點。
(一)1921年,剛到中國的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在上海與國民黨總部發(fā)生接觸。據(jù)馬林的觀察,孫中山堅決反對俄方關(guān)于張作霖是日本人工具的看法:“張和孫中山關(guān)系很好,孫中山批評赤塔政府把張作霖僅僅看成是日本帝國主義的工具。在赤塔俄國人認為純粹是日本的工具的張作霖,在孫中山看來實際上在想盡辦法反對日本人,他修鐵路,建港口等等,以與日本對抗。”⑥
(二)1922年8月22日,蘇俄代表越飛來華后,在給孫中山的第一封信中就問到孫中山對張作霖的看法,并希望知道孫張聯(lián)盟的性質(zhì)。孫中山在復(fù)信中明確表示,張作霖不是日本代理人。越飛的信寫道:“我不清楚,張作霖一派是否也是民族解放派,但比其他派更反動一些,或不過是日本帝國主義的代理人。我還不清楚,從社會階級角度說,張作霖依靠誰,在北京有哪些人支持他。我不清楚為什么您不久前同張作霖達成反對吳佩孚的協(xié)議,這僅僅是想支持一個更強大的敵人來消滅另一個敵人,使您只剩下一個敵人,便于以后消滅他,還是您真的認為張作霖的政策對中國有好處?與此相聯(lián)系,我想知道您建議我對張作霖采取什么樣的行為方針?”⑦
1922年8月27日,孫中山回復(fù)越飛:“張作霖是中國人,很難設(shè)想,他竟會希望見到外國列強來奴役他的國家,或者為此而進行活動,我不認為他是日本人的代表人,至于社會階級,看來,張作霖不依靠任何階級,而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戰(zhàn)士?!雹?/p>
(三)1922年9月孫中山在與蘇俄代表格克爾的談話中比較了張作霖和吳佩孚,并認為張不是日本人的工具:“孫逸仙認為有必要分析一下吳和張這兩個對手的特點。吳佩孚是個中國老學究‘scholar’。讓他對新思想感興趣是不容易的。他是個‘成品’,而土匪張作霖是個可以加工的‘原料’。認為他只是日本人的工具是不對的。有實例證明,他在實行自己的政策。他雖然沒有文化,但是個聰明人?!雹?/p>
綜合上面的史料,可以看出,孫中山堅決反對蘇俄視張作霖是日本代理人的觀點,認為張是中國人,張的許多政策是反日的,并且張作霖可能接受他的思想。在孫中山的革命過程中,沒有特定的依靠對象,因此也不存在固定的敵人,一切取決于人們是否贊成和接受他的政治主張。他對蘇俄代表越飛說:“張在建議同我合作時可能有誠意,也可能沒有誠意,但我作為一個講求實際的人,無權(quán)懷疑他沒有誠意。如果以后他表明沒有誠意,那時我再來對付他,但不是在那以前。我認為最重要的是重新統(tǒng)一中國,當時我準備,現(xiàn)在我也準備同接受我的條件的任何首領(lǐng)合作?!雹?/p>
基于這樣的認識,孫中山反對俄國占領(lǐng)東北,告誡俄國別把張作霖推向日本。針對越飛認為張作霖是日本代理人和關(guān)照白俄分子的疑慮,孫中山保證“能夠使他作出令人滿意的承諾,即今后他將奉行我對貴國政府的政策。我已經(jīng)采取措施使他毫不含糊地意識到,我與他合作的條件就是他必須贊同我對俄國的政策?!?此后,孫中山派汪精衛(wèi)到奉天與張作霖交換與俄國合作之意見。這一點,可以從孫中山同俄國駐華代表處武官格克爾在1922年9月26日的談話中得知。孫中山說:“他為改變張作霖的政策已經(jīng)忙碌了一陣子,現(xiàn)在又派代表(即汪精衛(wèi)——引者注)去奉天,要說服張作霖,使他相信,應(yīng)當把新俄國當成中國的朋友。”?1922年底,京滬各報刊登《蘇俄共產(chǎn)黨最近之宣言》,內(nèi)中說,蘇俄不交還蒙古和武力對付“滿州”。孫中山與聞此事,致函列寧,表示擔心:“這種占領(lǐng)將對今后的俄中關(guān)系造成嚴重后果。對中國人民來說過去俄國占領(lǐng)北滿,是沙皇制度一個明顯的證明和證據(jù)。如果您占領(lǐng)這個地區(qū),那么我相信,我國人民就會把這個步驟說成是舊俄帝國主義政策的繼續(xù)?!睂O中山認為蘇俄欲占領(lǐng)“北滿”是出于對張作霖的不信任,他向俄國再次表示:“通過我并同我一起行動,您就能迫使張作霖在理智的范圍內(nèi)做到為保證蘇維埃俄國的安全所需要的一切。”?孫中山反對蘇俄視張作霖為日本代理人的觀點,可以說是孫中山聯(lián)合張作霖的一個思想基礎(chǔ)。
1920年夏,寧武得知張作霖想找華僑資本家投資開發(fā)葫蘆島海港,就趁張作霖到天津開巡閱使會議時帶了華僑資本家的信趕到天津(按,天津會議召開于1921年4月25日,從天津會議這一角度判斷,寧武此處回憶時間有誤,寧武最初見張作霖當在1921年春)。寧武運用社會關(guān)系,經(jīng)過不少周折,通過張景惠介紹,和張作霖晤談兩次。張作霖對華僑投資表示十分歡迎,說:“我要開辦自己的葫蘆島海港,就是為了抵制日本的大連港口,我們一定要辦好這件事情?!痹趯幬涞墓膭酉?,張作霖決定派他的少將副官張亞東帶問候信去見孫中山。孫中山接見了張亞東,先講了些革命道理,說張作霖在東北治理得很好。不過,外有日本抵制,處境是很艱難的。如果國家統(tǒng)一了,建立了革命的中央政府,地方的事就好辦多了。?這是孫中山和張作霖方面代表的初次直接聯(lián)系,從這些最早的雙方交談看,反對直系,統(tǒng)一中國,也隱含了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思考。
1920年,直皖戰(zhàn)爭爆發(fā)。奉系站在直系一邊,皖系迅速敗北,直、奉共同把持北洋中央政權(quán)。1921年7月,張作霖支持湖北督軍王占元,但吳佩孚卻利用援鄂戰(zhàn)爭的機會,控制了湖北。同年底,張作霖支持交通系梁士詒組閣,遭到直系的猛烈攻擊,梁士詒被迫下臺,直奉矛盾為此加劇。張作霖為對抗直系,加緊聯(lián)合反直各派力量。
1922年2月,寧武再次到東北,先和楊宇霆、張學良談,然后和張作霖會談。?張作霖表示:現(xiàn)在國家成了個爛羊頭。孫先生是開國元勛,謀國有辦法,我想派人去向他請教一切。托寧武電報去聯(lián)絡(luò)。后決定派李少白去見孫中山。李少白,字夢庚,奉天人,曾任奉天議會副議長,時任吉林第四混成旅旅長。在上海,李會見了孫中山駐上海代表楊庶堪,表示“張意甚決”,并表示了張作霖希望孫中山早日出師北伐的意見。楊庶堪自上海致電孫中山,“張派親信代表赴桂謁磋商條件,幸善遇之”?。
2月12日孫中山在桂林會見了李少白。此次桂林會談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是李代表張作霖與孫中山達成了共同反直的軍事計劃。根據(jù)后來的資料,這一反直軍事行動計劃用孫中山的話說是:“今年奉直戰(zhàn)前,文定策,先以兵出湖南,與敵戰(zhàn)與長岳,勝則可進據(jù)武漢,退亦可與相持于衡陽,依山據(jù)險,以戰(zhàn)以守,勝負之數(shù),必不遽決。當此之際,公以大兵,直指京畿,囊括直豫,敵前后受攻,勢必無倖?!?這一戰(zhàn)略也得到了奉方的贊同。后來張作霖說,1922年及1924年,孫中山和他“均約定會師武漢”,即指此也。
關(guān)于政治問題,雙方也進行了討論,據(jù)記載,張作霖致電孫中山,闡明合作條件:(一)承認南方政府,(二)由舊國會解決時局,(三)解決總統(tǒng)問題,(四)贊成地方自治。并請派重要人往奉一行,為兩方實際上之接洽。其后,伍朝樞北上進一步商討政治軍事合作問題。伍朝樞與奉方所議條件如下:“甲,舊國會恢復(fù)議憲,解決國事,南方若何主張,奉方即若何承認;乙,總統(tǒng)問題由南方辦理,奉天不過問;丙,先謀統(tǒng)一,再由統(tǒng)一實行地方自治;丁,關(guān)于軍事上之行動;戊,允助孫氏北伐費三百萬元,惟須進行北伐后,方能交款;己,西南政府須贊成張氏主張之南北統(tǒng)一大會;庚,實行北伐后,一體合攻吳佩孚。?
關(guān)于這一協(xié)議,孫中山在1923年談道:“我在去年冬天同張作霖達成協(xié)議,主要是他派譴他的代表來廣州見我,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來桂林,我當時正在那里集結(jié)我的軍隊準備北伐。他的代表建議合作,貫徹執(zhí)行我重新統(tǒng)一國家的政策,并做出明確許諾,必要時,他將站出來反對日本。至于您對張作霖的態(tài)度,我要勸您,別把他推向日本,而要使他能接受我的影響?!?
這條資料可以明確證明在孫張討論政治和軍事方案時,也討論過如何對待日本在東北的侵略,并且張作霖方面明確表示了其反對日本侵略的態(tài)度??梢姡瑢O中山張作霖合作,也有聯(lián)合抵抗日本的意圖。關(guān)于這個問題,還有其他資料佐證。據(jù)寧武回憶,汪精衛(wèi)第一次到奉天時,張作霖就說:“汪先生我也久仰了,我想隆重慶祝地招待他們一下,表示對孫先生代表的重視,做給日本小鬼看看?!?“做給日本小鬼看看”一語,準確地反映了張作霖反對日本的心態(tài)。當時日本情報對孫張合作反對直系所隱含的反日意圖也有所判斷。日本認為,“張之活動,由內(nèi)政上之見地觀察,固可得出如斯結(jié)論,然另一方面由國際觀察時,亦可得出如此之判斷,即華盛頓會議之結(jié)果,日本在滿蒙之地位,不無更進一步鞏固之傾向。為此,張恐懼日本將來在滿蒙的發(fā)展,而與南方孫文一派互通聲氣,發(fā)動所謂‘二十一條’的反對論,強化中國全國的反日氣勢,企圖通過梁內(nèi)閣,達到南北統(tǒng)一?!?
1922年4月,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爆發(fā)。此前就與奉方定下南北共攻直系戰(zhàn)略的孫中山一方,因陳炯明勾結(jié)湖南督軍趙恒惕阻止北伐軍入湘,并殺害了傾向?qū)O中山的粵軍參謀長兼第二師師長鄧鏗,被迫變更北伐計劃。孫中山回師廣東,北伐受挫。待孫中山在韶關(guān)重設(shè)大本營,準備出師時,奉軍已經(jīng)受挫于直系。孫中山為配合奉軍,準備改道北伐。他于1922年5月致函張作霖:“前以我軍后方問題須先解決,故于上月改道出師,還定粵局,促成北征。乃值貴軍已入關(guān),不能同時響應(yīng),抱歉之至。事勢所拘,當承諒察。吳虜用詐,遂稍僥幸,然計其能力,決不敢越雷池一步,此間準備完好,文于六日親至韶關(guān)誓師討賊,督飭各軍急速行進,不變初志,以踐前約。貴軍精銳未失,所望乘勢反攻,使其首尾不能兼顧,彼虜既疲于奔命,則最后勝利,仍在吾人也。”?并提出派吳忠信到北方為軍事全權(quán)代表,但孫中山的配合計劃未及實現(xiàn),便禍生肘腋。陳炯明叛變,使孫中山丟失了廣東根據(jù)地,吳忠信也未能達成奉天之行,張作霖退居關(guān)外,宣布東北自治。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以奉軍失敗而告終,孫中山、張作霖南北共擊直系的計劃未及實施就破產(chǎn)了。
時任東三省保安總司令部參謀長楊宇霆在8月3日給張繼的一封信中,談及此事:“去今兩載,彼此函電宗旨相同。前者我軍以一方面之遲疑,牽動全部,不得已退至榆關(guān),思待中山進贛,整軍再戰(zhàn),以御孽敵。不料天不我祚,亂機未已,陳炯明蔑視同志,忘卻大體,負恩負義,反抗中山,危害統(tǒng)一,誠堪浩嘆,當此時北廷派人先講停戰(zhàn),繼又言和,我方以西南、東北大勢如斯,不得不先行停戰(zhàn),俟機反攻?!?對此,孫中山也感到非常遺憾。他在1923年11月25日致函張作霖說:“自去年陳炯明聽吳佩孚嗾使叛亂于后方,致使我北伐之師中道挫折,因而致奉天師旅亦不克掃蕩燕云,擒斬國賊,良用為憾?!?
綜上所論,孫張合作是革命黨人在東北尋求革命盟友的一貫方略的延續(xù),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增添了新的內(nèi)容。孫中山在聯(lián)合張作霖的過程中,堅決反對蘇俄、共產(chǎn)國際關(guān)于張作霖是日本代理人的看法,在雙方反對直系的合作中,也隱含了合作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思考。孫張合作內(nèi)容豐富,影響亦遠,余韻所及,乃為1928年東北易幟。此為后話,當另文研究。
[注 釋]
① 參見邵雍《1906年徐錫霖東北之行初探》,《辛亥革命研究動態(tài)》2007年2期;《宋教仁日記》1907年4月9日,《宋教仁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726-728頁。
② 見《孫中山在日活動秘錄》,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666頁。
③ 見《陳英士先生癸丑之后革命計劃及事略》,秦孝儀編《陳英士先生紀念集》,臺北:中央文物供應(yīng)社,1977年,第8頁。
④??寧武:《孫中山與張作霖聯(lián)合反直紀要》,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41輯,北京:文史資料出版社,1963年,第115頁,第116頁,第120頁。
⑤ 寧武:《回憶孫中山先生》,見尚明軒等編《孫中山生平事業(yè)追憶錄》,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75頁、第176頁、第177頁。
⑥ 伊羅生:《與斯內(nèi)夫利特談話記錄——關(guān)于1920—1923年的中國問題》,《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17—1925)》(2),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252頁。
⑦《越飛給孫逸仙的信》,1922年8月22日,見《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革命運動(1920-1925)》(1),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104頁。
⑧⑩?《孫逸仙給越飛的信》,1922年8月27日,見《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革命運動(1920-1925)》(1),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108頁,第110頁,第110頁。
⑨?《馬林為格克爾同孫中山的談話所做的記錄》,1922年9月26日于上海,見《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革命運動》(1),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135頁,第136頁。
?《孫逸仙給越飛的信》,1922年11月2日,見《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1917—1925)》(1),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145頁。
?《孫逸仙給列寧的信》,1922年12月6日,見《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中國革命運動(1920-1925)》(1),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164頁。
? 據(jù)寧武回憶為1921年,從前面天津會議和后面李夢庚到桂林的時間推斷,此一時間應(yīng)為1922年。
?《國父年譜》,臺北:中央文物供應(yīng)社,1985年,第860頁。
??《孫中山全集》第6卷,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559頁,第141頁。
?《奉直戰(zhàn)史》,上海:宏文圖書館,1922年4月,見章伯鋒《北洋軍閥》(四),武漢:武漢出版社,1990年,第76頁。
?《內(nèi)田外務(wù)大臣致小幡公使電》,1922年1月6日,見章伯鋒編《北洋軍閥1912—1928》(四),武漢:武漢出版社,1990年,第162頁。
? 吳湘相:《國父與張作霖》,見朱傳譽編《張作霖傳記資料》(1),臺北:天一出版社,1979年,第65頁、第66頁。
?《孫中山全集》第8卷,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439頁。
責任編輯:劉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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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241(2016)03-0050-05
劉貴福 遼寧師范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教授 博士生導(dǎo)師 遼寧 大連 116082
遼海歷史與文化創(chuàng)新團隊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