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育亮,男,廣西興安縣人,廣西作協(xié)會員,廣西小小說學(xué)會副會長,桂林市作協(xié)理事,桂林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出版小小說集兩部,在《讀者》《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廣西文學(xué)》《紅豆》等刊物發(fā)表作品近100萬字。有小說入選《2009中國年度小小說》《感動你一生的微型小說選集》等選本。獲得全國第八、第九屆微型小說年度大獎三等獎,廣西小小說大獎賽一等獎,2009廣西報(bào)紙副刊作品二等獎等多個獎項(xiàng)。
今年冬天,雪,飄飄揚(yáng)揚(yáng)地灑。旮旯屯的山巒、田野、河流、村莊、一片銀裝素裹。
村上人說,已經(jīng)十幾年沒見過下這樣的雪了。
寧靜中,有咯吱咯吱地踏雪聲響起。沉悶,滯拖,卻有力,還能讓人聽出些許歡悅。
“五爺,溜達(dá)啊!”傳來招呼聲。
“這雪,罕見呢!瑞雪兆豐年哦!”五爺應(yīng)答的聲音,在雪地上蹦跶蹦跶地跳躍。
“五爺,不覺冷???”招呼聲中溢出關(guān)切。
五爺搓搓凍紅的雙手,笑笑,一臉的暖和神態(tài)。
村人納悶:五爺這是咋啦?
說起五爺,村上人都佩服得很。
十年前,張二嬸家意外失火,一座木頭房屋被燒了個精光。張二嬸哭得死去活來,拉上兒子就要離村外出流浪。孤兒寡母的,想再建房子,那簡直是登天摘月。
五爺站了出來。先是騰出自家半邊房子,將孤兒寡母安頓好。之后,鉆進(jìn)自家林地,砍來木頭,為張二嬸重建房屋。一村人,硬是讓五爺活活感動。出資的出資,獻(xiàn)力的獻(xiàn)力,不足兩月,一座新屋就拔地而起。感動得張二嬸拽著兒子,趴在地上硬生生地給五爺磕了三個響頭。
還有五年前村長家跟張坨子爭地界的事。明明是張坨子的地挨村長占進(jìn)了好幾米,鎮(zhèn)上來調(diào)解時,村上卻無人出來作證。鎮(zhèn)上來的人說,村長占理,那幾米地,歸村長。病魔纏身躺倒在床的五爺,一骨碌爬了起來,找到鎮(zhèn)上來的人辯理,還拿出了當(dāng)年分地時的證據(jù),弄得鎮(zhèn)上來的人無話可說,那幾米地,最終還是回到了張坨子手里。村長后來與五爺一見面,兩只牛眼就鼓鼓地噴火,足足燒了五爺好幾個月。
這樣的事例,五爺還有很多……
村上人依稀記得,五爺被查出患絕癥的那一年,是在村長家跟張坨子爭地界的前一年。那年的冬天,出奇地冷。雪,飄飄揚(yáng)揚(yáng)地灑。旮旯屯的山巒、田野、河流、村莊,一片銀裝素裹。
五爺從醫(yī)院回到家,牙齒冷得碰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家人在五爺?shù)奈葑?,燒上兩盆旺旺的炭火,五爺仍覺寒冷,躺在床上蓋著兩層床厚的被子。
從此,村上人都知道,五爺怕冷。
怕冷的五爺,一到冬天,幾乎足不出戶。
足不出戶的五爺,卻不孤獨(dú)。村上的人,自覺不自覺地輪番著去陪他聊天。
村里村外,天南海北,無所不聊。唯一不聊的是村長。
五爺幾次問起,村民都顧左右而言他,避而不談。
但五爺還是斷斷續(xù)續(xù)聽到,村長如何霸道,上面有人如何罩著他……
幾天前,旮旯屯突然來了幾個陌生人。
他們直接去了村長家。不久,村長便被他們簇?fù)碇x開了旮旯屯。
接著,便有消息傳出,村長被縣上的紀(jì)委“雙規(guī)”了。
同時被“雙規(guī)”的,還有鎮(zhèn)上的一名副鎮(zhèn)長。
五爺和村上人不知道什么叫“雙規(guī)”,只知道他們挨抓了。聽說,他們串通一氣,還搞了村里很多錢。
其實(shí)這些,五爺和村上人先前也聽說過。就是只動雷不下雨,大家也習(xí)以為常了。
雪,飄飄揚(yáng)揚(yáng)地灑。旮旯屯的山巒、田野、河流、村莊,一片銀裝素裹。
五爺連續(xù)幾天,在村中溜達(dá)。咯吱咯吱地踏雪聲,不時在村中每個角落響起。
“五爺,不冷?。俊背S袉柡蚵曪h來。
五爺笑笑,不語。望望滿天飄灑的雪花,喃喃自語:“瑞雪兆豐年!”
村人納悶,這五爺,啥時又不怕冷了啊?
幾天后,伴隨著滿天飄灑的雪花,五爺氣若游絲地說:“今年冬天不冷呢!”
說畢,頭一偏,去了!
五爺最后的話,村上的人都覺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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