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潤宏
(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江蘇南京,210097)
唐詩廊意象的意涵及審美功能探析
石潤宏
(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江蘇南京,210097)
唐詩中的廊意象,因為廊的悠長、通透等建筑學(xué)特性,而含有閨怨與懷古、孤寂與落寞、幽隱與安閑的豐富意涵,這些意涵反映了詩人不同的心緒。也因為廊的這些建筑學(xué)特性,詩人在廊下漫步時往往多有詩興。廊與動詞、形容詞的組合運用,豐富了唐詩的語匯,使唐詩的美感更為出彩。園林學(xué)中的廊還具有“借景”的審美功能,體現(xiàn)了古人移遠就近的空間意識。這一功能在唐詩中多有體現(xiàn),并生發(fā)出了“意余于象”的空間美學(xué)效果。
廊;唐詩;意象;意涵;審美;功能
人生天地間,衣食住行最為要緊,尤其進入文明社會后,人更加不能離開居宅而遨游天地間,文士詩人們亦是如此。盡管從莊子的逍遙游到蘇東坡的“挾飛仙以遨游”,極富想象力的詩人們都在恣意馳騁,但仍需床榻屋舍作為立身之所。屋舍建筑群中包含亭臺水榭等單體建筑,將這些單體建筑聯(lián)絡(luò)為一個整體的建筑構(gòu)件就是廊。唐詩中有很多篇章都寫到了廊,廊這一意象對唐詩的美學(xué)表達有獨特的功用。韋莊曾寫過“驚夢緣倚枕,多吟為倚廊”[1]的詩句,“廊”緣何能夠成為激發(fā)詩人詩興的事物,以至于韋莊因為依靠著廊而“多吟”呢?這一點學(xué)界似乎未曾重視并加以探討過,筆者擬從廊的建筑學(xué)特性入手,分析其中的原因,進而探討廊意象在唐詩中的審美價值。本文所引之唐詩皆出于《全唐詩》,為行文方便起見,下文引用時只標(biāo)卷數(shù)。
中國古代建筑空間里,廊有著重要的作用,在私家園林和皇家宮闕中,廊都是不可或缺的。相傳上古之時,禹帝常在宮殿外的走廊中散步,以致后世以“巖廊”(意為高峻的廊廡)指代朝廷。廊擁有其他單體建筑沒有的一些特性。
第一,廊只存在于建筑群中。也就是說,廊所在的宅院,規(guī)模必定較為宏大,小門獨戶的普通人家是沒有廊的。廊的數(shù)量、長度等衡量值,以宮廷建筑為最,王涯詩句“玉輦游時應(yīng)不避,千廊萬屋自相連”[2]可證之。徐夤《新葺茆堂》有句“只聞神鬼害盈滿,不見古今爭賤貧。樹影便為廊廡屋,草香權(quán)當(dāng)綺羅茵”[3],簡陋的茅房顯然是沒有廊子的,詩人說“那就權(quán)且把樹影當(dāng)作廊廡吧”,其實從側(cè)面說明了廊是富足的士大夫人家的“標(biāo)配”。
第二,廊是通透的圍墻。廊連接鄰近的房舍,有防曬和避雨的作用,也在房舍間虛圍出院落空間。今人在考古工作中就發(fā)現(xiàn)了唐代大明宮中廊院的遺址,“這處廊院建筑遺存規(guī)模宏大……南北向和東西向的長短廊道各4條,南北向和東西向的獨立夯土墻各1道,這些廊道和夯土墻彼此呈直角狀連接,間隔出5個大小不等的院落空間”[4]。這些廊道在唐代之時,可能就是唐太宗筆下“羽旄飛馳道,鐘鼓震修廊”[5]和“霜戟列丹陛,絲竹韻長廊”[6]的真實景象。
第三,廊給予人的視覺觀感主要有長、深、空三個特點。這其實是人看廊的三個不同角度。廊連接兩棟屋宇,必然建成長條狀。所以人站在廊的側(cè)面看,就有“長”的感覺,站在廊的入口處看,就有“深”的感覺。另外,關(guān)于廊的寬度,文震亨《長物志》有“廊廡俱可容一席”[7](15)的表述,廊能容得下一桌宴席,加之廊多用稀疏的柱子支撐,人置身其間會產(chǎn)生“空”的感受。長廊、深廊和空廊都是唐詩較為常見的詩歌語匯,這三個詞匯在《全唐詩》中分別出現(xiàn)了36次、1次和9次,另外“廊深”的用法出現(xiàn)了3次,可見唐代詩人已經(jīng)充分感知到廊的這三個視覺特點,并在詩歌中予以表達。
第四,唐代的廊多回廊、斜廊。李嘉祐詩“步履出回廊”[8]即是此類。如果廊所連接的建筑物一高一低,那么從遠處看,廊就是斜的。唐太宗詩“斜廊連綺閣”[9]即是此類。廊子修建成回、斜的形狀,會使人們漫步其中逗留的時間變長,這樣的廊會給人以曲折悠遠的變幻之感,即《園冶》所謂“長廊一帶回旋,在豎柱之初,妙于變幻”[10](74)之義。
廊在建筑空間中的這些特性影響到詩歌,會產(chǎn)生一些特殊的美學(xué)效果,下面將具體論述。
廊在建筑學(xué)意義上的類型有長廊、短廊、直廊、曲廊、斜廊等,但這些并非筆者將要討論的。這里所說的廊的類型,就是指在唐詩中有不同語境、不同表達作用的廊意象,而我們將之歸納總結(jié)。筆者擬用廊所依附的建筑群的類型來區(qū)分廊的類型。廊是作為建筑群落空間中的一個構(gòu)件而存在的,這種區(qū)分有其合理性與可行性,且詩人們在不同建筑群中明顯有不同的心境,這樣亦可區(qū)分廊意象的表達功效。
《全唐詩》中寫到“廊”的詩共有287首,這其中有兩個關(guān)于廊的詞匯不是本文的討論對象,即“巖廊”和“廊廟”,它們都是朝廷的代稱,與建筑物“廊”無關(guān)。將其去除之后,還余235首,這當(dāng)中詩題含“廊”的共6首,分別是李頎《光上座廊下眾山五韻》、白居易《題靈巖寺(寺即吳館娃宮,鳴屟廊硯池采香徑遺跡在焉)》、唐彥謙《試夜題省廊桂》、韓偓《繞廊》、韋莊《題七步廊》和慈恩院女仙《題寺廊柱》。我們按照廊所處的不同地方,將這些詩中的廊分為四類:宮闕之廊、寺觀之廊、衙驛之廊和宅院之廊。它們在235首詩中所占的比例如表1所示。
表1 四類廊在詩作中所占比例
這四處地方都是唐代詩人生活中時常停留或經(jīng)過的場所,他們在宅院居住,在宮中值守,在衙門辦公,出差則經(jīng)過驛站,游覽勝跡則常去寺廟道觀。其中宮闕和衙驛之廊都與工作有關(guān),似可合為一類,如此則唐詩中的廊分屬的生活場景可歸結(jié)為三類,即工作、居住和游玩。
從表1可以看出,寺觀之廊所占的比例超過一半。唐代的詩人為何如此多的描寫寺廟道觀中的廊呢?其實這很容易理解,因為其他三類,即宮中、衙驛和宅院中的廊具有半封閉性,只對特定的人群開放。比如宮廊和官衙之廊,顯然只有值宿禁中和在府衙辦公的官員可以見到,在詩人群體中,這類官員是小部分。至于宅院,除非主人邀約,他人是非請勿入的。有的詩人如白居易,自己修筑園林,便可在自家走廊中散步,有的詩人自己沒有大宅子,受到邀請去別人的宅邸作客時才能見到宅院之廊,如張南史《殷卿宅夜宴》“積雪連燈照,回廊映竹迷”[11]。在詩人群體中,有大宅院的也是小部分。寺廟和道觀作為宗教場所,相較于其他地方,更具開放性,幾乎對所有人都敞開大門,帶有公園的性質(zhì)。唐代前中期國家統(tǒng)一,經(jīng)濟繁榮富庶,佛教與道教得到統(tǒng)治階級的大力推崇,因而寺觀建造得規(guī)模龐大?!八逄浦畷r……成為中國佛教文化的一個黃金季節(jié),當(dāng)時建造寺院之風(fēng)盛熾”[12](184),很多廟宇體制宏闊,如長安城的慈恩寺“凡十余院,總一千八百九十七間,敕度三百僧”[13](262),又如杜牧《題宣州開元寺》寫道“樓飛九十尺,廊環(huán)四百柱”[14]。如此眾多的殿閣屋宇,大多以廊來連接,故而詩人寫作游覽寺觀的詩,往往都會寫到廊,例如韋應(yīng)物《行寬禪師院》“北望極長廊”[15],顧況《獨游青龍寺》“長廊朝雨畢”[16]等??傊?,宮殿宅院是私人區(qū)域,其中的廊不能輕易得見,而寺觀是公共區(qū)域,其中的廊易于得見,因此詩中的廊大多與寺廟道觀有關(guān)。表1中的四類所占比例的多少,表明了普通詩人接觸廊所在建筑群的難易程度。
詩人在運用廊意象時,由于寫詩時所處環(huán)境及心境的差異,在表意上也有不同,我們可以從詩人心緒的角度出發(fā),將其不同的意涵大致分為三類,分述如下。
(一) 廊的意涵之一:閨怨與懷古
唐詩中以廊寫閨怨是唐代的男性詩人們替女性發(fā)出的哀嘆。當(dāng)時的女性,不論生活在重重宮闕之中,還是住在深宅大院之內(nèi),她們的世界都幾乎是封閉的,她們只擁有閨幃之中的小天地,日常的活動也不過在條條廊道內(nèi)徘徊踱步。而且“廊廡周遭翠幕遮,禁林深處絕喧嘩”,她們不能恣意歡笑嬉鬧,因此她們的徘徊是帶著低沉哀婉的心緒的,劉潔將她們這種境遇稱為“與世隔絕的幽囚之苦”[17](40)。這樣,這些女性經(jīng)常走動的廊就成了表達閨怨的一個意象。例如:
鳴環(huán)曳履出長廊,為君秋夜搗衣裳……調(diào)砧亂杵思自傷。思自傷,征夫萬里戍他鄉(xiāng)……君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王勃《秋夜長》,卷五五)
塵滿金爐不炷香,黃昏獨自立重廊。(柯崇《宮怨》二首之一,卷七一五)
小廊回合曲闌斜……倚柱尋思倍惆悵。(張泌《寄人》,卷七四二)
這些詩里的女性,在重廊中寂寞徘徊,停下來倚靠著廊柱思念離人,更覺惆悵,閨怨以“廊怨”的形式表現(xiàn)了出來。另者,還有一些詩人借宮廊發(fā)思古之幽情,在詩中反思朝代更迭和人世變遷。比如館娃宮,是吳王夫差為寵姬西施而建,到唐代自然不復(fù)昔日的輝煌,成為了一處古跡,破落宇棟之間沒有了美人艷麗的身姿,空余一聲嘆息。詩例有:
硯沼只留溪鳥浴,屟廊空信野花埋。姑蘇麋鹿真閑事,須為當(dāng)時一愴懷。(皮日休《館娃宮懷古》,卷六一三)
響屟廊中金玉步,采蘋山上綺羅身。不知水葬今何處,溪月彎彎欲效顰。(皮日休《館娃宮懷古》五首之五,卷六一五)
主虜部伍苦,嬙亡房廊香。(皮日休《奉和魯望疊韻吳宮詞》二首之二,卷六一六)
在這里,“廊”與懷古聯(lián)系了起來,其原因何在呢?法國啟蒙思想家狄德羅(Diderot)有一段論述或可給我們以啟發(fā),他說:“如果在畫室里的畫家要表現(xiàn)一座鄉(xiāng)村茅舍,他可以讓它傍著一根折斷的廊柱,還可以利用已毀的科林斯式的廊柱頂端,把它翻過來放在茅舍前做一個座位。事實上,這有什么不可能呢?從前在這里有一座巍峨的宮殿,到今天卻只剩下一間茅舍。這個情景還會使我格外感動。因為它向我指出了人事滄桑。”[18](209?210)中國古代的建筑以木石結(jié)構(gòu)為多,而木石構(gòu)造的建筑物一旦因為年深日久而破敗,斷截的廊柱和堅固的礎(chǔ)石是容易殘留下來的部分,故此當(dāng)唐代詩人見到前代宮殿孑余的廊柱的殘跡,便生發(fā)出興亡之嘆。借用廊這一意象也就可以抒懷古之幽情了。
(二) 廊的意涵之二:孤寂與落寞
上文已經(jīng)說過,人行走在廊下,會有“空”的感受。詩人漫步于廊中,面對這空曠靜謐的廊子,心中會有孤寂之感,他們在寫詩時會將這種感受浸化于字里行間。唐代的詩人們見到的廊多數(shù)在寺觀之中,他們在這方外之地能夠暫時“脫俗”,忘卻社會上的紛囂,獲得平靜的止棲。然而安靜下來之后,又覺得自己在那種環(huán)境底下是孤獨的,從而隱隱的又有落寞之感。人之常情如此,當(dāng)忙于某事時可以心無旁騖、專心應(yīng)對,一旦閑下來便容易胡思亂想、放縱思緒,就會產(chǎn)生異于平時的心理感受。試看下列詩句。
薄宦忘機括,醉來即淹留……南風(fēng)開長廊,夏夜如涼秋。(王昌齡《東京府縣諸公與綦毋潛李頎相送至白馬寺宿》,卷一四〇)
卻念喧嘩日,何由得清涼。疏松抗高殿,密竹陰長廊。(韋應(yīng)物《清都觀答幼遐》,卷一九〇)
一宿西峰寺,塵煩暫覺清……山寂僧初定,廊深火自明。(戴叔倫《留宿羅源西峰寺示輝上人》,卷二七三)
青山當(dāng)佛閣,紅葉滿僧廊……最憐東面靜,為近楚城墻。(朱可久《題青龍寺》,卷五一四)
竹檻匝回廊,城中似外方。(許棠《題慈恩寺元遂上人院》,〇卷六四)
朱可久與許棠之作是鬧中取靜,青龍寺位于長安的樂游原上,在寺中可以看到喧鬧的長安城,慈恩寺也在長安,但是“城中似外方”,是鬧市中的靜島。這些詩人帶著俗世的煩愁而來,渴望在靜謐的氛圍中得到釋解,“暮塵飄盡客愁長,來扣禪關(guān)月滿廊”[19],甚至有人心向往之,打算脫掉儒冠,“兩廊潔寂歷,中殿高巑岏……明朝若更住,必擬隳儒冠”[20]。但是他們終究無法成為真正的僧侶,做個方外之人的想法只能停留在筆尖,這種寂寞之感在文人那里是很濃重的,宴飲的歡樂亦無法將其徹底洗去。柳淡《丁評事宅秋夜宴集》說“翠幕卷回廊,銀燈開后堂……共憐今促席,誰道客愁長”[21],如果客不愁的話,又何須特意拈出,可謂此地?zé)o銀。
田子馥在論述中國的詩學(xué)思維時指出:“意象本質(zhì)上是沉默的,因為詩人的意象思維(對人生的感悟)是不宜用文字說出來的,而是透過意象投射反映出來的。”[22](343)這一論述是準(zhǔn)確的,聯(lián)系上文所引的詩,筆者以為,廊之所以有意涵,正是因為它是詩人借以投射思緒的“詩學(xué)單位”。也就是說,詩中寫到了廊,并且指出了它所處的環(huán)境,這就包含了一層詩意。顧隨說:“文學(xué)寫感官、感覺。寫耳之所聞、目之所見者多,而耳聞并未進入吾人耳中,目見并未進入吾人目中,是隔離的?!盵23](66)他說的“隔離”是指作品與讀者的隔離,也就是文字與含義的隔離。意象是將這兩方面聯(lián)系起來的重要工具。詩人透過廊看到了空與靜,我們讀者透過廊須得能看到空與靜之后的孤寂與落寞,方不負文心。
(三) 廊的意涵之三:幽隱與安閑
這里所說的幽隱與安閑的意涵來源于廊的曲折、深邃的建筑學(xué)特性,這些特性影響了身處其間的詩人,因此生發(fā)出如斯的意涵。上文已經(jīng)提到過,在很多建筑群中,往往不追求廊連接各棟建筑的便捷,而有意把廊建得曲折,使路程加長,令人能夠多留步,多關(guān)注廊外的景色。有時因為建筑所在地的地勢限制,也不得不將廊建得高低起落,比如蘇州的滄浪亭,初建于北宋,其園內(nèi)弧形走廊上有一匾額,上題“步碕”二字,可見其崎嶇。唐詩中有些詩句也可以反映這種情況,如“師住稽亭高處寺,斜廊曲閣倚云開”[24],“房廊與臺殿,高下隨峰巒”[25],“廣檻小山欹,斜廊怪石夾”[26]等。所謂“曲逕通幽處”[27],廊一旦建得斜曲,就會給人以“幽”的感覺,又由于廊是處在建筑群的內(nèi)部,被各種屋宇包圍,故而有一定的隱蔽性,這樣幽隱的意涵就出現(xiàn)在詩中了。詩例有:
曲榭回廊繞澗幽。(乂李《奉和幸韋嗣立山莊侍宴應(yīng)制》,卷九二)
驚蟬出暗柳,微月隱回廊。(錢起《靜夜酬通上人問疾》,卷二三七)
物外真何事,幽廊步不窮。(羊士諤《山寺題壁》,卷三三二)
臺殿朝彌麗,房廊夜更幽。(白居易《重修香山寺畢,題二十二韻以紀(jì)之》,卷四五四)
廊這種建筑,假使兩側(cè)遮掩起來,僅余前后入口,那么人進入其中就好像進入了一條隧道。沒有遮擋的情況與此番假設(shè)差不多,廊子建得越長,人在其中產(chǎn)生深邃的感覺就越強烈。唐詩里有關(guān)廊的描述有“步廊三里余”[28],“茂苑廊千步”[29]的詩句,可以想見其深長。一般寺觀或宅院里的廊子,雖沒有這樣的長度,也足以讓詩人感到深邃了。例如:
直廊抵曲房,窈窕深且虛。(白居易《題西亭》,卷四四四)
密鎖重關(guān)掩綠苔,廊深閣迥此徘徊……背燈獨共余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李商隱《正月崇讓宅》,卷五四一)
詩人在深邃的長廊中徘徊漫步,有助于安定自己的情緒,平復(fù)因工作生活瑣事而躁動的心神,故此廊意象又有安閑的內(nèi)涵。唐代一些文人自筑園林,修建長廊,徜徉其間,自得其樂。廊意象在這些詩人的筆下,表露了詩人內(nèi)心的安閑自適。白居易是個典型,他有32首詩寫到了廊,是使用廊意象最多的唐代詩人,這其中大部分是詩人安居自宅的安閑生活的體現(xiàn)。例如:
結(jié)構(gòu)池西廊,疏理池東樹。此意人不知,欲為待月處。(《池畔》二首之一,卷四三一)
朝起視事畢,晏坐飽食終。散步長廊下,臥退小齋中。拙政自多暇,幽情誰與同。孰云二千石,心如田野翁。(《臥小齋》,卷四三四)
白居易在自己宅院的走廊里散步,即便偶有微恙,還是有好心情,“御熱蕉衣健,扶羸竹杖輕。誦經(jīng)憑檻立,散藥繞廊行……身閑當(dāng)將息,病亦有心情”[30]。白居易在精神上其實與魏晉隱士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或者說白居易的精神特質(zhì)與魏晉隱士有相雷同之處。隱逸詩人之宗陶淵明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31](998),白居易則說“美景難忘竹廊下,好風(fēng)爭奈柳橋頭”[32]。作為隱士的王羲之在辭去會稽內(nèi)史的官職之后,“實現(xiàn)了先前的愿望,毫無約束的過著隱士的生活。游歷山水,遍采藥材,專注于服食養(yǎng)生”[33](233),而白居易有病即服藥,無病樂游園,葆有一顆隱士般“樂天”的心,“若問樂天憂病否,樂天知命了無憂”[34]。
嚴(yán)壽澂認為“中國詩道的重心,在一‘感’字”[35](84),的確,心有所感才能筆下有神。鐘嶸在《詩品》早就說過“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36](7),白居易在長廊中散步,李商隱在深廊中徘徊,都為外物所感,這才用詩將這種感受化成文字表達了出來。至此,我們可以重新提出本文開篇的問題并給予解答了。為什么韋莊說“多吟為倚廊”呢?因為廊這種建筑物有其特殊的性質(zhì),它悠長而深邃,靜謐而空曠,此類特質(zhì)能夠感染到詩人,讓詩人們心有所感,因而在廊下多有詩興,例如:
屟廊行欲遍,回首一長吟。(戴叔倫《游少林寺》,卷二七三)
南龍興寺春晴后,緩步徐吟繞四廊。(白居易《南龍興寺殘雪》,卷四五一)
欲去不忍去,徘徊吟繞廊。(修睦《東林寺》,卷八四九)
白居易在廊下緩步而行,一邊漫步,一邊吟詠,吟詠而出的自然就是我們見到的詩章了。中國的文人詩到了唐代,尤其是中唐以后,“更為個性化”,“詩歌的內(nèi)涵更為深化,不再是對生活及環(huán)境的樸素的感受”[37](21)。中唐以后的詩人,以白居易為例,他對環(huán)境的感受較之前代詩人,更為細膩,內(nèi)心的心理活動與思考更為頻繁,樂于并善于描寫身邊的具體事物,而較少大而無當(dāng)?shù)陌l(fā)散。白居易精心修筑園林,建構(gòu)屬于自己的壺中天地,對日夕接觸頻繁的“廊”這一事物給予了較多的關(guān)注,也算是其詩歌的一個小特點。
唐詩中的廊意象在不同的詩歌語境下,意涵可能會略有差異,但大致上有上述三類。其中第二點孤寂和第三點安閑,是相反的兩類意涵,它們均來源于廊給予人的幽曲、靜謐、深邃的感受,是詩人的心情在消極或積極二重維度內(nèi)的偏向在詩歌表意上的體現(xiàn)。當(dāng)然,廊的意涵是多重的,要根據(jù)辭章具體分析,除此三類之外肯定還有其他涵義,這便需要讀詩之人各自品味了。
這里所說的廊的詩語表達,就是指廊在唐詩中有哪些表達方式,也即唐代詩人是怎樣描寫廊的,怎樣在詩句中運用廊意象的。講明了這一問題,我們可以進一步探討這樣的表達方式對詩美的意義何在。在此主要談?wù)劺扰c形容詞和動詞的配搭。因為廊本身是名詞,而與名詞組合運用的表達方式主要就是形容詞和動詞。
(一) 廊與形容詞的配搭
照《新華字典》的說法,形容詞是表示人或事物的性質(zhì)、形狀或動作、行為、變化的狀態(tài)的詞。廊這一客觀事物落入詩人眼中,首先就會對廊的長短高低等外觀有個感知,寫詩時就用形容詞描述出來了。下面就分別介紹廊與各種形容詞的組合運用。
表示外觀的有:修、長、短、小、斜、直、低、回、新、古。詩例分別是:景晏步修廊(杜甫)、長廊飯僧畢(孟浩然)、南檐架短廊(張祜)、只向方師小廊下(施肩吾)、斜廊曲閣倚云開(張籍)、直廊抵曲房(白居易)、斜月入低廊(白居易)、花木擁回廊(劉商)、百步新廊不踏泥(白居易)、秋風(fēng)吹葉古廊下(張祜)。
表示色彩的有:赪、粉、朱。詩例分別是:赪廊芙蓉霽(孟郊)、群才坐粉廊(李景)、寥落朱廊墮粉泥(劉滄)。
表示方位的有:西、北、東、東北。詩例分別是:西廊上紗燈(韋應(yīng)物)、西明寺深開北廊(白居易)、更嗟毆辱下東廊(周曇)、竹窗東北廊(白居易)。
表示情狀的有:靜、陰、深、空、幽、虛。詩例分別是:院門深鎖回廊靜(李商隱)、陰廊鳥雀癡(姚合)、夜半深廊人語定(張祜)、空廊屋漏畫僧盡(王建)、幽廊步不窮(羊士諤)、虛廊中夜磬聲分(周賀)。
另有在“廊”前面加修飾性的名詞,以示區(qū)別的一類,如松廊、竹廊、風(fēng)廊、僧廊、畫廊、云廊、宮廊等,茲不舉例。
這里要特別講一下“虛”這個形容詞。它與深、空、幽等詞在語義上有相同之處,都含著叆蒙混沌之感,似有似無,是中國美學(xué)所注重的妙境之一。廊是處于幾棟建筑之間的實體建筑物,有什么“虛”可言呢?然而敏感的詩人們嗅到了廊的虛無氣息,因為廊是沒有墻壁圍合的,至多一面是墻,另一面對著的則是空曠的院子,是一個可以任意穿行的通透的空間。故而“虛廊”的說法就產(chǎn)生了。試看:
竹樹晴深寒院靜,長懸石磬在虛廊。(張籍《贈閻少保》,卷三八五)
一宿五峰杯度寺,虛廊中夜磬聲分。(周賀《宿隱靜寺上人》,〇卷五三)
風(fēng)送秋荷滿鼻香,竹聲敲玉近虛廊。(劉兼《秋夕書懷呈戎州郎中》,卷七六六)
這樣的用法是唐代詩人的首創(chuàng),可見唐代確實是自覺作詩的時代,能發(fā)現(xiàn)前代詩人不關(guān)注的領(lǐng)域,創(chuàng)造出新的詩歌語言?!疤摗本褪强諢o、虛無,是中國古典美學(xué)思想中一個重要的概念,是中國古人追求美時樂于達到的境界,所謂無勝有,虛勝實,正如武俠小說中的武學(xué)化境是以無招勝有招。宗白華在談?wù)撝袊L畫時曾說:“此虛無非真虛無,乃宇宙中渾淪創(chuàng)化之原理,亦即畫圖中所謂生動之氣韻?!薄爸袊嬜钪乜瞻滋?。空白處并非真空,乃靈氣往來生命流動之處。且空而后能簡,簡而練,則理趣橫溢,而脫略形跡?!盵38](106)可知“虛”的妙處在于引導(dǎo)讀者、觀眾去進行無窮的想象,體會其中的趣味。劉師培在談到中國南北文化的差異時指出:“民尚虛無,故所作之文,或為言志抒情之體?!盵39](346)他這一論斷雖是用以概括我國南方文學(xué)的特點的,但也可以看成是告訴了我們虛無的功用。唐詩中的“虛廊”,用法新穎,意味深長,令讀者吟詠之后有一種渺遠空靈的美感,仿佛也隨著詩人在唐代的廊廡下徜徉踱步,出口成章了。
(二) 廊與動詞的配搭
李澤厚將廣義的形象思維分為動作思維、描述思維、藝術(shù)想象和創(chuàng)造直觀,其中藝術(shù)想象以情感為中介,創(chuàng)造直觀是通過類比、相似、審美判斷和綜合感受來實現(xiàn)的。[40](334?353)這四個方面是相輔相成的,缺少了任何一端,形象思維都不完整。筆者認為,動作思維和描述思維具體體現(xiàn)在人們對動詞和形容詞的運用上。就詩歌而言,動詞有時顯得尤為重要,因為詩歌批評中所謂的“詩眼”,往往就是動詞,比如“窗含西嶺千秋雪”[41]的“含”字,歷來為文評家所稱道。動詞運用的嫻熟與否,可以判別詩人的形象思維能力的高低,可以判斷詩歌是佳作還是平庸之作。動詞加入了詩人的情感可以構(gòu)成藝術(shù)想象,從而給讀者以良好的審美感受。具體到本文所論述的唐詩廊意象來說,與廊有關(guān)的動詞并不太多,但傳遞給讀者的詩歌美感卻毫不遜色,體現(xiàn)了唐代詩人的匠心。
這些動詞有:繞、響、步、滴、穿、滿、倚、過等。詩例有:卻繞行廊又獨眠(元稹),長廊春雨響(王維)、幽廊步不窮(羊士諤)、夜山秋雨滴空廊(王建)、穿廊玉澗噴紅旭(元稹)、露濕紅蕉月滿廊(趙嘏)、多吟為倚廊(韋莊)、幾遮殘日過回廊(徐夤)。
以上所舉動詞中,“繞”的詞頻最高,共計23首詩中出現(xiàn)了“廊”與“繞”的組合運用?!袄@”這一動作的發(fā)動者,有時是廊本身,如“曲榭回廊繞澗幽”(李乂),但絕大多數(shù)情況都是人,比如:寒輕夜淺繞回廊(元稹)、獨繞回廊行復(fù)歇(白居易)、緩步徐吟繞四廊(白居易)、擁鼻繞廊吟看雨(韓偓)、繞廊行處思騰騰(韓偓)、徘徊吟繞廊(修睦)等。“繞”這一動作有圍著轉(zhuǎn)的意思,也有走曲折迂回的路的意思。然而無論是哪種意思,都表示人在一定的空間內(nèi)行路的時間加長,往復(fù)盤桓,踟躕縈回。這些詩中“繞”的動作,一方面受到廊這種建筑的影響,一方面也是詩人有意為之。中國古代美學(xué)思想中有一種觀念,講求終而復(fù)始的循環(huán)之美?!爸袊L畫中時間和空間的經(jīng)營依賴于審美主體的盤桓、流盼,依賴于人對世界的理性把握和主體心性的抒發(fā)?!薄霸谥袊鴪@林的設(shè)計中,人行甬道總是由一些套合的回路組成,以表現(xiàn)無限的深遠?!盵42](115?116)人在廊中繞行,也是一種循環(huán)往復(fù)的行為,即在一定范圍的空間之內(nèi),人為地創(chuàng)造出無限來,只要人們愿意,“繞”這種動作可以持續(xù)地進行下去。而詩人在廊下繞行,除了身體運動上的“繞”之外,更多地產(chǎn)生了思維活動中的“繞”。他們的思緒也在廊柱之間縈繞徘徊,是以“繞廊行處思騰騰”,這也可以作為本文開篇之問的補充答案。
總之,唐詩中與廊配合使用的詞語搭配多種多樣,它們是詩句中畫龍點睛的出彩之處,對詩美的表達與建構(gòu)多有助益。
上文已經(jīng)詳細介紹了廊的建筑學(xué)特性及其在唐詩中的表達與意涵。我們可以知道廊是通透的,也就是說人在廊中或屋內(nèi),視線能夠穿透廊子,看到遠處的事物。這就使廊擁有了特別顯著的空間美學(xué)價值,即中國園林的建筑過程中特別講究的藝術(shù)構(gòu)思與手法——借景。
明代計成在《園冶》中有“夫借景,林園之最要者也”[43](200)的說法,就是指的借景手段的運用有助于使園林精巧喜人。“在人類歷史上,人們總是不斷地征服空間,營建空間,利用空間,創(chuàng)造空間,這既是人類活動本身的需要,也是審美和藝術(shù)的需要?!盵44](361)廊對于景色,尤其是建筑群之外的自然景色的透視與借用,可以使屋宇之內(nèi)的觀者擁有“修于庭戶數(shù)日之間,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45](389)的美學(xué)享受。而中國古代的文士詩人,又特別喜愛通過小的、目前的房廊來窺見大的、遙遠的自然空間。美學(xué)家宗白華有一段論述甚是精辟:“中國詩人多愛從窗戶庭階吐納世界景物……這種移遠就近,由近知遠的空間意識,已經(jīng)成為我們宇宙觀的特色了?!盵46](88)
如此的空間意識影響了古人對房屋、園林的建造,使得造園行為本身成了園林主人的審美行為,而成型以后的建筑群落,則是一件結(jié)構(gòu)精巧的藝術(shù)品,反映了作者在審美取向上的個人好惡。唐人所喜好甚至宗尚的園林模式,如老子所謂烹小鮮,乃是調(diào)和自然天地與人間世俗中的“百味”,將大自然以假山、小池、香花、名木等人造形態(tài)納于一處小園林之中。但是密閉的園內(nèi)風(fēng)光顯然滿足不了唐人的審美需求,于是在圍墻上打造足以透視外景的孔洞就成了重要的彌補方式。楊曉山在《唐宋詩歌中的園林與玩好》一書中將此類造園行為稱作“框取自然”[47](51),這與現(xiàn)代的攝影是相同意思,也就是借自然之景。人們通過借景的手法希望達到“自然在目前”的審美效果,即唐詩描寫的“戶外一峰秀,階前群壑深”[48],“綠波穿戶牖,碧甃迭瓊瑰”[49]等情狀。唐時人們用以透視外景的孔洞主要是門和窗。通透的廊子當(dāng)然也可以作為透視遠景的工具,但是廊不具獨立性,需要和門窗“搭配使用”。屋中人的視線先穿透的是門窗,之后穿透的是廊柱與頂棚、地面形成的大方框,最終看到的是它們框取的自然相片。這就是廊在園林中的空間審美功能的具體體現(xiàn)。
唐人造園時運用廊來借景的手法和廊透視自然遠景的空間審美功能,都在唐詩里留下了痕跡。比如:
名岳在廡廊,吾師居一床。(李頎《光上座廊下眾山五韻》,卷一三二)
檐牖籠朱旭,房廊挹翠微。(宋昱《題石窟寺》,卷一二一)
遙山起真宇,西向盡花林。下見宮殿小,上看廊廡深。(儲光羲《石甕寺》,卷一三七)
窗戶背流水,房廊半架城。遠山重疊見,芳草淺深生。(皇甫冉《酬裴補闕吳寺見尋》,卷二五〇)
修廊架空遠岫入,弱柳覆檻流波沾。(劉禹錫《和牛相公南溪醉歌見寄》,卷三五六)
美景難忘竹廊下……雪霽看山盡入樓。若待春深始同賞,鶯殘花落卻堪愁。(白居易《早春憶游思黯南莊,因寄長句》,卷四五七)
山從平地有,水到遠天無……雖居此廊下,入戶亦躊躕。(周繇《甘露寺東軒》,卷六三五)
這些詩章都體現(xiàn)了以小見大,由近觀遠的空間意識,顯示出別具風(fēng)格的詩歌美學(xué)特征。人在廊下看風(fēng)景,遠處的山水必定看不真切,渺遠朦朧,所謂“遠山重疊見”是也。這就造成了一種隱約含蓄之美,讀者可以體會到詩句之外詩人觸景而生之情?!扒榫半m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樂之觸,榮悴之迎,互藏其宅。”[50](144)如上引白居易之詩,觀景時固然怡神自適,而憶景所生之情卻含著淡淡的愁緒,堪稱佳作。錢鐘書說:“至于含蓄隱示,作者不著跡象而觀者宛在心目,則近視之工筆與遠視之大寫均優(yōu)為之;同本于視覺之‘孕蘊趨向’,利用善導(dǎo),以策‘意余于象’之勛。夫含蓄省略者,不顯豁詳盡之謂。依稀隱約,遠景也;蔽虧減削,近景也;其為事意余于跡象,一也。”[51](722)以此觀上述唐詩,多有得“意余于象”之妙者。廊的空間美學(xué),在建筑學(xué)上為借景,融自然與庭戶為一體;在詩歌中則為情景交融、隱約含蓄的詩歌美感。
綜上所述,廊這一建筑物具有長、深、空等建筑學(xué)特性,造成了唐詩中的廊意象意涵豐富。廊與動詞、形容詞的組合運用使這些意涵轉(zhuǎn)化為感動讀者的詩美。廊在園林中的借景功能被唐人寫進詩歌,造就了含情意于景象之外的空間美學(xué)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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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aesthetic function of porch images in the poems of Tang Dynasty
SHI Runhong
(School of Literature,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China)
Because of the architecture characteristics of porch,the porch images have rich connotation in the poems of Tang Dynasty,such as boudoir repinings,loneliness and desolation,seclusion and leisure. Also because of this reason,poets strolling along the porch are more sentimental and poetic. Porch images are often used together with verbs and adjectives so that the beauty of those poems is more effective. Porch has a kind of function called “Jie jing (借景)”,which means drawing on the scenery from a distance. This function,reflected more in the poems of Tang Dynasty,shows the space consciousness of ancient Chinese,and issues an aesthetic effect called “Yi yu yu xiang(意余于象)”,that is,evoking certain meaning through images.
porch; poems of Tang Dynasty; image; implication; sesthetic; function
I207.22
A
1672-3104(2015)05?0190?08
[編輯: 胡興華]
2015?04?23;
2015?07?25
石潤宏(1990?),男,江蘇丹陽人,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唐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