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寇
我趕到家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地在堂屋里躺好了。他躺的是我們夏天才會使用的竹涼床。而我進門的時候,還有人替我拍了拍身上的雪(我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在門檻上跺腳),所以,涼床只暴露了它四條冰涼的竹腿。跟一張招待客人的臨時床鋪一樣,被褥齊全,只是眼下這位客人不僅沒有脫掉外衣,反而穿得特別隆重。事后我才知道,這一身新衣服是我姐姐在公社百貨大樓買的。這件事后不久,我曾應(yīng)我媽的要求,騎車去過公社百貨大樓的種子柜臺買過韭菜籽,我并非要蓄意經(jīng)過服裝柜臺,只是我必須經(jīng)過那里。然后我看到了父親躺在那兒時穿的新衣服,一模一樣,不止一件,就這么掛在那里。
我對著盛裝待發(fā)的父親磕完頭后就站了起來,不知道下一步該干什么。
“你應(yīng)該跪在這里。”一個我從沒見過的中年男人用手捅捅我的腰,并用他的左腳在父親所躺涼床一側(cè)點了點,“別人來吊你爸爸,人家跪的時候,你要磕頭回敬?!?/p>
當(dāng)然,我知道這點。雖然我的父親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死掉,但我知道風(fēng)俗,爺爺死的時候,父親就曾經(jīng)跪在這個位置,別人家辦喪事也有此類先例。于是我跪了下去,只要有吊客像我之前那樣給父親磕頭,我就必須回禮。這一點也不難,就像學(xué)校里元旦歌詠比賽有過多次排練那樣。我因父親的死沒有參加歌詠比賽,但我能夠想象他們站在禮堂舞臺上的樣子,甚至能聽到他們唱的“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不過,很快我就感到了難受,膝蓋疼痛難熬。還是那個中年男人,他給我遞來了一個枕頭。我認識這個枕頭,正是父親平時所用的。他是一個邋遢的莊稼漢,枕頭又黑又臭。每次回禮,我都能聞到他頭上的味道。我不記得自己聞過他頭發(fā)的味道,現(xiàn)在他死了,我聞到了。他活著的時候真該多洗洗頭,并但愿死亡使他芬芳。
因此我也抽空關(guān)注了一下那個沒見過的中年男人。他和生前的父親一樣,蓬頭垢面,穿戴邋遢。大概因為匆忙,他的一只褲腳的部分還被塞進了襪子,露出了穿紅襪子的腳踝。他的眉弓很高,只有眼窩,看不到眼珠。如果不是他留了兩撇油光閃亮黑黝黝的八字胡,我大概會覺得他是一個老頭。
“如果你實在不好受,”他還在一旁補充道,“沒人來的時候,你可以站起來?!?/p>
我覺得自己不用對此表態(tài),所以沒有理他,也始終沒有站起來。直到吊唁結(jié)束,午飯開始。
因為父親的猝死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以我媽當(dāng)天就昏死了過去,而且情況很嚴重,也被送進了醫(yī)院,需要姐姐陪侍,而姐夫則是一名廚師,正好派上用場在廚房里忙活。所有料理喪事的都是一些鄉(xiāng)鄰,就算那些親戚,也并非至親。這使我始終覺得,父親的死似乎并非真相,整個喪事和我們關(guān)系不大。
就算借了左鄰右舍的,桌椅板凳還是不夠多,另外來吊唁的親友鄉(xiāng)鄰不少,所以午飯是流水席。四張桌子露天擺放在院子里。好在雪停了,院子的雪早已被無數(shù)雙腳踩成了爛泥。人們確實大多是穿著高幫膠靴圍坐在方桌前吃飯的。另一撥人則在一旁的亂磚碎瓦前或坐或立等他們吃完。所有人都學(xué)會了沉默。
每桌的菜也都是一樣的。廚房里的一張臨時搭建的木臺子上,整整齊齊地碼著那些一模一樣的菜。比如說,同樣的紅燒肉,同樣的碟子,彼此重復(fù)地排列在那里達五六碟,加之別的菜的同等重復(fù),相當(dāng)壯觀。這讓我對圍著白色圍腰、擼著袖子、偏著個腦袋叼著一支煙在灶前揮舞鍋鏟的姐夫充滿了敬意。
“你就不用上桌吃了?!边€是那個中年男人對我說。我確實饑腸轆轆,不知道怎么吃飯,是率先占據(jù)桌子的一方,還是加入碎磚亂瓦前等待的人群。
沒想到的是,這個中年男人也和我一樣,是蹲在廚房潮濕的地面上吃飯的。所以這阻止了我試圖從姐夫嘴里探聽此人的想法。我們什么也沒說,就這么默默地吃完了飯。
“肉燒得怎么樣?”姐夫把菜燒完后,借嘴上那個煙屁股的火,從耳朵上方取下一支煙續(xù)上后還問了我們。
“不錯,”中年男人說,“好吃?!?/p>
對此我顯然沒有異議。
下午,我繼續(xù)干上午的事。直到傍晚,吊客才漸漸絕跡。晚飯也和午飯相似。不同之處在于,不知誰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個叫太陽燈的大燈。幾年前,家里蓋房子的時候,曾在工地上使用過這種燈,以防有人摸黑偷了水泥黃沙之類的建筑材料??上Ш髞磉€是發(fā)現(xiàn)有兩根松木房梁失蹤了。我清楚地記得,這種太陽燈有一千瓦?!耙粋€鐘頭一度電?!备赣H當(dāng)時頗為心疼??傊?,在這盞太陽燈的照耀之下,院子里比堂屋要亮堂多了。被一百瓦燈泡照耀的父親,簡直就像一個躲在家里不敢出門的害羞的小姑娘。只有一個人陪著他,就是那個中年男人。他也沒有盯著父親,只是若有所思地坐在一側(cè),肘抵著自己的膝蓋在抽煙,眼窩更加深了。
后來,整個人已經(jīng)哭腫了的我媽在姐姐的攙扶下終于回來了。她的出現(xiàn)似乎提醒了所有在場的人,“你們可以走了?!庇谑呛笳叨技娂娮吡?,包括那個中年男人。
“你,”我媽在痛哭的間歇會看看我,又看看姐姐和姐夫,說,“你們沒有爸爸了?!?/p>
我想說這沒什么了不起的,我們班有兩個同學(xué)都沒有爸爸了,一個死于車禍,另一個也死于車禍。但我只能說:“嗯,我知道?!?/p>
睡覺是這么安排的,姐姐繼續(xù)陪我媽睡。我和姐夫則在父親身邊打個地鋪睡。
燈一直是開著的,所以我很難入睡。腦子里盡量多地過了一遍父親活著時候的事情,然后再對照一下躺在那里的他,以此確定他確實死了。當(dāng)我實在想不起來有關(guān)父親的其他事跡后,我這才想起來應(yīng)該問姐夫那個中年男人是誰??上Ы惴蛩?,打起了呼嚕。我沒有和姐夫在一個屋子睡過覺,沒想到他的呼嚕聲這么大,不僅響亮,而且層次很多,真是此起彼伏的呼嚕啊,一度讓我覺得躺著的父親也在打呼。
但這一切都不表明我沒有睡著。我睡著了。
次日一大早,我是被外面的動靜吵醒的。姐夫已經(jīng)起床了,我媽則在姐姐的陪侍下坐在父親的身邊跟他說著什么。我不知道她想說什么,就到了外面。一個穿著迷彩服、頭戴棒球帽帽舌朝后的人正在油漆一口棺材。我問他這棺材是哪兒來的。沒等他說話,從棺材的另一側(cè)冒出一個人來說,買的。沒錯,還是昨天那個人,那個中年人。
“不是不給土葬嗎?”我好奇地問。
“政策沒那么緊?!彼f。
“不會將來被挖出來澆汽油燒掉吧?”
“你聽誰說的?”
于是我告訴他,我前些年在上學(xué)的路上見過?!耙驗檫h,我沒聞到味,但煙非常黑?!蔽已a充道。
“那是汽油的原因,”他說,“你有沒有去過火葬場?”我坦承沒有。他說,“火葬場的煙囪,煙沒你說的那么黑?!?/p>
“我不是說煙的問題,”我說,“我的意思是假如澆上汽油燒掉怎么辦?”
“放心吧,不會的。”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堅定,也沒有再問。我被棺材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它不像我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帶有弧度,而就是幾塊相對厚實的木板拼成的。和一個長方形木盒子的區(qū)別是,它的一端相對于另一端較為窄小。這使我未卜先知地認識到,寬的那頭應(yīng)該是肩膀和頭,腳則塞在窄的那頭。后來入殮時,確實是這樣。其實這個棺材很大,根據(jù)我的目測,或許能并排躺兩個人,如果躺不了,兩個人側(cè)身抱著應(yīng)該絕對沒有問題。入殮時,我才發(fā)現(xiàn)棺材內(nèi)部很擁擠??赡芘c里面墊上被褥和塞滿棉花有關(guān),我的父親最后只露出了一張窄小的面孔,讓所有親友圍著棺材轉(zhuǎn)一圈看上所謂的最后一眼。最后蓋棺時,哭聲震天,但還是蓋上了。四個壯漢分立四角,在統(tǒng)一的號令下,同時砸入手指粗細的黑乎乎的棺材釘。
“快喊,爸爸讓釘子爸爸讓釘子?!敝心昴腥苏f。
我照辦了。
“以上就是我所記得的關(guān)于我爸喪事的一些事?!蔽覍λf。
這是二十年后的一個深夜,我和妻子并排躺在床上,在關(guān)燈后的黑暗里睜著眼睛。不知為何,我們之前開著燈時曾發(fā)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爭吵結(jié)束也就是關(guān)燈后,居然莫名其妙地聊到了這些??赡芘c爭吵有關(guān),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盡量詳細地講述這些。這同時也是一項義務(wù),就像我知道我的岳父的合法妻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的岳母一樣。
“他是誰?”她問。
“誰?”說完我就明白了,“哦,那個中年男的嗎?是我一個遠房親戚?!?/p>
“那你為什么說你從來沒有見過?”
“確實沒見過,這難道怪我?”
“后來呢?”
“后來也再沒有見過?!?/p>
“不對,”她突然提高音量,并且從被窩里坐了起來,“那你為什么要提他,老是提他。這不對?!?/p>
我一時語塞,確實也覺得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說啊你。”她在被窩里用膝蓋拱了我一下。
“說什么啊?”
“說你為什么要老是提……”她說著似乎也覺察到了這個問題存在著別的問題,于是改口道,“說說你這個遠房親戚吧?!?/p>
“我已經(jīng)說過了,后來再也沒見過,我怎么知道?”
“一點都不知道?我不信?!?/p>
“我只知道他是安徽老家的。別的不知道?!?/p>
“你媽知道不知道?”
我媽此時就睡在隔壁,也未必入睡,可能仍然在聽收音機。這不僅是老年人的通病,與我們之前的爭吵對她老人家造成的影響也有關(guān)。我媽敲打著我們的房門,說:“我也沒幾天活啦,我也沒幾天活啦?!?/p>
所以我說:“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可以現(xiàn)在就到隔壁房間問我媽?!?/p>
“你這什么意思?”她動作幅度再次大了起來,并打開了床頭燈。
我并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皺著眉頭努力適應(yīng)了這陡然的燈光。然后照例找出一支煙來抽。
見我點燃一支煙,她又迅速關(guān)掉了燈,并夸張地將被子拎上來捂住自己的頭。有部分頭發(fā)在被子外面,她睡前洗過澡,有洗發(fā)液的香味。因為用力過猛,被子被扯了上來,我們的腳一下子暴露在黑暗之中。我?guī)椭覀儗⒈蛔踊謴?fù)到原狀,感受到她有輕微的拱動頻率。她在哭。
現(xiàn)在,剩下我一個人在黑暗中抽煙,這讓我覺得自己似乎就站在腳前的床下,看著自己的煙頭一閃一閃。
妻子
李瑞強在一家國企當(dāng)科長,每天上班的工作,除了處理一些文件,就是翻閱無窮無盡的報紙。當(dāng)然,這是早前,現(xiàn)在沒人看報紙,有電腦和網(wǎng)絡(luò),他每天習(xí)慣性地看看國家大事之后,就是斗地主。他屬于斗地主高手,分值已逾九萬,十萬近在眼前。不過,奇怪的是,他只在網(wǎng)絡(luò)上斗,現(xiàn)實生活中,從來不參與牌局,應(yīng)酬也能推就推。沒喝醉過,唱歌只和小姐玩色子,從沒摟過。一下班就回家忙家務(wù),照料小孩。在眼下這年頭,他嚴謹?shù)纳顟B(tài)度獲得了大多數(shù)人的好感,備受領(lǐng)導(dǎo)信任,但也正因此,他當(dāng)上科長后,也就到此為止了,看不出還有高升的希望。
他的妻子劉曉華則因為“對生活充滿幻想”(李瑞強語),這么些年來,一直在換工作。這幾年是一家文化公司的業(yè)務(wù)員,挺忙的,還經(jīng)常出差。據(jù)她自己所說,算是“找到了坐標”,能夠“將興趣和工作合為一體”,有一條她多年來相信的,通過“打拼”就可以獲得“成功”的明確路線。因為工作關(guān)系,劉曉華眼界大開。夜深人靜之際,應(yīng)酬席上的各色人等,出差途中的奇山異水和各種趣聞軼事,劉曉華滔滔不絕。李瑞強洗耳恭聽。
“挺好的,”李瑞強盡量誠懇地說道,“讓我羨慕?!?/p>
“那是,誰像你,除了單位組織去九寨溝之類的地方玩,你說你還去過什么地方?”劉曉華說。
李瑞強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沒去過什么地方。
“你連大學(xué)都是在本地讀的,對不對?”劉曉華繼續(xù)發(fā)難道。
“對?!?/p>
“你也沒有換過工作?!?/p>
“是,沒換過,我是國家分配。這以前不都說過了嘛?!崩钊饛姼杏X到談話到此有點不對味了。
“我的意思是,”劉曉華老調(diào)重彈,“你這樣的人,居然還有個前妻,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啊?!?/p>
是這樣的:李瑞強大學(xué)期間就和一個女同學(xué)戀愛成功,畢業(yè)之后,二人就結(jié)了婚。提起那段婚姻,李瑞強總是搖頭不已,只說“無聊透頂”。不過,具體怎么無聊,李瑞強始終避而不談,劉曉華迄今也沒弄清楚。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被問急了,李瑞強會反問劉曉華。
“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她是怎么回事啊?!?/p>
“沒什么怎么回事,就是在一起不舒服,無聊。難道還不夠?”
“那你怎么會在大學(xué)期間就跟她談戀愛,而且還結(jié)婚?”
李瑞強想重復(fù)“大學(xué)畢業(yè)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喜歡她,遇到你后,發(fā)現(xiàn)你才是我喜歡的”,但考慮到重復(fù)了已很多次,加上這話本身有點惡心,就懶得說了。
“說啊,你說。”丈夫越不說,劉曉華越想知道。
“說什么吧你說?”李瑞強態(tài)度很強硬。
“呃,細節(jié),生活細節(jié)?”
李瑞強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那你是不是想問她給不給我口交我給不給她口交呢?”
關(guān)于李瑞強前妻的話題一般到此就沒法繼續(xù)了。劉曉華生個兩天氣,夫妻恢復(fù)原狀。就是在這種質(zhì)問、拒答、生氣、和好的過程中,二人生活了這么些年,并像其他夫妻那樣處理好了各方人際關(guān)系,使二人成為穩(wěn)定的一體。隨著他們兒子的誕生,他們之間的夫妻關(guān)系已經(jīng)穩(wěn)定到不會有任何人會想到他們還有以上這種對話。
當(dāng)年劉曉華大學(xué)畢業(yè),只身一人漂泊到南京,與不認識的三個人合租在一個破房子里,當(dāng)時她覺得這肯定是不對的。這時候,她認識了李瑞強。李瑞強并非眼下司空見慣的壞男人,而是坦承自己是有婦之夫,并很快為了她把婚離了。至此,理論上,“小三”、“二奶”、“第三者插足”這些不光彩的貶稱也便與己無關(guān)了。不過,雖然她覺得李瑞強是靠得住的,但想讓她就范可沒那么容易??傊?dāng)時確實是這么想的。沒想到的是,她的父母也認為李瑞強是靠得住的后,她就沒有任何理由不嫁給他了。
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并沒有庸俗到介意自己的丈夫還有個前妻,骨子里,她也不在乎丈夫和前妻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她就是覺得李瑞強在這個問題上的態(tài)度讓她十分難受,略有不甘。尤其是李瑞強提到口交這事之后,她感到惡心。夫妻做愛,口交自是正常,只是李瑞強總求她這么干,自己卻因她有時重時輕的陰道炎而拒絕照辦。不過這不是她惡心和氣憤的緣由,而是他的話。反正現(xiàn)在她卻不會應(yīng)他的要求去做了,無論李瑞強怎么強硬她也不從。問題還不在于這里,而在于,她自己和丈夫一樣,為自己如此堅決感到震驚。
但也僅此而已,他們照樣做愛。關(guān)系沒有大礙。
一個月后的某天傍晚,劉曉華出差回來。正在廚房為妻子做飯的丈夫發(fā)現(xiàn),和往常不同,劉曉華面色灰暗。換了鞋后,不僅沒有像平時那樣將旅行箱放好后立即從中將東西收拾妥當(dāng),而只是這么扔在門前的地板上不管了。人也一如旅行箱,精疲力竭地癱坐在沙發(fā)中。她沒有給兒子帶禮品,吃飯時也心不在焉地只知扒飯。
“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累?!?/p>
飯后她認真洗了個澡,精神似乎才稍微好了點。這時候,她才開始打量闊別五天的家和丈夫。然后從中發(fā)現(xiàn)了問題。
衛(wèi)生間里多了一根被人使用過的新牙刷。床單等四件套都換了。這在以前都是她做的事,李瑞強從未干過,而且上次換床單什么的,僅在她出差前幾天。她想到,兒子在吃飯時抱怨過奶奶家的飯菜,明確地告訴媽媽,五天來,他主要是在奶奶家。最要命的是,她自己就曾經(jīng)在李瑞強和前妻的床上睡過。
毫無疑問,這幾天來,有一個女人曾和李瑞強睡過自己的床。一切證據(jù)都被丈夫毀了,但百密一疏,牙刷沒有被及時處理。
對此,李瑞強的辯解是:換四件套是因為他有一晚躺床上看書喝茶時潑了,就一并換了。這很正常,不是嗎?而在這五天中,家里確實來過客,但絕不是什么女人,而是個叫朱白的男的。
“你見過的,前年也來過,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啊?!?/p>
劉曉華當(dāng)然記得朱白,據(jù)李瑞強說,當(dāng)年他們是相當(dāng)好的朋友,好到擠過一張床,互借內(nèi)褲穿都是有過的。在她的印象里,朱白迄今未婚,但絕對是一個色迷迷的家伙。他雖然沒有色膽包天到對她輕浮,但對飯館女服務(wù)員的那副德性真是叫人惡心。
“哦,那你意思是你和朱白睡了?”她冷笑道。
“去你媽的。”李瑞強也不想說朱白來的那晚睡過兒子的床,他只是掏出手機,撥了朱白的號碼,然后交給妻子。但后者并未接電話。
“喂,老李嗎,什么屌事啊,喂喂喂,我操……”因為安靜,朱白一貫的語言方式夫妻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劉曉華厭惡地一揮手,將李瑞強的手機打落在地,然后穿好衣服,提起放在門口的旅行箱出了門。
在大街上,劉曉華拖著旅行箱漫無目的地走著。一些出租車在她身邊停了停,有個別司機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臉上爬滿了淚,壞笑了一下,一踩油門,走了。
劉曉華此時想到的倒并不是自己的丈夫。她想起出差這幾天發(fā)生的事。這一趟,她和主任一起去了廣州,見了一些在她看來非常知名的人士。他們談笑風(fēng)生,語似珠璣,讓她激動。然后他們轉(zhuǎn)場多次,飯館、KTV、酒吧和燒烤攤??傊埠鹊糜悬c顛簸。在返回酒店的出租車上,主任把手放在了她的腿上。她也只認為他醉得有點厲害。在電梯狹小的空間里,他開始動粗,居然也被她躲避了。但是,后來,她卻沒有那么幸運,被主任壓在了床上,用臭氣熏天的臭嘴拱進了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