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霍布斯政治哲學中的國家與人 * ——兼論斯金納與朗西曼之爭

2015-12-09 23:31陳江進
關鍵詞:霍布斯國家

*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項目號:15BZX105)、武漢大學自主科研項目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霍布斯政治哲學中的國家與人*
——兼論斯金納與朗西曼之爭

陳江進

[武漢大學,武漢430072]

關鍵詞:霍布斯;國家;虛擬人;自然人

收稿日期:2015-07-02

作者簡介:陳江進,男,哲學博士,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副教授。

中圖分類號:B565.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7511(2015)06-0058-9

摘要:霍布斯在其政治哲學著作中多次表達了國家是人的看法,同時霍布斯對人的定義又非常復雜,這導致學術界對霍布斯的思想中國家到底是什么樣的人這一問題產(chǎn)生了不少爭論。斯金納把國家理解成純粹虛擬人,朗西曼則把國家理解成虛造的人,他們的理解既不符合霍布斯的文本表達,也不符合霍布斯在政治思想史上的定位。相比之下,如果我們把霍布斯的國家理解成比喻意義上的自然人,應該更加合理。

霍布斯在他的政治哲學著作中多次表達了國家是人的看法,但是對于國家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他并沒有給出清晰的回答,同時由于霍布斯對于人的定義又較為復雜,容易引起誤解,所以這一問題在學術界引起了不少爭論。其中最有名的爭論發(fā)生于同在劍橋大學工作的斯金納(Quentin Skinner)與朗西曼(David Runciman)之間。斯金納認為,最好應該把霍布斯的國家理解成“純粹虛擬人”(purely artificial person),[1](P1-29)意指國家是一個虛擬人,是被代表者,如果沒有代表,它什么都做不了。朗西曼則認為,應該把霍布斯的國家理解為“虛造的人”(person by fiction),[2](P268-278)意指國家作為人,完全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概念。他們的觀點表面上針鋒相對,實際上都暗含著一個共同的前提,就是堅決不能把霍布斯的國家理解成自然人。相反,我們認為,根據(jù)霍布斯的文本表達,國家雖然不是有血有肉的自然人,但是它完全可以是一個比喻意義上的自然人,因此與斯金納和朗西曼不同,我們傾向于把霍布斯的國家看成是“比喻的自然人”(natural person by metaphor)。我們將論證,這種解讀既符合霍布斯有關人的概念體系,也能解釋霍布斯所談的國家且不會引起混亂。

一、霍布斯與比喻的自然人

在對斯金納和朗西曼的觀點展開具體分析之前,我們先考察一下霍布斯在其政治哲學著作中關于人的定義?;舨妓龟P于人的第一個標準定義出現(xiàn)在英文版《利維坦》第16章中,我們后面將其稱之為DF1:

DF1:所謂人,是指他的言行或者認為是他自己的,或者認為只是代表了(不管是真實地還是虛造地代表)其他人的言行或其他物的言行,就物而言,我們可以將言行歸屬于它。

當言行被認為是他本人的時候,他就被稱為自然人;而當言行被認為只是代表了其他人或物的時候,他就是虛假的人或虛擬人。[3](P106)①為方便讀者理解,附原文如下:A PERSON, is he, whose words or actions are considered, either as his own, or as representing the words or actions of another man, or of any other thing to whom they are attributed, whether truly or by fiction. When they are considered as his own, then is he called a natural person: And when they are considered as representing the words and actions of another, then is he a feigned or artificial person.

第二個定義出現(xiàn)在拉丁語《論人》的最后一章,我們可以將其稱之為DF2:

DF2:所謂人,指的是言行可以歸屬于他,不管這言行是他本人的還是其他人的。如果言行是他本人的,那么這個人就是自然人。如果言行是其他人的,那么他就是虛造的人。②轉(zhuǎn)引自 Quentin Skinner,“Hobbes and the Purely Artificial Person of the State”, 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7 (1999), 1-29. p.12. 附原文如下:A person is someone to whom the words and actions of men are attributed, whether they are his own or those of someone else. If they are his own, then the person is a natural one. If they are those of someone else, then the person is a fictional one.

第三個定義出現(xiàn)在拉丁語《利維坦》中,我們可以將其稱之為DF3:

DF3:所謂人,指的就是他或者以自己之名行為,或者是以他人之名行為。如果他以自己之名行為,那么他就是他自己或稱為自然人;如果他是以其他人之名而行為,那么他就只是那個人的代表者。③同上,附原文如下:A Person is someone who acts either in his own name or in the name of someone else. If he acts in his own name, then the Person is his Own or a Natural one; if he acts in the name of someone else, then the person is Representative of the one in whose name he acts.

從DF1到DF3,霍布斯的表達雖然越來越簡潔,但是基本的意思還是一致的。按照他的分類體系,人總體上可以分為兩種:自然人與虛擬人。但是,霍布斯對自然人的理解比較寬泛,并不一定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有血有肉的自然人,按照他的定義,判斷自然人的標準有兩個:(1)有言行的能力;(2)對言行具有所有權。一個東西只要具有言行能力,且對言行具有所有權,那么它就是自然人,因此,除了那些真正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人是自然人之外,在霍布斯的語境中,連真正的神上帝也可以看成是自然人?;舨妓贡容^了偶像和真神,他指出,對于偶像來說,雖然它也可以被代表,但是,“……偶像不能是授權者:因為偶像什么都不是。權威只能來自于國家,因此,在世俗政府成立之前,那些異教的神是不能被代表的?!盵3](P108)霍布斯也談到了真神可以被代表,可以為摩西、基督和圣靈所代表,但是他并沒有說,真神不是授權者,這也表明,真神不僅可以通過言行進行授權,而且對代表者的言行具有所有權。上帝是自然人這一點,連斯金納也是承認的,他說:“至少有一種自然人,他并不是人類。這是因為,按照霍布斯的看法,上帝也可以是自然人。首先,他無疑是授權者,因為他是‘大自然的作者’,同時他也是圣經(jīng)的作者,圣經(jīng)包含了所有他所授權的那些話語?!盵1](P14)

、 按照霍布斯的定義,虛擬人是不同的,關鍵點在于它對于言行不具有所有權,判斷虛擬人的標準有兩點:(1)真正地具有言行的能力,(2)對言行不具有所有權。虛擬人是代表者,他要代表別人來進行言說或采取行動,首先他必定要具備言行的能力,因此通常來說,虛擬人同時是那些有手有口的真正的人,另外,由于他的言行只是代表了別人,那么言行的最終責任人與所有者都是被代表者。因此,我們可以說,虛擬人一般來講,具有雙重身份,當他的言行是代表他本人的時候,他是自然人,當他的言行只是代表別人的時候,他是虛擬人。霍布斯在下面這一段話中,明確地表達了這一點:“如果他通過代表者與授權者訂立信約,但是又不知道代表者具有多大的權威,那么他就只是根據(jù)代表者的話來行事;當他提出要求而這種授權不能向他證明時,他就不再受約束,因為和授權者訂立的信約沒有他的相應保證時是無效的。但如此訂立信約的人如果事先知道他所能希望取得的保證只有代理人的言辭時,那么信約便仍然是有效的,因為代理人在這種情形下使自己成了授權人。因此,當授權是明確的時候,信約便是對授權者而不是對代表者的約束力;當授權是偽造的時候,它約束的就只是代表者;因為在這種情況下,除了代表者本人外,根本不存在什么授權者。”[3](P107-108)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國家是一種什么樣的人?表面上,上面提到的自然人與虛擬人似乎都不符合于國家?;舨妓乖凇独S坦》第16章中探討了一些可被代表的物或可擬人化的物(things personated),他認為,很少有東西不能通過虛造的方式來代表,他提到了教堂、醫(yī)院、橋梁、小孩、傻子、瘋子、偶像以及國家等。針對他所做的分析,我們必須結合DF1中的“不管是真實地還是虛造地”(whether truly or by fiction)這一短語來理解,這里的“truly”和“by fiction”是用來修飾“代表”的,當虛擬人代表的是真正的自然人時,這是一種真正的代表,而當虛擬人代表的只是物時,這種代表就是虛造的代表,因為物本身是不能言行的,也不能進行授權,必須依靠物背后的所有者(owner)或授權者(author)。不過,通過這種虛造的代表方式,我們完全可以把言行歸屬于物,也就是說,物雖然沒有言行能力,對言行也不具備所有權,但我們還是可以把它想像成如此,它像真正的自然人一樣,具有言行能力且對此擁有所有權。以國家為例,國家雖然沒有手,沒有嘴,也沒有人的大腦,但是它還是可以制定法律,宣布戰(zhàn)爭或和平,采取必要的手段以維護人們的安全,等等。我們通常認為這些言行都是屬于國家的,雖然真正的行動者是主權者,統(tǒng)治者也有能力做出這些決定,但是他們并不對這些言行具有所有權。因此,根據(jù)前面我們所提到的判斷自然人的標準,國家也可以是一個自然人,即使它沒有能力說話與行動,而主權者只是一個虛擬人,因為他的言行只是代表了其他人或物。一般來說,當我們說自然人時,指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類,因此霍布斯似乎傾向于在一種更為廣泛的意義上來使用自然人這一概念,他根據(jù)是否擁有言行能力且對言行是否具有所有權來進行判定,哪怕這種言行能力和對此的所有權是以一種虛造的方式所擁有,同樣也可以歸于自然人的類別,除了上帝這個非常特殊的自然人之外,為了避免混淆,我們將把類似于國家的這類自然人稱之為比喻的自然人(natural person by metaphor)。

霍布斯很多時候也確實是從比喻的角度在談論國家,將國家與有血有肉的自然人進行類比。例如,他在《利維坦》的導言中,稱利維坦或國家是一個人造的人(artificial man)。我們應當注意,這里的“人造的人”與虛擬人截然不同,后者在霍布斯的概念體系中,是一個非常專門的術語,而前者中的artificial就是人造的(man-made)意思,這里的man就是human being,國家與human being之間存在著諸多的相似性,完全是一種比喻意義上的自然人:

“通過藝術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龐然大物利維坦,它也稱為國家(拉丁語是CIVITAS),它就是一個人造的人;雖然它比自然人體型更大,更有力量,因為保護這些自然人本就是它的目的;在利維坦中,主權是人造的靈魂,給予整個身體以生命與運動;法官與其他的行政和司法官員是人造的關節(jié);用以緊密連接最高主權之位,并且推動每一個關節(jié)和成員執(zhí)行其任務的賞與罰是神經(jīng),這如同人的自然身體一樣;所有個體成員的財富就是力量;人民的安全是它的事業(yè);向它提供必要知識的顧問們就是它的記憶;公平和法律是人造的理性與意志;和平是健康;動亂則是它的疾?。欢鴥?nèi)戰(zhàn)則是死亡。”[3](P7)

我們必須承認,也有學者力圖從比喻意義上去理解作為人的國家。盡管紐維(Glen Newey)并沒有明確表示國家是一個比喻的自然人,但是下面他所說的這段話含有類似的意思,“然而,我們必須堅持如下觀念,即國家可以設想成或看成是一個人,正如我們設想一個如阿伽門農(nóng)這樣的虛構角色是一個人一樣。當被代表者不是一個自然人的時候,代表者可以提供思想與行動的屬性,以及相伴隨的有關承擔責任的觀念。換言之,代表者——即政治代表,主權者——可以通過特定方式行為,給予國家以人格,主權者的行為似乎是為他人即授權者授權了一樣?!盵4](P111)

塔基愛諾(Arto Tukiainen)在《霍布斯<利維坦>中作為人的國家》一文中,他嘗試弄清《利維坦》中一個最強有力的比喻,即把國家比喻成為人。他特別指出,霍布斯的這一政治比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以人的身體做比喻能夠使每個人具有更深切的感受要維護國家的安全與穩(wěn)定,例如,他說,“將國家比喻成人,這就在每個人的心靈上造就一個基本事實,即沒有社會也就沒有生命”,[5](P53)其實,“霍布斯獲取和平的策略就是,時刻提醒人們注意他們自身身體的存在”。[5](P53)另外,從比喻的意義上去理解人,對于生活在國家中的人保衛(wèi)自己的國家來說,還具有非常強大的內(nèi)在推動力,“它為人們自愿參軍保家衛(wèi)國的可能性提供了一種解答。這一比喻完成了此任務,人們非常傾向于認為,保衛(wèi)國家也就是在保衛(wèi)自己的生命,因為他是國家的一份子。士兵并不是為了遙遠地方的人們的抽象利益而戰(zhàn)?!盵5](P54)

霍布斯的“人”的用法非常特殊而且復雜,他所理解的自然人比我們?nèi)粘R饬x上所理解的自然人要廣泛得多,比喻意義上的自然人同樣也納入自然人的范疇之內(nèi),上帝也包含在自然人的范疇之內(nèi)。另外,他關于虛擬人的運用,也與我們的通常用法有所不同。我們知道, “人”(person)一詞的詞源是演員在舞臺上所戴的面具,不同的面具代表了不同的人,但該詞在大部分情況下指的就是我們?nèi)粘R饬x上所談的人,較為特殊的用法就是在法律意義上所認可的人,并不是因為他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因為權利和義務可以歸屬于他,這種人是法律主體或法律實體,對于我們今天的人來講,理解起來非常簡單,一些社會組織、公司或其他法律主體我們都稱之為法人,或者稱之為虛擬人。但是從我們前面關于霍布斯對人的定義中,我們知道,關于虛擬人的通常用法,恰恰與霍布斯的用法是相反的,霍布斯把代表者看成是虛擬人,例如,按照通常的看法,公司是法人,是虛擬人,法人代表是自然人,而且霍布斯的語境中,法人代表是虛擬人(當然他同時也可以是自然人),而公司是比喻的自然人。

霍布斯關于人的復雜用法,也并不是一開始就形成且成熟了的,而是存在著一個不斷發(fā)展的過程,提科德(Francois Tricaud)在《文本考察:霍布斯政治著作中關于“人”和“人格”的用法》一文中,詳細整理了這兩個詞(person 和 persona)在霍布斯的五本著作中出現(xiàn)的情況,分別是《法的原理》(1640)、拉丁文《論公民》(1642年,第二版1647年)、英文本《論公民》(1651)、英文本《利維坦》(1651)和拉丁文《利維坦》(1668),我們從作者的考證中可以看出,霍布斯關于自然人與虛擬人的特殊用法是一步步形成的?;舨妓乖凇斗ǖ脑怼分卸鄶?shù)情況下對于“人”的運用是一種日常用法,例如,他在談“人”時,通常指的是有血有肉的自然人,另外一種非常不同且重要的用法是虛擬人(artificial person),指的是公司,或者一群人所形成的社團,根據(jù)一定的規(guī)章制度,這些組織可以表達單個意志,這也就是我們今天對于法人的理解。但是作者注意到,霍布斯在有一處提到的法人(civil person)的用法非常特殊,這里的“法人并不是公司本身,而是能夠合法地代公司言說和做決定的某個人或一群人”。[6](P91)作者認為,這種用法在《法的原理》中或許是非常偶然的或無意識的,但是到了《利維坦》中,這種將法人或虛擬人看成是代表者的用法發(fā)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根據(jù)作者的考證,我們對于霍布斯的“人”和“人格”的用法,基本上可以歸納出兩點,第一,霍布斯談虛擬人的比重越來越大,作者認為,在拉丁版《論公民》中,霍布斯從虛擬人的意義上來使用人和人格,達到了一半以上的內(nèi)容,而在《法的原理》中,談虛擬人的內(nèi)容還不到四分之一。第二,虛擬人的內(nèi)涵在發(fā)生變化,在早期著作中還在局限于日常用法,將公司看成是虛擬人,但是在后期政治哲學著作中,已經(jīng)把代表者看成是虛擬人,而不是把被代表者看成是虛擬人,因此,只有公司的法人代表才會是虛擬人,而不是公司本身。

二、斯金納與純粹虛擬人

斯金納對于霍布斯關于人的概念的具體分析是從英文《利維坦》第16章中的定義開始的,他認為,自然人與虛擬人的區(qū)分對于霍布斯來說是最基本的,但是令人遺憾的是,他采用的表達方式非常模棱兩可。斯金納認為,按照嚴格的語法,DF1中第二自然段中的“他(he)”應該是“他人(another)”,所以虛擬人應該是被代表者。另外,從DF1到DF3的表達越來越清晰,虛擬人就是被代表者,在DF2中,“對于霍布斯來說,有一點是無可置疑的,就是當他談虛擬人或虛造的人時,他指的是被代表者”。[1](P12)在DF3中,“虛擬人這一術語去掉了,一開始被霍布斯歸為虛擬人的人已經(jīng)不再是代表者了,而是被代表者”。[1](P12)

不論斯金納如何理解語法規(guī)則,DF1中的最后一個“他”也絕不可能是指代“他人”。朗西曼指出,其實斯金納也認識到文本根據(jù)對他的解讀來說是非常不利的,因為霍布斯后來在第16章中明確地寫到,“虛擬人,他們的言行歸屬于他們所代表的人。此人是代表者;對于言行具有所有權的人是授權者:在這種情形中,代表者是根據(jù)授權而行為的?!盵3](P107)這段話清楚地表明了虛擬人指的是代表者。至于從DF1到DF3的表達,斯金納認為越往后的表達越清楚,都認為虛擬人指的是被代表者。朗西曼認為,后來的表達其實只是一種簡化而不是對DF1中表達的修正。在這一點上,我們同朗西曼的觀點是一致的,確實從DF1到DF3的過程,是一個簡化的過程,但基本思想并沒有改變,始終堅持把虛擬人看成是代表者,把那些對言行具有所有權的東西看成是自然人,哪怕它并沒有言行的能力。

我們必須指出,斯金納將被代表者看成是虛擬人,這是一種常識性的見解,但是他忽略了霍布斯的術語中虛擬人所具有的特殊意義。皮特金(Hanna Pitkin)下面的這段話可以看成是對斯金納基本觀點的一種批評。

“首先,對于虛擬人中‘虛擬’一詞是什么意思,現(xiàn)代讀者較為困惑(其實對于一些專業(yè)評論者也同樣困惑)?,F(xiàn)代法律術語區(qū)分了自然人和類似于公司那樣的虛造的人。一個公司,盡管明顯不是實際上所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但在法律上可以看成是人;例如,在法庭上處理法案案件時就可以這么看,它要為經(jīng)他授權而為管理者執(zhí)行的行為負責。但是這并不是霍布斯所做出的區(qū)分。如果公司主管按其法定的能力做出行為,如寫一張支票,我們可以把他看成是一個自然人,公司是虛擬人,并為主管的行為負責。但是對霍布斯來說,主管才是虛擬人,他的行為歸屬于公司。在現(xiàn)代法律術語中,虛擬人概念中的虛擬的因素是指,一群人通過法律協(xié)定相互結合在一起,就像一個自然人一樣。而在霍布斯的術語中,虛擬人概念中的虛擬的因素則是說,他所做出的行為并不能認為是他自己的,而應當看成是其他人的?!盵7](P329)

斯金納在其文章的第65個注釋中,對把虛擬人看成是代表者提出了批評。如果說代表者就是虛擬人,那么主權者就是虛擬人,而國家則不是,但這非常糟糕,因為國家很明顯不是自然人,主權者才是。在這里,斯金納的錯誤是明顯的,朗西曼提出的反駁是,如果國家是虛擬人,而主權者就是自然人,但是霍布斯也明確提到,一群人組成的集合體可以代表國家,但很明顯,這個集合體,并不是自然人,雖然它是由自然人所構成的,所以只有把它理解成虛擬人,才是最好的選擇。[2](P270)對于朗西曼的這一反駁,我們也并不完全贊同,因為這里的集合體還是可以還原到自然人,因為最后進行具體操作行為的還是自然人。我們認為,按照斯金納的理解,被代表者是虛擬人,而代表者是自然人,其推理模式可能如下,假如說公司是法人,經(jīng)理是法人代表,那么公司就是虛擬人,但是法人代表是什么呢?這里有四種可能性:(1)虛擬人;(2)自然人;(3)既是虛擬人,也是自然人;(4)既不是虛擬人也不是自然人。那么既然公司已經(jīng)是虛擬人,而只有被代表者才能是虛擬人,那么(1)和(3)肯定不對,(4)也不可能,因為法人代表不可能什么都不是,因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2)。但(2)存在的問題在于,如果代表者只是自然人,那么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自然人意志來行為,但實際上他又畢竟承擔了某種角色與功能,與那種純粹的自然人還是不同的。

我們前面已經(jīng)提到過,霍布斯堅持認為自然人與虛擬人共存的情況,例如,他還明確談到過主權者的公共人格與私人人格的沖突問題,他在比較各種政體的優(yōu)劣時,他說君主制的問題最小,因為這兩種人格沖突的可能性與破壞性都是最小的。按照霍布斯的理解,主權者既可以是自然人,也可以是虛擬人。另外,主權者是虛擬人的時候,國家并不一定就是那個有血有肉的自然人,它也作為類似于自然人的東西出現(xiàn)。國家為什么明顯就不是自然人呢?這取決于如何理解自然人概念,如果從狹義上去理解,國家不是自然人,但從廣義上看,國家完全可以是比喻意義上的自然人。所以我們要看清,霍布斯區(qū)分自然人與虛擬人的最根本標準在哪里?自然人與虛擬人這些概念在霍布斯的體系里是不是具有特殊性?他對虛擬人的理解與常識不同,對自然人的理解也可以完全與常識不同,這也可以看成是霍布斯的特殊術語學。

公正地說,斯金納也看到了虛擬人與自然人共存的情況,但他只承認二者共存于被代表者身上,而不是代表者身上。他對霍布斯的自然人概念采取了一種嚴格意義上的理解,“自然人是指有能力代表他自己的人。根據(jù)霍布斯最初的定義,只有當某人的言行看成是他自己的時候,他才能被認為是一個自然人。”[1](P12)斯金納認為,霍布斯的自然人,有兩個特點:(1)自然人自己可以執(zhí)行言行;(2)自然人同時也可以作為授權者,授權其他人作為他的代表者,即自然人有能力將自身變成被代表者或虛擬人,所采取的方式是委托他人以其名義采取行為。這一點很顯然與霍布斯是不同的,霍布斯堅持虛擬人與自然人可以共存,但只存在于代表者,而不是被代表者,代表者因為要代表其他人或物進行言行,他必須具備言行的能力,因此必定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自然人,同時,他的言行并不歸屬于他自己,因而只是虛擬人,因此,有沒有能力言行和言行到底歸不歸屬于他,完全是可以分離的,而斯金納將二者看成是不可分的。根據(jù)我們上一部分對霍布斯有關人的概念的分析,斯金納的理解明顯過于狹隘,那些沒有能力承擔責任,不能成為授權者的人都不是自然人,正因為斯金納堅持這種狹隘理解,導致許多人都被排除在自然人的范疇之外,如小孩、傻子、瘋子、仆人,甚至處于附屬地位的女人?;舨妓闺y道真的說過沒有能力代表自己的人就不是自然人了嗎?我們難以找到什么文本根據(jù),相反我們認為,有些人或物雖然不是授權者,但是代表者所做出的行為與言語,還是歸屬于他們的,那么根據(jù)定義,這些言行可以被認為是他們自己的,那么他們依然還是自然人,雖然只是比喻的自然人。

當涉及到像國家、橋梁、醫(yī)院等這些抽象物時,情況變得更為復雜。上面我們剛談到,按照斯金納的理解,有些自然人可以通過授權他人為其行為,從而將自身變成了虛擬人,當然他也并沒有丟失自己的自然人身份,根據(jù)這種情況,就呈現(xiàn)為如下的關系結構:(自然人+虛擬人)——(自然人),而按照我的理解,結構則如下:(自然人)——(自然人+虛擬人)。但是當我們涉及到一些抽象物時,就變成了一個三重結構,斯金納認為,霍布斯關心的是那些完全不是自然人的虛擬人,它們能夠被代表,但是不能像真正的自然人那樣為他們的代表者予以授權。為了概念清晰,斯金納建議區(qū)分純粹虛擬人和虛擬人,像霍布斯所談到的如國家、橋梁、醫(yī)院、舞臺上所表演的人物等都只能是純粹虛擬人,當然也包括前面他所談及的那些小孩、婦女、仆人等,現(xiàn)在結構就是:(自然人+虛擬人)——(純粹虛擬人)——(自然人),以醫(yī)院為例就是:醫(yī)院的所有者與管理者——醫(yī)院——醫(yī)院的代表者,而我們的分析結構則是:(自然人)——(比喻的自然人)——(虛擬人+自然人)。必須承認,無論是斯金納的純粹虛擬人,還是我們講的比喻的自然人,它們都是沒有言行能力的,但是對于言行可以具有所有權。不過,我們應該明白,按照霍布斯的理論,我們可以通過想像的方式,使它們具有言行能力且對言行具有所有權,從而使其成為比喻的自然人。

三、朗西曼與虛造的人

與斯金納不同,朗西曼認為,霍布斯的國家應該理解為虛造的人(person by fiction)。斯金納認為,DF1中關于人的表達模棱兩可,而DF2和DF3中的表達更加清晰,朗西曼則認為,英文版的表達是足夠清晰的,后來的表達只是更加簡潔,對此我們同意朗西曼的觀點。朗西曼認為,斯金納的解讀還存在一個問題,他所運用的純粹虛擬人這一概念,霍布斯并沒有提及與運用,但是,對于朗西曼所運用的“虛造的人”的概念,霍布斯也沒有明確提到,他反對斯金納的這一點,同時也可以用來反駁他自己。不過,最重要的是,在我們看到,相比同斯金納的分歧來說,我們與朗西曼的分歧可能更大,畢竟我們與斯金納依然還是在霍布斯的話語體系里闡述問題,因為我們只承認虛擬人與自然人,斯金納為了表達更加清楚,他提出的純粹虛擬人還是屬于虛擬人概念的,我們提出的比喻的自然人也只是屬于自然人概念,但是朗西曼提出的虛造的人,它既不是自然人,也不是虛擬人,而是在霍布斯關于人的范疇內(nèi),憑空增加了另一個全新的概念,讓整個概念系統(tǒng)越來越復雜。

我們在開篇之處已經(jīng)提到,斯金納與朗西曼有一個共同的前提就是國家不能是自然人,這背后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們對于“人”采取了一種非常狹義的理解。朗西曼對DF1做了非常細致的分析,按照他的看法,“(1) 作為一個人,他有言行的能力,......(5) 當一個人的言行代表了他自己的時候,他可以被稱為是一個‘自然人’, (6) 當一個人的言行只是代表了其他人(無論是人或是物,無論是真實地或是虛造地)的時候,他就被稱為‘虛假的人或虛擬人’”。[2](P269)朗西曼同時還承認存在著人與非人的區(qū)別。那么我們只能說,國家只能是非人,而不可能是人,國家不具備言行的能力,它不可能是自然人,它也不可能是虛擬人,虛擬人本身同時也應該是自然人,那么按照朗西曼的分析,我們只能得出結論說,國家是非人,當朗西曼說國家是虛造的人時,這是他自己完全杜撰出來的一個概念,完全越出了霍布斯有關人的概念體系,而且與他的分析存在沖突。

其實,朗西曼對于自己的解讀,底氣也不足,他意識到,霍布斯在文本中雖然經(jīng)常在講國家是一個人,但是他并沒有明確地說是個什么樣的人,更沒有承認國家是虛造的人,因此朗西曼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理論推論,因此,他才強調(diào):“我相信,他論證的邏輯所要求的正是我上面所給出的這種解讀”。[2](P274)不過,我們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朗西曼的這個推論是錯誤的,理由如下:

第一,朗西曼把國家看成是虛造的人,是建立在對DF1中“無論是真實地還是虛造地”(whether truly or by fiction)這個短語的解讀之上,霍布斯并沒有明確用到虛造的人這一術語。如果說朗西曼有什么文本根據(jù)的話,那就是在DF2中,霍布斯確實用到了類似于虛造的人的詞,即fictional person,不過,這里虛造的人與虛擬人都是一樣的,只指稱代表者,而非被代表者,即只指稱主權者而非國家。另一個根據(jù)就是霍布斯在DF1中,明確運用了by fiction一詞。朗西曼認為,這里的“真實地”和“虛造地”是用來修飾“代表”(represent)的,按照朗西曼的看法,代表至少有兩種,一種是真實的代表,它指的是對自然人的代表;另一種是虛造的代表,它指的是對非人的代表,這些東西自身并不能做出能負責任的行為,因此,虛造地代表其他東西的人,他們的言行并不能真正歸屬于他們所代表的那些東西。這一點是沒有錯的,但是他的這種理解,很明顯又與他如下的這段話自相矛盾:“有些人做出言行,但他們自身并不承擔責任;相反,他們只是代表了其他人的言行,這些人才對他們的代表者的所言所行具有所有權。這些人的言行的所有者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2](P269)朗西曼的錯誤在于一會兒承認被代表者不擁有言行,一會兒又承認被代表者擁有言行,哪怕是物都是言行的擁有者。通常來說,主權者代表國家言行,我們通常都認為這些言行是屬于國家的,如國家在宣戰(zhàn),那么宣戰(zhàn)這一行為是由國家做出的,雖然它缺乏具體的行動能力,但是行動本身的效力還是歸屬于它。代表者的言行代表的是那些根本就不能言說的物,但是這些物又是言行的擁有者,因此我們也可以說這是以一種想像的方式將言行歸屬于這些物,后來,朗西曼的表達似乎承認了這一點,例如,他提到,橋、瘋子等這些東西不能做出負責任的行為,對于代表者做的行為,它們承擔責任只是一種虛構。[2](P271)

第二,朗西曼引入“虛造的人”這一概念導致問題越來越復雜,必須引入更多術語。朗西曼不厭其煩地在區(qū)別國家與橋梁、醫(yī)院等,同時還要區(qū)別國家與類似于阿伽門農(nóng)這些舞臺表演中的人物。這些東西在霍布斯的體系里都歸納在擬人化的物(things personated)之下,用一個術語就包含這一切。朗西曼認為,國家作為虛造的人,是一種特殊的種類,還存在著其他虛造的人,它們之間存在著差別,國家這種想像的人如果沒有代表,那么它在現(xiàn)實中根本就不存在,而像橋梁、醫(yī)院這類想像的人,即使沒有代表,它們也是可以作為物而獨立存在的,但他并沒有找出一個專門術語來表達橋梁與醫(yī)院之類的東西。為了表示國家與阿伽門農(nóng)的差別,他卻又提出了一個術語,稱阿伽門農(nóng)是“純粹的虛造人”(purely fictitious persons),相當于又提出了一個新的有關人的概念,使問題復雜化。朗西曼還為自己的新術語提出了根據(jù),認為斯金納之所以稱國家是純粹虛擬人,是因為他意識到了國家和阿伽門農(nóng)的差別,實際上這也是一種誤解,我們前面已經(jīng)提到,斯金納提出純粹虛擬人概念,其實只是為了將國家與那些同時可以是自然人的被代表者區(qū)別開來,虛擬人指的是那些有能力直接進行授權的自然人,讓他人代自己言行,從而將自身轉(zhuǎn)變成虛擬人,而純粹虛擬人是那些沒有能力直接授權的人或物。

第三,朗西曼把國家理解成虛造的人,這一論斷太強了,霍布斯對國家的理解可能還沒有達到這種抽象程度。

斯坦伯格(Peter Steinberger) 在《國家的觀念》一書中,集中探討了國家觀念,他認為思考政治存在著兩種方式,一種是哲學的,一種是審慎式的,前者把國家作為一種抽象觀念進行思考,后者只是把國家當成政府進行思考。[8]筆者認為,在現(xiàn)代早期階段,國家一詞“基本上與‘政府’是同義詞或者僅僅指的是政治機構”,例如在博丹那里,對國家的運用就相當混亂,有時他認為國家與政府是同義的,有時又說“國家并不僅僅是由一個共同的政府所構成的,也包含了‘市場、教會……法律、法規(guī)、判例、言論、習俗、劇場、城墻、公共建筑、公共牧場、土地和財寶’”,[9](P11)總的來說,他對國家的理解是相當具體的,不是當成純粹的觀念來把握。但是筆者相信,到了霍布斯那里情況有所改變,筆者甚至認為,斯金納也認為霍布斯“第一次系統(tǒng)且明確地闡釋了現(xiàn)代國家觀念”。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斯坦伯格可能誤解了斯金納的觀點。當斯金納談到霍布斯提出了現(xiàn)代國家觀念的一種解釋時,他只是說,霍布斯開始注意到臣民的義務指向的是國家,而不是作為統(tǒng)治者的個人,他并沒有說,霍布斯像德國唯心主義者是一樣,將國家理解成某種概念或理念。其實,斯金納甚至認為,霍布斯與其他絕對主義者是一樣的,“霍布斯與博丹、蘇亞雷斯、格老秀斯和深入發(fā)展的自然法絕對主義傳統(tǒng)是差不多的,我們可以確定的一個觀點就是,公民或政治聯(lián)合對于建立一個單一的和最高的主權權威是必不可少的,但這種主權權威的權力不僅與最初建立它的人民是不同的,而且與主權權威之位的占有者是不同的,盡管據(jù)說占有者有權在任何時候使用這個權力?!盵10](P118-119)

朗西曼持有與斯坦伯格類似的看法,認為提出這種抽象國家觀的是霍布斯,這不僅表現(xiàn)在對他把霍布斯的國家理解成虛造的人,而且他在《國家概念:一種虛造的主權》一文中,把國家與金錢(money)對比,表明了國家的抽象性,這里的金錢根本不是任何具體的貨幣,只是名詞、觀念或符號?!拔赵谀闶种械臇|西或者是紙、賤金屬,或者如果你足夠幸運的話,可能是銀子或金子。但金錢就其本身而言,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個,說金錢是紙或金子就好比說國家是政府或者人民?!盵11](P31)根據(jù)朗西曼在這篇文章中的分析,我們能夠知道“虛造”(fiction)的意義,以及當他說霍布斯的國家是“虛造的人”時,到底是什么意思。朗西曼想表達的是,在霍布斯的眼中,國家除了是一種虛構以外什么都不是,“在真實的世界中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最終與之相等同”。[11](P28)

霍布斯對國家的理解確實是這樣的嗎?我們持懷疑態(tài)度。我們覺得霍布斯對于國家的表達充滿了不連貫性,他與博丹所處的時代大致相同,在國家理論的發(fā)展史中,他也只是一個過渡性人物?;舨妓挂院V泄肢F利維坦作為世俗國家的表征,在《利維坦》一書中,利維坦有三次出場,但在這三次出場中,他對利維坦的表達都出現(xiàn)了差別,最后一次出場,霍布斯直接把利維坦還原成了統(tǒng)治者,因此他亦有把國家等同于政府的傾向。

第一次:通過藝術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龐然大物利維坦,它也稱為國家(拉丁語是CIVITAS),它就是一個人造的人;雖然它比自然人體型更大,更有力量,因為保護這些自然人本就是它的目的。[3](P7)

第二次:統(tǒng)一在一個人格之中的一群人就稱為國家,拉丁語是CIVITAS。這就是偉大利維坦的誕生,(或者以更尊敬的話說)是有朽之神的誕生,我們在不朽之神之下所獲得的和平與保障,主要歸功于他。他的權威來源于國家中每一個具體的人,他運用人們托付給他的權力與力量,通過威懾能把所有人的意志結合起來,對內(nèi)確保和平,對外防御敵人。國家的本質(zhì)就存在于他身上;(就定義來說)它是一個人格,一群人彼此相互訂立信約,將自身變成授權者,最后他運用他們的力量和手段,按照他認為有利的方式來追求他們的和平和共同防御。

承擔了這一人格的人可以稱為主權者,并認為具有主權權力;其余的人都是他的臣民。[3](P114)

第三次:至此,我已經(jīng)說明了人們的天性(他們由于驕傲和其他激情迫使他們服從政府),以及他們的統(tǒng)治者所具有的強大力量,我將統(tǒng)治者比之于利維坦,這個比喻是從《約伯記》第40章最后兩節(jié)得來的; 上帝在這里闡明了利維坦的巨大力量,稱他是驕傲之王?!吧系壅f,在地上沒有東西可以與之相比。在地上沒有像它造的那樣無所懼怕。凡高大的,他無不藐視,它在驕傲的水族上作王。”[3](P212)

利維坦是國家還是政府?有時是國家,有時似乎又是政府,這表明霍布斯對國家的理解模棱兩可。有些學者開始注意到這一問題,例如,特盧(Johan Tralau)就曾指出,“利維坦是整體意義上的國家,但是后來霍布斯很明顯又偏離了這一立場。他說利維坦是人們的‘統(tǒng)治者’,而不是整體意義上的國家?!盵12](P62)

另外,即使國家并不等同于政府,霍布斯也依然不會從一種抽象概念的角度去理解國家。像博丹一樣,霍布斯也會認為,國家是由各個不同的部分以非常具體的方式組合而成的,著重于從一種集合體的層面去理解國家,正如我們前面所提到的那樣,霍布斯會認為國家或利維坦是比喻的自然人,國家的不同部分類似于人體的各種不同器官。另外,我們也可以從《利維坦》中的插圖清楚地看到這一點,霍布斯利用圖畫來描繪國家,特別是國家的各個組成部分,這樣人們能夠較為直觀地理解國家。布里德坎普(Horst Bredekamp)在《霍布斯的視覺策略》一文中為這幅插圖提供了細致描述。

“插圖的上半部是連綿的山丘,有一個巨人的身軀從這些山峰中冉冉升起,直沖云宵。他的右手握著一把劍,左手握著主教的權杖。劍和權杖的頂頭達到了這幅畫的最上部,這里寫著出自《約伯記》第41章第24節(jié)的一句話,‘在地上沒有東西可以與之相比’,描述了海中怪獸利維坦的強大力量。利維坦這一形象所具有的力量是通過如下方式得以描繪的,他貫穿了整個空間,他的劍端直插遙遠的天空,他的權杖的柄也達到了整個城市。插圖下半部分的兩邊的圖畫分別與劍和主教的權杖相對應,左邊的畫面描繪的是世俗力量,右邊畫面主要代表的是宗教力量。這兩邊的畫面無論是尺寸上還是數(shù)量上都是一樣的:城堡對應教堂,王冠對應主教法冠,加農(nóng)炮對應代表逐出教會的閃電,戰(zhàn)爭的武器對應邏輯的武器,戰(zhàn)場對應作為宗教爭論之地的宗教裁判所。作為劍與主教權杖的擴展,這兩幅畫分別展現(xiàn)了主權者掌控的世俗與宗教領域的范圍。”[13](P30-32)

四、結論

關于霍布斯的國家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人,我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同時處理了斯金納和朗西曼的解讀。我們相信,霍布斯的政治哲學著作,特別是《利維坦》,會否定斯金納把國家理解成純粹虛擬人的看法,不過,我們與斯金納的爭論主要是術語理解上的分歧。在我們看來,朗西曼的解讀也沒有文本證據(jù)的支持,同時,他從一種抽象意義上來理解霍布斯的國家,與霍布斯在國家理論史上的地位并不相符。我們希望新的解讀能夠避免斯金納和朗西曼所面臨的這些問題,并且相信,把國家理解成“比喻的自然人”與霍布斯的表達并不相沖突,同時這一概念也具有直觀的說服力,特別是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通常會賦予國家以自然人的一些屬性,似乎它像真正的人一樣,能夠采取行動并表達感情。

參考文獻:

[1]Quentin Skinner. Hobbes and the Purely Artificial Person of the State [J]. 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1999(7).

[2]David Runciman. Debate: What Kind of Person is Hobbes′s State? A Reply to Skinner [J]. The Journal of Political Philosophy.2000(8).

[3]Thomas Hobbes. Leviathan [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8.

[4]Glen Newey. Routledge Philosophy Guidebook to Hobbes and Leviathan [M]. London: Routledge. 2008.

[5]Arto Tukiainem. The Commonwealth as a Person in Hobbes′s Leviathan [J]. Hobbes Studies.1994(7).

[6]Fran ois Tricaud. An Investigation Concerning the Usage of the Words “Person” and “Persona” in the Political Treatises of Hobbes. In Thomas Hobbes: His View of Man [M], ed. by J. G. van der Bend. Amsterdam: Rodopi. 1982.

[7]Hanna Pitkin. Hobbes′s Concept of Representation-I [J].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1964(58).

[8]Peter Steinberger. The Idea of the State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9]Jean Bodin. The Six Books of the Commonweale [M]. Translated by Richard Knoll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2.

[10]Quentin Skinner. The State. In Political Innovation and Conceptual Change [M]. edited by Terence Ball, James Farr and Russell L. Hans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5.

[11]David Runciman. The Concept of The State: The Sovereignty of A Fiction. In States and Citizens [M]. edited by Quentin Skinner and Bo Strath.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3.

[12]Johan Tralau. Leviathan, the Beast of Myth: Medusa, Dionysos, and the Riddle of Hobbes′s sovereign Monster. In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Hobbes′s Leviathan [M]. edited by Particia Springborg.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7.

[13]Horst Bredekamp. Thomas Hobbes′s Visual Strategies.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Hobbes′s Leviathan [M]. edited by Particia Springborg.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7.

■責任編輯/雨桃

The state and the person in Hobbes’s political philosophy

in the perspective of Skinner-Runciman debate

CHEN Jiang-jin

Hobbes points out many times in the works of his political philosophy that the state is a person. His definition of the person is also very complicated, so quite a few scholars have controversies over the personhood of Hobbes’s state. Quentin Skinner understands Hobbes’s state as purely artificial person, while Runciman argues that it is best understood as fictional person. Their views have no echoes from Hobbes’s textual evidence, because they misunderstand the role of Hobbes in the history of politics and ideology. Thus, it will be more reasonable to regard Hobbes’s state metaphorically as a natural person.

猜你喜歡
霍布斯國家
國家
能過兩次新年的國家
把國家“租”出去
略論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利維坦式”國家主義
合理抑或合乎情理
法治對當代中國的價值
契約精神中的共同體與個人
契約精神中的共同體與個人
奧運會起源于哪個國家?
霍布斯社會契約論淺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