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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鴨子

2015-12-07 21:30秦祖成
湖南文學 2015年7期
關鍵詞:小景大亨魚塘

秦祖成

丁前友正悠閑地坐在魚塘邊抽著旱煙,村支書趙大寶一頭冒出來,把丁前友嚇了一大跳。魚塘里的鴨子似乎也受到了驚嚇,“嘎嘎”地叫了好大一陣子。

魚塘是祖上傳下來的當家塘。塘很大,比一個足球場還要大不少。塘里種有藕,有零零星星的魚,當然還有鴨子。養(yǎng)魚養(yǎng)藕都只是點綴,核心是鴨子。從丁前友記事起,丁家好幾代人,都在這口塘里養(yǎng)過鴨,從未停歇過。魚塘四面環(huán)綠,前面種著一片向日葵,后面是一片玉米林子,兩邊各色野花相襯。有水,有綠植,有游動的鴨,這畫面就顯得十分生動。當然,丁前友天天看,已經習慣了,審美疲勞了,就不覺得有什么。要是城里人來這里寫生,沒準處處都有驚喜,肯定是一幅幅似仙境般的田園風光畫。

村支書趙大寶是從前面的向日葵地里一頭扎進來的。趙大寶干瘦干瘦,像根干柴禾,平常走路就沒啥響動,今天從向日葵地里輕手輕腳出來,同樣悄無聲息。丁前友知道趙大寶又是為魚塘的事而來,便磕了一下煙袋窩子,嘴里“哩哩哩”地喚了幾聲,塘里那群鴨便游了過來。鴨子早已熟悉了主人的召喚,丁前友也樂意這么逗樂,經常一邊抽煙一邊喚著鴨子,把鴨子引到自己眼前,“哩哩哩”地逗它們玩,有時還會和它們交流幾句,說出聲來。比如今天,他就說出了聲:“鴨鴨們,要是以后不養(yǎng)你們了,你們咋辦?”鴨子們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嘎嘎嘎”地叫喚著,像是表達抗議。當然,鴨子是聽不懂的,可是,趙大寶聽懂了。

為魚塘的事,他找過丁前友三次了,每次來,丁前友都用種種理由把他打發(fā)走了。

趙大寶畢竟是村支書,什么硬骨頭沒啃過?他湊到丁前友面前:“老丁,天天守著這幾只鴨,有意思?”

丁前友也不示弱:“鴨是我的鴨,塘是我的塘,我咋沒意思了?”

“以后要開發(fā)了,你這塘名堂更大?!壁w大寶繪聲繪色地描繪著未來魚塘的前景:“吃的,玩的,住的,不知要提升好幾百個檔次,那樣的生活才有意思!”

“那也沒我養(yǎng)鴨有意思。”丁前友不屑一顧。

趙大寶見丁前友還是沒有妥協(xié)的意思,就把話峰一轉:“前天我去了趟市里,見到了丁小景?!?/p>

丁前友聽到“丁小景”三個字,立馬來了精神:“小景咋樣?”

“他好著呢!”趙大寶又說,“我是和吳大亨一起去的?!?/p>

丁前友一愣:“吳大亨去干啥?”

“還不是為魚塘的事?!蓖nD了一下,趙大寶說:“吳大亨是縣政府招商引資的重要人物,吳大亨決定把投資放到咱村,把我們村打造成旅游度假休閑村。”

“那跟我這魚塘有半毛錢關系?。俊?/p>

“你這魚塘……”話說到一半,趙大寶又憋了回去。但他還是抑制不住自己對這口塘的艷羨?!斑@口塘了不得啊!我家祖上怎么沒你這樣的塘呢?”

丁前友似懂非懂地看著趙大寶,“我這塘就是養(yǎng)鴨子的塘,祖祖輩輩都養(yǎng)鴨子?!边@么說著,又“哩哩哩”地喚起了鴨子。輕悠悠的風吹來,魚塘水面泛起清凌凌的波紋,一群鴨子歡暢地游著,時而一頭扎進水里,時而隱匿在荷葉之下;時而嬉水,時而靜靜地浮在水面。隨著丁前友的召喚聲,它們像泳池里正在進行自由泳大賽的運動員一樣,齊刷刷地向丁前友面前沖過來。丁前友撒了把玉米面到塘里,鴨子們伸直脖子,歡快地啄起來,一層金黃玉米面眨眼工夫就被洗劫一空。

趙大寶對這群生機活泛的鴨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臨走的時候,又對丁前友說:“老丁,你再好好想想,這可是咱村的大事。”

丁前友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數(shù)起塘里的鴨子。一只,兩只,三只……數(shù)來數(shù)去,還是沒數(shù)清。就像以前一樣,數(shù)著數(shù)著,突然有幾只鴨子竄到前面去了,鴨子又亂作一團,就沒法數(shù)了;要么就是鴨子在水中慢游的時候,他一排排地數(shù),突然就忘記數(shù)到哪一排了,結果數(shù)字還是不對。也許是鴨子太多了,實在數(shù)不清。就像村里一撥撥的外遷戶一樣,都進城了,有的是搬到鎮(zhèn)上去住了,好像外面到處都是黃金一樣。這么多年,遷了多少戶,走了多少人,他一時半會兒還真說不上來。就像他一樣,偌大的院子,說空就空了,只剩下他一家———實際上,就是他一個人———守著這個院子。兒女都已成人,老大是個女兒,大學畢業(yè)后考上了大學生村官,原以為她會留在村里,好好干,結果一年都沒呆滿,就鬧著要進城,死活不呆在村里,最終,和一個城里的老男人好上了。為這,他賭氣不再去女兒家,女兒每年頂多也就回來一趟。丁前友有時候經常想,村子里為什么就這么呆不住人呢?這么多家庭外遷,這么多年輕人跑進城,這么多姑娘嫁到外面去,這么多小孩也都去城里讀書,城里就那么好嗎?

相比女兒,兒子丁小景倒還爭氣。小景大學畢業(yè)后在市里參加了工作,也買了房。丁前友曾到城里住過一年時間,那是小景強烈要求他進城的。他把鴨子轉給鄉(xiāng)鄰,讓其幫忙照看,說很快就回。其間,他隔三差五回來過幾次,但小景說以后就住城里,還操心那些鴨子干啥?結果,他在城里呆得并不如意。兒子先后帶了幾任女朋友回家,那種尷尬,自不必說。最終他還是鐵了心要回來,說再好也不住城里了,除非小景娶了老婆添了寶寶。然而事與愿違,丁小景已三十有三,至今未婚。為這,丁前友常常睡不好覺。小景回來勸過丁前友,讓他回城里,說村里再好,畢竟一個人在這,生病啥的,也沒個人照顧。城里就醫(yī)總比村里方便吧?可丁前友比較執(zhí)拗,死活不肯回去。見父親把那群鴨子當心肝寶貝,丁小景氣得把鴨子趕出老遠,還用朝鴨子扔石塊,鴨子“撲棱棱”鉆進水里,石子落了個空,鴨子轉眼又游了回來。

吳大亨回村的時候,村子里一片沸騰。作為土生土長的成功人士,作為竹園縣招商引資重要投資人,這次回村,隊伍浩蕩??h長親自陪同,分管招商引資工作的副縣長、分管農村旅游工作的副縣長、縣招商局長、縣水利局長,還有鎮(zhèn)上的若干領導,十幾臺車,村子里圍了好些人,熱鬧得很。

吳大亨一下車,就給鄉(xiāng)鄰們撒煙,都是好煙,好幾塊錢一根。鄉(xiāng)鄰們一一接過,有的喊“大亨”,有的叫小名兒,還有的直接跟著縣領導叫“吳總”。吳大亨出門闖蕩了這些年,變化確實大,人洋氣多了,身板也寬多了,五官好像也比以前好看些了。

一干人說說笑笑地在村子里這看看,那看看,最后來到了丁前友的魚塘邊。丁前友依然坐在那里,手里捏著旱煙袋。不過他態(tài)度明顯好了很多。頭天晚上,丁小景專門打電話給他爹說了上頭領導要來考察的事,千萬不能刁難人家,更何況大亨子咋說也是同鄉(xiāng),不看僧面看佛面。趙大寶也專門找過他,說縣上的考察組明天要來實地考察,只要不出意外,這個項目就百分之百地搞得成,要老丁務必顧全大局,全力配合!

看到他們一群人過來,丁前友連忙站起來。沒等趙大寶介紹,吳大亨就一把抱住丁前友:“丁叔啊,好多年不見,您還是這么健旺啊!”老丁極不習慣,慌忙將旱煙扔在地上,嘴里不知說什么好??h長也主動過來和他握手,鎮(zhèn)上的黨委書記忙介紹說:“他就是這口塘的主人,村里的養(yǎng)鴨大戶。市財政局那個丁小景,就是他兒子。”縣長又把握住丁前友的手搖了搖,“了不起!了不起!難怪出人才,有這樣一口好塘嘛!小景這小子,能文能武,前途無量啊!”丁前友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場面,而且縣長大人當著他的面夸著小景,令他心里無比激動,無比舒服。

他們一干子站在魚塘邊看了個夠,看一氣魚塘,又看一氣村子,縣長和吳大亨私下里聊著什么,然后興致勃勃地對大家說:“這么好的資源不利用簡直是浪費?!彼种钢~塘四周的村子,“你看這村子,多么得天獨厚的條件呀!黨中央提出建設新農村,我們就搞現(xiàn)代農業(yè),把村子建成生態(tài)旅游休閑度假村?!眳谴蠛噙B連點頭,“以這口塘為軸,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既觀光,又休閑,前(錢)景無限!前(錢)景無限啊!”縣長滿臉笑意地說:“有吳總這位成功人士回歸創(chuàng)業(yè),咱們竹園就有希望了?!贝蠹胰几胶现笆前∈前?!”

縣長高興,信手摘來一朵野花兒,讓招商局長去逗鴨子。招商局長是女同志,接過縣長的花兒,把花晃了晃,放在水面,一群鴨子“嘎嘎”地趕來,逗得大家一陣好笑。丁前友也忍不住笑了。

縣上的人一走,丁前友就給兒子小景打了電話,丁小景看起來很忙,沒說幾句就掛了。晚上的時候,小景把電話打過來:“找我有事?”

“今天來考察了,縣長還提起了你?!倍∏坝延X得這是個好消息,有必要告訴兒子。

“都是些官油子,你能把他的話當真?”顯然,在丁小景眼里,父親還是個局外人。

“說你好總比說你壞中聽吧!”丁前友對小景說:“吳大亨發(fā)的是哪門子財?縣上那么多領導陪著他?!?/p>

“有幾個錢就瞎折騰。我看休閑旅游成不了氣候,城里有幾個人愿到那去玩?”丁前友剛剛燃起的希望,被丁小景一瓢涼水澆滅了。當然,這也不算他的希望。他只是聽到縣長和吳大亨的對話,就覺得似乎是有那么一些希望。這希望其實與自己無關,但與魚塘有關??膳c魚塘有關,就與他有關。

關于魚塘,縣上、鎮(zhèn)上把任務交給了趙大寶,要他做丁前友的工作,具體補償問題,由縣招商局和吳大亨公司洽談。但額度有個上限,肯定不能獅子大開口。領導說了,縣上偏遠閉塞,招個商不容易,要是漫天要價,把這個項目搞砸了,你趙大寶吃不了兜著走。趙大寶絲毫不敢馬虎。項目協(xié)議還沒簽,他就開始挨家挨戶做工作,據說這個項目涉及拆遷戶二三十家,大多是把舊房子拆了,集中安置到新房居住,都是樓房,農民當然樂意。丁前友這口塘,才是唐僧肉。丁前友也知道他們要拿他的魚塘做文章,考察的時候,縣長和吳大亨都說到了這口塘。這是口天然塘,水從來沒干涸過,這才是他們真正感興趣的地方。

這口塘,自然也成了趙大寶最難啃的硬骨頭。但沒辦法,這是政治任務,再硬也得啃。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冷不丁地扎到魚塘來,和丁前友寒暄幾句,慢慢地再把話題轉向這口塘。丁前友并沒提過分要求,他只要求兩點:第一,這口塘用來投資什么?會不會毀掉填平?這是關系到魚塘生死存亡的問題。第二,這口塘不管開發(fā)什么,都必須養(yǎng)鴨。也就是說,祖?zhèn)鞯募覙I(yè)不能丟。對于這兩點,趙大寶都不敢保證,他不是投資方,無權作決定。上報到鎮(zhèn)里縣里,也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投資人是吳大亨,建設方并不是吳大亨。目前項目還沒開工建設,至于以后怎么發(fā)展,那要看設計方案。因為沒能得到滿意的答復,丁前友并未答應把魚塘轉讓出去。

直到后來丁小景回來,魚塘的事才有了一些新進展。丁小景喜歡釣魚,他在市里周邊一些庫塘都釣過。對于這一點,丁前友不止一次地責備過丁小景,說年輕輕地,為啥要釣魚呢,那是老年人做的事,一坐大半天,會玩出病的。丁小景說你不懂。丁前友拿他沒辦法,只能隨他。有時候,丁小景也會回來在自家魚塘釣。比如清明、“五一”、國慶放假,時間充裕,他都會回來釣魚。這也正是丁前友在塘里零星放些魚的緣由。每次回來,丁小景都會約上兩三個釣友,有時還有女孩子。記得丁小景第一次回來釣魚,就帶了兩個女孩子。那時丁小景參加工作沒幾年,當時丁前友挺認真地觀察了兩個女孩子,覺得都不錯。他悄悄問小景,哪個是?小景說哪個都不是,一起玩的。就是玩玩,玩玩而已。丁前友就不好再問了。

丁小景釣魚的時候,丁前友也會坐在塘邊,陪他們,看他們釣魚。一邊看他們,一邊盯著鴨子———不讓鴨子游過來,以免驚擾水中的魚上鉤。他們在這里釣的魚都不大,十幾公分長,大多是那種小鯽魚,做湯還是蠻鮮的。除了釣上來的魚可以當作下酒菜,鴨子也是他們必不可少的佳肴。丁小景從小鴨湯喝慣了,一回來就點名要喝。每次回來,丁小景都要帶上朋友嘗嘗鮮鴨湯。鴨子是丁前友的朋友,他真是不忍心去宰殺,但看到兒子在朋友面前神采飛揚的樣子,他只能忍著,去把他的“朋友”宰了。宰之前,他會糾結半天,決定宰哪只鴨。哪只鴨最調皮,或者最兇猛,他認為找這樣的“朋友”下手,對其它的“朋友”是一種保護,一種關懷。為了他的“朋友”們,他必須做出選擇。在捉住要宰殺的鴨子之前,他還會繼續(xù)數(shù)他的鴨子,一只,兩只,三只……有時候,好像數(shù)清了———明明是數(shù)清了,怎么又和上次數(shù)的不一樣呢?這真糟糕。他繼續(xù)數(shù),一遍遍地數(shù),每次數(shù)的都不一樣,才區(qū)區(qū)一百多只鴨,怎么會這么難數(shù)呢?有時候數(shù)著數(shù)著,他就會懊惱,甚至還會撿起石塊向他的朋友們扔過去。今天他照例數(shù)了數(shù),好像是數(shù)清了,又像是沒有數(shù)清。但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少了一只,的的確確是少了一只。少的這只鴨,已經煮熟了,擺在餐桌上,丁小景和那兩個女孩子正在開懷享用呢!看著他們眉飛色舞的表情,你來我往地敬酒、喝湯,他心里五味雜陳。他寧愿小景能經?;貋?,最好是帶上自己的女朋友,哪怕每周回來一次,他都愿意宰殺他的“朋友”,供他們享用。

小村的天響晴響晴的,風也柔柔的、暖暖的,吹到脖子上、腰上,就像一只只小手在撫弄。丁前友坐在魚塘邊,他瞅瞅天,天瓦藍瓦藍的,再瞅瞅地,地里跑著風兒,像飄著絲帶,不時地把他撩一下,又一下。他愜意地抽著旱煙,這時候他又開始數(shù)鴨子。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了。

趙大寶突然冒出來,把丁前友一臉的愜意驅散了。趙大寶開門見山地說:“項目書出來了,你這口塘保留,既不會挖掉,也不會填平?!?/p>

“那還養(yǎng)鴨不?”丁前友問。

“不養(yǎng)鴨,但養(yǎng)的是大玩意兒,你聽起來肯定嚇一跳?!壁w大寶把嘴湊到丁前友耳邊,生怕別人聽到———“吳大亨說要養(yǎng)鱷魚?!?/p>

“啥?鱷魚?”丁前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鱷魚。不過,不是海里的那種,是人工飼養(yǎng)可食用的鱷魚?!?/p>

“我的天!”丁前友搖了搖頭。

“吳大亨說要把這里搞成全市最有名的旅游休閑村。在這塘里養(yǎng)鱷魚,你住的院子要建成五星級酒店,吃娛購一條龍,還要建農耕園,名堂多得很?!壁w大寶滔滔不絕,“到時咱村就熱鬧了?!?/p>

“那我這鴨豈不是養(yǎng)不成了?”丁前友有些失望。

“怕是養(yǎng)不成了?!壁w大寶又說,“不過,吳大亨說了,會給你一大筆補償,買斷你的魚塘。怎么樣?”

“好是好,可是我還是想要我的鴨子?!?/p>

“養(yǎng)鴨子值幾個錢?”趙大寶瞥來不屑的目光。

“我們祖祖輩輩都養(yǎng)鴨子?!?/p>

“難不成你還要讓小景養(yǎng)鴨子?”

“那我不管,但這口塘將來肯定是他的?!?/p>

“這塘,你到底同意不同意?”趙大寶有些急了。

“那得看小景的意見?!倍∏坝雁读算?,又確認似的說道,“畢竟這塘將來是小景的。”

有一段時間,趙大寶沒再來找過丁前友,魚塘的事似乎冷了下來,這反倒讓丁前友有些不適應。丁前友與小景有過一次深度溝通,丁前友說魚塘要是占了,可能就養(yǎng)不成鴨了。小景說鴨養(yǎng)不養(yǎng)沒關系,不是有補償款嗎?拿著補償款,不就行了。丁前友嘆了口氣,沒好再說什么。

項目很快就要啟動了,丁小景又回來釣了一次魚。和他一起回來釣魚的是一位年輕商人,據說這個人學過周易。年輕商人圍著魚塘轉了一圈,看了個夠,然后沖丁小景說:“好塘,好塘?!蹦贻p商人聲音很大,說這話時,丁前友聽得一清二楚。年輕商人又說:“小景啊,這是天然塘,祖上傳下來的吧!”丁小景“嗯”了一聲。

“這塘不發(fā)人?!蹦贻p商人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丁小景一臉鎮(zhèn)定,看不出絲毫詫異。倒是把丁前友嚇出一聲冷汗。“你說什么,這塘不發(fā)人?”丁前友繞到年輕商人面前,連聲追問,“這塘為什么不發(fā)人?這塘為什么不發(fā)人?”

年輕商人沒有回答他。丁前友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覺得這人說得有道理。丁家守著這么好一口塘,卻代代單傳,到了小景這一代,好像不怎么景氣,至今連媳婦都沒娶,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傳宗接代。丁前友有些著急,拉住商人的手說:“那你幫我們想想辦法,這塘咋整?”

年輕商人怔了怔:“把這口塘轉出去。”說著,向丁小景眨了眨眼睛。

丁前友弄不明白怎么回事:“怎么轉出去?難不成要送給村上?”

“就是轉到別人名下?!?/p>

“這么一口不發(fā)人的塘,誰會要啊?”

“可以轉給我。”年輕商人乘勢說。

丁前友愣了愣,“那得看小景意見?!?/p>

“小景,你看怎么樣?”年輕商人問。

“爸,你覺得呢?”丁小景問丁前友。

“轉就轉吧,反正這塘又不是什么好塘?!?/p>

丁小景和這位年輕商人一起回城了。剛離開,項目協(xié)調小組來了一大幫人,來談魚塘的事。丁前友說魚塘已經轉給了別人,現(xiàn)在要找那個年輕商人。這下事情變復雜了??h上的,鄉(xiāng)上的,村上的干部一撥撥地來找丁前友,說他不講信用,故意阻撓項目建設。他們拿丁前友沒辦法,只好再找丁小景。

開工之前,丁小景又回了一次村。這次他是和吳大亨一起回村的,縣長也跟著一起來了,還有那個年輕商人也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人,看起來都見過大世面。他們一起在塘邊轉了轉,一邊看,一邊說,說說笑笑,談笑風生。看著塘里不時嬉鬧的鴨子,吳大亨說,這鴨子挺可愛的。

丁小景提議說,今天這么多領導都來了,來個全鴨宴,如何?大家都說好。小景親自下塘捉鴨子,丁前友也不好怠慢,慢騰騰地俯下身,喚鴨子,捉鴨子。一邊捉,一邊數(shù),鴨子一只只地減少了,他的心像針扎了一樣,很疼很疼……

記不得宰了幾只鴨,村上找來幾個堂客,弄了滿滿一桌子菜,一幫人吃得很來勁,酒也喝得很起勁。坐上席的是位高個子男人,很魁梧,很有氣勢,縣長坐他旁邊,主動站起來向他敬酒。丁小景也去敬了酒,敬酒的時候,嘴里還親熱地叫著什么部長,還說著“感謝關心”之類的話。那個高個子男人拍了拍丁小景的肩頭,脖子一仰,杯中的酒一干二凈。丁前友看到小景和高個子男人之間的舉動,感覺他們很親密,雖然他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什么部長,是干什么的,但從他對小景的態(tài)度看得出來,他對小景是欣賞的。這很好,他心里突然興奮了起來。他忽然覺得小景是個有場面的人,敬了部長又敬縣長,接著是那個年輕商人,最后和吳大亨攀著肩干了一大杯。吳大亨齜著牙說,沒有你的支持,就沒有這個項目的成功落地。丁前友聽到吳大亨說出“項目”兩個字,仿佛看到自家魚塘里翻騰出一條條丑陋的鱷魚,忽然有一種惡心的感覺。

我的鴨子??!坐在魚塘邊,看到魚塘里剩下的那群鴨子,他滿心的失落?!叭绻賵猿忠幌略摱嗪?!”他在心里對自己說,“也不知道小景從那個商人手里把補償款弄到手沒?聽說補了一大筆,到底有多少呢?”他似乎不在意錢,但現(xiàn)在除了在意補償款,還能在意什么呢?

一陣喧鬧聲,丁前友回過頭,看到丁小景他們一干人吃罷飯回到了魚塘邊。那個高個子男人主動和丁前友打了招呼,說都忘記敬老人家酒了,過意不去??!說得丁前友滿是感動。丁小景和他們有說有笑地走著,邊走邊聊,顯然很開心。那個高個子部長要和小景比賽釣魚,大家都附和著。看到此刻的小景,丁前友釋然了。昨天晚上,他還給丁小景打過電話,他問小景:“這塘真就這么沒了?”

丁小景沒有說什么。什么也沒說。

“這塘可是祖上傳下來的,真的要在我們手上扔了?”丁前友無法掩藏自己難以割舍的失落。

丁小景安慰他說:“不就一口塘嘛,有啥大不了的。”

丁前友不甘:“聽說這口塘補了十幾萬……”

丁小景在電話那邊怔了怔,“放心,一分都不會少的。”

現(xiàn)在想起來,自己真不該在乎那么多。看到八面玲瓏的丁小景,他真的覺得,一切都釋然了。

開工了。村子里彩旗飄飄,鑼鼓喧天,好不熱鬧。丁前友坐在魚塘邊,看著塘里僅剩的幾只鴨子,眼里竟有些發(fā)澀。這些天,魚塘里的鴨子一只只地減少。同村搬家什么的,他拎幾只過去;哪家有生病了的,拎只過去;就連村上來客了,丁前友也送去幾只??粗晾锏镍喿樱∏坝淹蝗挥X得像翻日歷一樣。送出去的鴨子,不就像一天天消逝了的日子嗎?日歷一頁頁地翻過去,就像飄忽的幽靈,無根無系,無影無蹤。一只只減少的鴨子,不就像村子里一間間消失了的土瓦房,不就像一撥撥外遷的村民嗎?他們曾在這里埋下幸福的種子,卻又去了另一個天地尋找幸福。他們存在過,卻又像從沒存在過……

趙大寶從魚塘邊鉆出來,拍了拍丁前友的肩頭?!斑€在侍弄你的鴨子啊!小景升遷了,當科長了,還是個要害部門的科長?!庇终f,“局里好幾百號人競爭,最后小景勝出,是局里最年輕的科長。你應該高興!”

丁前友臉上并沒有驚訝的表情,他勉強擠出一絲笑。

魚塘里的鴨子只剩下一只了,最后一只了。只有一只了。一只鴨,是孤單的,寂寞的,無助的。他把最后一只鴨子抱在懷里,撫摸著它,梳理著它的毛,小心翼翼的。最終,他還是把它宰殺了。他還從來沒有單獨為自己宰過鴨,這么多鴨子,一只只地消失,卻從來不是因為自己。這最后一只留給自己吧!結果,他一塊鴨肉也沒吃,一口湯也沒喝。他自斟自飲。獨自飲著酒,竟醉了。

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又出現(xiàn)在魚塘邊。他看到丁小景又帶了一幫人,在魚塘里捉鴨子,捉了一只又一只,然后在魚塘邊燒了一堆火,烤著鴨子。魚塘里的鴨子已經不多了,他一只只數(shù)啊數(shù),卻怎么也數(shù)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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