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殿磊,杜 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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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馬斯符號矩陣理論下試析《十九號房》
耿殿磊1,杜 娟2
(1. 武漢科技大學 國際學院,湖北 武漢 430081;2. 武漢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5)
運用A.J.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理論重新構建小說矩陣敘述結構,從人物二元對立關系視角揭示女性覺醒意識與封建男權主義的矛盾對立,從而清晰呈現(xiàn)出二十世紀中期女性對精神自由的追尋。
《十九號房》;符號矩陣;女性意識;矛盾對立
作為200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英國著名小說家和短篇故事作家多麗絲·萊辛的作品受到越來越多讀者關注,發(fā)表于1963年的《十九號房》是她最成功的短篇小說之一。小說圍繞著萊辛一直關注的女性主義問題展開,講述一位在男權社會規(guī)約下徹底走入家庭生活的知識女性蘇珊,用理智努力營造著傳統(tǒng)標準衡量下美滿家庭生活的同時尋找真實自我并最終走向自殺道路的故事。
作為結構主義符號學家的代表,格雷馬斯致力于找到一個能夠詮釋所有小說的普遍法則?!坝捎谑艿剿骶w爾與雅各布遜關于二元對立的基本結構研究的影響,認為人們所接觸的‘意義’,產生于‘語義素(seme)’單位之間的對立,這種對立分兩組:實體與實體的對立面、實體與對實體的否定,他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擴充,提出了解釋文學作品的矩陣模式?!盵1]所謂“矩陣模式”就是“一種邏輯,把結構的可能性用圖形建構出來”,并且這種“功能分析把敘述事件與意義的結構元素聯(lián)系起來,它(符號矩陣結構)構建了從過程到系統(tǒng)的一條通道”。[2]
圖1 “語義素“間的相互關系
圖1中,X與反X,非X與非反X分別構成對立的“語義素”,非X與X,非反X與反X相矛盾但不一定對立,同時他們還構成相互補充的關系。由于二元對立的存在,“我們感覺到差異,正是由于這種感覺,世界才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并為我們的目的而存在。”[3]在格雷馬斯看來,故事起源于X與反X的對立,任何故事一開始也都是為了解決X與反X之間的對立,在故事進程中又會出現(xiàn)新的因素,從而有了非X與反非X,他們的展開也就推動著故事的進一步發(fā)展。
萊辛的《十九號房》反映了以蘇珊為代表的一大批知識女性在家庭生活中迷失自我并努力追尋自由,維護女性意識的現(xiàn)實。小說一開始就從第三人稱的角度為讀者展現(xiàn)了一對“完美的”婚姻組合:蘇珊和馬修在最適當?shù)哪挲g結了婚,婚前都曾有過甜蜜多余苦澀的戀愛,“他們開玩笑說他們都為對方留下了真正的東西(the real thing)——貞操”;“不僅他們自己,就連其他人也覺得他們是天作之合”[4];此外,他們還是其他夫婦紛紛羨慕的對象,并經常被要求為他人的婚姻指點迷津。
然而,隨著敘述者對故事的不斷推進,可以看出這種以絕對的理智(intelligence)為根基的婚姻也是不成熟的。婚姻的主角在旁人贊美或恭維的浸泡下“不能呼吸”,他人向其尋求婚姻幸福秘訣的舉動也帶來了蘇珊和馬修對于自己婚姻看法的盲目性。蘇珊在尋求自我的過程中遭受重重壓抑,同時也無法得到馬修的理解。終于在最后一次走入租住在弗雷德旅館的十九號房時選擇了自殺。小說中的矛盾沖突,可以通過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理論來闡釋。
從婚姻這一簡單層面來看,《十九號房》描繪的是一位女性婚后從蒸蒸日上的工作崗位退下陣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婚姻家庭生活?;榍埃K珊是一個經濟獨立的女性;婚后,她因為孩子而辭職在家,逐漸喪失與丈夫馬修平等的經濟地位。[5]但女性意識一直存在于她思想中,當最小的孩子也開始上學后,她便開始了對自由的追尋。然而封建男權卻在她追尋自我的道路上設置了重重障礙,這一矛盾成為了整個婚姻故事的主導。故事都是隨著其間的矛盾而展開,并隨著其中矛盾的深化而發(fā)展,也隨著矛盾的消失而結束。蘇珊和馬修間的矛盾對立構成格雷馬斯理論中的X與反X,弗雷德旅館的十九號房成為非X,讓蘇珊一直圍繞左右的4個孩子成為非反X。由此,形成了《十九號房》的“婚姻矩陣”(如圖2所示)。
圖2 《十九號房》的婚姻矩陣
萊辛筆下的蘇珊是一位具有代表性的知識女性,一直努力用理智維持著別人眼中美滿的家庭生活,照顧孩子,等待丈夫,管理傭人。但是女權意識一直存在于她思想中,她追求自我,不愿永遠被籠罩在封建男權之下。在追尋心靈自由的過程中,她做出了很多努力:她打算等孩子都長大上學后回到工作崗位,這樣便可以在經濟上先獨立起來;“她還一直計劃著到一個傭人帕克太太不會總是跟著為她端茶倒水,請示她能否打電話或者跟她進行交談”;她甚至還將自己關在一個孩子們找不到她的屋子。但所有這些嘗試都或因不被理解,或因被人打破而失敗。但這些行為都是她對女性意識的捍衛(wèi)和對自由的追尋。
蘇珊追尋自由失敗的原因主要是她生活在代表著封建男權文化的馬修的壓抑之下。失去了工作也就意味著她漸漸失去了經濟獨立的能力,經濟上只能依賴馬修,而一個女人一旦在經濟上依賴丈夫,那么她在精神上就不可能獲得獨立和自由。所以,當她想在一個安靜的旅館租一間簡單的房子時,還得考慮怎樣向馬修編理由去獲得每星期五英鎊的花費。除此之外,馬修在封建男權影響下對蘇珊精神的忽視也使得蘇珊的女性意識受到了壓抑。當蘇珊終于開口向馬修訴說“我覺得自己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時,馬修卻只是敷衍:“肯定沒有吧,蘇珊?你看上去棒極了,和從前一樣可愛?!盵4]接著,當蘇珊吐露自己沒有一刻屬于自己的時間時,馬修毫不理解的抱怨自己也從未有過自由,只能忙著工作來支撐他們的家。馬修對蘇珊精神的忽視和追求自由的不理解一再壓抑著蘇珊對自由的追尋。
雖說孩子是家庭歡樂的源泉,然而在蘇珊追求自由的過程中,4個孩子也對她的這種追尋產生了限制的因素。
本文作者構建的“婚姻矩陣”中的“非X”項為十九號房,可能有讀者會對此產生疑問。十九號房放在這個矩陣中,實際上代表著蘇珊所追尋的婚姻生活中內心的自由。當尋求內心自由受到馬修的壓抑和孩子們的限制時,蘇珊終于選擇了去弗雷德十九號房間里感受內心的寧靜和自由。丈夫經調查發(fā)現(xiàn)她的行蹤后,她受到了來自丈夫的誤解,她感到自己追尋的自由毫無希望,于是選擇在十九號房間這個能給她帶來自由的空間里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也是蘇珊女性意識的強烈映照,她無聲的反抗著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壓制和束縛。
從整個小說的權力層面來看,《十九號房》這一故事背景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小說恰好是反映二戰(zhàn)后的社會現(xiàn)實:大批男性戰(zhàn)場歸來,重新占據了曾由婦女從事的一些工作崗位,導致女性重新回到家庭,成為“家中天使”。[6]蘇珊本在自己的事業(yè)上頗有成就,但婚后她接受了傳統(tǒng)的價值觀,棄事業(yè)擇家庭,心甘情愿的承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然而,蘇珊的付出和犧牲在馬修看來只是理所當然。顯然,不難看出馬修是深受男權中心文化影響的典型代表。所以,那時在男權中心影響下的男女家庭地位是不平等的。由此而形成的矩陣成為“權力矩陣”。
蘇珊對自由的追尋是因女性意識的催化下產生的,因而女性意識和封建男權的矛盾對立始終貫穿其中。女性意識在文學作品中主要表現(xiàn)為女性作家以自己獨特的審美視角對社會人生、女性生活以及女性內心世界的獨特感受與把握,是女性作家自我意識的流露和表現(xiàn)。為了更好地理解和認識小說的文化象征意義,在此建立女性意識和封建男權的關聯(lián),形成《十九號房》的深層敘述結構。
圖3 《十九號房》的深層敘述結構
如圖3所示,這一權力矩陣模式是女性意識與男權中心文化的較量。
蘇珊是一個理智能干的知識女性形象。因為理智,她和馬修都認為“孩子小的時候需要母親照顧”[4];也是在理智的掌控下,她選擇了懷孕后辭去工作;更是在理智的面具之下,她暫時接受了19世紀的英國上流社會中非常盛行的“賢妻(perfect wife)”的兩條標準:“(1)妻子負責管好家庭事務,安排好仆人們的工作;(2)在家庭生活中做出道德及修養(yǎng)方面的表率。”[7]她的理智讓讀者瞠目結舌,因為她竟帶著理智的面具原諒了馬修的出軌。但不論蘇珊如何用理智壓抑自己,她的女性意識卻始終存在并不斷膨脹。她不會平靜的認為別人眼中她那美滿家庭生活的狀態(tài)是她想要的,她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不如馬修的有意思,小說也反復交代蘇珊盼望著幾個孩子快快長大,這樣他就可以過自己的生活:“等著四個孩子經過良好的養(yǎng)育成長,到了適當?shù)哪挲g,她就回去上班,女人到了五十,體力智力都達到了高峰?!盵4]女性意識的存在和生長使得蘇珊更加不能滿足于在平靜的絕望中做一個“家庭天使”。她開始為自己打算:“從第一次懷孕開始,就像是賣身給了別人,賣給了小孩,12年來,沒有片刻屬于自己的時間,現(xiàn)在我得學習自主,恢復自由,就是這么回事?!盵4]
跟隨敘述者的視角,蘇珊的女性意識和反抗封建男權的精神開始體現(xiàn)在對弗雷德旅館十九號房間的尋找和依賴上。在蘇珊最小的雙胞胎也去上學后,她從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在身體上都是解放的?!斑@幾個小時,正如蘇珊以前想的那樣,將為她提供一個漸漸從‘家庭天使’的角色解放出來并轉變?yōu)閾碛凶约邯毩⑸畹臏蕚鋾r間。”[4]隨著故事的發(fā)展,讀者發(fā)現(xiàn)蘇珊想要的解放其實就是在一個安靜的旅館租下一個房間,一個普通而且毫無特點卻正是她需要的房間。此刻,她終于感覺到“壓抑漸漸遠離了她”。“起初交通聲特別吵雜,接著便似乎消失了;她甚至還能睡著?!盵4]
但在賓館認識的老板娘湯森太太是一位沒有女性意識而甘愿受制于男權社會的女人。由于賓館規(guī)定白天不能住,蘇珊遂以身體不適為由得以入住。當賓館的老板娘湯森太太來看望“生病的”蘇珊時,蘇珊本想將自己生活的苦水以及希望獲得獨立思想的想法告訴她;相反,她只是假裝自己身體不適,因為她明白她的生活是湯森太太可望而不可即的。在這種情況下,這種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只會讓像湯森太太這樣的女人無法理解。
除了跟蘇珊同性別的湯森太太之外,家里的仆人帕克太太也無法理解她。當蘇珊一回家,她便立即向她匯報令蘇珊抓狂的孩子們在學校的種種狀況,甚至抱怨這些本該是蘇珊承擔的事情不應該讓她來管。在蘇珊狹小的交際圈里,這幾個女人是沒有辦法理解她在女性意識的催化下追逐自由的強烈愿望。
蘇珊對女性意識的維護還集中體現(xiàn)在小說結尾她對馬修的無聲反抗中。她辛苦找尋到的這種寧靜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丈夫馬修摧毀了:馬修對她進行秘密探查,并用金錢讓湯森太太違心地說出蘇珊是在十九號房干不好的事情。當蘇珊維護女權意識的行動受到沖擊后,她不再用言語來向馬修解釋,只是隨便說出一個被逼而編造出來的男名。而馬修竟隨即提出他們可以嘗試四角戀(foursome)。此時,他們的婚姻已經搖搖欲墜了。約翰·鄧恩曾說,愛的真諦應該是靈魂和身體的交融。而蘇珊再也看不到任何能夠得到馬修理解的希望。于是,她最后一次走進弗雷德旅館的十九號房間,“躺在硬硬的木板上,打開煤氣,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和安心”。[4]蘇珊最終以死亡來對男權社會給女性帶來的壓抑和束縛進行無聲地反抗,從而捍衛(wèi)自己的女權意識。
[1] 邱云華.文學批評方法與案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5):183.
[2] Scott Simpkins. Literary Semiotics, A Critical Approach[M]. Lexington Books, 2001.
[3] 格雷馬斯.結構語義學 [M].蔣茲驊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88.
[4] 羅益民,趙洪尹.英美小說選讀[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
[5] 海燕.蘇珊的尋找自我之旅——《到十九號房》的女性主義解讀[J].2009,(9):34.
[6] 何忠寶.蘇珊悲劇原因探究——析《到十九號房》[J].文學界,2011,(1):6.
[7] Say A Elizabeth.Evidence on Her Own Behalf: Women’s Narrative as Theological Voice[M]. Lanham: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 1990.11-25.
An Analysis of To Room Nineteen under the Greimas’s Semiotic Square Theory
GENG Dian-lei1, DU Juan2
(1.International School,Wuh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uhan Hubei 430081, China;2.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Wuh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uhan Hubei 430065, China)
This article reconstructs the square narrative structure by using Greimas‘s Semiotic Square Theory. And the contradictory aspects between women's consciousness and the feudal patriarchal is revealed from the view of characters' binary opposition, therefore, women's pursuit of spiritual freedom in the middle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is clearly revealed.
To Room Nineteen; Semiotic Square; Women's Consciousness; Contradictory
I106.41
A
2095-414X(2015)01-0092-03
耿殿磊(1967-),男,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美國文化、英語教學及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