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立起

文學咖啡館

美德釀就的馨香

艾立起

在唐山市路北區(qū)唐山鋼鐵公司大院南側(cè)，有一條路叫做“鋼廠道”。這條小路，在多數(shù)人眼里也許是不起眼的，但在本文的主人公——唐山市道德模范、第五屆河北省道德模范候選人李香表看來，卻非同尋常。因為鋼廠道毗鄰丈夫的工作單位，將鋼廠道的兩端作放射性延伸，往西，通往她的工作單位；向東,穿過京山鐵路橋涵和205國道連起她的家。如今，李香表在這條路上已經(jīng)奔波了27年。27度風雨，27個春秋，這條路見證了李香表人生的悲與喜、苦和樂，沐浴著李香表道德之花的芳香。

1

1988年，在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里。鋼廠道上有一對青年男女邁著輕盈的步履款款而來。他們時而徜徉于濃密宜人的綠蔭下，時而陶醉在萬紫千紅的花叢中,歡聲笑語，情意綿綿。

女青年叫李香表，24歲，眉清目秀, 活潑乖巧。兩年前從秦皇島煤炭工業(yè)企業(yè)管理學校畢業(yè)，分配到唐山市建華瓷廠財務(wù)科工作；男青年叫劉忠仁，25歲，儀表堂堂，精明干練，畢業(yè)于北京北方工業(yè)大學，兩年前，被分配到唐山市鋼鐵公司第二煉鋼廠企業(yè)管理辦公室。雖然經(jīng)過媒人穿針引線，兩個年輕人已經(jīng)見過面，但這次相見仍然顯得十分拘謹、面帶羞澀。

“你在學校學的什么專業(yè)？”終于，劉忠仁一句現(xiàn)代人談戀愛少見的開場白，打破了沉寂。

“我學的是企業(yè)財務(wù)管理。你呢？” 李香表接茬問。

話匣子一經(jīng)拉開，便一發(fā)不可收。于是，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談學習、談理想，縱論企業(yè)發(fā)展，憧憬美好生活。共同的人生理想、共同的價值追求，將兩顆年輕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這句紅遍大江南北的《天仙配》唱詞，仿佛就是專門為此時此刻走在鄉(xiāng)下山間小路上的這對年輕人“量身定做”的。李香表跟隨劉忠仁來到盧龍縣染莊村拜見未來的公婆。喜訊傳開，成為這個1500口人的山村的大新聞。樸實的村民面帶喜悅，奔走相告：

“還是劉家小子有出息，不但跳出了農(nóng)門，有個旱澇保收的好工作，還搞了個城里的媳婦！”

見到李香表，未來的公婆臉上笑開了花，親不夠，愛不夠，疼不夠，樂不夠……。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直到1990年10月，劉忠仁終于從唐鋼分到一間地震后建的半簡易房。這間簡易房，雖不是金窩銀窩，但在住房特別緊張的當時，對兩個急待成家的年輕人來說是何等重要。李香表與劉忠仁把幾個要好的工友、同事請來，大家吃著喜糖，喝著茶水，磕著瓜子，共同見證了一對新人喜結(jié)良緣。當時，全部家當只有一個寫字臺和一臺花200元買來的二手12吋黑白電視機，外加一張用木板搭起的所謂雙人床。

1991年10月，李香表與劉忠仁愛情的結(jié)晶誕生了。兒子，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給這個小家庭增添了新的生機和希望。

兩個風華正茂的大學生，進入當時效益較好的國企，并且都在比較重要的崗位上工作。這樣的兩個人，組成了和諧美滿的家庭，這對每個打拼創(chuàng)業(yè)的年輕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幸?！钡臉颖荆ψ穼さ哪繕?。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羨慕，令人向往。沉浸在這種氛圍之中的小兩口，更是春風得意，躊躇滿志。

2

然而，生活的路并不是平坦、筆直的，有坎坷、也有曲折；路上有鮮花、也有荊棘；有時晴空萬里，有時陰云密布、電閃雷鳴。剛剛走出象牙寶塔、天真爛漫的李香表對人生的艱辛還來不及思考、毫無精神準備的時候，嚴峻的考驗便不期而致。

正當李香表與劉忠仁小兩口生活蒸蒸日上、事業(yè)如日中天的時候，“鋼廠道”上發(fā)生的一場劫難，給李香表的生活帶來了災(zāi)難性的打擊。那年，李香表28歲，丈夫29歲。

對于發(fā)生在23年前的那場劫難，李香表至今依然記憶猶新。那是1992年4月，事發(fā)的當天是她休完產(chǎn)假后，剛剛上班一個星期。那天,劉忠仁為了搞好企業(yè)管理工作，下班后，沒顧上回家，徑直到一個專業(yè)主管家去討教。兩人談得十分投機，一直坐到深夜，劉忠仁才告辭，騎上自行車，奔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從路旁竄出3個歹徒，威逼他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劉忠仁年輕氣盛，怎么肯輕易就范？歹徒就掄起手中的鐵器，劈頭蓋臉地打過來，劉忠仁被擊倒在一個偏僻的地方。窮兇極惡的歹徒，搶走他當天發(fā)的80元獎金，掠走手表，揚長而去。

那天晚上，李香表一直在等著丈夫下班回家。飯涼了熱，熱了又涼，左等右等，直到深夜，一直沒見著丈夫的身影。于是，她便到附近的工友家中去打聽。聽到的答復(fù)是：可能在單位加班。到了第二天午后，還不見丈夫的人影，李香表又到另一家去探詢，回答是昨天單位是有人加班，但沒有劉忠仁。

夜不歸宿，丈夫不是那種不靠譜的人。李香表預(yù)感到一種不祥之兆，她把孩子往婆婆懷里一塞，就風風火火地奪門而出?！挛?點多，她終于見到了丈夫，可是人躺在路旁，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趕快送醫(yī)院！”起初，李香表覺得丈夫可能只是摔了一跤，昏倒在地?？蓻]想到，到醫(yī)院檢查的結(jié)果是，劉忠仁腦部傷勢非常嚴重，瞳孔已經(jīng)放大，必須馬上實施開顱手術(shù)進行搶救?！笆裁矗_顱？”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李香表，當時就嚇懵了……

丈夫被推進手術(shù)室后，李香表利用醫(yī)生實施搶救的空隙，回家給孩子喂奶，同時，用其他緣由瞞過了婆婆，以免老人經(jīng)受不住這個突然的打擊。

望著年邁的婆婆和嗷嗷待哺的孩子這一老一小，想著生死未卜的丈夫，李香表壓抑許久的情感閘門再也無法控制。她避開婆婆，來到一個僻靜無人處，放聲痛哭，讓內(nèi)心的情感盡情宣泄……。

搶救手術(shù)一直進行了6個小時。劉忠仁被護士推到病房時，頭上纏滿紗布，身上插著數(shù)不清的管子，死人一樣昏迷著。望著眼前的一切，李香表心如刀絞、淚眼婆娑：這不會是真的吧？這是在做夢吧？李香表呼號著問自己，也在問蒼天。

此時，就像過電影一樣，一幅幅從前的場景，一個個美好的畫面，在李香表的腦海里推出、回放、疊印……

她忘不了，劉忠仁這個鯉躍龍門，從山溝里走出的大學生，給了她多少青春的寄托、人生的希望；

她忘不了，結(jié)婚前，她宣布自己不嫌婆家窮，不圖劉忠仁的工作好，只愛他這個人。感動得村里人說“娶了這么個好媳婦，老劉家真是燒高香了”；

她忘不了，婆婆拉著她的手，閨女長，閨女短地叫個不停：“把兒子交給你，比放在我眼皮底下還放心”；

她忘不了，劉忠仁對她知冷知熱，能忍能讓的那份情。大事他擔，重活他干，雖說個子不太高，但卻立地頂天！

她忘不了，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劉忠仁下班回到家，把安全帽扔在一旁，來不及脫下工作服，就抱起兒子連逗帶啃……

忠仁啊，老父老母需要你，你的兒子需要你，你的妻子需要你！李香表下定決心，要還公婆一個健康的兒子，還孩子一個壯實的父親，還自己一個完好的丈夫。

3

面對生活中突然降臨的災(zāi)難，有人選擇逃避，有人選擇放棄，有人墮入痛苦的深淵不能自拔，有人面對艱難的困境而心灰意冷，一蹶不振。然而，李香表卻像一只鼓足了氣的皮球，擊打的力量越大，反而跳得越高。

“鋼廠道”以及兩端的延伸路，是李香表灑淚流汗，奔波勞碌的見證。

兩個月后，劉忠仁出院回家。此時，李香表想起了大夫所說的“手術(shù)很成功”，只是意味著保住了丈夫的性命，從醫(yī)院出來的劉忠仁不僅偏癱（左腦受重傷，導(dǎo)致右半部身子連同手腳癱瘓）、失語、失憶，還隔三差五地發(fā)作癲癇……

李香表在單位是業(yè)務(wù)骨干，工作忙累自不必說，還要喂孩子、料理家務(wù)，關(guān)照年逾七旬的老婆婆。最要命的是，不管多忙多累，也要一絲不茍地完成丈夫的日常護理流程：喂水、喂飯、翻身、擦洗、按摩、料理大小便、恢復(fù)肢體功能、語言功能、記憶功能……沉重的擔子壓得李香表喘不過氣來。

剛出事的那些年，李香表執(zhí)行著這樣的作息時間表：

早晨：5點起床，伺候丈夫大小便，做早飯，準備中午的飯菜；

7點，照顧孩子吃喝，然后騎車20分鐘趕到單位上班；

中午；下班后回家照顧好孩子，再伺候丈夫小解，飯后，再匆匆離家去上班；

晚上：下班回家后，買菜、做晚飯，伺候孩子睡下后，給丈夫擦身、按摩、幫助丈夫鍛煉、學說話……

有人說，李香表就是一臺開足馬力的機器。然而李香表不同于機器，機器的運動需要借助外力，李香表的動力則源自內(nèi)心；機器只管作機械運動，而李香表發(fā)揮的是主觀能動性，投入的是情感的交融、品德的綻放、誠摯的愛心！

1992年，對李香表來說，可謂是多事之秋！

為了幫助丈夫早日康復(fù)，李香表打聽到一家中醫(yī)診所診治偏癱有特效。沒有交通工具，她特意從一個賣菜的好心人那里借來一輛三輪車，拉著丈夫去針灸。夏季的一天，大雨如注。李香表如常蹬起三輪車冒雨帶丈夫去治療?；貋淼穆飞?，雨大、路滑，加上過度勞累，轉(zhuǎn)彎時不慎撞到橋欄桿上，拉病人的車雖然沒翻，她的手卻被擦破了皮。此時的李香表悲痛交加，雨水、汗水、淚水交織在一起……

騎三輪車送病人去醫(yī)院難，而一個弱女子背一個癱瘓病人上下樓，如螞蟻搬山，難上加難。在送丈夫去針灸的漫長日子里，不知有多少次夫妻倆跌倒在樓道里……

天若有情天亦“悔”。上蒼啊，你為什么給李香表這個柔弱的女子出這么多的難題？！

1992年冬季不僅來得特別早，而且特別冷。在李香表一家居住的鐵瓦房里，14平米的居室除去擺放一大一小兩張床，還要搭起爐子，取暖、燒水、做飯。這天晚上，李香表把水壺放在爐子上燒著水，同時給丈夫做理療按摩。不料蹣跚學步的孩子，一個咧邪碰到爐子上，一壺沸騰的開水正好澆在了孩子的腳上……夜里，她不能馬上離家去醫(yī)院，好容易熬到天明，李香表才抱上孩子去醫(yī)院做了治療。大夫讓住院觀察，李香表卻無法給孩子這個“優(yōu)惠”，因為家里離不開她?？蓱z的孩子啊，你莫要責怪媽媽，不是媽媽不疼你，而是家里年邁的奶奶氣管炎舊病復(fù)發(fā)，等著媽媽送她去輸液……

在李香表的精心護理下，劉忠仁身體得到了全面恢復(fù)。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人病好了，精神卻像出了嚴重問題。常常做出一些出人意料、讓人費解的事來：動輒發(fā)無名火，摔東西、打孩子、罵老婆，甚至要和妻子“離婚”，指著李香表鼻子，讓她“滾蛋”！

丈夫的所作所為，讓李香表猝不及防，難于理解，心中感到無比的委屈，刀攪般難過——

丈夫出事后，一年內(nèi)曾先后三次開顱手術(shù)，后來又在鍛煉時不慎摔斷了胯骨。李香表挺過來了。

丈夫出院初期時常發(fā)作癲癇，后來清醒了又悲觀厭世，尋死覓活。李香表挺過來了。

前些年，丈夫每月206元的病勞保，李香表瓷廠效益不好，每月162元的工資。由于丈夫需要常年治病、吃藥，使得家里不僅一貧如洗，而且負債累累。別人家都將原來單位分的公房購買成了自有的房子，只有她家的房子還是租的公房。但她從不向組織開口、讓領(lǐng)導(dǎo)犯難。李香表挺過來了。

李香表關(guān)照老人、伺候病人、哺育孩子，忙完家里忙工作，還要兼職兩三家商戶的會計業(yè)務(wù)，以補貼家用。長年過度勞累，身體嚴重透支，精神抑郁，心力交瘁，直至患上嚴重的心肌炎……李香表也挺過來了。

唯獨丈夫的無端“挑釁”，令李香表百思不解。

直到昨天（2015年6月29日）登門采訪時，筆者無意間插了一句嘴：“是不是老劉不忍心再拖累你，故意使了個‘激將法’？”聽罷此言，劉忠仁嘴角一咧，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李香表感到意外。

“你這么聰明的人當時為什么就沒有想到這一層？” 陪同采訪的社區(qū)工作人員曹羽問。

“婚姻是代表一種責任、一種義務(wù)。夫妻就要相濡以沫，患難與共。自從嫁給他，我就從沒有想過離開?！崩钕惚淼幕卮鸶纱嗬鳌B(tài)度絕決。看得出，這是發(fā)自肺腑的心底話。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慈恩”。這張結(jié)婚之前去承德旅游時買來的卡片，一直放在李香表家最醒目的位置。

4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奔波在“鋼廠道”上的李香表不斷收獲希望，收獲成功，獲取無窮無盡的正能量。

談起高興事，李香表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如數(shù)家珍：

——如今的劉忠仁與剛出院時相比，仿佛換了一個人。雖然他生活不能完全自理，但能知冷知熱，關(guān)注體貼家里每個人；能夠借助一根拐杖，走出家門，與左鄰右舍聊聊天、下下棋；與所在小區(qū)的居民成了“天天見”的朋友；他還通過看電視、聽廣播了解國家大事。

——2004年春節(jié)，李香表心臟病發(fā)作，連做飯都困難。此時，兒子拍著胸脯說：媽媽，不用怕，有我呢！雖然這個13歲的孩子只會煮速凍餃子，炒雞蛋，但那個春節(jié)，一家人吃得格外香甜，過得十分開心。

——2011年，劉忠仁在鍛煉時不慎摔斷了胯骨。為難之際，兒子又一聲“媽媽，讓我來”。幾次去醫(yī)院上樓下樓，都是兒子背著爸爸走。

——兒子分配到目前效益最好的一家大型國有企業(yè)。上班后第一個月的實習工資，兒子舍不得花一分，卻給從滄州河間老家來幫助媽媽的姥姥（此時，奶奶已經(jīng)過世）和爹、媽買來嶄新的棉坎肩?！翱靵砜磪?，兒子給咱們‘送溫暖’來啦！”多年來，李香表第一次發(fā)出這么爽朗的笑聲。

——今年春天，兒子帶著未來的媳婦——唐山煤炭醫(yī)學院一名護士上門看望。望著一對年輕人，李香表喜在臉上，樂在心里。

——更讓李香表難忘的是，丈夫出事后這些年，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在戰(zhàn)斗”，也不單單是一家人在抗爭。唐鋼為她家分配了新樓房，相關(guān)部門又隨之為她家安裝了空調(diào)，送來了手機；開平區(qū)領(lǐng)導(dǎo)和機關(guān)，劉忠仁和李香表所在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同事和同學，都相繼伸出援手；在企業(yè)效益最差、家里收入最低、治療負債最重的時候，唐鋼社區(qū)專門為李香表一家申請了“低?！薄?/p>

——最值得高興的是，李香表還相繼被評為2012年開平區(qū)第三屆道德模范 （“孝老愛親”模范）； “善行唐山”唐山市第四屆道德模范；2015年，李香表又榮膺河北省第五屆道德模范候選人。

……

“鋼廠道”，閱盡了唐山滄桑，見證了李香表的坎坷人生，也必然為李香表及其全家的美好明天繼續(xù)忠實地見證。

李香表，由內(nèi)心深處散發(fā)出的馨香，綿綿不斷，沁人心脾。根植于心靈深處的美德，則是這種馨香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