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琳
譚美人(外一篇)
白琳
譚美人坐在木質(zhì)小圓桌前寫一張卡片,她用繁體中文來寫,本來樸素的字體忽而就衍生了很多層次。在這之前,譚美人問我,你在習(xí)誰的字,我答她自己還在學(xué)習(xí)鐘繇的小楷。譚美人說,那么你練習(xí)毛筆字也要寫簡體嗎?
這是一個法式建筑里的小花園,四周繁花正茂,枝疏影斜。我叫不出來那些花木的名字,更記不住每一枝花的面容。我總是裝作看向遠(yuǎn)處,卻在譚美人不經(jīng)意的各個瞬間狠狠瞅她一眼。
我開始關(guān)注譚美人是在進(jìn)檀香山寺的時候。按照慣例,每一個進(jìn)入佛殿的人都要脫下鞋子規(guī)規(guī)矩矩擺在門口。因為文藝營里一個印尼小妹中了暑幾乎暈厥,我陪著她在一棵梧桐樹下小憩片刻。我喂了她從國內(nèi)帶來的藿香正氣水。她暈歪歪的時候還不至于想吐,結(jié)果喝了我給的藥水反而捂著嘴在樹根處嗚嗚啊啊了好半天。我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從包包里翻濕巾,也盡量避免往她躬身的下方望去。不過聽聲音,她也并沒有嘔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東西,等她用廟里接的水漱了口,我拿虎牌清涼油在她的鼻下晃了半天,總算勉強可以起身去殿內(nèi)與大家會合了。
譚美人的鞋子在殿前的鞋架上整整齊齊擺放著,我一雙平跟軟底小紅鞋與她的挨挨擠擠。譚美人的鞋子是莊重的黑色,又不是純粹的墨黑,實際上還罩著一點淺淺的銀灰。這讓我想起了許多中年女人的發(fā)色,雖然老了,但是多少歲月就那么根植在頭頂??上У氖?,多數(shù)人都忍不住逃避歲月,并且,大家都知道用葡萄紫金棕紅來調(diào)劑純黑的寂寞,不至于將自己的頭發(fā)染成不老僵尸。
鞋架有兩層,周遭的鞋子放得很潦草,唯獨這一雙擺得很正,緊緊靠著木頭的邊緣。何況,在怪模怪樣亂七八糟躺著的一眾鞋子里面,這樣干凈的鞋子十分醒目。因為帶了一點清爽,感覺就更加高級。那一天我們走了好幾個地方,到了檀香山整個人都疲軟下來,更別說踩在腳底的鞋子。于是,我彎著腰放好鞋子的時候,忍不住研究了一下這雙鞋,甚至用手輕輕戳了一下它的邊緣。它的觸感十分柔軟,一按就是一個小窩凹進(jìn)去。小方頭,小方跟,沒有任何裝飾,可它就在那么多鞋子的中央跳脫出來。
那刻間我并不知道它是譚美人的鞋子,但忍不住想留心看看到底是誰在穿。戴著金絲圓邊眼鏡一直微笑著跟我們介紹寺內(nèi)情況的住持已經(jīng)引著眾人往殿外走來,我只好轉(zhuǎn)360度的大圈把金碧輝煌的佛祖之家潦草看完。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定睛去看那雙鞋的主人,文藝營的主持者莊先生叫住我同我談回程機(jī)票的事。為了省錢,我們回去的時候仍然買了從馬尼拉飛北京的紅眼航班,莊先生客氣地說可以幫我們改簽一個更好的時段,但是考慮到公務(wù)簽證嚴(yán)肅的時間限制我沒膽量冒險滯留國外,只好不情不愿又大方豪邁地謝絕了他的好意。我再去看那鞋架,早只剩我那一雙刺眼的紅和散落的黃白藍(lán)。
那天傍晚我們在莊家別墅山莊的 “Pavilion”(小亭子)用 “晚膳”,文藝營中有一些上了年紀(jì)的當(dāng)?shù)刭F族把這兩個詞用得十分妥帖,叫人一點兒也不覺得做作。事實上,這一路同行的所有菲籍華人都既充滿西式的行為教養(yǎng)還保留著中國傳統(tǒng)韻味,無論遣詞用句還是行為舉止都兼具洋氣與沉靜,并不會使人感到別扭。只是有時候他們過分的莊重使我如同坐在鋪排了無數(shù)小針的椅子上,總那么不自在。
我在晚飯后光臨洗手間,恰巧遇見了在盥洗臺前整理頭發(fā)的譚美人。她穿著一身絳紅雪白花瓣的連衣裙,這時候人鞋合一,十分精神。
譚美人的年紀(jì)不大能讓人看出來。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但是閃閃發(fā)亮,為所謂銀絲做了最細(xì)膩的解注。她整理完頭發(fā)后轉(zhuǎn)身看我,我注意到她嘴唇的色澤已然補充完畢,妝容一絲不茍。她笑著跟我說英文,你看上去不錯。緊接著又說,我原本今天也想要穿白,怕拍起照片來沒有顏色,所以臨行之際就換下來了。Anyway,你這樣紅白相配,也很美。
我想從她表情的某一個紋路里逮到一點虛偽,原因在于我身上的廉價衣服大約經(jīng)不起爵士夫人的贊美,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美和價值的聯(lián)系,在很多時候,我在周圍人的眼睛里就是一個廉價品。被這么個精致的人稱贊,還是頭一回。
譚美人的臉跳脫年輕的狀態(tài),我發(fā)現(xiàn)她沒有在追求所謂平滑,她讓該老的老去,毫不介意。她大方與我談打扮,卻不會三言兩語就說到皮相上去。不過,譚美人不說皮相自然有她的驕傲,即便已是細(xì)紋叢生,她的五官依舊挺立,并沒有隨時光分散到臉盤的角角落落。我見到過許多一上了年紀(jì)鼻子眼睛嘴就開始四處流散的女人,她們把松弛闡述得那么明白,卻不知道神經(jīng)的緊繃可以保持狀態(tài)依舊。譚美人也松弛,但隨時看她,都仿若備戰(zhàn)。她淺淺笑著,脈脈含情。
刷牙洗手后,我和譚美人坐到了遠(yuǎn)離人群的一張小桌子前,她從手包里拿出一只本子,要記當(dāng)日的心得體會。我只好也從包包里抽出一套現(xiàn)買的明信片,捉起筆來寫不下去一個字。我哪里有什么友人需要寄這些勞什子國外明信片回去呢?即使寄回去也鐵定被批炫耀加矯情,何況過兩夜我就要坐上那趟紅眼航班飛回祖國,信送出去誰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到,寫那么多旅途煽情的話還不被笑死。然而,我還是選了一張馬尼拉的夜景,翻過來寫。我索性給自己寄一張算了,等回去收到也是懷念。我寥寥草草地往橫道上面絞盡腦汁地填空,對面的譚美人支著Parker筆笑盈盈說:你的字寫得很可愛。
譚美人的指甲蓋上涂著馬達(dá)拉斯加酒紅,指尖輕輕扣著朱紅色的圓珠筆的腰身。手指仍然纖細(xì),只是皮膚已然與肉質(zhì)分離,顯山露水地坦白了年紀(jì)。她實在不是十余年華的豆蔻少女,講起話來卻軟軟糯糯,溫柔得緊。我有點尷尬,也有一點感激。一路上好幾個灣灣小姑娘不停點跟我說繁體字與簡體字,仿若這兩種字體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因為害羞我沒有搭理譚美人,嗯了一聲低頭緊著寫我那些漫無邊際的廢話。
譚美人記完筆記,將本子合起,扣住線圈,放到自己的手袋中去。除了記日記她也隨手寫了一張卡片,我想不到住在馬尼拉的譚美人為何還會寫明信片。寄給誰呢。在餐桌上的時候,已經(jīng)有好幾個小姑娘開始在餐盤旁邊寫這些明信片了,明信片的背后被紋了滿滿的文字圖騰,我把想說的話都放在了發(fā)根里。
我是唯一從大陸去的女人,譚美人忍不住把我的簡歷多看了兩遍。不與人交談的她偶爾也請我?guī)兔o她拍個照。后來一天,在財團(tuán)資助的孤兒院圖書室,譚美人和我并排站著,把書從架子上抽出來,是一本菲籍作家寫的童話書,她垂頭看幾頁,又插回去。她說,羨慕你可以念那么多書,你很聰明。她說話的時候非常誠懇,我只能在她的眼角尋訪到善意的存在。這樣的她總能夠使我惶恐,其實與同行那些在名牌大學(xué)念到博士的友人們相比,我的經(jīng)歷只是泡了一整天過了夜的茶葉渣滓。
我知道譚美人。她實在引人注目,一眼便可叫人牢牢記住。人人都會談起她。第一天晚上,有人說,她是某位爵士的太太,很有錢,我們吃的住的,全有她的投資。第二天晚上,有人說,她也從大陸來,來的時候窮,現(xiàn)在,她的奢侈是有了名。第三天晚上,有人說,她從前并不是正房太太,后來不知道走了什么鴻運。第四天晚上,有人說,你發(fā)現(xiàn)了么,其實這個譚美人只是拿錢來玩這一票,她寫的詩你讀過嗎?嘖嘖。第五天晚上,有人說,這天她換了三身衣服,還配著鞋子一起換。據(jù)說,她有幾面墻的名牌鞋子,手包也真不少。
我辨別不了這些信息。我弄不明白譚美人,但我也感覺不到他們所說的一切。
把我的行李放上那輛舊得有點離譜的小巴車,拉合套著一根鐵絲的手把關(guān)上車門,來接我們的林先生友好地跟我說,白小姐,久仰大名。
我和身邊的學(xué)者頓時驚詫,非常意外這個在暑夜里還穿著花棉襖純粹來打醬油的我,是如何能把聲名震懾到海外。林先生顯然是受到了什么誤導(dǎo),對學(xué)者先生并不在意,反而關(guān)心起我來,一路長短。
這天晚上,要開一個歡迎會,我和一位八十多歲的季女士坐在一席。那天主辦方的另一位莫太太對我抱歉地說,因為客人多,是否可以由我來照顧一下季女士進(jìn)餐。莫太太實在是一個很會照顧他人情緒的組織者,她把我當(dāng)做自己人的自在態(tài)度一下子打消了我的不自在。我履行義務(wù),開始給季女士夾菜,每上一道給她夾一道,引得一座青年以為我也是本地人。季女士雖然八十歲了,但是思維敏捷,她一會兒問問在座各位年輕人的職業(yè),一會兒跟還在念大學(xué)的賽同學(xué)談交女朋友的事情,接著又對著花旗銀行那位金融才俊細(xì)數(shù)美元匯率種種我聽不懂的消息。也許是怕我孤單,在扭頭去看表演的時候,她一手握著我,一手抬起指向遠(yuǎn)處的一張圓桌,一個一個將人介紹,最后一指,喏,那個詹小姐,好像是你的同鄉(xiāng)。
我很謝謝季女士的好意。她很細(xì)心地記住了我的來源。初來乍到的自我介紹,總有點惹人尷尬。參加文藝營的華僑有好多并不知道中國原來還有山西這么一塊拼圖,于是每一次對著不同人描摹解釋讓我感到十分累贅。莊先生很友好地體諒到了我的煩惱,他后來介紹我干脆就說這是從北京來的某某。這個介紹省去不少麻煩,但是偏要裝成高大上的首都人那一瞬間的華麗散過之后是愈演愈烈的卑怯。于是,每一次當(dāng)有新朋友說,北京哦,我去過呀,哪里哪里我還在那邊交換過兩年的留學(xué)生呢,哪里哪里的什么什么真是味道不錯,哪里哪里景觀如何怎樣,我就只好嗚嗚啊啊裝模作樣一并揪心戰(zhàn)栗。
晚宴過后,把季女士送上車揮手告別,轉(zhuǎn)過身一個在上海留過學(xué)的女孩子拿著房卡過來,她說,你晚上和詹小姐一處可以嗎?
要和我住在一處,是詹小姐的提議。我很好奇她的模樣,仔細(xì)在記憶中搜尋是否和她有過交集。林先生說,我的大名是文藝營里一位女士傳播出來的,她說我在山西非常知名。我猜這位女士就是我的同鄉(xiāng)詹小姐。
因為名不副實的贊揚,我滋生著潮濕的惶恐。一路猜測究竟和這位詹小姐有過什么因緣。拿著卡,請服務(wù)生把行李抬到屋子去,房間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女人,她穿著一件黃褐色的睡衣裙,瘦小、短發(fā),正勾著身子在張著口的行李箱里東翻西撿。聽到我進(jìn)來,詹小姐抬臉,仿佛也吃了一嚇,我們兩個,完全是彼此的陌生人。好在終歸是同鄉(xiāng),把行李放定,就漸漸熟絡(luò)起來。
詹小姐是俞城人。俞城與我們很近,它長時間墜在我工作生活的城市的屁股上,仿若脫肛。年年說著要并入,說著說著漏了氣它于是還在外面綴著。好些年前我打算在兩城之間買一間房子,卻因為它始終與城體若即若離就猶豫放開。誰知道幾年之后房價翻了六倍,俞城設(shè)了高架,一下子就能鉆到市中心。于是我只能咬牙切齒看著當(dāng)年在這片不毛之地投資的精明人都大賺一筆。
詹小姐是俞城人,但是她一點也不會懂得我的感慨,和我相見的時候,詹小姐已經(jīng)八年沒有回國探望。事實上,從十五年前只身一人從俞城到了菲律賓,除了護(hù)照簽證的問題,詹小姐從來沒有主動回去過。最頻繁的回鄉(xiāng)是到菲的前五年,平均每兩年就要回一趟補簽。后來拿到了十五年的長期簽證,詹小姐索性把俞城丟到腳底。
關(guān)于我的大名,確確實實是詹小姐宣揚出去的,一切源自烏龍。文藝營雖然資金充裕,但是對于大陸文藝界,除了幾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并不那么了解,我們被公派而來,是要給七八個國家來的華裔青年講課,我不堪重負(fù),推辭掉了。詹小姐大約覺得同鄉(xiāng)來講課,是一種榮光,所以夸大了我的名號,可她萬萬沒有料想,我只是個繡花枕頭。
晚間熄燈睡覺,忍不住還會多聊幾句,我好奇她在菲的緣由,也問她是否成家。詹小姐在黑暗中答得遲疑,說自己并未成家。還問我她現(xiàn)在看上去有幾歲。我睜著眼睛仔細(xì)想想,混沌給了遺忘面目的可能,也給了我撒謊的勇氣,我答說約莫也就是三十出頭,詹小姐笑了,氣息里有一種放松,她說,我今年三十八歲了呢。我于是也松快起來,自以為是問她是否難以找到合適的華人結(jié)婚,問完之后我便有點悔意,我能感受到她的思維在我們的上方攪成一團(tuán)。良久,她答:是啊。
詹小姐是文藝營里的工作人員,但是她不屬于馬尼拉。文藝營除了招待我們的這一次而外,還是一個在菲華人文藝愛好者長期有效的社會團(tuán)體。詹小姐與莊先生十分熟識,我不止一次聽到莊先生感謝她從薄荷島搭飛機(jī)過來專程幫忙。
我們很少聊到俞城的事,雖然我們幾乎算是同鄉(xiāng),但是對那兩個綴在一起的城市共同陌生,她的陌生源自于十五年的游離,我的陌生來自我從來沒有對它熟識過。我很想對詹小姐說,其實我是個完完整整的異鄉(xiāng)人,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也就作罷。根本沒必要提及。詹小姐現(xiàn)在也是個完完整整的異鄉(xiāng)人,何況我們對那兩個城市的話題沒有絲毫興趣。
我一直擔(dān)心詹小姐不愿意聊私事,不過顯然她有找人聊聊在菲故事的愿望。很多年來,詹小姐身邊不是菲律賓人就是臺灣人,或者是來菲很久的華裔,或者是從沿海而來的南方人。她覺得那些人離自己都十分的遙遠(yuǎn)。我們終究因為來自共同的地域而更加懂得。詹小姐和我蹲在便利店一排堆滿可可產(chǎn)品的貨架邊,指著一袋golden tree的natural chocolate說,把這個巧克力圓片拿出兩三片和小米粥熬在一起,味道非常好,尤其是新下的小米。
這個吃法大概也只有我們會試試。
第三天晚上,要換一家酒店。她說,你仍然和我一起住吧。我說好。于是我們一起拉行李進(jìn)大堂,前臺要求出示證件,詹小姐拿出來自己的駕照登記,我瞥了一眼,吃了一驚。
晚上她仍講在菲的生活,我知道了她供職于一間中學(xué),是教導(dǎo)主任。學(xué)校是全英制的,我羨慕她現(xiàn)在英語滑溜自在。她說都是被逼出來的。
她住在學(xué)校里,自己有一個專屬菲傭照料生活,另外還管著六七個校工,都是菲籍人。她仍然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講話,但是他們可以聽得懂一些英文。菲傭的確是最好用的勞動力。他們非常忠誠,非常聽話。她說。有一天她要一個校工在餐廳附近開辟一片花圃,弄圍欄圍起來,工人很認(rèn)真地做了一整天。第二天她發(fā)現(xiàn)這片地比較礙事,要求那人再去拆除圍欄平整土地。好的,小姐,那人認(rèn)認(rèn)真真又做了一天工。菲律賓人很聽話,但是也懶,容易滿足。有時候,她說,偶爾一個人想要偷懶,那么我只要用開除來嚇唬一下他們就老實了,在學(xué)校的工作,畢竟還是輕松,對他們來說,薪酬也夠好了。
一個人的時候做什么呢?我問。詹小姐沉吟一下,說,其實也真的沒有什么好做的。住處都被菲傭打掃得很干凈了,工作日她也會給我做飯。但是到周末我就跟她說不要來了,我給自己找一點事情去做,偶爾還會做咱們那里的不爛子。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飯。
幾天之后我和一群灣灣小姑娘混在一起,講八卦談文學(xué)。詹小姐也和我們在一起,告訴我們哪道菜是酸醋烹調(diào)而成的 “派克蘇皮納加特”,哪道菜是魚蝦搗碎后烹調(diào)而成的 “克尼拉爾”。小姑娘們很喜歡她也很好奇詹小姐到菲律賓來的緣由,她回答得非常潦草:那時候剛好有一個機(jī)會。
詹小姐是可以改掉國籍的,可是她還在猶豫。和十幾年前不同,她再也不會擔(dān)心自己被遣送回國,但是中國國籍還是讓她敏感。那時候詹小姐先去了泰國,輾轉(zhuǎn)半年才來到菲律賓,之后每兩年就要審核考試一次。當(dāng)時真的很緊張啊,語言關(guān)也過不了,而且在菲動機(jī)也都引人懷疑。她說,有種云淡風(fēng)輕的感慨。第五年的時候,我回俞城待了三個月,國內(nèi)辦手續(xù)真麻煩,層層批審我寫了一堆材料才把新一期的簽證簽下來,那時候我就跟我媽說,以后我能不回來就不回來了。
我和灣灣姑娘合住了幾晚大套間,最后一晚仍是和詹小姐住。詹小姐在前臺登記完,進(jìn)房間就對我說,明天自由,我?guī)愕匠抢镛D(zhuǎn)轉(zhuǎn)。等我從衛(wèi)生間洗漱出來,她還在整理行李,一邊整一邊說,有件事一直瞞著你……其實,我是個嬤嬤。
這個我是知道的。一切源自詹小姐駕照上的打扮。
作者簡介:
白琳 (Miss白)女,1983年8月8日出生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英文學(xué)士、藝術(shù)學(xué)碩士。2013年開始文學(xué)寫作,2014年始為報刊撰寫八卦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