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

——試論劉征詩詞的時代性

林峰

“毫端滾滾大江聲”此為劉征老《望海潮·訪雙清別墅》詞中之名句。詞寫毛澤東當年于此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盡顯一代偉人顧盼之間，石破天驚之雄才大略。詞在描繪領(lǐng)袖風采之同時，亦足見劉征老自身之高情曠懷與奇思大美。世人皆知，劉老德高學界，望重文壇；著作等身，學究天人。稱之為海內(nèi)斗山，國中人瑞，亦不為過也。劉老歲登耄耋，年臻上壽，今日又適逢劉老詩詞研討會與書畫展開幕，可謂海屋添籌，雙喜臨門。我等在此重溫劉老之騷章雅句、體悟其金玉波瀾，是欲一探劉老胸中之詞源萬馬，千軍筆陣也。

“自登朝來，年齒漸長，閱事漸多，每與人言，多詢時務(wù)，每讀書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贝藶闃诽煜壬凇杜c元九書》中之語錄。待讀劉征老作品，始知昔日前賢之所言亦今日劉老之所愿也。試看其《水龍吟·參加粉碎四人幫”游行》：“秋空萬里晴藍，鴿群雪翼迎風展。紅顏白發(fā)，裙衫飛舞，彩旗飄卷。鑼鼓喧天，歡歌動地，眉舒心緩。看家家歸去，開樽煮蟹，拼一醉，不須勸。豺狼曾掩人面，肆橫行，塞天積怨?？莼本巯?，雷霆振迅，黃粱夢斷。鉗口奔川，冰腸沸火，昂揚億萬。待從頭，收拾山河，普天下，同心愿。”

痛十年文革，乾坤顛倒；喜散盡惡魔，再見藍天。詩人上半闋用一連串明朗亮麗之意象盡寫劫后余生之歡欣與舉世同歌之場景，筆致灑脫飄逸，奔放不羈。下半闋憶及諸兇肆虐，陰陽莫辨。然終不敵震怒雷霆而夢斷黃粱。詩人亦覺心花怒放，把“不留一字在人間”之自戒丟諸腦后，展箋運筆，任詩潮彭湃，一瀉千里。至此劉老之詩文創(chuàng)作一發(fā)而不可收，直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也。

繼之我們再讀劉征老之《時事點評》：“蠶食鯨吞事未遙，勸君談判莫橫刀。巍巍吾土釣魚島，不是盧溝舊日橋”。詩從中日釣魚島之爭寫起，聯(lián)想到1937年的“七七事變”。就是當年盧溝橋一役，使中國進入了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zhàn)。但時過境遷，物換人非。今日之中國，已非昔日貧窮積弱、任人宰割之中國了。作者在此并沒有明說如何寸土必爭，保家衛(wèi)國。而是從新舊中國之對比，從敵我力量之分析，表達了老人誓死捍衛(wèi)國家領(lǐng)土完整的決心和信心。詩中沒有沖天浩氣，也無鏗鏘誓言。就從老人口中緩緩道來，似敘家常一般，極其閑靜安祥。然而正是這種不經(jīng)意間的隨意和淡然，令其中機鋒暗藏，雷霆內(nèi)蓄，勁力之猛足可攻城拔寨，直掏黃龍。一如身負奇功之人，飛花摘葉俱可傷人。老人片言只語，亦抵雄兵十萬也。詩雖四句，卻內(nèi)涵甚豐且洋溢著濃郁的愛國主義熱情。由此可見老人之一生所學與深養(yǎng)功力已非一般可比也。

“蜀道難何在，穩(wěn)坐上青天。笑他猿鳥愁怨，吾駕走平川。洞豁層巒疊障，斷處危橋高架，噓氣看龍盤。才賞山腰綠，山頂雪漫漫。云為車，風為馬，電為鞭。招來謫仙扶醉，揮灑寫新篇。奮起五丁億萬，掌上裁山截水，四化換人間?；幸娙悍逦瑁嘏︽倘??！保ā端{(diào)歌頭·寶成路車上》）此為劉老所寫寶成路上之觀感也?！笆竦离y，難于

上青天?！痹娤衫畎桩斈曛Ч沤^唱，道盡了蜀道之艱險雄奇。君不見高山峻嶺、滿眼危嶂懸崖；鳥道曲折、連天石?；匦Ｕ?zhèn)€是驚心動魄、險象環(huán)生。故有“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之謂也。然事往如煙，今非昔比。蜀道之難，已不復見也。詩人駕車如電，御風為馬。翻山越嶺，如履平地；過壑穿巖，如上青霄。俯瞰山腰綠樹，仰觀山頂白雪，風光變幻，就在轉(zhuǎn)眼之間。更有謫仙扶醉，秦女婀娜。詩人想象之奇特、筆觸之健朗，均令人嘆為觀止也。故其詞就更顯得騰躍有致，跌宕多姿。使蜀中美景，蜀道煙嵐，盡入詩囊。亦使新中國之建設(shè)成就與翻天覆地之變化歷歷在目，一覽無遺也。

觀劉老所作，涵今茹古，縱橫捭闔。大到千年社稷，壯麗山河；小到里巷街坊，尋常草木，皆能染墨作花，著處成春。如《移居》之一：“鬧市結(jié)廬熟睡難，欲求心遠地須偏。塵清不涉雞蟲競，客少稀聞車馬喧。龍劍飛光余老夢，滄浪濯足放歸船。未消英氣斜陽外，目送征鴻獨倚欄?！蔽覀儚膭⒗贤砟晷戮訂踢w這一日常小事中可以看到，老人淡泊寧靜，超塵脫俗之心境。鬧市結(jié)廬自非所愿，采菊東籬亦成奢想。唯求一地偏村遠之所在，寡欲清心，頤養(yǎng)天年也。詩人雖桑榆光景，年屆遲暮。但老人詩情不廢，詩鏡空明。君不見：龍劍光寒、尚余老夢；滄浪水濁，好放歸船。字里行間不僅老人暮年之不已詩心恍然若見，而且對學界后生翹首引領(lǐng)，對詩壇晚輩期望有加。老人一片至誠，感人肺腑，滿腔摯愛，動人心魄也。

劉老另一首小令《浣溪沙·京滬列車上》亦別有情趣，不可錯過，詞云：“乘客爭夸乘務(wù)員，海藍衣帽笑眉彎。送茶送報送香煙。雨后秋涼嫌被薄，辛勞入夜夢忽酣。有她親手放窗簾?！贝嗽~通篇幾用口語寫成，顯得明白如話，真切自然。車上乘務(wù)員來回穿梭，送水端茶，不知疲倦。且每每笑臉如花，有求必應(yīng)，斯為難能也。詞中最精彩處當在結(jié)拍一句“有她親手放窗簾”。其語極平淡、極淺顯，其情卻極溫暖、極感人。此一生活細節(jié)，尋常人極易視若無睹，便是寫詩人也很難體會得到。但此刻劉老卻捕捉到了這一動人的剎那，用詞中特寫定格了這一瞬間的美麗。使新時期乘務(wù)員之美好形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白話入詩也是劉老詩詞創(chuàng)作的習用手法，且常能新人耳目，出人意表。

“云慘蒼山，濤吼寒溪，鐵索橋橫?？磻姨菪臂澹~龍尚在；連環(huán)斷裂，猿鳥猶驚。嬌女如花，娃笑偎娘夢乍成。轟然墜，被狂瀾滅頂，地坼天崩。悲哉四十生靈，定夜雨啾啾聞哭聲。曾有有警告，危如懸發(fā)；無人吭氣，當耳邊風。欲問蒼天，蒼天無語，人與黃金孰重輕。嗟多吏，忙聽歌吃請，高照官星?！贝藶閯⒗稀肚邎@春·從化天湖鐵索橋斷墜死38人》之作品。劉老于1994年12月血案發(fā)生二月后，來到從化。淡佇斯橋，臨風憑吊，老人痛心疾首，義憤填膺。蒼山無語，寒溪有淚；斷橋猶在，悲恨難消。面對四十生靈，一朝成鬼；瞬息之際，陰陽永隔。老人仰天長號，撕心裂肺。無獨有偶，同年12月8日，新疆克拉瑪依友誼賓館又發(fā)大火，死難者達325人。如此大難，真如晴天霹靂，慘絕人寰?！皭u辱名碑，我試評量，何辱可言？查命如草芥，賤者百姓，身同金玉，貴者為官。烈火無情，千鈞一發(fā)，官不先逃誰占先，知趣者，喝學童等死，且讓一邊。碑文大筆須韓，更柳骨顏筋神力鐫。任年光流逝，長存?zhèn)タ?，八方來往，共仰青天。爛額焦頭，冤魂三百，諒畏官威不敢前。深夜靜，問公仆滋味，苦辣酸咸?！保ā肚邎@春·克拉瑪依友誼賓館大火》）。劉老為此更是奮筆疾書，大聲吶喊：烈火炎炎，官吏先逃；天日昭昭，公德何在？面對城狐社鼠，人間腐惡，老人毛發(fā)倒豎、目眥盡裂。手中椽筆便如利劍投匕，鋒芒畢露，直令群小魂飛魄散，膽戰(zhàn)心驚。老人一身正氣，蒼天可鑒。

老人之耿介與良知，剛直與無邪亦社會之大道與正義也。踐行中國夢，呼喚正能量，更是我輩當今不容推卸之職責與擔當。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有云：“時運交移，質(zhì)文代變?！壁w翼亦有“詩文隨世運，無日不趨新”之經(jīng)典論述。由此可見，關(guān)注時代，反映現(xiàn)實向為歷代詩家所重，亦為今日我等詩詞創(chuàng)作之主要取向。歷朝以降，我們可以見到：任何一部作品之誕生，都有著自已獨特的歷史背景與時代特征，若無時代特征就無現(xiàn)實意義與社會價值。此刻，我們品鑒劉老之詩詞創(chuàng)作，剖析劉老之精神內(nèi)涵，學習劉老之人生品格，是我們此次研討會的主要內(nèi)容和重要收獲。詩壇巨擘，豐碑聳立，劉老的詩詞作品和藝術(shù)價值早為世人所公認，他對于我們今后學習、研究、創(chuàng)作詩詞都具有積極的、深遠的指導意義，也對當今社會弘揚經(jīng)典，繼承傳統(tǒng)，促進詩詞文化的建設(shè)和發(fā)展產(chǎn)生廣泛的影響。最后結(jié)以小詞一闋，略表敬意。

鷓鴣天·劉征老九旬華誕

百丈文光耀遠空，香山佳氣盡流東。巖松不共春風老，霜鶴聲隨燕語濃。邀霽月，勸金鐘。壽桃枝上綻新紅?；I添海屋歌千歲，世有逍遙曲未終。

注：《春風燕語》《霽月集》《逍遙游》皆為劉征老著作。

乙未端午后二日于京東一三居

（作者系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