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景媛,隋 力,韓文娜
(東北師范大學體育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作為游戲的冰雪運動文化主題沿革的哲學解讀
關景媛,隋 力,韓文娜
(東北師范大學體育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綜合運用文獻資料法、邏輯分析法,以歷史學、哲學、體育學跨學科視域,以游戲論作為理論工具,對我國冰雪運動文化主題演進進行闡釋和解讀,認為冰雪運動發(fā)展演進階段主旋律與體育游戲思想主題轉化的時代特征耦合。作為游戲的冰雪運動在從游戲感到形式感,從生產(chǎn)性到文化性,從應對自然到融合自然的過程中,客觀上促進了冰雪器具的開發(fā)、冰雪運動游戲品性的形成以及社會功能和人文價值的延展。
冰雪運動;游戲理論;文化主題;游戲品性;哲學解讀
從冰雪運動在我國歷史上的產(chǎn)生發(fā)展過程來看,其在古早時期是一種從生產(chǎn)生活中逐漸演生為祭祀、軍事、娛樂等文化形態(tài)的人類活動?,F(xiàn)代之前,冰雪運動并不是當今體育競技意義上的人類活動形式,而是一種作為游戲存在的運動。從抵御冰雪,到逐漸適應—認識—駕馭—享受冰雪運動,形成了具有本土性、地域性、民族性、創(chuàng)生性的冰雪運動歷史和文化,在政治上維系民族情感,軍事上振奮民族精神,文化上增強民族團聚力,在不同層面都發(fā)揮著重要的功用。
本研究采用文獻資料法,通過CNKI中國知網(wǎng)數(shù)據(jù)庫以“中國冰雪文化”、“冰雪運動歷史”為主題詞索引文獻149篇,內(nèi)容涉及隋唐時期至今的多樣化文本素材(文獻、風俗、祭禮、慶典、狩獵、傳說、繪畫、地方志等);以“游戲理論”為關鍵詞并依據(jù)“體育哲學”研究方向作為揀選條件選取相關文獻87篇,內(nèi)容涉及有關西方游戲理論評介及其與體育的關系問題。本研究基于以上研究基礎,試圖建立冰雪運動文化史與游戲理論發(fā)展史之間的聯(lián)系。
1.1 原始的生產(chǎn)勞動是冰雪體育文化產(chǎn)生的基礎 冰雪威脅與侵襲,對遠古人類而言無疑是自然界最暴決、嚴峻、殘酷的致命大敵。冰雪中的交通成為古代寒冷地帶著民生產(chǎn)生活中最大的困難,在雪情難卜的情況下如果盲目驅趕車馬冒進將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而以鹿群為挽力又難以引渡過深雪溝壑。生存在廣袤寒域的先民在火的助力下努力認識、適應、駕馭作為自然力的“冰雪”,并積累了如何識雪、御雪、用雪的技能、經(jīng)驗和習俗,積淀了關于冰雪的體驗、思考和文化,創(chuàng)造出了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相對安全神速的交通運輸工具——滑板、雪橇和爬犁,進而成為主宰域北大地的主人[2]。
此外,“爬犁”,也是一種受“犁杖”形式的啟發(fā)改制而成的北方先民主要運輸交通工具,亦稱“扒犁”“、扒桿”,滿語稱為“法喇”,“制如冰床而不施鐵條,屈木為轅似露車,坐低,旁輪前有扼而高,駕以牛或馬走冰雪上疾如飛,亦可施帷蟆襲綢以御寒”[2]。
優(yōu)勢是可以不分道路,只要有冰、有雪便可通行,因而是具有廣泛應用性的實用有效的運載工具,其中,狗拉雪橇是北方最具特色的爬犁形式,“冰走耙犁使犬部(注:赫哲人曾史稱‘使犬部’,世代喜用雪橇。雪橇,又稱‘拖床’、‘柁床’、‘冰床’,是小巧靈便的雪上運輸工具),雪施踏板貢貂人”,該詩句講述了赫哲人在寒冷多雪的地方求生存特別依賴狗拉雪橇進行交通和生活,一般每個雪橇少則套兩條狗,多者套十幾條狗,可日行百余里。女真人也常駕馭“狗拉雪橇”赴黑龍江出海口北上捕鷹貂,頭狗開道,安全神速,因而雪橇犬也成為北方獵人們最珍愛的朋友和伙伴。
1.3 對工具的練習和使用形成多種冰雪游戲的雛形 為了更好地適應和駕馭滑板、爬犁、雪橇等交通運載工具,在生產(chǎn)生活中增強效能性和穩(wěn)定性,練習和訓練就成為人們生產(chǎn)勞動閑暇時的必要內(nèi)容,由此發(fā)展出豐富多彩的冬季活動,如滿族的滑冰、雪地競走、跑冰車,鄂倫春族的滑雪等。可以說,滑冰滑雪工具的使用,為北方特色的體育活動的形成奠定了物質與實踐基礎。
這一時期的冰雪游戲是以識御自然、駕馭工具為目的指向的,因而其意識核心是對自然世界的應對,思考的主題是作為物的世界。這是由人類生產(chǎn)發(fā)展階段特征決定的,由于當時生產(chǎn)力發(fā)展水平低下,人類對于世界的認知尚處于樸素唯物主義階段,對世界本原的把握往往借助自然界中的物質,如水、火、氣等,因而對脫胎于生產(chǎn)勞動的日常身體活動也具有較明顯的器物依賴,獲得游戲感(指人類游戲活動的非理性狀態(tài),即人類那些未經(jīng)審慎反思的對游戲的官感與經(jīng)驗)的焦點也在于現(xiàn)實需求層面對物的駕馭感、協(xié)調(diào)感,并沒有更高層級的精神追求、主體意識、道德感的參與,這與人類游戲活動的早期發(fā)展特征相吻合。
2.1 對自然力的敬畏感與神化 原始宗教中的一大部分,是關于人類生活上重要危機的神圣化。愚昧而弱力的原始人類對神秘而強大的自然力由恐懼而生敬畏,他們用人格化的方法同化自然力,構想了許多神的形象,這些形象從外形到性格,無不與人們對于不同自然力的感受性相聯(lián)系。冰雪神話與傳說和神秘的冰雪祭禮為域北冰雪文化增添了一層神圣而絢麗的藝術光環(huán)[2]。
北天寰宇的冰雪姊妹神的善與惡。北方早年傳講“白災”即暴雪連綿,“黑災”指冬日少雪、大地干旱缺水。如果說畏來自對生存的未卜,那么敬就源于生存的恩賜。在薩滿教原始自然崇拜的諸神中,冰雪神是主宰北天寰宇的姊妹大神,她們同是天母神阿布卡赫赫或稱騰格里天神大家庭中的重要成員,叱咤萬里,神威無敵[2]。區(qū)別在于雪神本善,冰神本惡,雪神溫柔純潔,總是趕著鹿雪橇,背著樺皮兜,揚雪驅邪逐瘟魔,讓大地在白雪保護下安然無恙,但偶爾也受到大風蠱惑而釀成雪災;而冰神或是被形象化為張著巨齒的黑鯨,或是張著巨口的白虎、白熊、白鱉,烏爾奇人為求捕魚、捕海獸吉順平安而祭拜冰神,那乃人為祈求冰河中漁業(yè)和獵業(yè)豐收則虔誠祭奉冰神的化身—雪豹形兇神焦格德爾·亞爾哈。
從中可見,在原始的冰雪姐妹神神話傳說中,蘊含著一定的游戲精神和辯證法,善非常善,惡非恒惡,規(guī)則是有所變化的,影響其自身的作為。
我國北方諸民族薩滿祭祀中的冰雪神話。在滿族先世黑水女真人著名創(chuàng)世神話《天宮大戰(zhàn)》中講,宇宙初開時,惡魔耶魯里偷走地母巴那吉額姆的樺皮簍里那能使大地變黑、冰雪交加的黑發(fā)全都撒向大地。阿布卡赫赫為使光明和溫暖永駐人間,驅趕耶魯里,但是終因地母失去不少黑發(fā),留下許多白發(fā),所以,世間總是雪天多過暖天[2],為北方地區(qū)冬長夏短、雪季漫長提供了形象的解說。
此外,鄂倫春族的傳說也以擬人化的修辭解釋了北方暴雪為何總伴有呼呼的風聲,即是風婆婆趕著風車游逛,誤把冰雪當成云朵拉來了[3]。無獨有偶,先人總是愿意把白雪與女神相聯(lián)系,薩哈連人把穆林穆林山稱為“奇莫尼(注:為滿語,意為乳房)媽媽”,傳說這位雪山女神擁有雪白的肌膚,常赤裸著向著黑龍江側臥而眠。她睡的香甜的時候,天空就晴朗靜謐,大地就草沃花香,雪水消融沿山而下,滋育大地哺育牲畜??僧斔K醒后,就會風雪大作,冰雹成災,人畜死亡。因而薩哈連人為祈求畜牧業(yè)得到女神的庇護,敬她為畜牧女神[2]。相似的傳說也有講,有座神山住著曼君女神,又稱曼君額云,“曼君”實為“尼莽吉”,即為“雪”,所以曼君女神就是雪神,雪神所住的這座山是臥勒多女神布星陣中之巨星,稱雪星(或寒星)。阿布卡赫赫在同耶魯里拚搏時將 “雪星”踏裂,掉在地上這一半就成為曼君烏延哈達。此后,雪神分兩地居住,居住在天上時,北方無雪,春暖花開;居住在地上時北方沃雪連年。因而人們尊奉曼君女神為季節(jié)神,亦是北方雪神,年年致祭不衰[4]。早期的神話傳說都是基于對自然力的形象化解釋,因而在信奉與祭祀中,也往往帶有鮮明而質樸的形式感,昭示著先民們最為直白而切實的祈求。
2.2 雪祭大典復演先人原始漁獵生活影跡 滿族先世黑水女真人流傳下來了關于神圣的大雪在祖先生逢絕境之時降落,挽救了滿族先人的事跡:“相傳,/祖先起根的遙遠年代,/我們先人們,/狩獵于黑龍江北寧涉里山,/山西住著仇家大部落,/人稱‘巴柱’魔怪。/先人受其傷害,/被欺趕逃遁……/獵肉沒有了,/皮裘沒有了,/火種沒有了,/先人尸橫遍野……/巴柱部落追蹤趕來,/先人啊全藏在雪被里,/大雪彌漫如毛裘,/像天鵝舒展的翅膀。/行人藏在翎毛腹肚下,/恩佑脫險。/吉祥啊,吉祥,/后嗣由此接續(xù),留存。/祖先感激天賜神雪,/代代誠祭雪神……/”[5]此為滿族很多姓氏都還保存著每年的雪祭大典的最初緣由。而隨著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人們生活方式的轉變,傳統(tǒng)的雪祭遺留下來的是對于雪之恩佑的敬畏之心和感恩之心,并且雪祭的目的和形式也逐漸豐富,逐漸形成具有一定娛樂性、游戲性的雪祭活動。
近世雪祭有兩種動因:1)為祈雪、請雪、求雪。在北方,有瑞雪兆豐年的習俗,若逢雪枯時節(jié),則人們會視之為災禍的先兆,為求雪闔族或幾個噶珊(村落)聯(lián)合舉行雪祭典禮;2)為慶雪、娛雪。若逢喜降瑞雪,則預示著狩獵豐盈,無病無災,農(nóng)事豐捻,族人感恩而行雪祭盛典。雪祭時間、神壇地址,均由氏族德高望重的老薩滿卜定。老薩滿通過旋轉起舞后靜立緩睜雙眼,卜出雪壇新址,族中男女老少齊捕捉鮮活的野獸飛禽,修筑雪祭神壇。雪祭是先民生產(chǎn)生活狀況的形式化表達,是與自然斗爭融合真實的歷程在宗教儀式中的緬懷和復演,再現(xiàn)往昔原始漁獵生活的影跡?!把┘罆r神壇兩側砌起兩座圓頂雪屋,冰做柱,雪坯打墻,外披野豬皮、駝鹿皮,屋內(nèi)盡量鋪上熊皮、黑獺皮、貉皮、灌皮等,點魚油和獸油燈取暖照明。雪祭雪屋供男女主祭薩滿占卜、祭神,為族人治病,也使族人們牢牢記憶祖先創(chuàng)業(yè)之艱辛”[5]。
2.3 冰雪民俗游戲為教民化性提供精神土壤 人們對冰雪的感情在宗教的儀式中得以升華,冰雪已由人類的異己之力變?yōu)槎饔又?,雪祭以其獨有的儀式感,再現(xiàn)了北方先民們識雪、御雪、用雪、娛雪的經(jīng)驗,是人類長期同作為自然之力的冰雪相斗相容中所積淀的生存智慧和民俗文化。祭禮中,族眾和薩滿模擬、歌頌、復演昨天的英雄故事,激勵后人在冰雪生存中發(fā)揮“識雪路”、“辨方向”、“識獸跡”、“縛禽獸”以及“駕馭雪板”的高超技能、熟識冰雪規(guī)律的“應對訣竅”等。薩滿教古祭情節(jié)活潑生動,形成了諸多需要融合勇氣、智慧和體力的民俗游戲活動,如多林莽尼是位善跳躍行走的英雄神,他能連續(xù)跳過9個山頭,可單腿跳躍,可腳踏滑板飛跑,更能上到樹的高枝上,這些也都成為了民俗游戲的原始情境和模仿素材;嘎哈山媽媽是位能看透冰層雪陣的智神,啟迪族眾辨識兇險、臨危藏匿等奧秘。族人還玩“走迷宮”游戲,即用冰雪坯砌成迷宮,智者閉目進諸洞,遵時走出者視為吉祥,目的是鍛煉冰雪中識方向的技能,模擬古人在林海雪原中沉著應對、擺脫災難、轉危為安的非凡勇氣和心境。還有流傳至今并且被廣泛推廣于北方眾多城市與多民族人民中的大眾性游戲—堆雪人、打雪仗、冰雕、雪雕、雪中迷藏等競技游戲活動。族眾在信仰崇拜與賞玩游戲中,認識同自己生存息息相關的氣候現(xiàn)象,在與自然的博弈、協(xié)調(diào)中發(fā)展天性,是古代先民對冰雪文化的重要貢獻。
人類的游戲起于對自然的仿擬與崇敬,因而在很長一段時期內(nèi),都是趨赴神性的。柏拉圖認為“人是作為上帝的玩具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每個男人和女人都應該演好這個角色,并相應地安排他們的一生,這就是他可能從事的最好的娛樂……怎樣的生活才是正確的呢?一個人應該在‘游玩’中度過他的一生——祭獻、唱歌、跳舞。這樣,他才能贏得眾神的恩寵,保護自己不受敵人的侵犯,并在戰(zhàn)斗中征服他們”[6]。不同民族、不同地區(qū)的著民,他們的保護神將向他們提出關于祭獻和舞蹈的啟示,顯現(xiàn)給他們各種各樣神的福祉與恩佑,并且指示人們在紀念這些神的時候,他們應該做什么樣的游戲,以贏得眾神的好感,據(jù)此,他們才能過他們自己天性要求的生活。
對于北方先民而言,他們對于世界的認識和把握是離不開冰雪的恩賜與警示的,這里的人民天性就趨附冰雪神力,他們信奉冰雪對他們的賜予,也畏懼冰雪之神動怒帶來的災難,這也是地域為人們烙下的文化基底,按柏拉圖的說法,他們需要對冰雪祭獻、謳歌和歡慶,這應是他們?nèi)粘;顒拥闹匾黝}。此外具有形式感的游戲活動也將成為教化的重要途徑之一,例如,兒童的游戲被用作教育兒童的工具和手段,柏拉圖認為孩子必須參加那些符合律法的正當游戲,對北方先民而言,為他們定下這些律法的就是自然神、冰神雪神,他們的孩童從小就要被長輩教導做一些規(guī)則之內(nèi)的游戲,通過游戲,使孩子們熟悉捕獵、捕魚、滑行、建造房屋的規(guī)則,對于具有形式感的神祭游戲而言,“人們也以為它不會起什么作用,而實際上它慢慢地向人的心靈滲透,悄悄地改變?nèi)说男愿窈土晳T,再以逐漸增強的力量改變?nèi)藗兊奶幨婪绞健保?]。
3.1 作為官民共同的冬季生產(chǎn)娛樂活動的冬獵 在古代,冬季是官民捕獵的黃金季。依據(jù)動物冬天覓食的條件和習性,獵人們布下陷阱,圍獵動物,往往收獲頗豐,這也是為何北方各族先民將冰雪奉為恩惠之神[2]。《遼史·營衛(wèi)志》記載了契丹皇帝每年鑿冰取魚、縱鷹鵲捕鵝雁的游獵活動[8],反映古代契丹人的冬獵景象。這種習俗現(xiàn)在已成為北方人民每年的大型公眾性的表演游戲—冬捕,漁民在破冰開江撒網(wǎng)捕魚之時,會有成千上萬慕名而來的民眾,一睹冬捕的壯觀景象,起網(wǎng)之后最大的一頭魚也將被視為最具有吉祥意義的魚王,競相爭拍?!洱埳臣o略》記載了“將軍獵野豬于通鏗河”的冬獵事件。在東北,有一道地方名菜就是殺豬菜,成為人們歡度新年祈求來年豐衣足食、闔家幸福的吉祥菜。鄂倫春族獵人有生動的冬獵謠諺:“冬天頂風走上山崖尋鹿,走進草甸子尋抱子,走進高山柞樹林見野豬,走下高山看黑熊,登上高山土洞見紫貂,山林雪地看白兔,都柿甸子找樹雞,河邊暖流看水獺”[2]。清康熙九年(1670年)流放寧古塔(寧安)文人張賁《白云集》詩云:“射獵沖寒雪,冬狩極北溟。馳鐮昏日月,鳴摘亂流星。鹿尾連車載,雕翎帶血腥。今年膺上賞,生獲海東青”[9]。冬狩詩生動描述清代雪獵的景況,氣勢壯闊。
3.2 《冰嬉圖》反映清代冰雪游戲走向成熟 “冰嬉”名稱始自乾隆的《冰嬉賦》[10],乾隆皇帝對冰嬉極為倡導和重視,特把冰嬉定為國俗盛典,是滿清民族文化的典型代表,包括冰上競技表演和游戲娛樂,是一種有很強表演性的群體活動,在冰雪運動的發(fā)展史上有很高的地位[11]??梢哉f,冰雪運動在清代以軍事、政治等功能,客觀上起到了振奮民族精神、維系民族情感、增強民族團聚力的重要作用[12],也凸顯冰雪運動已然成長為具有游戲特征的社會性文化活動。
清朝,冰上運動已成為檢閱軍隊冬季訓練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滿清政府將滑冰、滑冰射箭、冰上足球和冰上摔跤等作為京城衛(wèi)戍部隊的重要軍事訓練項目,創(chuàng)立“技勇冰鞋營”滑冰兵種,專職兵丁稱為“冰鞋”,教練稱為“冰鞋教習”,建立專門的訓練和管理機構。因此,冰嬉的推展促成了我國古代滑冰活動的“黃金時代”。從宮廷到民間,成為大眾健身運動的代表,逐漸演變成了一種帶有娛樂性的冰上運動。清代有3幅代表性的描繪冰嬉場景的《冰嬉圖》,分別是宮廷畫家金昆、程至道、福隆安的《冰嬉圖》,張為邦、姚文翰的《冰嬉圖》,金廷標的《冰嬉圖》,均通過繪畫的形式再現(xiàn)了冰嬉運動在清代宮廷和民間的流行,是舉國上下喜歡的運動之一,繪畫作品中還體現(xiàn)了當時滑冰水平是較高的,人物可以根據(jù)號令編列隊形,可以做出旋轉動作、逆向滑行動作和燕式平衡動作。據(jù)《滿洲老檔錄·冰戲》記載,1623年正月初二,女真首領努爾哈赤在太子河冰面上舉行了我國古代第1次冰上運動會,共2項內(nèi)容:1)男子冰球比賽,參加者穿皮革制的內(nèi)墊烏拉草的鞋子在冰上搶踢,參賽者為王子及其隨從;2)女子冰上賽跑,按照官職、爵位分組進行比賽;賽后在冰面上大擺筵席慶賀[13]。可見這是一次宮廷高規(guī)格的冰上游戲盛典,從規(guī)則上、組織上已經(jīng)標志著有顯著的游戲特征,表明當時我國的冰雪運動已經(jīng)具備較為全面的、成熟的游戲品性。
3.3 節(jié)慶風俗形成多彩的民族冰雪游戲 不同民族的節(jié)慶活動反映了各民族民俗冰雪體育文化。滿族冰雪娛樂活動較多,有“雪打燈、走百病”的風俗,由此,形成了規(guī)則有一定變通性的雪地競走游戲[3]。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東北地區(qū)也叫燈節(jié),在這一天家家都要做冰燈,北方很多小學的勞動課都會教給小學生們?nèi)绾沃谱鞅?。夜晚來臨,就會有社團組織鬧冰燈、扭秧歌,各色的冰燈、火紅的綢子、艷麗的頭飾和服裝,映襯著白雪,甚是喜慶,也成為不少攝影愛好者鏡頭下的民風素材。傳統(tǒng)冰雪習俗的傳承與發(fā)展,逐漸形成了現(xiàn)代冰燈、冰雕和雪雕藝術,以供民眾欣賞娛樂,打冰滑梯、鉆雪城堡等成為北方人對童年游戲的集體回憶。
游戲研究先驅胡伊青加(John Huizinga)在《游戲的人》中闡明:人是游戲者,人類文明是在游戲中并作為游戲而產(chǎn)生和發(fā)展起來的[14],“游戲就將自己從自然進程的行列中標識出來,此外附加和擴展的東西就好比花開、裝飾和外衣”[1]。他認為我們可以把人類文化的社會表現(xiàn)稱作游戲的高級形式,涉及競爭與競賽、表演與展示、舞蹈與音樂、露天表演、化裝舞會與比武。北方冰雪民俗游戲正是這種人類文化的社會表現(xiàn)形式。
游戲具有自愿性、佯信性、封閉性和形式的可審美性特征。1)游戲是主體出于自愿而進行的活動,這種活動是超乎外力或自然必然性的;作為因自愿而自由的活動,游戲是與受強制因而不自由的活動相對的,近代時期,冰雪活動經(jīng)歷了對物的世界的應對和對神化的自然力的獻祭之后,復歸人性的追求,彰顯人在冰雪運動中的主體自由,因而具有了形式感,具有審美指向;2)游戲與日常生活的“不同”,游戲的詭秘性質,最為生動地體現(xiàn)在“喬裝打扮”中。但對游戲“只是一種假裝”的意識,決不妨礙游戲者以最大的嚴肅來從事游戲,即帶著一種入迷。通過《冰嬉圖》中人物的不同滑行姿態(tài),可以感受到士兵們對于滑冰和射箭的組合游戲充滿興趣,沉浸其中,以最大的熱忱再現(xiàn)先民滑雪涉獵的生活樣態(tài);3)作為現(xiàn)實生活的插曲,游戲活動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是有限的,游戲是在某一時空限制內(nèi)“演完(play out)”的,自有其終止,且一切游戲都是在一塊從物質上或觀念上、或有意地或理所當然地預先劃出的游戲場地中進行并保持其存在的。游戲的封閉性不僅表現(xiàn)在時空特征上也表現(xiàn)在活動規(guī)則上,這在野蠻人團體的宏大的儀典游戲中同樣顯著。在隆重節(jié)日期間一切報復和仇殺都被懸置起來,即因神圣游戲期而對正常社會生活暫時懸置;4)規(guī)則使活動有序。游戲所創(chuàng)造的秩序是最高的,游戲的高度有序性使得游戲具有運動形式上的可審美性。正如雪祭儀式中復雜繁瑣的環(huán)節(jié),以及諸多民俗游戲中流傳下來的約定成俗的規(guī)則,進入游戲的游戲者就會自覺遵守,即使是娛樂游戲,大家也都在公認的、傳統(tǒng)的規(guī)矩之下進行。“儀式的參與者們都相信,它帶來一種較他們?nèi)粘I罡叩氖挛锏闹刃?,這個世界的影響并不隨游戲的結束而消失;相反,它持續(xù)不斷地把它的光芒放射到外面的日常世界,對整個團體的安全、秩序和繁榮起著有益的影響”[1]。
4.1 冬奧會獎牌設計變化昭示冰雪運動的審美化發(fā)展 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自1924年舉辦至今,已成功舉辦了22屆。歷屆冬奧會獎牌的設計代表了一個國家、民族、群體的特有文化,每一塊獎牌的設計都在尋求最具新意、最有特點、最能代表本國特色的視覺焦點,讓世界了解舉辦城市,讓世界的目光聚焦于此[15]。表1為對歷屆冬奧會獎牌設計元素的統(tǒng)計。
根據(jù)表2可知,伴隨冬奧會逐漸走向成熟,其獎牌的設計總體趨勢呈現(xiàn)由素樸到個性化的轉變,從早期的突出“物象”(賽道、山峰、雪花、器材、火炬)逐漸轉變?yōu)橥怀觥叭恕保ㄟ\動員、民族人物),契合游戲理論發(fā)展早期特征,即由關注物的世界、關注自然世界轉而關注作為主體的人。并且在圖案元素的應用上可以看出由具象到抽象的過程,從呈現(xiàn)具體的人轉而凸顯“意象”,強調(diào)精神內(nèi)涵,在呈現(xiàn)手法上具有后現(xiàn)代美學意味,在圖騰、規(guī)制、形態(tài)、材質、工藝等方面試圖打破傳統(tǒng),彰顯差異,突出民族的、地域的、文化的特性。在這個轉變過程中,唯一具有恒常性、傳承性的要素就是五環(huán),意味著人們對于作為游戲的冰雪運動本質有共識性的認知,這種設計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今冰雪運動進入自為的發(fā)展狀態(tài),自為即意味著既不是自然世界在游戲,也不是神在游戲,也不是人在游戲,而是游戲本身在游戲,即游戲具有自足的本質[17],游戲在創(chuàng)造著文化,并在文化創(chuàng)生的過程中不斷發(fā)展游戲自身,實則是一種復歸天性、彰顯心性的游戲精神在推進冰雪運動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造冰雪文化的價值。
4.2 冬奧會口號彰顯冰雪文化精神的傳承性 口號的提出不僅是基于現(xiàn)實社會制度及政治氛圍的需求,也是基于文化傳統(tǒng)提供的精神追求和信念基礎。冬奧會口號在很大程度上響應并反映世界對冬奧會的價值認同。從口號的統(tǒng)計中可以看到,“火”成為一種意象反復出現(xiàn)。赫拉克利特是西方第一個討論游戲的哲學家,他認為世界是火的自我游戲,火是指變動的活火,最大特點是變動不居,處于永恒的生成變化狀態(tài)?;鸬谋举|就在于它是一個運動過程,而非現(xiàn)成之物。運動變化的原因在于對立的戰(zhàn)爭與和諧,推動萬物變化的原則是作為始基的“火”,它就按照內(nèi)在秩序合乎規(guī)律地進行編結、連接和塑造。冬奧會所推崇和致力于傳承的恰是這種精神和價值追求,激情永恒、不斷創(chuàng)造、協(xié)調(diào)融合。
表1 冬奧會獎牌圖案中元素與出現(xiàn)次數(shù)及屆次統(tǒng)計[15-16]
表2 近5屆冬奧會口號統(tǒng)計
4.3 冰雪之用促進大眾身心健康、彰顯人文價值 人文體育是近年來重大賽事和盛會的人類共識,因其具有為人的發(fā)展和社會發(fā)展服務的人文特征,是與體育的本質相適應的重要認識?,F(xiàn)代體育隨著冬奧會的推展,發(fā)生了2大重要轉變:1)從群體的政治需要轉向人類的根本需要;2)從社會的強制性需要轉向個體幸福生活的主動需要[18]。人們對冰雪游戲的認知從自然主題轉化為神化主題,經(jīng)由對冰雪競技項目拓展、成績提升和人的自我突破的追求之后,復歸到關注冰雪本身的價值、關注人類自身的生命價值,倡導更具有人文關懷感和生態(tài)主義的人文體育精神。
以冰雪本身的價值為例,中醫(yī)講冰雪具有保健功能、健身功能和醫(yī)病功能。傳說生活在漠北諸民族嬰兒以雪擦身,可敵百病。冬日以雪搓身,體壯祛寒。冬泳持之以恒,少患雜癥,延年益壽?!逗邶埥雎浴?、《蒙醫(yī)妙論》均記載了酒醉凍僵者,需以雪搓身,以冰水溫之,令寒邪大出,才能使之得救。《本草綱目》稱雪為藥,《千金方》記載了雪治熱煩的方子,薩滿許多以冰雪與土藥相配治熱邪昏厥、狂語、血痢等驗方,其他如《醫(yī)林纂要》、《本草拾遺》、《日用本草》等,均概述了冰雪治病問題,豐富了祖國醫(yī)藥學寶庫。此外還傳承下來一些以冰雪窖藏、腌莽菜肉等制做佳肴的良方[2]。冰雪在健身、醫(yī)藥、飲食、喪葬等方面都有獨特的功能,此時的冰雪運動已然不是拘泥于競技賽場,更多的是走進凡常人的生活,在日常游戲中扮演恰當?shù)慕巧婢邔嵱脙r值和精神價值。
可見,人是一種價值的存在,人的活動是基于理性考量而進行的有價值的活動,作為社會性、文化性的冰雪游戲,其發(fā)展理路反映了人們體育價值觀。體育價值觀是體育實踐主體的人以自身需要為尺度對體育客體意義的認識[19]。在個人與社會的發(fā)展中,人類只有不斷地反思和追問自己的需要,才能對體育客體形成一個真切的認識,能使人的精神得到升華,是以人為本的體育價值觀確立的必要條件。
冰雪運動作為一種社會性的人類游戲,其發(fā)展演進文化主題大體經(jīng)歷了“自然—神化—人性—自為”的沿革過程,而哲學中游戲理論的產(chǎn)生發(fā)展也大體經(jīng)歷了“世界—神—人性—存在”的思想主題,因而可以說冰雪文化是一種游戲文化,二者發(fā)展的階段軌跡共軛。作為游戲的冰雪運動在從游戲感到形式感,從生產(chǎn)性到文化性,從應對自然到融合自然的過程中,客觀上促進了冰雪器具的開發(fā)、冰雪運動游戲品性的形成以及社會功能和人文價值的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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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hilosophical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al Theme Evolution about Winter Sports as the Game
GUAN Jing-yuan, SUI Li, HAN Wen-na
(College of Physical Education,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4, Jilin China)
This study explains and interprets the problems of China’s winter sports culture theme evolution in the 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 of history, philosophy and sports science based on the game theory through literature and logical analysi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main themes of the development of ice snow sports evolution stages are consistent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changes of the theme about sports games. As a winter game, the winter sports change from a game to a form, from production to culture and from respond to natural to integrate with natural, which objectively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ice and snow appliances, contributes to the formation of winter sports game and facilitates the extension of social function and the humanistic value.
winter sports; game theory; cultural theme; game character; philosophical interpretation
G86
A
1004 - 7662(2015 )12- 0020- 07
2015 - 11 - 25
吉林省教育廳“十三五”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吉林省高校女生體育觀問題研究”(項目編號:2015-541);吉林省高等教育學會2015年度高教科研項目重點課題“身體哲學的視閾下吉林省高校女生體育觀問題研究”(項目編號:JGJX2015B3)。
關景媛,講師,博士后,研究方向:體育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