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洲
內容摘要:托馬斯·沃爾夫的小說《天使,望故鄉(xiāng)》具有明顯的自然主義特點。從小說反映出的冷靜客觀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生物決定論、殘酷斗爭的生存環(huán)境和悲觀宿命論,可以看出盡管作家本人不愿意歸屬任何派別,但小說中真實存在著自然主義元素。
關鍵詞:沃爾夫 《天使,望故鄉(xiāng)》 自然主義
托馬斯·沃爾夫的小說《天使,望故鄉(xiāng)》(下文簡寫作《天》)很大程度上取材于作家的生活經歷,講述了主人公從出生到赴哈佛上學這段時間里家庭與學校的生活。該小說突出的自傳性質決定了小說的真實、客觀性,自然主義性質在其中也得到充分的顯露。
Willard Thorp在《二十世紀美國文學》一書中,將沃爾夫歸為自然主義小說家,指出沃爾夫寫作的態(tài)度及其達成的效果與自然主義小說家相近,承認小說家創(chuàng)作意識中悲觀宿命論和浪漫主義的并存(Thorp163)[1]。John Hagan認為,尤金處在悲觀宿命論和浪漫主義的悖論中,肯定悲觀宿命論的存在。[2]此外,評論界少有專門針對《天》的自然主義元素的分析。本文將在這方面做出一點嘗試。
美國評論界不止一位學者認為,沃爾夫的小說受兩種沖動支配:悲觀的宿命論和浪漫主義。雖然沃爾夫本人拒絕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劃分派別,但是其作品中透露出明顯的自然主義的痕跡是不可否認的。主人公尤金與他的家庭被宿命濃濃的悲觀氛圍籠罩著。他們在各自的人生中做出盲目的掙扎,遺傳因素、本能沖動支配著他們的命運,家庭和睦的美好愿望始終無法實現(xiàn)。本文將從美國自然主義文學的特征出發(fā),分創(chuàng)作意識、遺傳與本能因素、悲觀宿命論三個方面,對小說的自然主義元素進行剖析,試圖為《天》小說研究提供新的視域。
一.冷靜客觀的創(chuàng)作意識——非說教敘述
自然主義的基本原則是對社會、人性的客觀描述,強調紀實性,要求作家嚴肅對待生活素材。同時,作家對素材不持褒貶態(tài)度,客觀冷靜地記錄現(xiàn)實,《天》的自傳性質充分體現(xiàn)了紀實性這一要素。
“早期的自然主義作家,如加蘭、諾里斯和德萊賽等都恪守素材嚴格真實這一原則,如海上扁舟、街頭女郎麥吉、鯨魚等,幾乎都是現(xiàn)實世界的實錄,象新聞報道那樣精確?!保═horp)沃爾夫在《一部小說的故事》中表明,“一切嚴肅的作品說到底都是自傳性的。”[3]小說《天》的背景、人物以及主人公的經歷都脫胎于沃爾夫自身與周圍人的真實經歷。[4]沃爾夫的自傳性寫作遵循這一傳統(tǒng),以父母的形象特點為依據(jù),塑造性格特色鮮明的主要人物——甘特和伊莉莎。此外,沃爾夫不避諱男孩成長過程中羞于啟齒的念頭和行為,他坦率地敘述了主人公對性的沖動和不光彩的嫖娼經歷,真實再現(xiàn)了男孩成長受到的誘惑,痛悟的羞恥和悔恨。素材的真實性體現(xiàn)沃爾夫知無不言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他寫自己確信的、真實所感的內容。
霍爾曼在《文學手冊》中對自然主義特點的概括包括,“在表現(xiàn)人的沖突斗爭中持非道德態(tài)度,既不譴責,也不贊揚。”沃爾夫對小說主要人物尤金、甘特、伊莉莎的處理上恪守了這一原則。尤金是小說的主人公,他的成長有過迷惘和失足。小時候,他跟著小伙伴一起捉弄黑人情侶,欺負猶太小孩。沃爾夫沒有對尤金的種族意識加以否定,而是讓尤金在懂事后自己悔悟。尤金的送報工作中有一次要求看黑人妓女的裸體。在說教性的文學作品中,未成年人的這種行為會遭到強烈批評,但是沃爾夫并不避諱這一敏感話題,口吻冷靜地寫出男孩成長過程中的性欲沖動和好奇心,并且不予評論,只以記錄的方式展現(xiàn)給讀者,沒有留下絲毫褒貶的痕跡。甘特喜好肉體享樂,酒后將家里鬧得天翻地覆;伊莉莎醉心地產投資,重物質輕親情。沃爾夫沒有倡導家庭和睦,強調責任觀念,而是對這兩個人物進行平鋪直敘的描寫,詳細又冷峻地呈現(xiàn)家庭的紛亂,不帶感情傾向,讓讀者自己去體會人物的情感遭遇。
沃爾夫隱藏作者身份,不帶個人評判,成功地做到了客觀全面地描繪現(xiàn)實生活,體現(xiàn)他創(chuàng)作中的自然主義意識。
二.生物決定論——遺傳、本能
自然主義區(qū)別于其他流派,包括與其十分相近的現(xiàn)實主義的一大特征,就是生物決定論。它強調人的動物本性,尤其是遺傳因素的作用。[5]主張人的行為受遺傳因素和本能沖動的支配,對于這兩方面的力量,人無法掌控,只能任由它們起作用。遺傳因素和性欲及本能對人物行為的支配構成了生物決定論,是小說自然主義性質的典型標志。
《天》中甘特家族表現(xiàn)出明顯的遺傳性。流浪的天性從甘特的父親傳到甘特,又在尤金的身上得到體現(xiàn)。甘特的父親從英國漂洋過海來到美國,長途流浪已將流浪的情結滲透到他的骨子里,遺傳給甘特。甘特亦是經歷兩次漂泊,才來到阿爾塔蒙特定居,但內心常常躁動對遠方的渴望。基因里對漂泊的渴求延續(xù)到尤金身上,在北上的旅途中,“他感到親切又奇怪。遨游世界的渴望在他心中升起,他要永遠走在陌生的城市?!保ㄎ譅柗?83)這種渴望更堅定他北上弗吉尼亞的計劃和離家赴哈佛的念頭。
性欲在尤金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小說對情愛的描寫十分細致,人物的表情、對話、動作,清晰呈現(xiàn)。尤金的性欲先在虛擬的想象中得到宣泄,后來便在實際的肉體上得到滿足。失貞的尤金受肉體和精神兩股力量的撕扯,肉體誘使他多次與女性發(fā)生關系,而精神則讓他在師母瑪格麗特與真愛勞娜面前備受自責煎熬。但無論如何性欲是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
本能的作用在尤金的母親伊莉莎身上得到完全的顯現(xiàn)。努嘴的動作是她的標志性特征,也是她性格的具象代表。她鉆營斂財,吝嗇貪婪,失去了全家人的感情認同,努嘴的習慣一樣讓家里人反感。她在物欲的驅使下,鉆營、投機,使家庭裂痕加深,直至分崩離析,追逐利益已經內化為她的本能,尤金說過,“都別說了,誰也改變不了“(沃爾夫450)。尤金看出人根深蒂固的本性決定了人的命運。
三.殘酷的生存斗爭與悲觀的宿命論
自然主義把世界比喻成一塊毫無規(guī)則可循的叢林,人是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進行無休止的斗爭的動物。人被描繪成為環(huán)境力量的犧牲品,作家對人物命運持悲觀主義態(tài)度。在甘特的家庭中,夫妻之間、兄弟姐妹之間也存在動物界的相互爭奪和倚強凌弱。小說散發(fā)著悲觀主義的味道。
在尤金家中,斗爭最激烈的雙方是甘特和伊莉莎。夫妻性格的差異讓甘特時常暴怒,他酗酒鬧事,時不時對妻子施暴,以此來宣泄對生活的不滿,卻不知道妻子克制冷靜的表面下受到多大的傷害?!霸诿つ繉沟膬蓚€心靈之間,正在進行一場可怕而拼死的斗爭?!埃ㄎ譅柗?6)在前期的較量中,壯年的甘特占了上風,伊莉莎作為無助的婦女她總是受虐的一方。等到她恢復了對自己命運的掌控,斗爭形勢開始發(fā)生改變。衰老與癌癥使甘特在與妻子的抗衡中滑向失敗的深淵。妻子健康強壯,事業(yè)蒸蒸日上,并逐漸完全掌握經濟大權,甘特則病入膏肓,茍延殘喘度日。妻子不顧甘特反對,出賣了他精心為家庭打造的伍德森大街的房子,那棟房子傾注了甘特的心血和對家的眷戀,它的出賣意味著甘特一生的成就付之東流,揭示了甘特與伊莉莎斗爭的結局。
自然主義作品基調是悲觀的,故事往往導向悲劇?!短臁分幸婚_始格羅夫的死就是小說悲觀論調的預兆,他在12歲夭折,預示著他的雙胞胎兄弟本也命不久矣,給本的人生籠罩一層陰影??鞓放c本無緣,他郁郁不得志,得不到關心和理解,應征入伍因身體條件被拒,終于在26歲染病去世。本的死堅定了尤金離家的意志,二者宣告伊莉莎和美家庭愿望的破滅,家庭命運注定也是悲觀的。縱觀這個家庭發(fā)生的變故,從格羅夫的死到到家庭的分裂,環(huán)環(huán)相扣,命運以不可避免的勢頭走向悲劇,暗示的過程得到強化,契合自然主義的寫作傾向。
小說《天》的寫作素材真實、全面,不留作者存在的痕跡,透露出沃爾夫自然主義性質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它強調生物因素對人物行為的決定作用,其中人物無法抗拒遺傳因素與本能的影響,具備自然主義小說關鍵要素。小說講述的雖是家庭中的故事,卻營造一個激烈爭奪的生存環(huán)境,最終定出勝負,反映自然主義的叢林理論。作者從小說開頭便埋下悲劇的伏筆,使小說從頭到尾暗示著對命運的悲觀認識,進一步印證小說的自然主義存在。
參考文獻
[1]Thorp, Willard.American Writing in the 20th Century[M].王敬羲,譯.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6.
[2]Hagan,John. “Structure, Theme, and Metaphor in Thomas Wolfes Look Homeward, Angel”[J].American Literature.53 (1981):266-285.
[3]董文勝.自白·信條·技藝——從《一部小說的故事》看托馬斯·沃爾夫[J].外國文學評論.1999(01):30-37.
[4]張合珍.海明威與自然主義[J].外國文學.1988(4):53-59.
[5]張合珍.關于自然主義的再認識[J].國外文學.1999(4):31-34.
(作者單位:同濟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