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店的鋪面僅有三十多平方米,兩間屋,外面的一間擺欲售出的鮮花和諸如花盆肥料等一應用具,里面的小套間放張單人床就不剩什么空間了,讓明眼人一看即知道是店主人的睡房。店鋪坐落在繁華無比的大直街靠近果戈里步行街的拐角處,與之比鄰的是一間又一間的雜貨鋪和各色吃食店,站在鋪了青石板的店門口便能夠聽見周遭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和不同店家那種南腔北調(diào)的吆喝聲,極為熱鬧。鮮花店雖然門面不大,又處在街拐角的僻靜處,可卻開得紅火,每天來買花的人絡繹不絕。小本生意,忙活人,也充實,倒過得安逸,就很讓店主王小娟心里邊踏實。
王小娟二十八歲了,家在郊區(qū)的曹縣拜泉鎮(zhèn)一個產(chǎn)大米的村子,來城里打工已經(jīng)有個三年五載了,人也就變化了。說這話是講她的脾氣秉性和處人方式變了,模樣卻沒有變。還是那種簡單的漂亮,即便不化妝,也說得過去。
其實,這句話是老黃跟她說的,老黃每次來鮮花店過夜的時候,都要帶一束鮮花走,并扔下一張錢。老黃會把錢放到枕頭底下,再躺著吸一根煙卷,才起身朝外面走。
王小娟跟老黃認識不是偶然,是必然的。一年前王小娟從城郊的那家電子管工廠辭工后,就琢磨好了要做點屬于自己的小生意,要么開美容美發(fā)店,要么開浴足房,可她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決定開家鮮花店。女人愛花自古有之么,加上開花店要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諸如開浴足房或酒吧歌廳要招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會惹氣生或惹出事端等等。
可是王小娟還是被老黃盯上了,老黃是王小娟開花店這條街的稅收員,在花店正籌備開業(yè)的時候,老黃就上門造訪了。王小娟記得很清楚,那是個黃昏的天氣,天下著小雨,王小娟跟剛剛雇來的助手小紅正整理那些待賣的花草,老黃穿一身灰制服戴大殼帽晃進了屋子。老黃第一句話就是看看營業(yè)執(zhí)照,話說白了,就是看看開花店的手續(xù)齊全了沒有。老黃的話就把王小娟給問住了,她說不就開個小店嗎?還辦哪門子手續(xù)呀。王小娟的話把老黃也給說愣住了。老黃說妹子你是真不明白呀還是跟我這兒裝糊涂,小店咋的了,就是馬路邊上擺個小地攤也得交稅呀。
那天晚上王小娟被老黃的話給說開了竅。王小娟雖說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妹子,卻明白事理,她知道老黃話的分量,也知道老黃在她這小本生意里所占的位置。就好言好語,甚至是眉開眼笑地把黃稅收員留下了。她去相鄰的小酒館里要了兩盤菜回來,外帶一瓶酒,菜不是太好,可她人好呢,現(xiàn)在不是有句時髦的話講么,女人的漂亮臉蛋就是一道硬菜。老黃破天荒地在她的鮮花店里坐下了,小餐桌上擺了兩只飯碗權當酒杯,對面有一個還算漂亮的女人陪著,周圍更是鮮花圍繞。稅收員老黃簡直覺得自己幸福死了。一瓶子酒他幾乎是喝了一大半,半醉微醉時便跟王小娟說了硬話。老黃說妹子你都跟大哥交了底了,鄉(xiāng)下人來城里打工不容易,花店的事從今往后就包在咱身上,什么工商稅務的,哥一嗓子全給你擺平了。
鮮花店就這樣開起來了,當然,不少麻煩事也真就被老黃給擺平了。老黃在幫王小娟擺平那些麻煩事的時候,也順帶著把王小娟也擺平了。
前邊說了,王小娟是鄉(xiāng)下妹子,卻聰明過人,她在跟老黃相處的過程中,也從中瞧出了不少端倪。那就是老黃是個剛離了婚的男人,而且手頭還挺有錢,是可以作為她在城里發(fā)展的一個靠山的。
王小娟在向老黃以身相許的時候,也沒忘了在各種事情上,求助于這個比她大十幾歲的國家稅收干部。
來鮮花店里買花者,是形形色色的,不乏氣度不凡的人。
這是王小娟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之談,也是王小娟引以為高興和自豪的事情。王小娟開花店不到半年時間就認識了賈哥與禾子兩個主顧。賈哥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總是理板寸頭,身材魁梧,有男人的氣度。他幾乎每幾天就來買一束鮮花,或者百合或者康乃馨,總是十四枝,不多也不少,買完之后,拿噴壺將花灑上水,再開車離去。
很長時間王小娟都弄不懂,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為何總是要買這兩樣花,并且每次都是十四枝,就是他不在這座城市里時他也會打發(fā)手下的人來把花買走。王小娟有兩次忍不住想問個究竟了,卻欲言又止,她覺得這該是人家顧客的隱私。
與之相反的是,常來買花的禾子則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女人,她喜歡穿裙裝,每次都是在星期五的上午走著來花店里買花。買十元錢一枝的白玉蘭,六枝綁在一起,捧著走出門去。
王小娟知道女人叫禾子這個名字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一次女人在她的店里選花,接聽手機時自言自語地說,我是禾子呀,給您添麻煩了。王小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禾字,就用了青禾的禾字。
王小娟曾經(jīng)掐指算過,男人賈哥和女人禾子已經(jīng)來她店里買花一年的時間了,在這一年的時間里王小娟的生意也做得比較紅火,她就在心里很感激這些主顧。經(jīng)過盤點之后,王小娟覺得應該感謝一下人家。她就篩了一下人選,無外乎就是賈哥和禾子,還有另外的幾個人。她就跟老黃說了,由她出錢,老黃來張羅,請一桌像樣的飯,答謝一下人家。
王小娟把意思跟賈哥等幾個人說了之后,賈哥很痛快地答應了,還調(diào)侃著說有美女請飯,哪有不去之理??珊套記]應,禾子說手頭上事情多,這份好意她領了,不過她倒是有個建議,飯就不吃了,以后買花時能否適當?shù)亟o她打打折扣。禾子是微笑著跟王小娟說的,像是有開玩笑的意思,實則是在說真話。王小娟就爽快地應下了禾子的話,之后帶上賈哥和另外兩個男女顧客隨同老黃去了花店附近的快活居酒館,很開心地吃了一頓。
席間,賈哥跟王小娟說了他買花的原因,那十四枝百合或者康乃馨是買給他女兒的。女兒叫賈蓮妮,患了股骨頭壞死,已在病床上躺了兩年了。他女兒賈蓮妮今年正好十四歲,自患病時起也輟學兩年了。賈哥給孩子雇了個保姆,專門在醫(yī)院里侍候著。王小娟也從閑聊中得知賈哥是個生意人,妻子跟他離婚有幾年了,為孩子和生意的事拖累著??少Z哥太愛他這個女兒了,打孩子住院那天起,他就發(fā)誓要把孩子治好,即便是傾家蕩產(chǎn)。所以,賈哥幾乎是每幾天都來花店買一束鮮花,擺到女兒的床頭。他覺得孩子已經(jīng)失去了母愛,并被病痛折磨著,該讓她有個舒適的環(huán)境養(yǎng)病。
王小娟請的顧客中還有一個叫英子的女孩,是聯(lián)通公司的一個職員,在業(yè)務上她負責給一些手機的大客戶過生日時送禮品,而禮品的首選就是鮮花。英子每次都到王小娟的店里下定單,不光因為店里的花新鮮,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和王小娟是同鄉(xiāng),人不親土還親呢,兩人就成了好朋友。
那一餐飯之后,真就把幾個老主顧的感情拉近了一些?;ǖ甑纳庖琅f不溫不火地朝前走,王小娟每個月就有兩三千塊錢可拿,這種狀況還是能讓她滿意的。
老黃先是吃了鮮花店老板王小娟的酒,那一次他覺得這個長得還算俊俏的鄉(xiāng)下女人還算是有心計,單說她能夠留他喝酒,并且把酒菜叫到自己的店里來吃,想得還蠻周到的。
老黃的妻子在兩年前得病死掉了,他就開始留意身邊的單身女人,看能否為自己找到一個伴。
老黃在這片街區(qū)負責稅收有些年頭了,工作上可說是根老油條了,別人給他的評介是不好不壞。所謂的不好不壞就是說,工作時喝業(yè)主點小酒收業(yè)主點禮品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可卻也沒少幫管片里的業(yè)主辦實事。比如說巷子北邊三里的那家拉面館,老板耿大河沒少拽他進屋喝酒。人家不就是想少交點稅,或者鬧個臉熟嗎。再比如說離王小娟的花店不遠的劉麗的洗頭屋,哪個周末不約他黃稅官去免費洗上一回呢??赡切┤松馍嫌辛穗y處時他也幫忙解決。
四年前老黃跟管片內(nèi)賣水果的山東女人胡秀敏好上過,那女人的丈夫是個木匠,經(jīng)常外出攬活計,也就給老黃和胡秀敏制造了個機會。老黃幫胡秀敏辦了件事,事情不大卻暖了胡秀敏的心。胡秀敏有車水果從外地進貨的時候沒上稅被城郊的稅務所扣住了,正巧趕上周末,大夏天的,要是不及時弄出來就得潰爛一大半。胡秀敏只認識管她們片的老黃,情急之下就給老黃打電話,沒想到老黃真就幫了她這個忙。老黃親自去了一趟稅務所,協(xié)調(diào)之后補交了少許稅款,把扣壓的貨提了出來。
老黃喜歡喝酒,胡秀敏也能喝幾口,兩人就組織了個酒局,增進了一下感情。結(jié)果那天晚上兩人就都喝醉了,胡秀敏把要答謝老黃準備的兩條好煙卷都忘了給拿出來。結(jié)果那天胡秀敏卻在老黃送她回水果店時,把身子給了老黃,兩人干柴烈火似地抱到了一起。
老黃跟王小娟相識的時候,他的老婆已經(jīng)得病死掉了,那時候他覺得是自己做了孽事,得來的報應。老黃所指的孽事是指他背著自己的老婆跟賣水果的女人胡秀敏在一起扯閑篇,才導致他成了孤家寡人。為此,他在一次酒醉之后還跟胡秀敏說了他的這一胡涂想法,惹得胡秀敏跟他干了一架。
事出有因,胡秀敏的丈夫也就是那個云游四方賺錢的木匠,偶然聽說了他們倆人之間的事。不是有句話嗎,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竟提著把鋒利的板斧堵截老黃,嚇得老黃攔了一輛出租車倉皇而逃。這一舉動更讓木匠堅信了他所聽到的風言風語。沒辦法,木匠砸了自己女人的水果攤,帶著胡秀敏回鄉(xiāng)下鎮(zhèn)子里另起爐灶了。
王小娟的鮮花店開了一年多時,常來她店里買花的女人禾子給她介紹認識了自己的表弟三強。說這陣子她會忙生意上的事,有時候可能會讓三強來幫她取訂好了的花。三強是個開出租車的小伙子,家也在鄉(xiāng)下,是剛來城里打工的,給人家開出租車是賣手腕子。
王小娟跟老黃一年多,可以說是對老黃百依百順,但為啥老黃就不答應討她做老婆呢,原因太簡單了,那就是老黃覺得王小娟這女人太精明了。雖說是身子交給了你,隨時想解饞都可以,但你也得不停地在她的身子上花錢。時不常就會跟老黃說她看上了一塊好布料,或者是一件首飾。有時候進鮮花時也會借口錢緊找老黃給墊上一些余額。也就是不遠的事,王小娟的娘得病來城里做手術,王小娟找到老黃哭咧咧地說手術費還差一萬塊,沒辦法老黃只好忍痛咬著牙去銀行給取了錢出來。
王小娟跟老黃在一起,她其實沒想別的什么,只是覺得老黃能是她在城里的一個靠山,自己畢竟是做生意啊,小本買賣也得有人幫的。
王小娟在鄉(xiāng)下時就有過一個男友,老實巴交的,只知道耕自家那幾畝田。兩個人在一起處了兩個年頭,夫妻間該做的事都做了,就差結(jié)婚了,卻窮得沒有錢蓋新房子。男友就說等等吧,等兩年賣糧食的錢攢夠了,才娶她。王小娟一氣之下,提出兩人一起到城里打工賺錢。可男友的爹說啥也不同意他兒子去,王小娟便自己動身到了城里。
那個晚上請稅收員老黃,兩人都喝醉酒后,王小娟被老黃抱到了床上,她也就半推半就了。
可沒承想,跟老黃在一起時不小心還懷了他的孩子。
起初王小娟沒發(fā)現(xiàn),等身子有了反應卻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她就想得留段時間,即便老黃逼她做掉,也會給她一筆撫養(yǎng)費的。
王小娟從前也沒把錢看得太重,只是在她遇到了娘做手術那件事情之后,就覺得她不能沒有錢,尤其是不能沒有過河錢。
女人禾子有幾天沒來捧花,說白了就是沒來親自取花,但還是打發(fā)她的那個表弟來。王小娟就按她的意思把花打好了束,交給三強。王小娟問過三強,你表姐這陣兒在忙什么,怎么這么久不來取花呀?這花你是送到哪兒???一臉憨厚的三強卻從不多說一句話,他總是靦腆地朝著王小娟搖搖頭,然后付了錢再接過花,轉(zhuǎn)身鉆進車里開車跑掉。
王小娟曾跟她雇的服務員小紅嘀咕過,禾子每次買的花都是白玉蘭,而且百分之百都是六枝,是送給她喜歡的人吧。禾子那才叫城里人,身材苗條豐滿,穿上裙裝更是婷婷玉立。那她喜歡的人也一定是個相當講究的人,值得她愛的男人。
王小娟心想買花的人真是形形色色,他們會花不同的錢,走進她的花店里買不同品種的花,有講價的也有不講價的,從他們所購買花的品種來看,她基本上能猜出個大概來。比如送給情人或者親人的,再比如送給病人或者過生日人的,王小娟便幫他們精心挑選,人家畢竟是花了錢的,要幫人家把心意盡到了才對。有一點那是讓王小娟敢拿捏得住的,那就是說每一個來她店里買花的人,都是有一顆愛心的。
花能夠使人年輕,甚至于說能夠使人的心年輕?;ㄒ材軌蚪o人帶來快樂和愉悅。
有段時間王小娟學會了吸煙,心煩時她就坐在花店的門廊下吸老黃忘下來的半包煙卷,邊吸邊品味著老黃跟她在一起時說過的話。
老黃喜歡壓在她的身上小聲地說幾句葷話。比如老黃會說,娟子瞧你這小店里邊全都是花香,跟你身子的味差不許多呢。再比如老黃會趴她耳根子處說,花是不堪揉搓的,可你的身子咋就這么扛勁呢。
王小娟有時也想,自己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把回鎮(zhèn)子里蓋房子的錢攢夠,可城里的生活畢竟要比鄉(xiāng)下好,她還要回去跟那個一杠子壓不出個屁來的老實巴交的男友過耕田犁地的日子嗎?自己要是那么做了是不是很傻呀。老黃是年紀大了些,可人家是吃官飯的,身上有制服、口袋里有工資呢,僅這一項就夠她羨慕的了。
在王小娟的心里有這么一筆賬,但她還沒真正地拿定主意,究竟攢夠了錢之后還回不回去跟同村的男友蓋房子結(jié)婚。在她的床底下還有記在小本本上的另外一筆賬,那就是她從老黃身上得來的那些錢的賬目,大到給娘手術時借的一萬塊,小到老黃平時給她買圍巾或者一塊布料的錢。王小娟覺得該有這筆賬,也該記得清清楚楚。你想想啊,人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自己在沒嫁給老黃之前,她就該把這筆賬記好,有朝一日能還還是要還的。
在季節(jié)進入夏收之季,一個比賈哥要年輕得多的男人成了王小娟花店里的常客。男人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清瘦白凈,眼眉濃得跟兩只毛筆的筆峰似的。他幾乎三天就來買一束紅玫瑰,每次都是十枝,加上翠綠的芭蕉葉子,抱著花出門之后,隨手交給一個站在花店門前的小男孩。待那個小男孩跑進胡同口他才轉(zhuǎn)身離去。
讓王小娟覺得奇怪的是,買花男人的臉上從來都沒有笑容,而是平常的表情。不喜不悲,也不焦躁,更不流露出半點的悔意。
而那個小男孩則穿得也平常,像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男人買花時他從不進花店里來。
這就讓王小娟有些納悶了,你說賈哥吧,買花是送給他生了病的女兒,那是在表達一種真誠的父愛。禾子呢,禾子在她店里買了一年多的鮮花,她王小娟都不知道她買的花是送給誰。當然,人家花了錢買花送給誰跟她這開花店的老板沒有關系,但卻有種好奇心在她的身體里隱隱地作怪,要是能探測個究竟該多好。每個人來她的花店里買一次花,那就算了,可是連年累月地來買,那不是有秘密是什么。
是呀,禾子買那么多花是送給哪位先生呢?哪位先生這么有福氣呢?還有剛剛來買了紅玫瑰的瘦男人,他托一個小孩子又是去送給誰呢?接花的人該是個女孩吧?女孩又是做什么的呢?
王小娟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又百般地想知道這其中的玄妙。
老黃突然間為工作的事找了王小娟,說他年終說不定能提稅務所的副所長。要是提了,手里的權力相對來說就大了,對咱自己的買賣指定是好事。老黃跟王小娟說這件事時在語氣上特意用了個咱字,既顯得親切又加重了話的分量。
王小娟說好事呀,等晚上做幾個菜給你慶賀一下吧。
老黃則哭喪個臉說,好事歸好事,但得靠自己運作一下呀。你還不知道嗎現(xiàn)在辦件事有多么不容易,就跟來你的店買花一樣,要花錢的。老黃的話把王小娟點撥明白了。王小娟就說得花多少???老黃說少說也得給人家頂兩三萬塊錢。王小娟說,你直說行不?一個給公家做事的大老爺們,說話老拐彎抹角的,到底是差多少錢呢?老黃吭哧了半天方說差一萬塊吧。
王小娟點了根煙卷抽了半天才說,俺手頭只有六千塊活錢,其他的都壓貨上了,這就給你拿了,不夠的你自己再想轍吧。
老黃還想說什么,卻被王小娟拿剛剝的橘子瓣給堵了嘴。王小娟還特意摟了老黃的脖子親昵地說,當官好啊,當了官咱就把生意做大點,有你罩著,準賺錢。
老黃知道從王小娟手里再也摳不出錢來了,便見好就收,摟了王小娟往里邊的小套間里去,被王小娟掙脫。王小娟邊往門口躲邊說,大白天的,你知道哪會兒來人買花呀。
老黃嘴撅起老高地晃出門去,他想到偏街有兩家店鋪的稅款還沒收呢。
王小娟的花店開到一年零四個月時,她老家的男友到城里找她來了。男友帶著一個伙伴,是來城里找工作的,因為頭一回來城里跟蝦米似的亂竄,不但工作沒找著,兜里揣的錢也花光了。就一路尋她這邊來了,還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竟找到了。
王小娟見了男友之后也挺激動,畢竟自己離開家鄉(xiāng)出來兩年多了,背井離鄉(xiāng)也好,異地謀生也好,很多的不容易呀,可謂是酸甜苦辣。
王小娟望著男友和另外一個也是滿臉灰土的老鄉(xiāng),心酸了。她趕緊吩咐小紅給兩個人打洗臉水,讓他們好好洗洗,準備吃飯。小紅正在電炒鍋里燉著豆腐肉片,王小娟就掏錢出去買回兩個肉菜和十幾個饅頭來。跟小紅介紹她男友說是她的表弟,然后招呼他們坐下來吃飯。王小娟男友兩個人真是餓壞了,吃饅頭的樣子是風卷殘云,只一刻鐘的工夫,就每人吃掉了四個饅頭。
吃飯時王小娟跟自己的男友說她是給人家打工的,花店的老板姓黃,是城里這個街區(qū)的稅收干部,在城里熟人多一點,待會兒吃完了飯跟他聯(lián)系一下,看能不能幫你們介紹個工作。
王小娟的男友就催促她快點打電話,說再找不到工作就得餓死并且露宿街頭了。
王小娟拿手機給老黃打了個電話,把情況說了一下,老黃說聯(lián)系聯(lián)系再說。
過十幾分鐘后,老黃果然來電話說,在城西的一家建筑工地幫她的那兩個老鄉(xiāng)找到了活,是力工,工錢一周一結(jié)算。
王小娟的男友和另外一個老鄉(xiāng)就高興了,說現(xiàn)在就去,去了正好能干上個一下午,時間就是金錢呢,萬萬耽誤不得。
王小娟就從兜里掏出一百塊錢,塞到男友手里說,坐車買個票啥的應急吧,等到工地就好了,人家吃住都管。
看著兩人接錢走出花店的背影,王小娟的鼻子竟酸酸的,她想人是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鄉(xiāng)下人。
有幾天時間,賈哥不來買花了。賈哥不來買花的那個時辰王小娟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她坐在花店門口的小木椅子上望著街上來往的車流和行人發(fā)呆。
每次賈哥來買花時都會開著他那輛黑色的本田車,在上午九點多一刻左右,穩(wěn)穩(wěn)地停在花店的門口,走下來進店里選新鮮的花束。賈哥買花時的動作和神態(tài)簡直是帥極了,王小娟覺得那輛停在她花店門口的車就是一道招牌,在每時每刻地替她的生意打廣告呢。賈哥是這座城市里有身份的人,那么有身份的人都來她的小店里買花,無疑是在說她買賣經(jīng)營得好,她經(jīng)營的花也好。
王小娟掐指頭算了一下,賈哥有三天或者是四天沒來店里買花了,難道是出差了嗎?可出差的時候也有過啊,他都是托朋友來店里替他買的。難道是他的女兒有什么事了嗎?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里一閃便戛然而止了,自己怎么會想到這上面去呢,真是不吉利。但這個念頭卻好半天都揮之不去,始終在她的腦海里纏繞,讓她有些坐立不安。
王小娟忙喊來小紅,讓其給她扎一束康乃馨,選十四枝新送來的,她要去醫(yī)院里看一個病人。
王小娟把自己收拾利落之后,就捧著花出了門。坐線車再倒招手停來到醫(yī)大三院住院部后,找到七樓賈哥女兒住的病房,人卻不在。王小娟覺得她沒有找錯,她曾經(jīng)受賈哥之托親自來過兩回,也是給他患病的女兒送鮮花。
王小娟忙去問醫(yī)護室的醫(yī)生,方知孩子轉(zhuǎn)重患區(qū)了。王小娟又找了幾處重患區(qū)的病室,也沒見到賈哥和他的女兒。就調(diào)出號打賈哥的手機,得到的回音是不在服務區(qū)。沒辦法只好捧了花到醫(yī)院的大門口等。半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小時過去了,眼瞅著快吃晌午飯了也沒撥通賈哥的手機,她只好坐車回了花店。
坐下來跟小紅吃水煮的面條時,賈哥卻來了電話,說替他準備一個大花籃,明天孩子葬禮時用?;S便選,錢多錢少也無所謂,弄好就行,賈哥說完就撂了電話。
王小娟的心猛地翻了一個個兒,好像有針刺了她一下似的,眼眶里就有了淚水。
準備好花籃之后,王小娟又準備了一束白菊花,小紅拿來計算器要算錢時被王小娟擋了。王小娟說這一次的花錢就全記姐姐賬上吧,算是給賈哥的女兒送一份紀念。
然后她就進里間的小臥房里找了套黑色的裙裝,準備明早跟賈哥來取花籃的車一道去墓地。
晚上老黃破天荒地來了店里,還給王小娟帶來了一只醬好的豬肘子。老黃知道王小娟愛吃鹵豬肘子,就順路在黃河街的食品店給她買了一只。老黃也好些天沒來花店了,可能是忙著他提職的事。王小娟給他準備出來的那六千塊錢,老黃也沒來拿,也不知是沒到用的時候,還是他自己淘弄到錢了。反正王小娟那天說完之后就給老黃準備好了。
老黃跟王小娟一起吃了晚飯,兩人喝了一瓶酒。王小娟平常只是喝半玻璃杯,高興的時候也頂多喝個滿杯,但這回她卻搶著喝了整整兩玻璃杯酒,臉也紅了,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老黃勸她別喝太多,可王小娟不肯,非得喝,她說心里邊憋屈。老黃說你遇到啥煩心的事了咋的。王小娟說賈哥的女兒死了,多好一個孩子呀,那么喜歡花的一個孩子。老黃說哪個賈哥呀,咱咋不認識呢?王小娟說老黃你沒喝多,你是他媽的裝喝多了。就是那個經(jīng)常來咱花店的開本田車的賈哥呀,開業(yè)一年時咱還請他喝酒了呢。
王小娟嘮叨著眼睛里就有淚花打轉(zhuǎn)轉(zhuǎn)了。她拉著老黃的手說,俺娘的病也加重了,等過中秋節(jié)時一定得回去看看她老人家,給她也帶一大束鮮花回去。
兩人收拾了碗筷上床摟到一起做那件事時,王小娟跟老黃說,你喜歡俺嗎?
老黃說喜歡,不喜歡能總上你這兒來嗎?
王小娟說你是喜歡俺的身子呢還是喜歡俺的人?
老黃沒太反應過來,就一邊加勁地折騰一邊說,都喜歡。
王小娟卻說,你們男人呀盡他媽的撒謊,你不是說還要娶俺做老婆嗎?這陣子咋又打了退堂鼓呢?
王小娟沒等老黃回答就又搶著話說,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這就算最后一回吧。俺跟你說吧,鄉(xiāng)下的男友來城里了,他要是掙到錢了就會娶俺跟他過日子。你們城里人啊,尤其是給公家做事的人,靠不住。
老黃聽清了王小娟說的話,他覺得不是醉話,是掏心窩子的話。女人么,酒后說的話那就是吐真言呢。
老黃從王小娟身上滾下來,躺平在床上,像剛剛犁過了田的老牛般倒著嚼,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好半天,老黃才扳過王小娟的身子問她,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假的?
可王小娟卻已經(jīng)睡了。
新近來花店里買花的瘦男人,最近還是堅持來買花,卻不用那個跟他同樣瘦的小男孩幫他送花了,而是自己親自來。
只是在時間上拉長了一點,也就是說由原來的兩三天一買,改成了四五天買一回。
瘦男人的鼻梁上還多了一副眼鏡,只是頭發(fā)更蓬亂了些,眼睛也布滿了通紅的血絲,臉上依舊是沒有微笑。
趕上一個雨天的下午,那個瘦男人來選好花束后并沒有急著走,而是坐下來避雨。
瘦男人掏出包煙卷來吸,并跟王小娟搭了話。瘦男人半天說一句,像從炒鍋里往外蹦熟了的豆子一樣。
瘦男人說,姐姐也是從鄉(xiāng)下來做生意的吧。一看姐姐就是個有心人,花店經(jīng)營得多好。
瘦男人還說,姐夫那人也好,歲數(shù)大點人卻厚誠,沒有城府,待姐姐也好。
瘦男人的話讓王小娟好生納悶,他說的姐夫是指老黃嗎?他怎么知道老黃跟自己的那層關系呢,他跟老黃也沒見過幾面呀。
雨小些時,瘦男人便從椅子上站起來,問王小娟,你們女人難道不喜歡花嗎?除了花以外,還有什么東西能討女人的喜歡呢?瘦男人前面說的那句話王小娟聽到了,可后面那句話王小娟沒太聽清楚,她想讓他把話說得再仔細一點,可瘦男人已經(jīng)捧著那束修剪好的花出了門。
外面的雨真正地停了,有一縷很大的陽光從玻璃窗子上照進花店里來,照亮了屋子四周圍那些鮮艷奪目的花。
王小娟把瘦男人送走之后,她就從里間的小臥室里拿出昨天逛街時剛買回來的那雙回力牌雨靴,她是專門買給在城西那家建筑工地做力工的男友的,從鄉(xiāng)下來城里打工已經(jīng)有三四個星期了,不知累成啥樣了呢。近些天雨季來臨,天總是陰沉著臉下得濕乎乎的,想必這雙雨靴他在工地上推手推車時能用得上的。
想去看看鄉(xiāng)下來的男友的念頭已是由來已久了,雖說兩人分開幾年,已沒啥感情了,但畢竟有過以前的那一段,該給人家些寬心和安慰。
而去了就不能空手,買啥好又讓她犯了難,吃的吧固然好,可吃過就吃過了,留下余香留不下啥念想,想來想去便買了這雙鞋,準能用上,既經(jīng)濟還實惠。
入冬之后,王小娟的花店略顯冷清了點。她盼著雪下得大一些,雪大了就會有很多浪漫的人來花店里買花,那生意就會慢慢地好起來。
不久前王小娟去城西那家建筑工地看了鄉(xiāng)下來的男友,整個人都曬黑了,頭發(fā)跟雞窩似的亂得不能再亂,嘴上還起了兩個小水泡。王小娟把鞋塞到他手里說,活累也不能由著勁地干,得悠著點,錢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賺到手的。王小娟的幾句不經(jīng)意的嘮叨,竟把男友說濕了眼睛,他說有點想家了,在外面真就沒有在家里好。王小娟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想,也是個窩囊廢,還男人呢。自己是個女人,不也出來幾年了,人呀,要想好那就得吃苦,不得苦中苦,哪能有甜上甜呢?
王小娟臨走時又塞給男友兩張錢,說在城里不比鄉(xiāng)下,人太實誠容易吃虧,要多長個心眼。另外,咱倆的那層關系就算斷了吧,咱倆不合適,來城里這幾年,俺又有意中人了,說給你知道一下。
王小娟的男友也沒說什么,一來兩人分開時間久了點,二來他進城之后見到了王小娟開花店的排場,心里有自知之明,何況他知道分出去的枝杈是再也長不到一起的。
從建筑工地回到花店后,王小娟的心情稍稍地輕松了一些,她坐下來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將來。自己的將來會是個什么樣子,自己的將來又能是個什么樣子。老黃是指不上的,老黃人雖然憨厚老實,但歲數(shù)跟自己太不般配,而且也沒有娶她的意思。老黃之于她來說,也就是個進城做生意的抓手,扶一程就得撒手。
人么,其實很多時候就是相互利用的關系,說好聽一點那叫互惠互利,各得好處。
王小娟想等自己把生意做得再好一點,再談婚論嫁也不遲。到那時候,就在城里買兩間房子,回鄉(xiāng)下把爹娘接來,讓他們也享點清福。
可有時候事情并不完全按著你的意愿來,總是往相反了擰勁。王小娟店里所賣鮮花的進貨渠道出現(xiàn)了問題,那家跟她常年合作的貨運公司的業(yè)務員提出老客戶優(yōu)惠活動,提前交一年的購花款可降價百分之二十。王小娟算了一下每月的鮮花進貨量,一下子交齊一年的能省下貨款近三千元,還是蠻合算的。她想一個月的貨也是進,一年的貨也是進,每月都得上貨,有利于自己的事情為什么不干呢。她就跟那個業(yè)務員簽了一年的進貨合同,把幾萬塊錢的購貨款打到了廣州那家公司的賬號里。
讓王小娟上火的是,鮮花在供應了一個多月后竟突然間停了,打那個業(yè)務員電話關機,再跟公司聯(lián)系竟打不通電話。王小娟著急了,忙找來老黃商量。老黃說不能有啥差錯,不是合作兩年多了嗎,人家又是家大公司。王小娟說沒啥事就好,庫存的花還能頂三天,三天過去就沒得賣了。老黃說你也別太著急上火,我的一個親戚在廣州,你把電話給我,我托他去一趟,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過了兩天之后,王小娟還是跟那個業(yè)務員聯(lián)系不上,正著急時老黃跑過來說,他在廣州的親戚來電話了,說那家設在水蔭路的鮮花經(jīng)銷配貨公司關閉了,問鄰家的公司都說不知道咋回事。
王小娟腦袋嗡地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老黃把她拽起來,扶她坐在椅子上說,為什么要一次打一年的訂貨款呢,這不是有蹊蹺嗎?
王小娟哽咽著說,將近三萬塊錢,算是打了水漂了。哪承想呀,不就是圖便宜嗎。
老黃幫她分析說,那家公司指定是蒸發(fā)了,他們可能就是安下這個行騙的心了,單騙你這樣的傻女人。
王小娟病了三天,就咬著牙爬起來打電話找南方的另外一家貨運公司聯(lián)系貨源,她想就是咬牙也得把花店撐持下去。花店是她的生活之源,是她在城里的立腳之地,不能輕易就認輸?shù)摹?/p>
期間,老黃給她送來一萬塊錢,拍著她的肩膀頭說,人定勝天,咋也得挺下去呀妹子。
王小娟被老黃那句話說得幾乎掉下眼淚來。
下又一場大雪時,王小娟的鮮花店里來了兩個警察,跟她了解一個陌生的男人。警察出示了那男人的照片,如王小娟所料正是那個經(jīng)常來她店里買鮮花的瘦男人。
警察說你認識這個人嗎,他叫什么名字?
王小娟說認識,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問她話的警察就笑了,說認識咋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
王小娟說他只是俺的一個顧客,經(jīng)常來店里買鮮花的,這你能說俺不認識嗎?
警察說這個男人牽扯到了一樁命案,有人看見他在做案的現(xiàn)場出現(xiàn)過,這照片就是從攝像頭中提取出來的。
王小娟說那你們咋就知道他來過俺這里呢?
警察說被殺女人的出租屋里有十幾束打了你們鮮花店商標的舊花束,才順藤摸瓜找到你這里的。
警察的話很實在,也把王小娟說得呆愣了許久,她想怎么這陣子這么不順呢?啥蹊蹺嘎咕的事情都攤到她身上。王小娟送走兩個警察后,找出老黃丟下的煙卷吸起來,她一邊吸一邊想,馬上就過年了,她這個小店還要不要開。她究竟該怎么辦?
臨近過年的前幾天,老黃來店里跟她說,去山東的一個海濱城市過年,想帶她去,順便看看他的老父親。
王小娟說還是不去吧,你是去看你父親,俺去又算什么呢?沒名沒份的。
老黃說還是去吧,這陣子你也挺鬧心的,權當是散散心。
王小娟在心里想,自己還真就沒去過大海邊,看海的欲望還是比較強烈的。但是她又真是不想去,她心里已經(jīng)開始沒有老黃了,不想他不惦記他,這很不容易。這也算是她的明智之舉,明知道兩塊肉貼不到一塊去,那干嗎非得往一塊湊呢。
王小娟最終拿定主意說不去,她得回鄉(xiāng)下跟爹娘過年,她已經(jīng)兩個春節(jié)沒回去了,沒吃到娘蒸的棗糕和黏豆包了。還有村街上那此起彼伏掛著的紅燈籠,還有年三十夜里暖人心的狗吠和娃娃們炸響的鞭炮聲。
王小娟買到火車票之后,跟小紅清理完庫存的鮮花,便給小紅結(jié)了工錢,囑咐她初八就返城來店里上班。自己則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鄉(xiāng)下陪爹媽過年。
臨要上車時,那兩個警察又來店里,帶她去了附近的公安分局。年老一點的警察跟她說,那個殺人的案子有眉目了,經(jīng)常來你店里買花的男人叫李貴金,安徽宣城人,在城里的一家藥品經(jīng)銷公司當業(yè)務員。因為喜歡上了一家超市的一個女孩而上演了一場愛情追逐游戲。可他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根本不愿意,結(jié)果送了半年花之后,他跟女孩攤了牌,最終結(jié)果兩人翻了臉,惹得李貴金動怒揮刀,把女孩捅死后潛逃。
警察來的目的是對李貴金的偵查有了線索,他藏在老家一個縣城的親屬家,警方要去將其緝拿歸案。警察來找王小娟的目的只有一個,想請她跟著去,幫助辨認以協(xié)助警方破案。
警察還補充說本想請那家藥品公司的領導出面,但眼太熟,恐引起懷疑別讓其溜之大吉了。
王小娟想了半天,盡管有一百個不愿意,但還是答應了,她就問警察,連來帶去得幾天時間?警察說一個禮拜吧,你有啥要求就說,我們幫你辦。
王小娟說幫我把火車票退了,不能回家陪爹娘過年了,再拉我去趟郵局,給老人匯點錢。
警察說沒問題,馬上安排人幫你辦,咱晚上就動身,真得謝謝你呀妹子。
王小娟說不謝,俺只是出點力,也算是為那個冤死的妹子討個公道了。
辦完事坐車奔火車站去的時候,老黃打來電話說,跟你說件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總?cè)ツ慊ǖ昀镔I六枝白玉蘭的那個禾子把花買給誰嗎?
王小娟說買給誰呀?
老黃說是買給一個死去的人。
老黃的話把王小娟嚇了一跳,趕緊捂著話筒說,別嚇唬我,有正經(jīng)事情要辦呢。
老黃說誰嚇唬你誰小狗,真的,咱是聽朋友說的。咱朋友認得那個叫禾子的女人,她每次買花后都會去城北的黃山墓地,祭奠一個葬在那里的男人。
王小娟說到底咋回事呀?
老黃就告訴她說,禾子是獨身女人,她在兩年前騎自行車過人行橫道時險些被一輛闖紅燈的大卡車撞倒,多虧了一位路過的男人,撲過去把她推開,可那人卻被撞成重傷,沒搶救過來。
王小娟說是真的嗎老黃?
老黃在電話里大著嗓子說,真的,咱要是騙你也被車撞。
王小娟忙跟著喊,老黃你快閉上你那臭嘴。
責編手記
一片小店,盛開的不僅有鮮花,也有城市里小人物們的奔波輾轉(zhuǎn)、人情冷暖。在香氣氤氳的敘事格調(diào)里,優(yōu)雅嫻靜的買花主顧們,各懷心事,各存祈愿。有的為了給絕境中的女兒以微薄的歡愉,有的為了給早已逝去的恩人以報答,有的在追求愛情的夢幻中堅定不渝,卻逐而不得,走入歧途……無論怎樣,在賣花姑娘的眼中,每一個走進花店的人,都是一個有愛的人。因此,盡管在這座城市里,凄涼總伴隨著堅守,失望總緊逼著希望,可是這些與花相伴的小眾的人們,總是滿含著人性的善意,這是他們種在心靈深處的種子,在溫潤中長出鮮花,常開不敗。人來人去,潮漲潮息,讓卑微的靈魂獲得尊嚴,讓悲傷的遭際感受力量,這是徐巖筆下的小人物帶給我們的幾分暖味。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