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1864-1957)是一個多藝兼擅的藝術(shù)家,蔬果是其尤為擅長的科目,而葫蘆又是在其蔬果中最為常見的題材。齊白石一生創(chuàng)作了數(shù)以百計的葫蘆題材繪畫。在其藝術(shù)生涯中,葫蘆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繪畫小科目,但就其藝術(shù)內(nèi)涵和藝術(shù)特色而言,在其繪畫中自有其不一樣的趣味。
齊白石所繪葫蘆畫,多為大寫意。這些繪畫,秉承了他一貫的繪畫作風(fēng),即以恣肆淋漓的潑墨法,并以大片的色塊來渲染葫蘆葉及葫蘆,是其衰年變法以后畫風(fēng)的代表。他所繪葫蘆,在畫面本身之外,寄寓了作者的情思,如《雙葫蘆》圖中題識:“人笑我,我也笑人”,與其常見的人物畫中的題識“人罵我,我也罵人”可謂如出一轍,都是在一種輕松詼諧的筆觸中表現(xiàn)出對世態(tài)的不滿和嘲諷。而另一件《葫蘆》則題識曰:“頭大頭小,模樣逼真,愿人須識,不失為君子身”,也同樣寄寓了葫蘆以人格魅力。
齊白石的大寫意葫蘆,大多以濃淡深淺各不同的大塊墨葉和各種形態(tài)的垂藤相陪襯。單就垂藤項,齊白石就畫過無數(shù)以“藤”為主題的獨立之作。在其詩集或繪畫題跋中,也多次提及畫藤,如《畫藤》詩:“青藤靈舞好思想,百索莫解頭緒爽。白石此法從何來,飛蛇亂驚離草莽”,自言畫藤師承青藤(徐渭),并從蛇的形態(tài)悟出畫藤三昧。他在幅《藤蘿》中也題識:“畫藤不似木本,惟有青藤老人得之。余三過都門,喜畫藤,未知觀者何如”,在此言及畫藤的源流來自徐渭。再如《春藤》詩:“西風(fēng)昨歲到園亭,落葉階前尺深。且喜天工能反復(fù),又吹春色上枯藤?!逼渌纭额}畫藤》、《秋藤》、《老藤》、《畫藤花》、《己未年藤蘿正開,余避亂離家》等,均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畫相得益彰。作為畫面陪襯和點綴的藤蔓,主要是為烘托視覺感很強的葫蘆。齊白石在一首題為《葫蘆架未整齊,石鐙庵老僧笑之,戲答》的詩中寫道:“三年閉戶佛堂西,咬定余年懶最宜。隨意將瓜來下種,牽藤扶架任高低”,據(jù)此可看出“牽藤”的配搭,成為齊白石筆下葫蘆不離不棄的最佳選擇。
和其他花卉蔬果畫樣,齊白石的葫蘆畫,是其寫意精神的代表。尤其是衰年變法以后,其葫蘆畫題材出現(xiàn)的頻率極高,直到晚年,還可見到他自署“九十六歲,白石”的葫蘆畫作品。他在多幅畫中,反復(fù)提及所繪葫蘆均為“依樣”。這種“依樣”,不是“依”前人之“樣”,而是“依”造化之“樣”。他在件《葫蘆蝗蟲》斗方中題識:“余曾見天畸翁院落有藤一本,其瓜形不一,始知天工自有變更,使老萍不離依樣為之也”,正是因為大自然豐富多彩,“自有變更”,因而齊白石“依樣”為之,也就不會雷同了。這道出了寫生的真諦。
葫蘆畫雖然只是齊白石花卉蔬果中的一個小小分支,但小中見大,從其不同題材、不同時期、不同技法的葫蘆畫中,可以窺測其花卉畫演變的痕跡,以及其一貫堅持的藝術(shù)理念和創(chuàng)作態(tài)度。這對于我們從不同側(cè)面了解齊白石藝術(shù)全貌,無疑是具有裨益的。這或許便是探討齊白石葫蘆繪畫的意義所在。
(朱萬章,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館員,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理論委員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