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維剛
五道嶺村孫白臉的兒媳婦被人領海南去了,是從空中被人領走的,坐的是飛機。
孫白臉的臉色很白。有人說他貧血。他長的細胳膊細腿,看上去像得了癆病,可他身子骨卻很結實。孫白臉寫一手好字。村里誰家辦個大事小情,都由他寫人情賬。他早年在生產隊當過會計,因為犯了生活錯誤,搞過軍婚,被人撤下來了,還帶上一個尖頂的大高帽,在村里被批判了好幾回,當時,有人還給他起了個日本姓名,孫二驢子。村里的人說,孫白臉小嘴翹翹子,說這個,道那個,整天笑話人,沒成想他也攤上了窩囊事,兒媳婦被人領走了。這也是報應,他年輕的時候就搞過人家媳婦。
孫白臉的兒媳婦被人領走了。確切地說,是被村長大金子領走的。
一
孫白臉的兒媳婦王曉麗,長的很白,很俊,皮膚很嫩,身段也好,見人是一臉嫵媚的笑,能令人心室顫動一下。她是內蒙古人,頭幾年和孫白臉兒子孫威在沈陽打工,在建筑工地綁鋼筋,兩個人一來二去就戀愛了。后來結了婚,就回到了五道嶺,再也沒出去。他們在家種地,養(yǎng)雞,種藥材,日子過得很是滋潤。村里的人說,孫威艷福不淺,在外打工不到二年,就領家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媳婦,等于領回一個宋祖英。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王曉麗不僅長得好,而且能歌善舞,她跳起舞來臉色潮紅,豐碩隆起的胸乳,肥實細柔的腰臀及身上的各個部位都在舞動,美麗動人。前年中秋節(jié),鎮(zhèn)上搞中秋晚會,王曉麗帶領村上的幾個女青年,自編自演了女聲表演唱,“五道嶺明天更輝煌”,居然得了一等獎。這使村里的老少爺們很是震驚,有的人樂得流下了眼淚。村長大金子更是樂得不行,說話都差聲了。他見王曉麗要長相有長相,要能力有能力,是個難得的才女,就讓王曉麗當上了五道嶺的婦女主任,把原來的婦女主任撤了。原來的婦女主任已經六十七歲了,可還是不愿意讓位,氣得哭了好幾回,要告大金子。大金子不停地勸說,暗中給了些錢,把事壓下去了。
日子過得好好的,當什么婦女主任,王曉麗不當婦女主任,也不會被大金子領走,村里有人說。
二
孫白臉的兒媳婦被人領走了,這話是孫白臉親口說的,后來便在村里傳開了。有人說,領走就領走唄,誰也不知道,孫白臉不該宣傳這個事,畢竟是自己的兒媳婦。孫白臉小嘴尖尖子,管什么不是,一天竟能瞟著男女間那點破事。
起初,當婦女主任的時候,孫白臉是不同意的。孫白臉認為,兒媳婦當上婦女主任,就不一定是誰的媳婦了。兒媳婦長的好,成天和男的在一起,走家串戶,有時還要去鎮(zhèn)上開會,有時還要陪客人喝酒,有時回來晚了,還要和那些喝得醉醺醺的人擠在一個車里,那些男人能不動手動腳嗎?時間長了,能學好嗎?可兒媳婦愛當婦女主任,兒子孫威也支持,王曉麗便當了婦女主任。孫白臉窩了一肚子的氣,他認為兒媳婦沒把他這個老人放在眼里。兒媳婦當上婦女主任了,孫白臉開始心神不寧了,他很是不放心,小眼睛亂轉,整天神出鬼沒的,盯著兒媳婦的行動,看王曉麗和哪個男的在一起,還時不時地罵兒子,說他簡直是個傻子。
自從王曉麗當上五道嶺婦女主任,各項工作都有新起色,計劃生育工作,帶領婦女致富,和睦家庭建設、創(chuàng)建精神文明等各項工作都走在前頭,很受上級領導和群眾的好評,說王曉麗人才難得。
三
前些日子,王曉麗從村里回來了,一臉的興奮。王曉麗一高興,滿臉紅潤,像盛開的桃花。王曉麗說,大金子要領她去海南,坐飛機去。
天啊,你這個婦女主任真是當值了,還能去海南,還能坐飛機,太好了。丈夫孫威為媳婦感到高興,他“啪”的在媳婦臉上親了一口,很響。王曉麗一下子就抱住了孫威,在孫威的臉上慢慢地吻著,邊吻邊說,要不你也跟我去吧。孫威說,你們村干部旅游,我怎么能去?王曉麗說,我走了你能不能想我?孫威說,怎能不想。王曉麗說,你別想,就十幾天,我天天給你發(fā)短信。說完又在孫威的臉上不停地吻。孫威緊緊地抱住王曉麗,兩個人身子結為一體,就勢躺在了炕上,不停地翻滾。
孫白臉住在西屋,兒媳婦說的話雖然聲音不太大,可他還是聽到了。以及兒子孫威的話,還有兒子孫威在媳婦臉上親的那個響,他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真不要臉,還腆臉說出來了。孫白臉小聲嘟囊了一句。他實在想不開,一個男的要領一個女的去海南,
天,這世道怎變得這祥?海南那地方熱,肯定要洗海澡,男女都脫光溜溜的,能行嗎?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在賓館里怎么???一走十好幾天,能不出事?大金子這是怎么了,手里有幾個錢,當了村長,難道臉皮也不要了嗎?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強占民女嗎?這不是騎在咱老孫家頭上拉屎嗎?看咱老孫家沒人嗎?
趁王曉麗出去的時機,孫白臉一擺手,把兒子孫威調了過來,兒子過來了,孫白臉大聲小氣地說,
我看你這個媳婦怕是保不住了,早晚得被人撬走。
爸,你亂說什么?孫威說。
大金子要領你媳婦去海南,你就讓她跟大金子走嗎?孫白臉瞪著眼睛問。
他們是去旅游。孫威說。
你腦袋簡直是被驢踢了,進水了。孫白臉說,自己的媳婦跟別的男人去旅游,天下還有這種事嗎?
不光是他倆,村兩委班子成員都去。孫威說。
孫白臉愣了,沒說什么。隔了一會兒,孫白臉說,那是幌子,給他們倆打掩護,那幾個兩委班子成員老的老,小的小,會計吳慶山還是個聾子,你媳婦和大金子在一起,他們倆做什么事誰都不知道。
我爸你說話怎這么難聽。兒子孫威狠狠地瞪了孫白臉一眼。
我告訴你,你媳婦要是跟大金子去海南旅游,以后就別進這個家門。孫白臉說。
我的事不用你管。孫威說。
四
無論孫白臉怎樣阻攔,婦女主任王曉麗還是踏上了海南之旅,她走的那天早上,孫威用摩托車把媳婦送到了大金子家,交給了大金子,還讓大金子多關照。
兒媳婦王曉麗去海南旅游去了,孫白臉在家坐不住了,他的腿都要跑細了,東一趟,西一趟,在村里到處探風,聽大家對村干部外出旅游的看法。他總覺得大伙看他的眼光跟過去不一樣。
起初,王曉麗當婦女主任時,孫白臉就不同意,可他沒攔住,現在,王曉麗要去海南旅游,他還是沒攔住,大金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借村干部外出旅游的名義,把王曉麗領海南去了,孫白臉氣得要瘋,他對大金子恨之入骨,他真想一棒子把大金子砸死。他在村里到處煽動,說大金子把他兒媳婦勾引走了,咱這個家被他扯散了。大金子是有婦之夫,還喜新厭舊,霸占良家民女,大金子是黃世仁、南霸天。在他的挑動下,村長大金子把婦女主任王曉麗領走的消息就這樣傳開了,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還有的借機發(fā)泄對村干部的憤恨。有的說村干部拿公款旅游,非得到紀檢委告他們,讓他們把錢退回來。而議論最多的,就是說大金子主要是領王曉麗去旅游,那些人只不過是陪著溜達的,大金子對王曉麗都要想瘋了,早就想占為己有,大金子和王曉麗晚上肯定單獨開房間。
在孫白臉煽動下,人們印象中開朗、正直、漂亮的王曉麗,一下子變成了不干凈的女人。有人說王曉麗長得那樣好,老孫家肯定養(yǎng)活不住,早晚得被大金子霸走,偷偷地養(yǎng)起來。
五
一晃,十天過去了。王曉麗旅游回來了。孫威親自騎摩托車去車站,接回了小別的媳婦。王曉麗大包小包地帶回來不少東西,還給孫白臉買了件T恤衫,一雙皮鞋。短短的十天,從海南歸來的王曉麗更是楚楚動人,艷麗奪目。王曉麗穿一條超短裙,上身是藕色的T恤衫,乳溝很深,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邊,很是性感。而且渾身香氣四溢。孫白臉對兒媳婦這樣的打扮,簡直氣得上不來氣,可他還是偷偷地往兒媳婦身上看,而給他買的東西,他連看也沒看。
晚上,小兩口早早就躺下了。閉了燈,連電視也沒看,早早就親熱上了,屋里不時地有響動,還有輕輕的叫聲和笑聲。
孫白臉獨自在西屋看電視,氣得脖粗臉紅,呼哧著喘氣。
小樣,你生什么氣?老伴壓著嗓子偷偷地笑。
第二天早上,全家人吃完早飯,孫白臉瞅準了一個空閑的機會,開始發(fā)話了,他對兒媳婦說,你們去海南都干了些什么?孫白臉的臉色很難看。
王曉麗對老公公的問話感到很吃驚,說我爸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男男女女在一起,眉來眼去,嘻皮笑臉,你摟我抱,你捏我掐,干不出什么好事。
王曉麗氣得渾身哆嗦,臉色已經變了,說,哪有你這樣的老人,在兒媳婦面前說這樣難聽的話,我嫁到你們老孫家這么多年了,哪一點對不起你們?我做什么對不住人的事了?說完,王曉麗嗚嗚地哭了。
小麗子,你別聽他胡說八道,老伴說,他那張破嘴有的說,沒有的也說,他不是個人。王曉麗不哭了,抹了一把淚水,獨自去了東屋。
你管什么不是。老伴開始罵孫白臉,說,你越老越混蛋,舒心的日子你不過,竟能挑事。
可能是去了趟海南的緣故,王曉麗變得更白、更嫩,整個人顯得更加精神煥發(fā)、靚麗迷人,走路干活的勁頭更足了。她只在家休息了兩天時間,就到村里上班了。王曉麗走在村子里,見了人還是熱情的跟人打招呼,家長里短的不停地嘮,可她總覺得,大伙看她的眼神不對,臉色也冷冷地,她走后那些人總在小聲的議論什么。有些人在那里嘮嗑,見她來了便散伙了。一連幾天都是這樣,還隱隱約約聽人說去海南的事,王曉麗心里漸漸變冷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曉麗心里有了壓力,漸漸地變瘦了。
六
一天,王曉麗回到了家,說王曉麗說她不想當婦女主任了,她想去沈陽打工。這個家我不能呆了。說完,王曉麗開始收拾東西要走,大伙怎樣拉也不行。孩子在旁邊一個勁哭,孫威怎么勸也不行,最后王曉麗領著孩子走了,孫威也跟著媳婦走了。
你個死老爺子什么不是,一點也不能壓事,老太太說,他們小兩口子好就行唄,你已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管什么閑事?你兒子打光棍你就樂了,這個家早晚得讓你攪黃。你給我滾,你給我滾,你快點上吊去。老太太見兒子,媳婦,孫子都走了,氣得快要瘋了,一邊罵孫白臉,一邊往孫白臉身上拱。
孫白臉一邊往后躲,一邊說,你不明白,如今的世道亂,不加小心,兒媳婦就得被別人弄走。
我看是你想別人家媳婦想瘋了,你天天盯著男女間那點破事,你頂不是人,老伴不停地罵。
你瞎咧咧什么?孫白臉說。
兒子,兒媳婦領著孫子走了,好幾天也沒回來。老伴氣得吃不下睡不著,天天哭,孫白臉卻一聲不吱。
孫白臉在村里悄悄探聽兒媳婦去海南的情況。有人說,孫白臉一天賊頭賊腦,小眼珠子亂轉,像個特務。
七
一天,孫白臉在河邊的豆地里,遇到了村民小組長李洪發(fā)。李洪發(fā)是這次去海南年紀最大,也是最誠實的人。李洪發(fā)正在豆地里拔草。孫白臉湊了過去,這豆子長得不錯,孫白臉先搭話。
李洪發(fā)抬頭見是孫白臉,笑了,說還行。
你們這次去海南,溜達得不錯吧?
唉,太好了,李洪發(fā)站了起來,拍了拍手里的泥土,又說,海南真好,天瓦藍,水湛清,我第一次坐飛機。
你們去海南,誰拿的錢?孫白臉問。
大金子給拿的錢。公家的錢咱一分錢也沒花。大金子身為村長,辦廠子非常忙,回村里的時間少一些,有些工作都是咱們在家這些人干的,他感到過意不去,就拿錢讓咱們游了一趟海南。李洪發(fā)說。
你們洗沒洗海澡?孫白臉問。
洗啥海澡?咱農村去的人不習慣。再說咱也不會游泳。李洪發(fā)說,唉呀,這次去海南全靠你們家兒媳婦王曉麗了。買飯,買門票,安排住宿,忙上忙下,把她累得夠嗆。
你們幾個人住一個房間?孫白臉定定地看著李洪發(fā)。
兩個人住一個房間,都是標準間,每天晚上都可以洗澡。李洪發(fā)說。
大金子跟誰住一個房間?孫白臉小聲問,眼珠子不停地轉。
大金子跟誰住一個房間?大金子也沒去呀。大金子哪有時間出去溜達。他把咱們送到沈陽桃仙機場就回去了。李洪發(fā)說。我怎么發(fā)現你像審問我似的。李洪發(fā)急惱惱地說,你怎么專門問誰和誰住一個房間,咱也不是兩口子,男女能住一個房間嗎?李洪發(fā)掏出了一支煙,叼在嘴上,說,你說話我聽了都惡心,專門研究男女間那點破事,你快走,離我遠點。李洪發(fā)蹲下身子,又開始拔草,他不再搭理孫白臉。大金子沒去?孫白臉臉上很熱,他小聲嘟囔了一句。轉過身子走了。
田野里靜靜地,沒有一絲風。
八
孫白臉回到了家,屋里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老伴兒也不知道哪去了。自從兒子媳婦領孫子走后,老伴也在家呆不住了。
屋里有人嗎?大門外有人喊了一聲。
孫白臉剛要坐下,突然,他看見大金子進了院子,孫白臉心里一震。
大金子進了屋,手指著孫白臉,破口大罵,你個老鱉犢子,死了得了,活個什么勁,你怎么竟給我造謠,我什么時候把你兒媳婦領走了?
孫白臉張了張嘴,沒搭上言。
大金子說:你這個××老公公,專門埋汰自己兒媳婦。哪有老公公埋汰兒媳婦的?你活這么大歲數了,越活越完蛋,天天研究男女之間那點破事,我告訴你,你必須挨家逐戶上門給我解釋清楚,還我和王曉麗的清白,不然我要告你誣陷罪,讓派出所把你抓起來。
孫白臉頓時臉色煞白,說不出一句話。
大金子走了,孫白臉覺得腦袋迷糊了,在屋里晃了兩晃,便一頭拱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