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復觀認為,數(shù)月以來的反駁文章,大都只從枝節(jié)項目著眼舉證,不僅未中要害,而且相形之下,錯誤更多。
傅申曾在文章中表達過學術爭論的無奈,對于涉身其中的專家或多或少都是一個損失,因為觀點的不同,各方的感情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
爭議《功甫帖》
2013年,紐約蘇富比,買家劉益謙在咨詢過十幾位市場派專家之后,毅然以5000余萬人民幣拍下蘇軾《功甫帖》,這些市場派專家絕大部分認為這是蘇軾存于民間的唯一墨寶。
然而,這重磅新聞在3個月后的12月底再次被人們所關注,上海市博物館的三位研究員公開在《新民晚報》發(fā)文指認《功甫帖》并非真跡,而是后人“雙鉤廓填”的偽本。由此一場曠日持久的論戰(zhàn)由此展開。2014年元旦三位研究員發(fā)文證明自己觀點,2月,劉益謙帶帖上京驗明正身,試圖熄滅不利輿情。3月24曰,龍美術館開館前兩天,上博再次在大眾媒體發(fā)文公開證偽新論據(jù)。而這件事情的主角劉益謙索性在開館時將所謂的爭議和報道做成文獻特展,引起了觀者的強烈興趣。
無法驗證的陰謀論
在這個事件中,市場派與專家派被分成了兩個陣營。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教授陳傳席認為“多半是假”,榮寶拍賣劉尚勇認為:“學術討論永無止境,市場派只能認死理,不然拿什么交易?”
爭論很快脫軌,真?zhèn)瓮司哟我?,互揭“黑幕”成了主題。
上海收藏家顏明質問劉益謙:紐約蘇富比中國古代書畫部的張榮德2013年剛剛履新,拍賣《功甫帖》是他到蘇富比后首次主持書畫業(yè)務。2005年,上海道明拍賣又是與劉益謙合資創(chuàng)辦,兩人關系匪淺,其話后之意不言而明,顏明同樣質疑劉找來站臺的支持者都是市場人士而非體制內(nèi)專家,結果可信度尚待討論。
更多的人將上博置于靶心,傳聞《功甫帖》原出自天津銀行家許漢卿家,“文革”時抄家藏于上博,“文革”結束后,鐘銀蘭判定為贗品,退還主人,致使《功甫帖》流失海外。此事如為實情,上海博物館將很可能因此承擔法律責任。故宮博物院研究員、鑒定大家徐邦達1992年在《故宮博物院院刊》上寫過,蘇書《功甫帖》“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真跡無疑”。而江蘇省書畫鑒定委員會主任李路平也曾表示,有上博內(nèi)部人員告訴他,《功甫帖》確實是從上博流出去。如此驚人的消息一出,上博旋即在發(fā)布研究報告的同時,反駁“文物流失”陰謀論:上博出示的“退還許漢卿舊藏文物的清單”,《功甫帖》不在其中。
一件價值半億的藝術品,最終演變成為了一場無休止的利益糾葛與口舌之爭。
黃公望遺作的畫外音
《功甫帖》的爭論摻雜了太多的市場經(jīng)濟下的利益糾葛,而《富春山居圖》的些畫外音,卻可能涉及學者之間的一些心態(tài)與恩怨。
上世紀80年代發(fā)起這場爭論的徐復觀曾經(jīng)這樣說:“數(shù)月以來的反駁文章,大都只從枝節(jié)項目著眼舉證,不僅未中要害,而且相形之下,錯誤更多?!薄皩Ψ匠2粰z討我的全部論證,甚至逃避最重要的論證,不提出針鋒相對的辯論?;蛘咛岢隽耍纸?jīng)不起反批評。若對方批評我的是對了,我即坦然接受,并檢討我的錯誤在問題的決定中占有什么地位。”
而當時身為“臺北故宮博物院”研究員的傅申則認為:“徐教授不能做到比較地冷靜和客觀,在考證時每有偏差,甚至于得出相反的結論來……本來,誰都會因一時的疏忽或限制,而產(chǎn)生錯誤,無足怪異,只是徐教授往往因自己的錯誤而嚴厲地指摘他人,特別令人遺憾吧……雖力求邏輯而又不太合乎邏輯……不大接受別人已經(jīng)解決的問題,而只朝自己的思路上去深鉆;若是方向一開始就錯了,就不免愈陷愈深……先行判斷了無用師卷是偽卷,也就是說先有了片面的結論才來作推理的?!薄皯{著他歷來對‘故宮諸公的一股莫名怨氣,驟起發(fā)難,先已站于氣血浮重不能持之以平的不利地位?!?/p>
徐復觀也同樣不客氣地批評當時的“臺北故宮”:“臺灣有學術研究的自由,又有許多寶貴的資料,二十多年來,在學術上應該有成就。但迄今為止,在中國文化研究方面,只落得一片空虛混亂。重要原因之一,有機會參加重大文物研究機構的人,非僅自己悠游歲月,不求長進,并且不知不覺地誤以國家的寶藏當作小集團的產(chǎn)業(yè),因而形成豪紳惡霸的心理,以豪紳惡霸魚肉鄉(xiāng)民的手段,對待他們小集團的學術問題。當我的《中國藝術精神》印行,受到重視時,“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李霖燦在《大陸雜志》三八卷一期刊出《南齊謝赫六法淺釋》一文,用射暗箭的方法,說我把氣韻生動說得‘太玄秘深奧,是‘一心鉆牛角尖,‘取錯了方向。而他自己的‘淺釋,既無起碼的常識,又無文字必不可少的條理,我便寫了《人文研究方面的兩大障蔽》一文,加以教訓?!?/p>
最獲益的或許是理智的觀眾
傅申曾經(jīng)在辯論文章發(fā)表這樣的觀點,大意如下,這樣的學術爭論對于涉身其中的專家或多或少都是一個損失,因為觀點的不同,各方的感情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但是這樣的爭論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理智的觀眾,他們可以在這樣的爭論中獲得更多的知識與證據(jù)來判斷孰是孰非。
因此,我們或許應該將關注的焦點從無休止的口舌指摘和利益對抗中移開,而將雙方不斷公布的“證據(jù)”細細研讀,做一個理智的觀眾。